非富即贵by起跃
起跃  发于:2025年09月20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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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老夫人一声呵斥后,所有人都沉默下来,心中默默数着鞭声,数到了第十下,钱铜突然冲去门前,大声道:“宋允执!你听着,我钱家的事与你无关,你走!”
她跟着门板与外面的人喊道:“定国公,冯大人,众所周知,这门婚事乃我钱铜要挟所逼,宋世子秉性真诚,铮铮风骨,说一不二,即便是不得已的一句戏言,也要履行承诺,只能娶我,如今我钱铜愿意放他走,你们把他带回去,我钱铜配合你们查案!”
外面的定国公和冯渊都听到了。
定国公正欲离开,眼不见为净,闻言愣了愣,回头看向宋允执。
宋允执额头生出了冷汗,脖子上也绷出了青筋,迎上国公爷的目光,毅然坚决,咬牙道:“继续打!”
钱铜:“宋允执你听到没,我不想和你成婚,我不喜欢你...”
宋允执:“晚了!”
钱铜推门,推不开,使劲捶打,“你开门,让我出去,宋允执,我会害死你的...”鞭子的声音并没有停下来,钱铜终于崩溃了,瘫在了门口,认了输,“我错了...昀稹我错了,我该听你的,让段元槿接受你的招安,我自负,自作聪明,从不愿意去相信你,我错了...我知道你可以保护好我了,你走吧,回去京都,做你的世子爷,就当没认识过我好不好...”
宋允执紧紧咬住牙关,眼眶里的一滴泪,混着冷汗一道滴在了殷红的婚服上,迅速浸出一团深色痕迹。
而的整个后背,已被血水湿透。
宋允执忍住痛楚,扬声唤道:“老夫人!”
在老夫人上来之前,钱铜突然唤了定国公的名讳:“裴良英,你去杀了段元槿,去啊!现在就去杀了他,既然当初不要,为何要把他留在世上,你们当年就该一刀亲手杀了他啊,留在他做什么,这个蠢货,害人害己!土匪窝里养了十几年,就没养出来一颗狠心,他为什么不杀了他们啊...”
定国公万没料到钱家七娘子会呼出他名字。
她那话是何意?什么不要?
但里面的钱娘子突然没了声音,见她太激动,老夫人再次用银针将她刺晕,让她的姐姐们先把人抬回屋里。
钱铜再一次睁眼,便听到了一片震耳的炮竹声。
她的妆容已经疏好了,被钱夫人扶着坐在了床沿上,钱夫人已经不知道哭了多少回了,抽出她颈项后的那根银针后,便呜咽道:“铜姐儿,是娘没用,娘有时候恨不得把这颗脑袋摘下来,打开看看,里面是不是与你们长得不一样,我为何就那么笨。”
钱铜这回能动了,却说不了话。
钱夫人道:“我要是脑子聪明一些,当年便不会说出的那番话去伤害你,我,我并非是那个意思,我见你不听话,一急起来,方才让你偿还养育之恩,可我,我又何曾养育过你...”
“你好像都是自己长大的,儿时在我怀里没待几个月,眨眼的功夫便长大了。”钱夫人道:“如今都要成亲了...”
钱铜从小就聪慧,钱夫人便一直觉得她无所不能。
直到那夜见她被世子带回来躺在床上,身上沾满扶茵的血,眼里一片死气,方才醒悟到,她只是个二十岁的姑娘。
她还没有经历过生离死别。
钱夫人在那一刻便突然后悔了,她道:“母亲倒是希望你能笨一点。”
笨一点便没那么苦。
就像她一样,什么都不知道,稀里糊涂地过了大半辈子,什么事情都不用操心,更没有伤心事。
钱夫人一直不敢叫她的小字,因为她的小字叫招弟。
大房没了后,钱家再也没有一个男丁,所有人都想在她之后,钱家能得来一个男婴,便把这份希望寄托在了她的名字里。
让她一个人背负了二十年。
钱夫人见她落泪,心疼地搂住了她,安抚道:“是人,谁不会犯错?更何况,我的铜儿也没错啊,不过是算漏了一步,可这才是人啊,人的脑袋本就做不到万无一失,咱们能算出事情的发展,却如何能算得了人心?你没有错,不要自责...”
钱夫人道:“世子没事,他受了六十鞭,余下的四十鞭沈家公子受下了,他正在外面等你出去完婚。”
钱夫人替她擦了眼角的泪痕,便为她搭上了盖头,“商户一旦落入官员的手里,怎可能会有好下场,他这番执意要娶你,便是铁了心要护你,护我钱家。铜儿也算苦尽甘来,遇上了世子,他比母亲更懂得如何保护你...”
“吉时到!迎新人!”
司仪官的嗓音传来,钱夫人便起身,扶起了钱铜的胳膊,“走吧,母亲带你出去见他。”
宋世子与钱铜成婚的那阵,国公爷已经回到了知州府。
他管不了宋允执了,只能等侯爷和长公主过来,亲自管教,可他脑子里却时不时想起钱七娘子喊出来的那句话。
到底是何意?
他与那位段少主见过?
什么不要?
她那一声凄厉又愤怒,直呼他的名字,国公爷不得不多想。
转头问属下:“小公爷呢?”
属下禀报:“病了前日便病了,一直在房内。”
被那婢女踢了一脚,便能让他歇息两三日?他身子虚弱成这样了?
不知为何,国公爷心头总觉得焦躁不安,起身亲自去看望自己那位弱不禁风的儿子,刚到门前,便见守门的两个侍卫脸色一阵慌张,上前来拦,“国公爷,小公爷刚服了药,正在歇息...”
定国公一看两人的面色,便知道有鬼。
“怎么,他歇息,我便不能进去看他了?”说完便越过两人,门刚被推开,身后的侍卫便跪在了地上,“国公爷饶命,两日前小公爷说他要出去散心,怕国公爷知道了会责备他,便让小的们替他瞒着...”
这是不在府上?
倒也没弱到躺在床上,回头问侍卫:“他去了哪儿?”
侍卫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均是摇头,“小的们不知...小公爷只说,两日后会回来。”可今日已经到两日了,人还没回来。
眼下扬州一团糟,够乱了,他还来添乱。
定国公懒得管他。
回去后便与王兆道:“我去趟山寨。”

第100章
两人的婚宴,谁也没请,也没人能进得去,钱家的门口被重兵把守,见证婚宴的只有钱家自己人,和宋家的小郡主宋允昭。
从昨夜开始,宋允昭的脸色便不对劲。
今日坐在宴席上,打不起精神,目光无神,呆滞地看着自己的兄长踩着血印,一步一步牵着嫂嫂从院子内走了出来。
炮竹声震耳,两人所到之处,婢女们撒着糖果和蜜枣,寓意为甜甜蜜蜜。
钱家人强颜欢笑,说着祝福的话。
“愿为连理枝,永结同心契。”
“鸾凤和鸣,五世其昌。”
“佳偶天成,百年好合。”
......
两人走到了前院,在宋允执步向高台,转过身的一瞬,所有人都看到了他背后的一片血迹。
受刑时,他没有褪衣,婚服都烂了。
宋允昭心口一抽,突然哭了起来。
不仅是她,所有人都在暗自咽哽,提着心,心惊胆战地看着二人相互搀扶走上了高台,司仪的嗓音传入了每个人的耳朵。
“一拜天地。”
“二拜高堂。”
“夫妻对拜。”
“礼成!”
听到最后一声,宋允昭再也没有忍住,一瞬从席位上站了起来,不顾身旁人的询问,疾步跑去门外,与守在那里的王兆道:“我要见冯大人,很急很急。”
昨夜她跟着王兆出来,正好遇上了那一波土匪。
王兆守在了她的马车外,嘱咐她道:“段元槿杀下来了,小郡主躲好了,千万不要出来。”
她始终不信救了她三回的段公子,会去杀无辜的百姓。
她没听王兆的话,还是下了马车。
土匪从身后杀上来,气势浩荡,杀声震耳,最前面的马匹上坐着一人,那人一身白衣,头上戴着青色面具,正是她所见过的段元槿无疑。
若是她没被人群推到,马背上的人没有停下来,她没有看到他腰间的那枚香囊,这辈子她都会以为那人就是段元槿本人。
可她看到了。
那日事后婢女已经告诉了她,香囊是嫂嫂送她的,香囊上绣了一道平安符,里面装着她最喜欢的秋菊。
而她把它给了她的未婚夫,小公爷。
天色已经很暗了,简陋的木房内却没有点灯。
段老爷子一双断腿坐在轮椅上,看着对面黑暗中被段元槿擒在手里快要奄奄一息的人,几度张口,终于吐出了一个嗓音,“你饶了他吧。”
段元槿似乎对这个答案,并不意外,自嘲道:“原来父亲当年所说都是骗我的。”
怕他不记得了,段元槿替他回忆了一番,“我从朴家手中救回父亲性命的那一日,父亲说,从今往后我就是您的亲儿子,您会视我为己出,您说,我的父母嫌弃我双手沾满鲜血,不配做裴家人,但您却觉得很好,你们段家已经很久没有见过如此有血性的男儿,就算将来您的亲儿子归来,您也不会抛弃我...”
段元槿看向背靠着窗的段老爷子,质问,“如今您的亲儿子回来了,父亲这是又重新做出了选择,让我去死了?”
段老爷子一听,心头不觉泛酸,“我怎么舍得让你死...”
当初他一个自私的决定,原本以为是他段家占了便宜,等他的亲儿子继承了裴家的家业之后,他就把裴家的这个小儿杀了。
可他忽略了,人养久了,会有感情。
尤其是见到一个样样合他心意,处处都照着理想而生,又与他儿子长得有几分相似的小子时,他很难不生出恻隐之心。
知道他身世显贵,心怀愧疚,早早为他请了先生进山寨,尽量去弥补他丢失的东西。
而他的疼惜,也得到了回报。
自己失去双腿的那一年,他才七八岁,被朴家的人追杀,所有的人都跑了,他也以为自己会死,可最后却被一只小手扒开了他脸上的血污。
他用单薄的身体,把他从血泊中背了出去。
他曾不止一次设想过,若换做是他的亲儿子,能不能做到这个地步,答案明显有了犹豫。
自己换了他的身份,把他的一切都剥夺了,他不仅没有怨恨自己,还把他当成了亲生父亲一般孝敬。
人心都是肉长的,纵然他是个土匪,也会动容,这些年确实把他当成了亲儿子,但他没想到,他的亲儿子会再找上门,问他要了令牌。
曾经连裤子都没得穿的儿子如今成了小公爷,体体面面地跪在他面前,一口一个父亲叫着,恳求他:“那本就是母亲留给我的,父亲为何不能给我?父亲把我送去裴家,便是让我将来有一日继承了裴家的一切,再认祖归宗吗,如今我正是需要支援,父亲怎连一块令牌都不愿意给我了?莫不是当真要舍弃我了...”
听到那样的话,他拒绝不了。
要是一早知道他拿令牌,为是了把山寨推向悬崖,他也不会给啊。
可如今他被自己的另外一个儿子抓回来,要送去归案,他同样舍不得,只能劝说:“他一旦入狱,身份暴露后,还能有活路吗?贵哥儿,他到底是我段家的血脉,就没有其他法子了吗?”他绞尽脑汁道:“就说是山寨里其他人冒充的你,那位钱七娘不是一向很聪明吗,你找她,她...”
“错了!”段元槿突然打断,把手中的人,往他面前一推,“你的贵哥儿是他。”
段元槿起身,人从黑暗中走出来,刚受了一场鞭刑,又去火里救了人,方才养了两日,便被自己的父亲下了药,一觉醒来,天翻地覆,面容憔悴不堪,冷声道:“父亲还敢提钱娘子,只怕她此时已经被你我害死了。”
段老爷子一愣,看向他。
见他眼眸里全是血丝,淡然地道:“父亲,做错了事,便要去承担。”
段元槿没再耽搁,提起地上的小公爷,便往外走。
小公爷也没想到他会落入段元槿的手里。
在那日看到宋允昭为他段元槿落泪的那一刻,他便知道,段元槿不能再留了。
他都计划好了。
他先找上了平昌王,放他出去,在段元槿的院子里点了一把火,本意是想烧死他,再栽赃成平昌王。
可他没想到,阿若在里面。
他亲眼看到了段元槿把昏过去的阿若从火里抱了出来,放在了他的跟前,那时候他便该冲上去杀了他,可当时见他一身黑灰,脚步极稳,不确定他自己是不是他的对手,是以,他没动,因此错过了最好的时机。
等到他安置好了阿若,段元槿已经被钱娘子救走了。
有钱娘子罩着,自己无论如何也奈何不了他。
在钱家医馆面前,他堂堂国公府的小公爷,竟然被一个商户家里的婢侮辱了,那份屈辱,他怎可能忘?
既然钱家娘子要护,那就只能连她一并杀了。
他偷走了定国公的令牌,把朴怀朗从朴家放了出来,又去知州府地牢把卢家主也放了出去,再给平昌王送信,用他将钱娘子引到了祥源茶楼。
他不光要杀了钱娘子,还要让她身败名裂,再也借不了宋允执的势。
他来寨子找到了自己的亲生父亲,让他牵制住段元槿,拿到山寨里的令牌后,便伪装成知州府的兵马,一面截杀钱铜,一面带着土匪攻城。
他告诉那些人,山寨要被宋允执踏平,这里的人迟早都要死。
死之前,何不杀几个人解解气。
一切都很顺遂。
但老爷子头疼他那便宜儿子,提前把人救醒了,在他冲入巷子内,褪下衣衫准备逃跑时,便被段元槿的人擒了回来。
段元槿没问他一个字,直接塞住了他的嘴,便是知道他那一张嘴,为了活命没有半点尊严节操可言。
小公爷说不了话,唯有一双眼睛祈求地看着自己的亲生父亲,“呜呜呜——”
段老头子见段元槿要把人往外拖,也急了,“等会儿!外面的官兵不是宋世子的吗,你去求求他,父亲求你了,千万别透露了他的身份,要是所有人都知道他是土匪的儿子,他还怎么活...”
段元槿一笑,头也不回:“我不也活了二十年了。”
屋内没有点灯,但外面廊下点了灯。
段元槿提着人刚出去,便看到了对面廊下站着一位衣着华贵的妇人。
妇人不知道来了多久,面上已经挂满了泪,与段元槿对视了片刻后,妇人突然跪下,“含章...”
她这一声也不知道叫的是谁,段元槿手里的小公爷反应却很激动,爬着往她的方向而去,“呜呜呜——”
国公爷从小公爷的屋里刚出来,来没来得及去山寨,便见外面的侍卫匆匆来报,“国公爷,段,段元槿来,来自首了...”
定国公一愣,加快脚步,快速地赶去门口。
知州府门口此时灯火通明,已全员戒备,数百名侍卫只盯着一人。
段元槿还是一身白衣,这回没戴面具,从知州府门口进来,便被侍卫拿着长矛相对,他走一步,侍卫退一步,彷佛他是什么十恶不赦的恶魔,一靠近便会被他杀死。
看到国公爷会来了,段元槿对他举了举自己的双手,笑道:“国公爷,小的认罪。”
段元槿看了一圈周围的人,扬声道:“但我有一桩事要澄清,此事与钱娘子无关,我山寨之所以下山报复,便是得知钱娘子把咱们卖了,卖给了宋世子,他们既然要剿匪,我身为山寨的少主,自然要反抗一二。”
他似乎伤还未痊愈,脸色苍白,眼里却没有半丝惧怕,神色懒散傲慢,仿佛不在乎生死。
定国公盯着他的脸,那股奇怪的熟悉感便愈发强烈。
段元槿继续道:“如今我见识到了朝廷的厉害,知道鸡蛋无法与石头相碰,识时务为俊杰,特意前来投案,国公爷打算如何处置我,都没关系,要杀要剐,悉听尊便。”
宋允昭赶回知州府时,段元槿正被侍卫刀架在脖子上,押往地牢。
宋允昭慌乱从马车上跳下来,急声唤道:“等等!”
不是他。
入城杀百姓的人根本就不是他。
定国公顿足回头。
冯渊也在,宋允昭没去找国公爷,径直走去了冯渊的面前,两只眼睛已经哭得红肿不堪,她虽也不忍,可她不能包庇,“冯大人...”
“阿若。”身后一道嗓音突然打断了她。
宋允昭转过身,便见小公爷走了过来,脚上受了伤,一瘸一拐地朝她走去,笑容满面地道:“阿若你看,谁来了?”
宋允昭顺着他的目光望去,便见身后的马车上走下来了一位妇人。
妇人一脸温柔,冲她笑了笑,轻声唤她:“郡主。”
宋允昭下意识轻唤:“国公夫人?”
宋允执与钱铜拜完堂后,到底没撑住,膝盖一软,跪在了地上。
钱铜头上罩着盖头,视线看不清,等众人唤了一声世子,她想伸手去扶,身上的银针没被完全取掉,她使不上力气。
倒是宋允执先抓住了她,安抚道:“不用担心,我去上点药,夫人等我。”
之后钱铜便被钱夫人带到了婚房,一直陪她坐在婚房内,等着宋世子回来。
亥时时,两人听到了一阵急促的马蹄声。
钱夫人心口不觉提了起来,紧张地捏着手,“铜姐儿饿不饿?我去给你拿些吃的。”
钱铜知道谁来了,“母亲,我没事了,你去帮我看看他吧,我知道他不让我看他的伤,是不想让我心生愧疚,可...我终究是欠了他。”
他要她怎么安心。
“铜姐儿...”
钱铜的手抬不起来,只能靠钱夫人了,她道:“世子今日为了护我钱家,搭上了自己的婚姻,前途,甚至永安侯府的名声,此等大恩,母亲难道不动容吗?”
钱夫人怎可能不动容,她看到人被打成那样,也心疼愧疚啊。
钱铜继续道:“他也有父母,今夜得知自己千辛万苦养大的儿子,这番舍命,怎会不心疼?咱们也得为他做些什么,对不对?”
钱夫人愣了愣,她脑子笨,这会子除了紧张,什么都想不到,他们能做些什么?
钱铜道:“母亲把我身上的银针都取了吧,我去见侯爷。”
不行,钱夫人忙摇头。
钱铜:“我知道世子交代了您,案子查清前,不许我去见除了他以外的任何人,可他会面临什么?母亲有想过吗?”
她侧目看着钱夫人,轻声道:“他如今对于侯府来说,就是个逆子,娶了一个商户之女不说,此女还是土匪头目,为了护我钱家,他擅自动用朝廷兵马,无论哪一桩,都够他受的,母亲难道愿意看到他的父母,再将他骂一通?他何错之有?为何要被指责?”
钱夫人被她说懵了。
钱铜道:“您放了我,我去挨这一顿骂,至少我心里会好受一些,否则我会内疚一辈子的,母亲...”
几个月前,长公主说想回蜀州上坟,宋侯爷便与她一道去了蜀州。
收到宋允执要成婚的信时,长公主盯着信纸上宋允执三个大字,问传信的人,确认名字没有写错,不是宋允昭,而是宋允执要成婚后,迟迟没反应过来。
这比阿若突然悔婚另嫁他人,更让她震惊。
自己的儿子他不了解?一个闷葫芦,思想死板,一棍子下去打不出一个屁来。
怎就突然要成婚了?
宋侯爷性子够平淡的了,看到信函后,也愣了半晌。
长公主当日便又去祖坟上感谢了一回老祖宗,说是祖宗显灵了,当下便让侯爷先行赶去扬州,她处理完蜀州的事,再过去。
宋侯爷一路马不停蹄,还是没能赶上两人的婚宴。
先去了一趟知州府,得知人不在那里,一刻都没停留,急忙赶去钱家,大理寺少卿冯渊跟在他身后,追都追不上,是以,宋侯爷到了钱家后,什么也不知道,先是看到了钱家门外守着的朝廷兵马,心头便添了一分疑惑。
一进钱家便察觉到了一股压抑的气氛。
钱家人个个跪在了地上。
宋侯爷看了一眼跪在最前面的钱二爷,猜着他便是钱铜的父亲,上前抬起他胳膊,“亲家起来吧,不必见外。”
钱二爷却跪在那动也不动。
宋侯爷疑惑更深,预感到是出了什么事,正欲问,孟青便迎了出来,“侯爷,这边...”
宋侯爷跟着蒙青到了一处院子,人在门槛外便闻到了一股血腥味,进屋后看到躺在床上,一背鞭痕的宋允执,面色一寒,眼皮子忍不住跳了跳,沉声问:“谁干的?”
半夜了侯爷才从屋内出来。
钱家人已将房间收拾好了,就在隔壁,孟青提灯领着人出来时,钱家的人已经跪满了院子。
堂堂世子爷为了护一个商户,反天反地,被打成了那样,作为父母,怎可能不怒。
若是侯爷今夜要罚,钱家人此时没有一个人会反抗。
宋侯爷与宋世子有七分像,说话的语气也差不多,没那么多废话,“我儿豁出去半条命,护住的亲家,不是让你们这般来跪我的,都起来吧。”
钱二爷当场便哭了。
他宁愿侯爷打他骂他两句,这样他心里还好受一些,可宋侯爷什么都没说,直接回了房。
屋子是钱家人收拾过的,已点好了灯,蒙青一推开门,便看到屋内跪着一名少女,身上穿着喜庆的婚服,身影笔直地跪在了那。
这番打扮,不用问,也知道她是谁了。
蒙青侧身看了一眼身后的宋侯爷,见其并没有不想见的意思,转身退出去,合上了房门。
想着自己儿子适才撑着一口气与他恳求道:“父亲,能不能先别去见她,她很难受。”宋侯爷便没有立马出声问她,立在那多打探了她一阵。
少女额头点地,“钱铜拜见侯爷。”

宋侯爷对于自己儿子的审美还是很自信。
出了这么大的事,他的儿子护住不让她出来,便是怕自己责骂她,她今夜主动前来,就没想过他会为难她?
侯爷走上前,脚步停在她的面前。
钱铜半晌没得到回应,微微抬头,便见身前伸出来了一只手,“起来吧,虽没喝上你们的茶,但你与我儿已经拜了堂,便当唤我一声父亲。”
钱铜一愣,忘了礼数,抬目望去,试着开口,“父,父亲不怨我吗?”
见她神色诧异,眼眶里蓄出了泪珠子,想来今夜是打算过来挨一顿骂的,宋侯爷道:“既然来了,便说说你的想法...”
话音刚落,身后的房门便被推开。
宋允执刚上完药,穿了一身中衣,立在门口,神色紧张地看着自己的父亲和跪在地上他刚娶来的新妇,俨然是怕他的新妇被欺负了。
自己会吃了他的人?
宋侯爷深吸了一口气,懒得看他。
“父亲。”宋允执进来,关上了门,走到钱铜跟前把人扶起来,低声道:“不是说等我回去?”
钱铜摇头,她努力了,努力配合他,可她做不到眼睁睁见他为了自己一个人去受罪,而她什么都做不了,她是不想再给他添麻烦,可...她低声道:“昀稹,我等不住。”
宋允执没说什么,伸手抱住了她,“好。”他是怕她情绪激动,伤到了自己,是以才用银针先压制,既然她已经缓了过来,他便不能再困她。
宋侯爷转过去半边身子,余光却扫在自己儿子身上。
大抵是这辈子还未见过他去抱一个小娘子哄,那神色姿态都透着一股他从未见过的陌生,多少有些惊愕。
作为过来人,宋侯爷知道这样的变化是什么,他的儿子长大了,成家了,有了自己想要保护的人,但他的性子与自己年轻时一样,嘴巴笨,不懂得把内心真实的想法表达出来,只做事不说话,一味地生闷气,有用吗?
事情的经过他已经听宋允执说了,根源来于钱铜圈养的土匪窝,可细细一琢磨,又不是土匪窝。
倘若两人事先沟通,彼此坦诚,这回又何至于会受如此一个跳梁小丑的愚弄。
既然今夜两人都来了,宋侯爷正好有话要说。
待两人跪在他跟前,补上婚宴上的拜礼之时,宋侯爷便唤了钱铜的名,“你可知我永安侯府,在成为侯府之前,是什么样?”
钱铜愣了愣,茫然看向他。
宋侯爷道:“我的祖先也曾是泥腿子,几辈人努力,终于出来了一个读书人,一路赶考,方才走到今日。在我永安侯府的祠堂内,那位泥腿子祖先的牌位,永远被置于最高位。”
他继续道:“他的母亲,当朝长公主,陛下未登基之时,没人知道她的名字,从小在蜀州山谷里长大,只会耍刀弄枪,有人背地里骂她粗鄙,但就是这样一个粗鄙的人,如今却成为了长公主,被世人敬仰尊敬,再也无人敢说她半句。”
“没有人生来高贵,身份的区分是为鼓励人发愤图强,以到达心中的高位,而不是在世人心里生出一道隔阂,认为自己低人一等,永远不会被世家所容。”宋侯爷道:“或许在旁的家族内会有门第之分,但在我永安侯府不会。”
“侯府看重的从不是身份。”宋侯爷道:“我相信我儿,他对你的感情,也不仅仅是因为你的美色,你既已与我儿成了亲,便是我宋家的人,他护钱家周全,乃他本分,可你如今自责、愧疚,心中是否还在想,不想连累他,要我否决了这门亲事?”
钱铜怔愣地跪在那,看着跟前陌生的中年男子,藏在心底的念头被戳中,眼眶里的泪水“啪嗒——”掉了下来。
宋允执垂目咬牙。
宋侯爷看着钱铜,问她:“你为何不能把他也当成家人,当成你钱家的女婿?”
钱铜喉咙哽塞,泪水如同断了线的珠子。
她不敢啊...
宋侯爷便最后问她:“如今我问你,你可愿意与我儿结为夫妻?愿意与他相互信任,将我永安侯府当成你钱铜的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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