非富即贵by起跃
起跃  发于:2025年09月20日

关灯
护眼

大夫人身边的婢女便哭着道:“是鸣凤郡主杀了二公子!”
王妃怔住。
“鸣凤郡主把人一直藏在屋里,她割了二公子的舌,折磨了不下一月,最后竟...竟连二公子的命根子都取了去...”
婢女说完,平昌王妃头都大了。
朴大夫人怀里抱着的人,是朴家二公子?
鸣凤本就不满意这本亲事,王妃倒是没有怀疑她不会干下这等丧心病狂的事,可如今能怎么办,先解决好当下的事再说,她与大夫人道:“若当真是她干的,我自会给你们一个说法,大夫人节哀,还是先以大局为重,处理好眼下的大事要紧...”
什么叫大事?
她儿子的命就不是大事了?
朴大夫人当下便与王妃吵了起来,“人是从你女儿房里爬出来的,不是她还能有谁?杀人偿命,王妃还是先为我儿之死,给一个交代!”
她是疯了?
这节骨眼上要与她争论?世子还在,第二波胡人到底是不是她大夫人的,还未弄清楚。
若那些人落入世子手中,她该怎么收场,她心里没个数?
可任凭她怎么说,大夫人疯了一般死咬着她不放,非要她给一个交代,知道与她多说无益,王妃懒得与她争论,吩咐婢女,“去把鸣凤找出来!”自己则转身回去找平昌王。
一行人走到半路,身后的婢女突然没了声儿。
王妃正欲回头,一把刀子便从她背后捅入,手劲之狠,直穿过她的肋骨,插入心脉。
王妃因剧烈的疼痛,瞪大了眼睛,身体忍不住痉挛,但发不出半点声音。
心下骇然。
朴家竟敢!
她大夫人她竟敢!
血染了她背心的衣袍,流下来落在了身后握刀人的手上,“疼吗?”身后传来的却是一道少女的嗓音,“五年前,城门口,被你们杀的那几人,他们痛不痛?”
那一霎那,平昌王妃想起了五年前的几张面孔。
“扬州商户钱闵成到!”
“王爷,不能逃啊,守住城门!等候蜀州军...”
画面一转,是平昌王狰狞的面容,“杀!”
她是谁?!她是怎么知道的...
恐惧一瞬爬满了平昌王妃的脸,是以,定格在她生命最后一刻,便也是一张惊恐可怖的面容。
今夜‘胡人’从码头上岸的那一刻起,便落入了宋允执布置好了的一张网内。
一切都在计划之中,无一人逃脱,全部落网。
但他不知道还有第二波胡人。
得到禀报后,宋允执快速冲向后院,还是晚了一步,第二波胡人来得猝不及防,火光四处蔓延,耳边充斥着女子尖叫与哭喊声。
但宋允执很快便发现,对方似乎只是想造势,放火驱散众人逃窜,根本无人伤亡。
第一波人乃朴家大夫人所雇,目的为取他性命。
但第二波不像。
虽不知道对方是什么目的,既与第一波不同,那便不是朴家人,乃朴家人的仇敌,目的为攻击朴家,或是王爷...

对方压根儿也不是什么胡人。
他面上罩着一枚黑色面具,其身形挺拔修长,并非如胡人那般矮小粗壮,更像是一名江湖杀手。
平昌王怎么也没料到今夜自己会深处危险之中,听侍卫说第二波胡人来时,他与王妃的想法一样,认为是朴大夫人预备的后手,目标是宋允执。
但胡人到了后院,杀了门外的侍卫,连他平昌王的名头都不惧,径直闯入他的房内,将手里的刀对准了他的脖子。
平昌王胳膊本就受了伤,来人武功又高强,很快便将他从榻上逼下来,爬行一段,堵死在了地上,不敢动弹分毫。
平昌王不知道来人是谁的人,心中头一个怀疑的是朴大夫人,今夜朴家想一锅端。
可他实在想不出朴大夫人要杀他的理由,他死了,对朴家有什么好处?朴家没了他从中周旋,如今手中的一切都会归于朝廷,朴家愿意?
并非没那个可能。
除非朴家与他撕破脸,破罐子破摔,然而以目前两家的形势来看,还没有走到那一步,平昌王被刀子顶住喉咙,呼吸都不顺畅,额头冒出了一层冷汗,他问跟前的男子:“你是谁的人?”
对方倒是开口回答了他,“王爷觉得呢?”
果然是个假胡人,平昌王试着与他周旋,“无论对方给你多少,本王高于他十倍给你,如何?”
“王爷有钱。”对方笑了笑,手里的刀离他更近了一寸,说话却温润文雅,“但我是个效忠之人,主子今夜托我来与王爷说一桩五年前的辛秘。”
一听说五年前,平昌王心头便是一震。
对方也没给他任何侥幸之心,缓缓地道出了那个平昌王心中最不可告人的秘密,“五年前,胡人攻入京都,欲破城门屠城,那时候王爷在哪儿?”
平昌王脸色霎时一白。
他是谁?
面具青年道:“王爷收到胡人攻城的消息时,与其他皇室一样,做好了出逃准备,但因带的东西太多走在了最后,却无意中撞上了前来支援的扬州商户钱闵成。”
他道:“一百名钱家仆人,十几车军资,劝说王爷留下杀敌。”
平昌王屏住了呼吸。
“王爷原本也不愿意冒险,但钱闵成告之王爷,蜀州军已在十里之外,只要撑过半个时辰,胡人便会被蜀州军击退。”面具青年看向双腿开始发抖的王爷,继续道:“如此天大的功劳,王爷怎可能不心动?你答应了钱闵成一道留下抗敌,也如愿等来了蜀州军,可就在蜀州军达到城门的那一刻,你担心自己逃跑的事被暴露,转身把钱闵成和他的儿子杀了,余下的人被你诬陷成胡人,乱箭射死...”
本以为会烂死在过去的真相到底还是被揭开了,平昌王心口急速跳动。
当年那一批人,连城都没进,便会绞杀了个干净。
怎么可能还有人知道?
莫不是还有钱家人活着?平昌王脸色惊恐地看着面具青年,“你到底是谁?!”
“放心,我不是钱家人,钱家人至今都只当钱闵成是死在了胡人刀下,若是他们得知王爷你不仅抢了钱家的军功,还杀了他们曾经的家主,他们会如何?应该会进京告诉陛下,陛下知道了会如何?””
平昌王脸部都在抖了。
面具青年手里的刀便对着平昌王的脸,在他剧烈的惊恐之下,慢慢地划了一条长长的血痕,语气却是一股书生的文雅气息,“主子想告诉王爷,有把柄的人不止是他,还有王爷...”
随着那疼痛传来,平昌王身下渐渐地湿了一片。
他想逃,又怕对方手里的刀下一瞬便划到了自己的脖子,最后只能结巴地呼救:“来,来人...”
这一声倒是有用,宋世子来了。
宋允执手中的长剑从面具青年身后刺来,面具青年不得不撤回平昌王脖子上的刀,回身抵抗。
弯刀与长剑来回相撞,撞出了火花,动静声惊动了外面的兵马。
同时一道短暂的笛声传来,面具青年不再恋战,瞬间从后窗逃窜。
宋允执看了一眼瘫在地上的平昌王,提剑追去,外面乃朴家的另一进院落,面具青年逃出后已跃上了屋顶,宋允执紧跟而上,手中的暗器正要对准面具青年的后背击去,底下院子内突然传来一道惊慌的尖叫。
“王妃!”
“来人啊,有刺客!”
“王妃被杀了!”
......
宋允执转头望去,庭院内全是滚滚浓烟与火光,而对面的长廊下隐约可见一道正在飞奔窜逃的身影。
那人一身黑衣,身姿矫健,从黑暗中穿出来,暴露于火光之下,似乎在等待谁的接应,目光快速地朝屋顶望来。
在瞥见宋允执的一瞬,对方的脚步明显慢了下来。
宋允执也在那一刻,周身变得僵硬,脚步被定住了一般,死死地盯着那抹身影。
身后的兵马追了上来,对面的人不再看他,逃得太快,太仓促,头上的发带突然脱落,一头青丝散在她脑后,被夜风搅动,铺散在滚烫的战火中,如一道魅影,很快不见了踪影。
王兆追来,便看到了站在庭院中一动不动的宋世子,感觉上前询问:“世子,人呢?”
宋允执没应。
王兆便知道对方跑了,不由怒道:“到底是哪里来的贼子,一波又一波,眼里简直没有王法,竟在咱们眼皮子底下行凶...”
王兆在此时,方才领悟到世子当初所说的那句:扬州太乱。
今夜可不就是乱成了一锅粥。
很快有人过来禀报道:“世子,王大人,王妃没了...”又道:“乃朴大夫人所杀。”
王兆一愣,“朴大夫人杀的?”
属下禀报道:“适才朴家人在鸣凤屋里找到了失踪的朴二公子,二公子舌头被拔,命,命根子被阉割,朴大夫人因丧子之痛,与王妃起了争执,王妃刚离开,朴家大夫人气不过追上去,杀了人。”
人证物证俱在,没什么可说的。
今夜朴家明面上是宴请王爷王妃,宋世子,实则为买凶杀人。
钱铜回到钱家,已是深夜,披头散发地回来。
扶茵适才接应到她后,便问了,“娘子的发带怎么断了?”
钱铜也想知道,那破玩儿到底有多便宜,用了两回就断了,“等蒙青醒了,你问问他,他在哪个摊位上买的,我非得让那摊主赔钱。”
赔钱不赔钱,扶茵觉得那都是小事,扶茵担心的是,“娘子可想好了,该怎么与宋世子解释?”
怎么解释?
人来了再说。
朴家乱成了一锅粥,王妃死了,王爷吓得半软,一堆的事情够他忙,钱铜觉得宋世子怎么也要等到第二日天亮才会腾出手来质问她。
但她没想到后半夜宋世子便赶了过来。
等钱铜察觉到动静,从梦中惊醒时,便看到宋世子已经坐在了她的榻边,手里正握着她掉落的那根发带。
她是睡了一会儿了,但宋世子应该一夜未合眼,钱铜从被窝里爬起来,身上仅着了一层单衣,心疼地问道:“世子累不累?要不你先歇一会儿,我不会跑,保证你说什么,我答什么,且我今夜所为,那都是为了你好,你想想,若是朴家大夫人知道她一直在找的二公子就被人藏在自己家里,她拍人家马屁时,她的儿子正在被人家的女儿折磨,她不得疯吗?”
宋允执不出声,只漠然地盯着她。
钱铜继续道:“即便是心胸再宽阔的人,知道自己的儿子被对方长期折磨,挥刀斩其命根,也会反目吧?更何况朴家大夫人本就不是个心胸大度之人,我今夜只是去搅乱了朴家的后院,让朴家大夫人知道自己的儿子在郡主手里,如此,朴家与王爷必然会闹掰,两家反目成仇,那运河的事,不就成了吗?”
“是不是啊,世子?”钱铜知道他在生气,不过是憋在了心里不对她发作,他越是这样,钱铜心中的愧疚便越深,她低声细语地道:“我真的是为了世子好,我不想见你被他们欺负...”
人家都要杀他了,他还好心去救人家干嘛...
他下不了手,她来。
她看着他,目光温柔,水灵灵的眸子在即将天亮的黎明,分外明艳勾人,宋允执此时却没有半点反应,只见他低头握了握手中的那条发带,似是坚定了内心的某个想法后,再抬头肃然道:“钱铜,今日你离开朴家时,我曾说过,待此间事了,我便来问你个明白。”
钱铜都记得,点头道:“好,等世子处理完手头上的事,随时都可以来问。”
宋允执却道:“那好,我问你。枂芐”
他看着她有些许茫然的脸,一字一句问道:“你是否想与朴家大公子有肌肤之亲?”
钱铜一怔,全然没料到他问的是这个。
宋允执不给她犹豫的机会,嗓音提了提,道:“你回答。”
钱铜下意识去回答,突然才反应过来,他问的不是她有没有与朴大公子有过肌肤之亲,而是问她,想不想与他有肌肤之亲。
钱铜坚决摇头,“没,我发誓...”她只想亲他,也只亲过他。
宋允执道:“我再问你,你心中可还喜欢他?”
钱铜再摇头,“没有。”
“我信你。”她话音一落,便听宋允执道,“天亮后,我来钱家提亲,半月内你我完婚,你若是敢不应,我便押你回牢房,往后要走哪一条路,你自己选。”

第78章
钱铜昨夜回来便做足了准备,等着宋世子来质问她,她本以为世子会问她,王妃是不是她杀的,杀王爷的人是不是她的人。
但宋世子没有问她关于昨夜的任何事情。
还要与她成婚。
钱铜真不知道他脑子里在想些什么,就因为当初的一句承诺,一个吻,几分喜欢,他就不顾一切,不计后果想要将她绑在身边?
真是一根筋的宋世子。
他今夜能放下手头上所有的事情,坐在自己床边来逼婚,钱铜知道此事在他心里必然是排在了第一位,虽不知道缘故,但她知道不能拒绝,她委婉道:“昀稹这么好,哪个小娘子不想嫁给你...”
宋允执打断:“那你便嫁。”
“嫁!我嫁。”钱铜冲他一笑,轻轻地抓住他手腕,“可你看,咱们眼下还有很多事情没有解决,朴家和王府接下来会反目成仇,两家相互攀咬,朝廷得利,世子便能成功开通运河,过不了多久,世子再收回王爷手里的两座淮南盐场,届时两淮的盐场都将归于朝廷,朝廷可以在此设立自己的盐官,把扬州海盐运往大虞各地,巨额的盐税,能助朝廷缓解战后的复苏,大虞会越来越昌盛,百姓也会越过越好...”
钱铜试探地看着他,“我会嫁给你,但,不是眼下。”
宋允执:“把衣裳穿好。”
钱铜一愣,“啊?”
“王兆进来,擒你归案。”宋允执缓缓起身,“你雇佣江湖人士,冒充胡人,夜闯朴家,刺杀平昌王与王妃,此罪,你到了知州府大牢,再与我说。”
钱铜一怔。
宋允执此时面上便没了半点人情可言,侧目与外面的人道:“王兆,拿人!”
“是!”
钱铜:“......”
“等会儿!”
钱铜没料到他会来真的,忙用被褥裹过自己,对着已闯入外间,来势汹汹的王兆,大呼道:“你先别进来!我没穿衣裳,你进来就死定了!”
果然王兆不动了。
“宋允执!哪有你这样的。”钱铜赶紧起身去找衣裳,一面找一面斥道:“当初在荒岛上,你绑我双手,拿着剑对我求亲,如今好了,你又拿官威要挟我与你求婚,我就这么好,值得你宋世子恋恋不忘?你这样不解风情的男人,哪个小娘子会嫁给你?”
钱铜故意大声,便是说给外面他那些兵马听的。
想他堂堂宋世子,天之骄子,怎么也要几分面子,被她激怒后,放她自生自灭,暂且打消了与她成亲的念头。
“你想如何?”宋允执却道:“你说,怎么求,我照做。”
钱铜:“......”
一夜未眠,他赶到这儿,外面已经天亮了,宋允执的一双眼熬出了血丝,“还有什么要说的,你一并说了。”
她无话可说。
但她真不能嫁。
钱铜不打算与他周旋了,披了一件单薄的斗篷在身上,回身走去他跟前,仰头看他,认真道:“宋允执,我对你的感情,没有你想象中的深。”
她看他眸子动了动,与他摊牌,“我是喜欢你,但没有喜欢到非你不嫁的地步,明白吗?”
宋允执没出声,握于一侧的手更紧了一些。
钱铜继续道:“我知道你是为了我好,不想让我的双手再去沾血,但我做不到啊...”她声音很轻,宋允执朝她看去,钱铜便与他说了实话,“我是个商户,我不可能如你所愿,改邪归正,变得干干净净。”
他不必妄图来改变她。
即便是他的婚姻,对她也没有用。
她道:“或许我这样的乡野女子,于世子而言很特别,也引起了世子的兴趣,世子想对我做些什么,给我一个承诺,但那只是世子的一时喜欢,人生一辈子,太漫长了,我与世子差的不仅是身份地位,我们所想所为都不一样,世子又怎能保证,往后不会为今日的一时冲动而后悔?”
钱铜说出了心里话,不再诓骗他,“我们可以是知己,是情人,但不适合做夫妻。”
她若是一早他知道他是那么好的一个人,对待名分与婚姻如此认真,她绝不会去招惹他。
她不止一次后悔,宋世子每做一件好事,每对她好一分,她心头的懊悔就越强烈。
今日与他说明白,同时也斩断了自己心底那丝刚刚发了芽,还未来得及长出参天蔓藤的情丝。
即便是一个嫩芽,被强行斩断,总有些痛。
她也痛。
她说完便偏过头,不敢去看他的眼睛,外面的人鸦雀无声,若不是屏风上投下的阴影尚在,还以为他们凭空消失了。
宋允执没走,稳稳地立在那。
半晌后,突然低声一笑,“钱娘子果然是生意人。”
“你想攀上我,想我对你法外开恩,又不想给任何好处,天下哪有如此好事。”在钱铜抬头的一瞬,他侧过身,面朝外,嗓音低沉嘶哑,“我没兴趣与你做知己,也没闲心与你做情人,是我宋允执中了你钱铜的毒也好,非你不娶也好,随你怎么想,但你若是想躲过这场牢狱之灾,想钱家不受你牵连,只有一个法子,嫁给我。”
他话毕,不再与她多说一句,也没看她一眼,走出去与外面的王兆道:“给她一炷香,若是不答应,拿人。”
钱铜:“......”
她就没见过这等倔驴。
王兆进来时,钱铜正坐在地上,抱着双膝发呆。
他让底下的人先去外面候着,自己一个人走了进来,今夜之前,王兆也不能理解,世子为何偏偏就看上了一个商户之女。
以他的身份地位,才能,什么样的小娘子找不到?非得在一个商女身上花费心思,三番两次被她戏耍。
尤其是今夜,她的发带落入了世子手中,就凭这一桩证据,足以让她入狱。
但世子仍旧给了她一个机会。
世子已经把王爷,和王妃的尸体送回了知州府,朴大夫人押入狱,朴家的大公子、三公子,均被请到了知州府问话。
唯有她,世子没有立马捉拿。
在前来的路上,世子主动与他解释:“她不坏。”
之后,世子便给他讲了她养的那些失去了家庭的孀妇,还有在崔家的牙行内,她抱着即将死去的百姓,许给他们的希望。
她赠予百姓鲜花,问世子:“你觉得是送花的人更高兴,还是收花的人?”
宋世子便问王兆:“能问出来这句话的人,王大人觉得她是个坏人吗?”
王兆答不出来,他对这位七娘子的感官太复杂,说她不好,她所做的每一桩事情确实都对民生有利,崔家的茶楼,她解救了无数百姓,给了他们安身之处,这回的盐场,她带来的妇孺流民,无一人不对她感激涕零。说她好,她嘴里又没有一句实话,把官府和三大家骗得转转团,搅得鸡犬不宁。
还养了土匪。
王兆看出了他的心思,他不过是一个辅助官,所有的决定权都在世子手上,他要如何选择,实则无需向他说明。
王兆道:“下官相信世子的判断。”
但宋世子依旧与他说明了自己私心,他道:“不瞒王大人,我也是第一次喜欢一个人,不知道该怎么去喜欢,她也一样,所处环境不同,心性不一样,对待事情的做法便会与我有所分歧,但尚未磨合便笃定了不会有好的结局,未免太草率。”宋允执道:“在荒岛上,我与她许了亲事,并举办了定亲宴,我既给了她承诺,便不能轻易放弃,看着她误入歧途,今夜我说这些,是望王大人能对她网开一面,若来日她当真不知悔改,犯下了大错,我宋允执不会偏袒半分,也将陪她一道接受惩罚。”
她钱家娘子是聪明,可宋世子在京都也是响当当的人物,并非那等受人愚弄之人。
他早知道今夜平昌王妃是被钱娘子所杀。
他做不到将她捉拿入狱,又不能坐视不管,徇私枉法。便把自己拿来当作保证,求他给她一个改过的机会。
王兆已成了家,有了孩子,他明白喜欢一个人的感受。但他认为,世子这回如此做,除了喜欢七娘子之外,更多的是相信她有不能言说的苦衷。
他以自己为担保,护她周全,是在给她一个证明自己的机会。
适才七娘子与世子说的那些话,王兆都听到了,他想这世上也就只有宋世子那样的人,才能承受得住。
王兆此时没去崔钱铜快些做出回复,也没去劝说她,只问道:“钱七娘子,你怎么就能笃定一个人的喜欢,不会高于一切?”
钱铜尚在考虑这门亲事的得失,闻言抬头,不太明白是什么意思,疑惑地看向王兆。
王兆便道:“不要因为自己给不起,便去否定了那个答案。”
他道:“你做的那些事,换做任何一个朝廷的官员,都不可能对你手软,你那么聪明自然也知道这一点,为何三番两次戏耍于他,也是因为你知道对方是他,笃定了他不会拿你如何,也正如钱娘子所想,宋世子确实不忍罚你。”
王兆又道:“但他的身份摆在那里,不罚你,便无法对外,和对他自己交代,唯一能想出来的办法,便是将你与他绑在一起,从今往后,你的所作所为,都将与他挂上勾,生死相依,荣辱与共,将来你所受之罪,他也会替你承担。”
他话落,便见钱七娘子目光呆愣愣地看着他。
不知道看了多久,眼底渐渐空洞,蒙了一层水雾,茫然地问道:“他凭什么如此信我?”
王兆则反问道:“七娘子为何就不能信他一回?”
宋允执没等到她的答案,从钱家出来,先回到了知州府。
平昌王受了一场惊吓,又失去了自己的王妃,人在离开朴家时,便疯了一回,“你们放开本王,本王要杀了朴家!朴家买凶杀人!本王要灭朴家满门!”
宋允执令人将其按住,强行带回了知州府,吩咐人即刻去往江宁送信,“通知平昌王府,过来装棺。”
平昌王听到装棺二字,方才回过神,奔去马车上看望死去的王妃。
王妃早已气绝,躺在马车内,身上盖着一块白布。
今夜朴家的鸿门宴,乃平昌王与王妃在离开江宁时,便谋划好的,要的是他宋世子的命,怎么也没想过,第一个死在鸿门宴里的人会是平昌王妃。
若非宋允执赶得及时,平昌王想,他大抵也死了。
巨大的变故,让他惊魂未定,早没有王爷的威风,他爬过去,一只手慢慢地握住白布一角,往下解开,当看到王妃那张惊恐的面容时,吓了一跳,魂都飞了,丢下手里的白布,倒仰在后面的马车壁上,深吸了好几口气,才缓下来。
冷静后,心头便只剩下了痛恨和恐慌。
起初他还不信朴家有这个胆子,敢暗杀他。
但她的王妃死在了朴大夫人手上。所有人都看到了,一个商妇,竟然敢杀了他的王妃,什么狗屁朴家二公子,他一条贱命,没了就没了,还想要找他的王妃偿命?
朴大夫人疯了,因为一个儿子的死,把朴家与王府的关系也拉到了谷底。
朴怀朗知不知道?
那个面具青年是谁?是大夫人的人,还是朴怀朗派来威胁他的?
他能有今日的成就,全凭五年前的守城之功,此事一旦暴露,平昌王府所有的人都会完蛋,无论是大夫人还是朴家家主在威胁他,朴家不能留了。
他吃不下扬州,朴家也别想得到半点好。
他要借着朝廷的手,灭了朴家,让这一段辛秘继续沉在深渊,再也没有人知道。
到了王府后平昌王便彻底冷静,去找宋允执。
找了三次,天亮了才听说人回来了,急急忙忙赶过去,提出了要与他一道审问朴大夫人的要求,“此事怪本王,是本王识人不清,不知朴家如此狼子野心,错信了朴怀朗,还欲与其结秦晋之好,方才造成今日的局面,害死了王妃不说,把世子也置身于险地,险些遭了朴家的毒手,本王难逃其咎,此事,本王一定要查个清楚,给王妃一个公道,给世子一个交代...”
他说得诚恳,宋允执却没有让他去见朴大夫人,“王爷受了惊吓,不便见任何人,况且王妃尸骨未寒,当先入土为安。”
平昌王还欲说些什么,宋允执似乎也疲惫不堪,沉默起身,不予再理会他半句。
一天一夜没合眼,宋允执回到了屋内洗漱完,躺在榻上睡了大半个时辰,暗卫蒙青进来赔罪,跪在地上褪去上衣,负荆请罪。
主子早就交代过,与钱七娘子相处之时,要提防着她。
没想到,还是中了招。
他中了钱七娘子的迷药,在马车内躺了一个晚上,醒来已天明,所有的事情都结束了,他的失职会为世子带来什么样的后果,他不敢去设想。
宋允执看了一眼门外,日头的光线照到了圆柱一半。
王兆还未归。
“知道错了,便长记性。”宋允执没罚蒙青,给了他一个任务,“去查清段元槿的身份,查其三代之内的家族名册。”
宋允执没罚,蒙青自己去刑房内领了二十个板子,之后便离开了知州府,去查段元槿。
宋允执起身穿好衣裳,继续梳理朴家的案子,整理好卷宗,去往地牢,独自一人去见了朴家大夫人。
朴大夫人彷佛一夜老了十岁,身上那件昂贵的浮光锦,沾满了血污泥土,梳得一丝不苟的发髻也散开了,蓬头垢面。
曾经风风光光的朴家大夫人,最终也逃不过与三夫人同样的下场。
甚至更凄惨。

文库首页小说排行我的书签回顶部↑

文库内搜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