非富即贵by起跃
起跃  发于:2025年09月20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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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底是谁不要身份。
钱铜也在他那一眼微愠的目光中,收回了玩心,正色道:“我与蓝小公子谈的是正事,且还是关于世子您的。”
宋允执没有错过她面上那抹躲避的神色,心口不觉落了落。
听她道:“平昌王妃今夜去朴家见了朴家大夫人,人走后,朴家大夫人便开始布局人手,她手底下有三名江湖杀手,蓝翊之先前见过,今夜都到齐了,大夫人不知道与几人说了什么,三人又匆匆离开了朴家,之后朴夫人便回到院子里,唤了管家来,备好了帖子,待明日王爷一到,便会宴请世子与王爷一道上朴家赴宴。”
钱铜神情专注,面色肃然,“蓝翊之猜测他们是想对世子不利,冒着风险前来报信,世子今夜就算不来,我也会去找您。”
宋允执对她所说无多大意外。
暗卫能禀报她与蓝小公子饮了一壶酒,自然也会禀报他们说了些什么。
“民女的猜测,朴家应该是被人点化后,回过神了,知道开通运河的弊端大于利,但世子这边定不会就此罢休,是以,他们生了杀心,要杀了世子。”钱铜道:“世子能办鸿门宴,朴家也能办,好在咱们这回有人通风报信,识破了他们的计谋。”
宋允执看向她。
“不仅世子,我也在受邀名单之中。”钱铜庆幸道:“既然咱们已经知道了朴家的意图,明日接到帖子后,随意找个理由推托了便是。”
言下之意,她不会去。
宋允执没去质疑,听完了她的正事,致谢道:“多谢七娘子相告。”
“不用谢我。”钱铜道:“这回多亏了蓝小公子,咱们才能免受无妄之灾,明日我便待在家里,哪里都不去,我不信他朴家还能上门将我绑走。”她抬头,眸色带着几分试探,看向对面的宋世子,问道:“世子也不会去吧?”
宋允执盯着她跟前留有酒香的空杯,回道:“不会。”
钱铜松了一口气,“如此我便放心了,民女这还剩下了半壶酒,世子要饮吗,我陪您啊?”
如此说,却没有替他拿出新的酒杯。
两人谈了这半天,面前余下的还是一桌残酒,和两只她陪旁人饮过的酒杯。
宋允执冷冷扫了一眼,拒绝了她虚情假意的邀请,起身告辞,“宋某不胜酒力,钱娘子留着招待旁人吧。”
说完转身走去门口。
见他这般大摇大摆,身后钱铜忙提醒道:“世子当心些,别让人瞧见了,否则我可说不清...”
宋允执脚步一顿,随后当着她的面,拉开了两扇门,头也不回地走了出去。
钱铜:“......”
脾气还不小。
翌日一早,平昌王便到了知州府。
一行十来名轻骑,一下马背,便问前来接见的王兆:“当真是本王那外甥来了?”
王兆点头,“回王爷,正是宋世子。”
平昌王与先帝乃亲弟兄,但与当今陛下之间却隔了三代宗亲。
反而是当初只是个郡主身份的长公主,随着龙椅上的人一变,成为了陛下唯一的胞妹。
当年长公主嫁入侯府时,平昌王也曾过去宋家府上,不知道是多少年之前的事了,记忆中的宋世子,是五年前跟在陛下身旁,驾马一道闯入皇宫的青涩少年,“这么多年没见,来了也不事先招呼本王一声,若不是先见到沈澈那小子,本王还不知道咱们那位名声赫赫的宋世子来了扬州。”
王兆笑了笑不搭话,“王爷请。”
宋允执在大堂候着。
远远见人来了,起身走去门口相迎,身上所穿乃朝廷官服,负手立于门前,当年的青年褪去了青涩,身姿如崖畔修竹,挺拔孤峭,曾经那张朗朗皓月的面容,因披上了一身绯色长袍之后,透出了一股刚正不阿的清风。
平昌王见到人,愣了愣,惊愕道:“昀稹?本王险些没认出来,这番风骨,越来越有你母亲的模样了。”
宋允执拱手,“王爷。”
平昌王比长公主的岁数还大,个头不高,曾是个文臣,后因先朝战乱不断,被逼着上了几回战场,不得不练习拳脚功夫,到后来文不文武不武,身子骨倒因此而变得硬朗。
五年前,敌军杀入京都,皇室的其他人逃的逃,跑的跑,等到陛下的蜀州军到达京都,只剩下平昌王还在坚守城门。
陛下念其有功,划出封地,令其守住两淮。
五年来,江南一带能发展到如今的盛况,他功不可没。
“扬州如何?”平昌王一面往里走,一面问候宋允执,“江南的气候是不是与京都不一样?来了这里可还习惯?”
宋允执的回答客套有礼,“多谢王爷,甚好。”
平昌王便唤来了王兆,尽显地主之谊,“多备些酒来,银子算在我头上,咱们舅甥俩,今日好好畅饮一番...”
宋允执随他入座。
酒入盏,平昌王便先从长公主说起,“你母亲平日里对你兄妹俩的管教甚是严苛,陛下这回能说服她,让你走这一趟,想必不容易,初时本王从沈澈那听说世子也来了,不敢置信,陛下竟连我都瞒着...”
突然问道:“扬州的这些商户还算老实?”
宋允执不答。
扬州四大家发生了什么,平昌王自也听说了,长叹一声,既愧疚又恼怒,“扬州虽不在本王的封地之内,但本王与朴家家主之间的交情,世子应该也听说了,膝下小女,原本与朴家二公子许了婚事,谁知道这二公子竟然为了泄愤,灭卢家满门,太让本王失望!实不相瞒,本王这趟来扬州,一为见世子,二也是向朴家讨一个说法...”
宋允执并没有搭话,两家联姻,他不予置评。
平昌王便又搁下酒盏,正色问道:“朴家三夫人到底是怎么回事,真敢刺杀世子?”
宋允执点头。
平昌王突然一掌拍在了身前的木几上,震得几上酒壶一阵颤动,怒道:“朴家如此行事,他们是不把本王放在眼里,不把朝廷放在眼里?!”
宋允执便道:“王爷息怒,据我所查,三夫人此举倒是与朴家无关。”
平昌王愣了愣,怒意慢慢消散了一些,却依旧耿耿于怀,“那也是他朴家人,世子放心,本王定上门替你讨个公道。”
不用他上门去讨,很快朴家的三公子手拿拜帖,找上了门,“自世子前来扬州,因我朴家招待不周,生出了诸多误会,今日得知王爷前来,我朴家设宴,一为向世子赔罪,二为替王爷接风,望王爷、世子赏脸。”
平昌王没去接帖子,扫了一眼跪在地上的朴家三公子,冷哼一声,“你们朴家是该好好赔罪,回去告诉朴大夫人,今夜本王与世子便上你们朴家,瞧瞧朴家是如何赔罪的,莫让本王失望。”
王府与朴家这些年的交情颇深,三公子曾跟着朴大夫人不止一次拜访过王府。
如今朴家与世子的关系闹僵,有王爷从中调和,再好不过。
知道王爷是在替自己解围,三公子忙起身,把帖子递上,感激地道:“承蒙王爷,世子赏脸,我朴家定当扫榻相迎。”
钱家的帖子也是三公子送的,接帖子的是钱家二爷。
钱娘子不在府上。
钱二爷得知今夜王爷和世子都会前去,再三与三公子保证,钱家绝不会缺席,拿到帖子后,赶紧差人去寻钱铜。
三公子送完帖子回到朴家,正巧遇上大公子,看那样子是又要走了。
“兄长。”三公子忙叫住他,挽留道:“今夜王爷与世子,都会上我朴家做客,兄长若无其他要紧事,可否留在家中,帮忙分担一二?”
朴大公子不为所动。
朴三公子便低声哀求道:“我知兄长与母亲,因铜姐姐的事生了隔阂,不愿意插手朴家家事,可今夜王爷与世子上门,关乎着我朴家的未来,父亲尚未归,二兄又不见了踪迹,我自小脑子便不如大兄,二兄,此等场合,我,我怕应付不来...”
怕他不答应,又小声道:“铜姐姐今夜也会来。”
朴承禹脸色微变。
“兄长?”
不知道是被三公子哪一句话说动,朴承禹终于应了下来,“嗯。”
见他愿意留下,三公子长松一口气,霁颜道:“我去禀报母亲,兄长回屋收拾收拾,待会儿咱们一道迎接客人。”
正欲转身,被朴大公子叫住,“先去我屋里,有样东西要交给你。”
朴三公子愣了愣,道是兄长要送他礼物,不疑有他,跟在他身后,进了房间后,便立在书案处等,等了好一阵还没见大公子出来,忍不住走去屏风后,“兄长...”
刚迈出两步,一阵晕厥突然袭来。
三公子还未反应过来,便一头倒了过去。
朴大公子出来把人扶上榻,唤来了自己的亲信,吩咐其照看好三公子,自己则代替他去了朴大夫人屋内,“您的大儿子在这儿,今夜有什么吩咐,找我。”
朴大夫人没料到来的人是他,脸色僵了僵,“我能有什么事吩咐?正好你来了,今夜替我一道招待客人。”
黄昏后来的第一个客人,便是钱铜。
底下的人来报:“钱家七娘子到了。”时,朴大公子也在。
朴大夫人知道他心里在打什么主意,看了他一眼,警告道:“你的事我不插手,我的事也不用你插手,知道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
抬头与小厮交代,“叫她进来。”
那小厮却没动,埋着头为难地挪了挪脚步,欲言而止。
大夫人便问:“怎么,还要我去请?”
还真是如此。
小厮偷偷窥了一眼大公子,鼓起勇气道:“钱娘子说,没见到大夫人,她,她不敢进来,除非大夫人或,或大公子,亲,亲自去接。”
朴大夫人脑门心顿时一跳。
说她是狐狸精,事儿精一点都没错,她可真会来事。
没等大夫人发怒,身旁的大公子已先一步起身,走了出去。
王爷和世子那边至今还没个信,不知道世子今夜会不会来,大夫人咬了咬牙,“腾——”一下从椅子上起来,随大公子一道去门口接人。
她倒要看看,她是不是没长腿,要人把她抬进来。
钱铜长了腿,正立在朴家门外,仰目看着朴家的牌匾。
记不得她上回来朴家是什么时候,但至少两年以上了,两年前她被拦在大门外,好话说尽也不让进。
今日却又给了她一张帖子,朴家的大门为她敞开。
不怪她不进,实在有些不敢相信,不确定她有没有看错,或是朴家有没有弄错,是以才为难那位小厮去请大夫人来,亲口与她说说,宴请的人到底是不是她。
她的原话是:“你们大夫人当真同意我进去?万一弄错了,待会儿又被轰出去,我可就没脸了。”
小厮点头,“千真万确,今日确实是大夫人宴请钱七娘子,钱娘子请吧。”
钱铜摇头:“我不相信。”
小厮头都大了,无奈道:“钱娘子要如何才肯相信?”
钱铜:“除非我亲眼见到你们大夫人。”
小厮认得她,也看出了她的心思,知道她还记得当年那桩仇恨,故意在此为难,敷衍道:“夫人正忙,钱娘子请吧。”
钱铜也不急,“没关系,你们家大公子在府上吧?大夫人没空,他来也行。”
小厮本不想理会,暗道你爱进不进。
可对面的钱七娘子彷佛听到了他的心里话,转身就走,“算了,应该是我弄错了,我就不进去了。”
小厮一愣,今日得了令,一定要让钱家七娘子进门,见人要走,慌忙拦住:“钱娘子且慢,您稍等片刻,小的这就去禀报。”
钱铜便勉为其难地等了一会儿。
片刻后,先见到了朴大公子,钱铜愣了愣,意外问道:“大公子在家啊?我还以为你不在。”
她脸上带着笑,似乎只是一句寻常的招呼,可任谁都能听出来她语气里的报复之意。
朴承禹为此脸色一白。
钱铜又见到了跟上来的朴大夫人,神色既意外又惊喜,忙赔礼解释,“大夫人莫怪,晚辈今日接到了贵府的宴请帖,本不敢相信,又怕误了大夫人的心意,特意上门来问问大夫人,是否当真宴请了晚辈?”
朴大夫人一路过来,脸已经冷得发黑了,此时又不得不忍住,僵硬地笑了笑,“七娘子没看错,是老妇邀请七娘子,不知七娘子肯不肯赏脸?”
钱铜蹲礼,“既是大夫人真心宴请,晚辈岂敢怠慢。”
大夫人懒得看她一眼,转身先走。
钱铜轻提裙摆,一步一步迈上来,再跨过门槛后,回头忘了一眼,笑着与走在最后的小厮道:“咦,你们家门槛是不是修过,低了许多。”
小厮:.....
再看大公子的脸,已经没法看了。
在她再次出口伤人之前,终于没有忍住,抓住了她的胳膊,与走在前面的大夫人道:“母亲忙,儿子先去招待铜儿。”
郡主还住在朴家呢。
待会儿王爷和王妃也会来,他这般与那狐狸精拉拉扯扯,让她如何交代,大夫人看着自己那不争气的儿子,气得一个踉跄,被婢女扶住,恨声道:“造的是什么孽...”
婢女扶住她,小声提醒,“大夫人且忍忍...”
大夫人及时回过神,稳住心绪,暗道今夜一过,所有的麻烦都将随之而去。
第二位客人来的是平昌王妃。
大夫人陪其坐去宴席,悄声告诉王妃,一切都已准备妥当,只等人来。
两人煎熬地候着,天色快黑了,方才听到外面的动静,小厮匆匆而来,立在门外禀报道:“夫人,王爷和世子来了。”
大夫人与平昌王妃对望一眼,均松了一口气,忙起身去门口迎接。
前来的一行人不想引人注目,特意选在了天黑出来,也没带铁骑,只跟着两位随从,王爷走在前,宋世子缓了他半步,两人一面说笑,一面往里走。
朴大夫人行至跟前,与身后的朴家人一道伏地行礼,“民妇叩迎王爷,世子...”
王爷看了她一眼,眼里仍有一些不满,顿了一阵才道:“免礼。”
朴大夫人起身,热情地领路道:“王爷与世子能光顾我朴家,乃我朴家天大的福分,王妃早来了片刻,已在席上候着了,今日家主虽不在,民妇定当代劳招待好王爷,世子。”
说完转身吩咐小厮,“快去把大公子叫来。”
听闻大公子在府上,平昌王有些诧异,问道:“朴承禹也在?”
大夫人点头,“在呢,前日回来了一趟,听说王爷和王妃要来,便留了下来等候二位...”意识到此处不是说话的地方,忙道:“王爷,世子,请入席。”
两人一言一语,无意中提现出了两家交情匪浅。
宋允执并没搭话。
平昌王回头招呼他一道进了朴家的大堂,进了屋内,与里面早到的王妃碰头,彼此又问候了一番。
王妃语气亲热,问了长公主这两年的近况,又说起了宋允执的同胞妹妹,“当初鸣凤离开京都时,哭得鼻涕长流,舍不得昭姐儿,到了江南,缓了好些日子才愿意出去与人相交,不知昭姐儿近两年如何了?国公府的小公爷也成年了,有没有商议好婚期...”
宋允执一一回道:“一切都好,婚期正在议。”
“那便好,待有机...”
“父王,母妃。”说话声被打断,鸣凤风风火火从外闯了进来,脸色极为难看,见到宋允执,也只敷衍地点了下头,实在忍不住心头怒火,不顾众人在场,跪在两人的面前,恳求道:“请父王与母亲,收回我与朴家的亲事。”
她突然闯进来,又当众抗拒亲事,平昌王和王妃面色都有些尴尬。
王妃知道她在扬州,平昌王却不知,见其这般冒冒失失,冷声道:“谁让你来这儿的,先起来。”
大夫人早被鸣凤的话吓了一跳,趁机劝说道:“郡主,咱们先入座,有什么事今夜慢慢说,保准您满意,如何?”
鸣凤转过头盯着她,冷笑一声,“大夫人先说说,如何让我满意?”
没等大夫人开口,鸣凤接着质问:“朴家的二公子没了,大夫人又打算把你的哪个儿子许给我?”
她说得太过于露骨,朴大夫人面上挂不住,又怕她闹下去,便道:“此事,老妇已经应许了郡主,绝不会反悔。”
谁知鸣凤极为不屑地道:“大夫人说的是你大儿子?”
恰好朴家的大公子过来了,身后跟着钱家的七娘子,鸣凤便笑着问大夫人,“是他吗?”
朴大公子不知里面发生了什么,立在门口,与他身旁的小娘子一道同对面的四人行礼,“王爷,王妃,世子,郡主...”
平昌王一家的视线,都落在了朴大公子身上,唯有宋允执看向了他身后的人。
四目相对,彼此在对方眼里都看到了质问与鄙夷,同时又很平静。
昨夜秉烛夜谈,到底是谈了个寂寞。
然而钱铜此时顾不得这桩,预感到接下来不会有好事发生,正打算退下去,便听鸣凤道:“七娘子来得正好,别急着走。”
钱铜只得定住脚跟。
鸣凤回头看向朴大夫人,继续道:“大夫人当真不怕本郡主嫁给大公子后,本郡主不会找你朴家算账?”
她此言一出,在场众人皆一愣,大夫人不明白她这话是何意。
鸣凤冷笑道:“大夫人为了攀附上我父王,其心可真歹毒,先是把你那断袖的二儿子许给本郡主,如今人没了,又想把你不能人道的大儿子塞给我,你以为本郡主是何人,当我父王母妃是何人?”
大夫人听到断袖二字,脸色便变了,听完她整句,整个人又傻了,问道:“荒唐,这,这谁说的?”
不仅是她,王爷和王妃都变了脸。
什么二公子是个断袖,大公子不能人道?这些消息王府全然不知情,两家联姻是朴家家主当初跪在王爷面前求来,若这些话当真属实,这朴家可就太不把他们放在眼里了...
不管是不是真的,王妃的目光已瞪向了大夫人。
连宋允执也抬起了头。
“大夫人问的是大公子不能人道一事吗?”郡主不等大夫人解释,毫不犹豫地抬手指向钱铜,“钱家七娘子曾与大公子好过,大公子行不行,她最有话语权。”
钱铜两眼一黑。
大夫人脸都绿了。
鸣凤看着目光正沉沉落在钱娘子身上,不言不语的朴大公子,继续道:“先前你们朴家当大公子是块宝,谁都配不上,钱娘子配不上,本郡主也配不上,如今大公子不能人道了,你们倒敢拿出来,许完这个又许那个。”
鸣凤今日只想退亲,不管人死活,“若非大夫人在海州,曾把七娘子与大公子关在一处,恐怕大公子不能人道一事,至今还无人知晓。”

钱铜低估了京都女子的奔放。
即便身为郡主,这类闺房里的辛秘多少也会顾忌一二,背地里知道便行了,没必要揭露出来,而鸣凤却当着众人与当事人的面,毫不留情地揭开一个男人的‘伤疤’。
顺便把她这个告密者也暴露了出来。
耳边安静得可怕,几道视线落在她身上,道道灼热,钱铜不知道哪一道更致命,头垂下不敢再抬起来。
此时她最不敢面对的大抵便是朴大公子了。
但无论他此时心里是怎么想,钱铜自认为问心无愧,她是真的好心在帮他。
那日大公子找到盐场,要她补偿,钱铜答应了帮他搞定这门婚事,他不愿意娶郡主,又不得不娶,比起毁容、以死相逼这类牺牲,名声上的损失小很多。
希望他能理解她才好。
大公子理不理解不知道,大夫人不能理解,当下起身,气得嘴角都在抖动,质问道:“钱娘子安的是什么心?”她冷笑道:“就因为当年我不同意你们的婚事,你便心存报复,要如此毁了他,见不得他半点好?”
天地良心,钱铜无话可说。
大夫人对其恨得牙痒痒,忙回头与王爷与王妃解释,“此事万不可能,这位钱家七娘子的品行,王爷与王妃不知,她...”
“郡主说得没错。”大公子突然打断。
钱铜诧异抬头。
大公子面色如死灰,张了张口,当着众人的面,承认道:“朴某确实身患隐疾。”
在大夫人惨白的面色中,大公子跪在了王爷与王妃身前,领罪道:“草民有负王爷,王妃的厚望,从不敢肖想郡主,家母不知情,无意中冒犯,还望二位能宽容我朴家的失礼之处。”
简直是...
荒唐!荒谬之极!
王妃的脸色变了又变,不知是被大公子自毁的勇气所震惊,还是为自己女儿险些被骗而震怒。
只觉这朴家,乱七八糟。
平昌王今夜过来,原本心中正有把鸣凤的婚事许给大公子的打算,当初朴家家主把二公子许给他时,给的理由是族中老爷子看中老二,大公子将来不会继承朴家家产。
二公子死了,该轮到大公子了吧。
如今好了。
还有此番隐情。
身为一个男子,他舍去了最大的体面,承认了自己不行,平昌王还能说什么,总不能去再去数落他两句,质问他为何不能人道。
好好的宴席,还未开始,被鸣凤进来一搅和,气氛跌入了谷底。
平白无故让宋世子看了一场笑话,王爷面色难看,到底要拿出个态度来,瞥了一眼跪着的两人,压住火气,道:“都起来吧。”
朴大公子谢恩,和鸣凤郡主一齐起身,无视朴大夫人投过来的失望目光,退回到了门口的位置端立待命,不再上前。
朴大夫人几乎被自己儿子的自毁砸懵了头。
自己的儿子她能不知道?她不信他当真...欲再解释,“王爷,王妃...”
王爷不想再继续丢人,哪怕是个将死之人,他不耐烦打断:“今日乃你朴家设宴与宋世子赔罪,你我两家婚事,待家主回来再议。”
还能如何议?
二公子没了,大公子不行,只剩下了一个刚满十六的三公子。
眼见退亲无望,鸣凤眼底一狠,正欲出去把他朴家最后一根苗子毁了,被王爷瞧中心思,一声叫住她,“鸣凤,既然来了,便入座。”
鸣凤不情不愿地坐下。
不能人道的朴大公子,依旧还是朴家的大公子,客人尚在,不能自行离去,选了一个靠近门口的位子坐下相陪。
如此只剩下了怵在门口,捅了个大篓子的钱铜。
大夫人实在不想看到她,恨不得立马让她消失,倒是王妃在钱铜即将转身离去之际,挽留道:“钱娘子也入座吧。”
钱铜蹲礼谢恩,走过去挨在了大公子身旁的席位而坐。
既是毫无用处的大公子,谁与他好已无关紧要,没人再去在意二人的举止。
一段刀子戳肉的插曲过去,朴家大夫人尽管心头滴血,不得不打起精神,继续招待客人。
大夫人举杯向王爷王妃,和对面的宋世子赔罪。
在众人瞧不见的地方,钱铜侧目抬眸,去看朴承禹,满目愧疚,轻声问道:“你怎么就承认了,以后可怎么办...”
朴大公子缓缓转头,目光微痛。
你怎么办。
要与他共沉沦了吗?
钱铜不知道他心里所想,只道他肯定会怪自己坏了她的名声,解释道:“我上回应过你,要帮你想办法,郡主找上门,叫我把你让给她,我能想到的也只有这个,但我没料到郡主她...”
话没说完,耳边突然诡异的安静,她不由掐断了话头,坐直身子,朝前看去。
只见原本坐在上位的宋世子不知何时起了身,朝着她的方向径直走了过来。
钱铜一愣,他要作甚?
不只她疑惑,所有人都很疑惑,大夫人适才敬的酒,王爷和王妃都饮了,宋世子却搁下了酒盏,一声招呼没打,突然起身。
不知道他要去哪儿,王妃与大夫人互看一眼,心中齐齐一紧。
钱铜扭着脖子,在对上他目光的那一刻,心头便“咚咚——”直跳,果然宋允执的脚步停在了她身后,冷声道;“起来。”
钱铜:“......”
一个商户在权势面前,没有半点地位可言,宋世子要她起来,她无法拒,忙从位子上爬起来,蹲礼:“宋...”
手腕突然被抓住,宋允执拖着她往前。
在众人瞩目之下,宋允执将人拖到了自己的坐席上坐好,身子挡了她大半,等同于把人藏于他身后,整个过程虽沉默不语,一个字没说,宴席却再一次陷入了鸦雀无声的局面。
王爷愣住。
他倒听说过宋世子与钱家七娘子的一些事,可一个商户之女罢了...
今夜已经乱成这样,也不在乎乱成一团麻,平昌王尴尬地笑了笑,打圆场道:“男子嘛,风流一回无妨,往日是你母亲管教太...”
“王爷见笑了。”从不愿意多说话的宋世子,头一次对着一个于他而言,无关紧要的人解释道:“她与朴家大公子之情已是过往,二人无三书六聘,止乎于礼,此情于两年前便已结束,今宋某倾慕于她,已禀报过双亲,来日将明媒正娶。”
他乃土生土长的京都人,嗓音没有江南的婉转,口齿清楚,谈吐清雅。
每一个字都清楚地落入了在座人耳中。
连坐于门口的朴大公子也听得清清楚楚,神色微微一震,木讷地转过头。
钱铜被他这番拉扯到了王爷王妃面前,本做好了被人羞辱的打算,蓦然听到那一串清透空旷的嗓音,心口像是被什么东西揪住,又酸又涨。
她呆呆地朝他看去。
宋允执似是察觉到了她的目光,微微侧目,垂于膝上的双手握了握,看向对面的鸣凤,肃然道:“至于郡主与大公子你们二人是否订亲,还请你们自己说清楚,此事往后再无她钱七娘子无关,别再来找她,可听明白了?”
对面的鸣凤早在他起身,把钱家娘子牵到他坐席后,便瞪大了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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