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是宋允执吧?
宋允昭的亲兄长?
从小到大不与女子对视,不与女子交谈,不与女子出行的宋世子,喜欢上了一个商女,不在乎她的过往,还要明媒正娶?
消息太过于震惊,连她自己的不幸都被冲淡了。
鸣凤虽与他妹妹宋允昭关系要好,可与这位世子说过的话不过三句,对于沉默寡言只埋头做事的人,她一向有些怵,突然被他这般当着父母的面,盯着警告,不得不点头应道:“明,明白了。”
平昌王对他的反应,有些不屑。
一个商女,竟让他如此认真,心头不免暗讽,何为明媒正娶?他知道是什么意思吗?永安侯和长公主知道他要娶一个商户女?
“世子啊...”
王妃及时递了个眼色,打断王爷,笑着道:“怪不得我今日瞧见钱娘子第一眼,便觉得亲切,咱们世子眼光好,七娘子光彩照人,确实是个难得一见的美人儿。”王妃转头吩咐婢女,“快去为七娘子添一只酒盏来,咱们今夜算是添了一桩喜事,当好好畅饮一番...”
“不必。”宋允执无情拒绝:“她不胜酒力。”
说完便起身与平昌王和王妃拱手:“今日宴席便到此,宋某失赔,改日晚辈再向王爷王妃赔罪。”不顾二人是何神色,他转身握住身后少女的手,牵在身后,走了出去。
从始至终没看朴家人一眼。
大夫人今夜被一波又一波的冲击所撞,脸色早就绷不住了,此时倒无比理解三夫人当初的心情。
这位钱家七娘子当真乃好手段。
把她儿子名声毁了,转头又勾搭上了世子,让堂堂世子为了她,要明媒正娶。
大夫人的杀心在这一刻到达了鼎盛,今夜过去,一切碍眼的、糟心的事与人都会结束,她看了一眼屋内的滴漏,时辰差不多了,没去拦二人。
宋允执牵着人离开宴席后,走出屋子,也没松开。
钱铜跟在他身后,目光不由落在两人相连的手掌上,五指被他攥进掌心,捏得太紧,经过廊下的灯火时,她看到了他手背上绷紧的一条条青筋。
世子的手掌比她想象的还要宽,很暖,很安心,让人舍不得松开。
见他脚步渐渐放缓,钱铜忍不住唤他,“昀稹...”
他是在心疼她吗?
她想说,她对名声其实并不在意,她乃钱家家主,即便将来名声狼藉,也能凭着手里的钱财和家族地位,找一个愿意入赘到钱家的姑爷。
他没必要为她做这么多。
他许下的明媒正娶,她想没有哪个姑娘不喜欢。
但她要不了。
可至少在那一刻,连她自己都忽略了的东西,他却当着所有人的面替她维护了回来,这样的男子,怎可能不让人动心。
但他那般当着众人,当着她的面许诺,要娶一个商户子女为妻,之后他的名声该怎么办?
钱铜突然很后悔招惹了他。
她这样坏,欺他骗他,贪图完他给自己带来的好处,又去贪图他的美貌,提出那等不要脸的私情之邀,明知道他是个认真的人,明知道他对自己动了心,却把他的真心当作玩笑来待他,着实不应该。
与他的坦荡相比,她的喜欢一点都拿不出手。
心口的撕裂与紧绷,刺激得她眼睛发红。
她以后不逗他了。
他停下脚步,转头看来时,钱铜便望着他的眼睛,认真地道:“对不....”
“钱铜。”他维护她,不代表他不生气,嗓音里的怒意散出来,手却未松半分,“你当知道,今夜该生气人是谁,想好了,再把后面的话说出来。”
钱铜便抿住唇。
宋允执静静地看了她一阵,外面的嘈杂声传来时,他突然拽她入怀,扣住了她的后脑勺,吻落在了她唇上。
名声她既然不想要,给他又何妨?
终于如她所愿,亲到了宋世子。
不是梦。
彼此都清醒着。
两片唇隔着夏季里的徐风紧紧地贴在了一起,呼吸交缠,亲密无间,属于世子独有的清冽气息让钱铜的脑子时而清醒,时而混沌。
他下唇一勾,喉咙猛滚,吞噬间,逼得钱铜一声低吟。
谁不沉迷于红尘?
她说了不去招惹他,可他也别来勾她啊,世子的吻比她想象的还要致命,心智迷失之际,唇上突然一疼,她不由睁眼,紧拽住了他的袖口。
拍打了好几下,宋允执才松开她。
退开两步,宋允执依旧握住了她的肩头,先眺望了一眼门外的火光,再将目光落在她破了的唇角,心中郁气终于泄去一些,抿了抿唇,将那抹甜腥味吞入喉中。
扯平了,她咬了他一回,他还给她。
钱铜心中好不容易泛起的那点涟漪,因钻心的疼痛荡然无存,恼道:“你是狗吧...”
她说是就是。
朴家小厮的呼救声由远而近,“来人啊!胡人进城啦,快,快守住门...”
“保护王爷,王妃!”
“世子,世子!”
“钱娘子!钱娘子在哪儿...”
门被破了,胡人冲了进来,猎杀开始了。
“即刻回钱家。”宋允执知道她今夜有备而来,但这里不是她该来的地方,“待此间结束,今夜之事,我再来寻你问个明白。”
钱铜没动,抬目关心地道:“我也想保护世子。”
宋允执:“不用。”
钱铜犹豫:“我放心不下...”
“我不会有事。”宋允执看她一眼,肩头的手掌挪到了她脸上,轻轻抚了抚,唤来蒙青:“带钱娘子回去。”
钱铜看着宋世子重新返回到了宴席的地方。
厮杀声和刀尖的摩擦声闯入耳中,钱铜跟着蒙青的脚步往前,一步三回头,“蒙青,世子不会有事吧?”
蒙青道:“钱娘子不必担心。”
钱铜点头,可心头仍旧放不下,问蒙青:“朴家来的这些人都是江湖杀手,你们人手带够了吗?”
蒙青重复道:“钱娘子不必担心。”
钱铜继续叨叨:“朴家的宅子有两面巷子,皆朝着街市,‘胡人’进来,必会直闯大门。”
蒙青:“钱娘子不必担心。”
钱铜又道:“余下两面,一面背靠护城河,胡人极有可能利用护城河潜水而入。”
蒙青:“钱娘子不必担心。”
“西侧倒是安全一些,与众多瓦舍相连,院子破旧,都是些贫民在居住,若是有动静,先遭殃的该是那些贫民,代价太大,此处‘胡人’不会进...”
蒙青没应。
在胡人冲进来之前,宋允执替二人争取了时间,蒙青护着避开了一道送菜的小门,很快把人安全地带了出去。
绕到正门后。
对面一处角落已停放着钱家的马车,扶茵正焦急等候,见到人出来,忙迎上来,急着道:“娘子可算出来了,怎么城内突然来了这么些胡人,吓死奴婢了,世子呢,出来了吗...”
还在里面呢。
钱铜回头与蒙青道:“我有婢女相护,今夜这些人的目标是世子,你去帮他,不用管我。”
蒙青不为所动:“主子有令,属下不可违背。”
“成,那我们先回家。”钱铜转身上马车,突然摸了一下左侧耳朵,愣了愣,慌忙往地上找:“咦,我的耳铛呢...”
蒙青下意识低头,便是错开眼的一瞬,鼻尖便扑来了一团粉末。
人倒下后,扶茵及时伸手扶住,面上的焦急不见,动作麻利地把人拖进马车,随后从车里拿出了一个包袱,递给钱铜,“娘子先换上。”
钱铜摘去头上的发簪,余一头青丝后,用发带捆住束于头顶,换上夜行衣,交代扶茵,“世子的人围了三面,告诉段元槿走西侧。”
‘胡人’杀进来后,朴大夫人便唤来了朴家的仆人,保护王爷一家人的安危。
平昌王今日来扬州时带了十几名轻骑,然而事先并不知道有胡人进城,此时都留在了知州府,他那点功夫属于半道起家,能防身,但遇到真正的杀手,便只有被保护的份。
第一批‘胡人’从正门闯入,挥着火把和弯刀径直冲入宴席,王爷一面反击,一面四处找人,“世子在哪儿,保护好世子...”
他一动,‘胡人’跟在他身后追。
朴家大夫人则搀扶着王妃,领着一群女眷,尖叫着逃去了后院,一路跑到火光照不到的地方,王妃才问:“你到底有没有把握?”
宋世子突然离开宴席,还能找到人?
因为郡主一搅和,扯出了朴大公子那样一桩辛秘,王妃心头对朴大夫人有气,朴大夫人实则也有些不满。
如此重要的宴席,郡主却突然闯了进来,让她儿子当众颜面扫地,还险些搅了今夜的计划。
从见郡主第一面,朴大夫人便看出了郡主任性妄为,目无长辈,今夜这番所为更是缺乏教养,心底暗讽王爷王妃未免太疏于管教。
然而大局为重,两人都将心头的那点隔阂压了下来,朴大夫人回道:“王妃放心,万无一失。”
今夜‘胡人’从距离内城最近的港口上岸,一路掠杀,朴家位于内城的第一座大宅,自然成为了‘胡人’的第一个目标。
‘胡人’分成三队,分别围堵朴家,今夜里面的人插翅难分。
待‘胡人’杀了宋世子之后,知州府和王爷的兵马便也赶到了,从府外追击‘胡人’,‘胡人’借朴家身后的护城河逃走。
扬州城突然遭受外族入侵,朴家牺牲一部分仆从,宋世子运气不好,不幸丧生。
王爷和王妃可以作证。
陛下和侯府即便要报仇,也该去找‘胡人’,他朴家顶多赔一份礼,舍一些银子。
一切都在按计划走。
‘胡人’从大门破门而入,见人便杀,王爷为了救世子,胳膊上挨了一刀,反被宋世子护在身后,令其随从先送王爷入后院回避。
朴家的仆人也是一些绣花拳头。
宋世子一人难敌四手,何况还有三位武功高强的‘胡人’,连暗卫都召唤出来了,最后还是被‘胡人’的一枚暗器击中。
报信的人来说,他亲眼看到宋世子倒在地上,被暗卫救起来后,便藏匿于府邸之中。
暗器上抹了毒,就算当场不死,今夜也会死。
朴大夫人松了一口气。
知州府的兵马已到,三面封锁朴家所有的出口,大夫人趁机派人去屋子里一间一间地搜。
官府的兵马来了后,‘胡人’见好就收,匆匆撤离,由原本计划好的路线撤退。
意外便出现在了最后一步。
‘胡人’跳下朴家背后那条护城河的瞬间,便落入了水底的一张大网之中,瓮中捉鳖,一个都没跑掉,后面的人见情况不对,想调头,又被官府前来支援的铁骑撞上。
一场厮杀,朴家的府邸被染红了大半。
待消息传进朴大夫人耳中时,朴大夫人正亲自带人,在院子里寻找受了伤的宋世子。
亲信附耳禀报:“护城河有埋伏。”
“什么?”朴大夫人手中的灯盏没抓稳,落在了脚边,燃出一团火焰,心口却一股透心凉,四肢都变得冰凉。
怎么可能?她做的如此隐秘,怎会失败?
到底是哪里走漏了风声?
但凡是计划,便有失败的可能,她不像三夫人那般做事不留后路,到了此时朴大夫人尚且还能稳住心神,因她备了后手。
那些‘胡人’审不出来什么。
全是些割了舌头的哑巴。
这头刚稳住心神,便见他寻了半天,已‘中’暗器的宋世子从她面前的房内走了出来,步伐稳健,哪里有半点伤?
突如其来的失败,加之恐慌,大夫人气血倒流,没撑住,人晕了过去。
在她晕过去的时间内,‘胡人’被官府的兵马彻底镇压,所有活口被绑起来,押送回了知州府。
宋允执先后去后院慰问了受了惊吓的王爷和王妃,确认二人无碍之后,才令王兆去把刚醒来的大夫人叫过来。
朴大夫人又回到了适才的宴席上。
宴席上的人,已全换成了知州府的铁骑。
大夫人似乎被‘胡人’吓得不轻,面色惨白,勉强撑起精神起身跪地请罪,“苍天保佑,世子无碍便好,民妇有罪,竟让王爷王妃、世子在我朴家遭遇了‘胡人’截杀,民妇没能护好世子,罪该万死...”
她连磕了两个响头。
宋允执立在她面前,面色平淡,正欲问话,平复不久的府邸,再一次传来了隐约的厮杀声。
一名婢女惊慌地闯了进来,“夫人,胡人来了!”
大夫人一怔。
哪里还有胡人?
今夜压根儿就没有胡人。
很明显,后来的这一批胡人,并非是朴大夫人的人,不同先前进来的那些胡人讲规矩,只攻击前院,这回来的胡人从西侧的贫民住所而来,直攻朴家的后院。
府上的了刚经历了一场厮杀,好不容易等到知州府的兵马来,缓了一口气,以为安全了,便没再做防范,突然又遭了胡人的袭击,毫无还手之力。
后院的每一个院子,每一间屋子,都没能幸免,包括王爷王妃和郡主所住的宅子,统统被光顾了。
别说朴家人,王兆也没料到还会有第二波,疑惑地看向宋允执:“世子...”
宋允执眸色一变,提步冲去后院。
大夫人迟迟未反应过来,不明白到底发生了何事,便见身边的亲信突然扑进来,惊慌地保住了她的腿,急声禀报道:“夫人,夫人...找到二公子了!”
大夫人一愣。
他回来了?人在哪儿,今夜朴家正好需要人手。
婢女却哭着与她道:“二公子被鸣凤郡主关在了屋里...”
大夫人眼皮子猛跳,预感到了不好,便听那婢女颤抖地道:“奴婢不知道二公子是何时落入她手里的,舌头被她拔了,已不能人言。”
大夫人双腿一软,耳朵内便窜出了一串嗡鸣...
婢女继续道:“这郡主也太歹毒了,奴婢险些没认出来,二公子被那些胡人扔出来时,一双手脚已被镣铐磨到见了骨,人,人被折磨得不成样了啊...”
若非胡人这番乱闯,每间屋子都被扫荡了一番,朴家的人恐怕永远都不知道,他们一直在找的二公子竟然就在自己家里。
不知道被鸣凤郡主折磨了多久。
大夫人想过二公子要么藏起来了,要么已落入了宋允执手里,但她怎么也没想到,是鸣凤。
第76章
大夫人听婢女描述,还体会不到二公子到底有多凄惨,等她跌跌撞撞赶去后院,见到被扔在院子里,满身血污,一动不动的人时,心头的疼便椎心泣血。
胡人还在旁边的院子内掠杀,下人们个个逃窜自保,哪里还顾得了主子。
且此时的朴二公子,谁又认得出来?
连大夫人这个当母亲的,看到地上人的头一眼,都不敢相信此人会是她最为自信骄傲的一个儿子。
婢女赶紧把人扶起来,把他面上黏成一团的发丝拂开。
大夫人看到了那张熟悉的脸,人扑过去,紧紧搂住了二公子,悲痛呼道:“儿啊...”
二公子原本闭着的双目,因熟悉的嗓音缓缓打开,瞳仁涣散,往日无不张扬的公子,此时沉静得可怕,没有一点想活下去的欲望。
大夫人忙抚着他的脸,安抚道:“君儿,是母亲,没事了,没事了,咱们回到家了...”
二公子突然吃力地抬起胳膊,侧过身想要写字。
大夫人松开了一些,让他写。
二公子袍子上全是血,尤其是裤裆一块血迹最为深,已经成了绛紫色,他用手指上残留的血污,在青色的石板上,一笔一划,费尽了周身力气,写下了三个字。
今夜不用点灯,府上到处都是火光。
大夫人看得很清楚,他写下的是:【杀了我】
她最引以为傲,最有朴家血脉的一个儿子,从来都是他欺负旁人,今日却被人折磨到了反过来求她这个母亲赐死。
他到底经历了什么样的非人折磨!
大夫人心头的疼化成了恨。
没等到大夫来,二公子先死在了大夫人怀里,不知是失血过多而死,还是活活疼死的,人没气很久了,大夫人迟迟回不了神。
良久后听婢女痛声道:“二公子,二公子被...”阉割了。
最后的几个字婢女没说出来,大夫人再也不敢听下去。
血债血偿,她要杀了鸣凤!
今夜她刺杀世子的计划已经失败,宋世子还在等着审问她,后面这一批胡人她不知道是从哪里来的。
乱成了一团,她不介意再乱一些,她要让鸣凤死在今夜的乱象中,她不嫁也得嫁,到了阴曹地府,让她为他儿子赎罪。
大夫人招来了她身边的第一高手,“不计一切代价,取鸣凤的人头。”
第一批‘胡人’闯进来,鸣凤便被大夫人和王妃带到了后院,外面杀得火光漫天,后院却安静得出奇,很快她便察觉出了问题,质问王妃,“你们今夜是想杀了宋世子?”
王妃没应,默认了。
王府有很多个郡王,鸣凤只是他们最小的女儿,从不参与王府的任何事,但不代表她什么都不知道,鸣凤不敢置信:“你们如此大胆妄为,就不怕被反杀?”
当年那个一心为民,坚守城门的人,当真是父王吗?
一个江宁还不够,还想要扬州?
他吃得下吗?
可平昌王的儿子众多,怎么吃不下?
今夜她已经胡闹了一通,险些坏了事,平昌王妃还没与她算账,她倒是问起自己来了,平昌王妃知道她与宋允昭交情好,会对宋世子生出怜悯之心,怕她再惹出事,派了两位婢女看管,“把郡主带回院子,没我的允许,今夜不许出来。”
鸣凤住的院子,便是之前二公子的院子。
朴家二公子喜欢男人,可又不能把这些男人光明正大地带回院子享受,怕被朴大夫人发现,便在自己屋里造了一间密室。
正好,鸣凤这些日子便把二公子藏在了他自己建造的密室内。
她不在的时候,一直是蓝翊之看管。
两位婢女守在门口,不许她出去,她便去了密室,一进屋便瞧见蓝翊之衣衫凌乱瘫坐在地上,手里正握着一把刀,而朴二公子则下身赤裸地躺在他对面,身体剧烈发抖。
那一处已经血肉模糊,明显没用了。
鸣凤愣了愣,意外地看着蓝翊之。
她倒是没看出来,一向软弱的蓝小公子竟如此狠,把了人家舌头不够,还把朴二直接给废了。
蓝翊之吓得不轻,没等她开口,一把扔了手里的刀,颤抖地道:“郡主,小生适才好心帮他上药,他,他竟还,还欲,侮辱小生,小生一气之下,就...”
他说得磕磕碰碰,面色苍白,屈辱地拉上了滑下肩头的衣衫,抱住一双胳膊,又慌又怕。
他倒不必装。
鸣凤此时看朴二公子,便如同看一个死人。
他爱怎么样就怎么样,杀了都与她没有关系,今夜外面发生了大事,她不能坐以待毙,与蓝翊之道:“行了,他应该活不长了,把人拖出去,今夜找个地方扔了。”
蓝翊之刚把人拖出了密室,还没来得及扔,第二批胡人便来了。
来势汹汹,直冲后院。
门外的两位婢女惊呼了两声,便没了声儿。
鸣凤立马从腰间抽出了一把软剑,正欲出门去看看怎么回事,门扇突然从外被破开,胡人冲了进来。
蓝翊一把拽住她胳膊,拉去后窗,推开窗户,催促鸣凤往外跳:“郡主,快跑!”
鸣凤还没反应过来到底发生了什么,人已经从窗户逃了出去,蓝翊之跟着跳出,继续抓住她的胳膊,拼命往马厩的位置而去,一面跑一面与鸣凤道:“小生认得那人,乃大夫人身边的杀手,你打不过他...”
鸣凤脸色一变。
朴大夫人今夜是想一并把她也杀了?
因她在宴席上损了她儿子?
她回头看去,她所住的院子已被胡人占据,点火在烧屋,好汉不吃眼前亏,鸣凤往前跑,与蓝翊之道:“去知州府!”
里面的宋世子不知道是不是还活着,能不能等到救兵。
两人趁着胡人还未追过来,去马厩牵了两匹马,一人一匹,冲出朴家大门,然而到了知州府,里面却是人楼空。
只有几个守门的侍卫。
鸣凤知道今夜一切都是父王与朴家设计好的,非要取了宋世子的命,当下驾马赶往淮南,去找驻守在那里的沈澈。
便是在半路上,遇到了大夫人的杀手。
鸣凤自小喜欢习武,善用软剑,若是一般的杀手,她不在话下,可今夜大夫人下了死手,派的是她身边第一高手。
她打不过。
很快鸣凤身上便被刺了好几刀。
最后翻滚下马匹,被大夫人的杀手逼得走投无路之时,大抵知道自己今夜逃不了,鸣凤转头与藏在身后林子里的蓝翊之吼道:“走!去淮南找沈澈!”
杀手的目标只是鸣凤,两人打起来,蓝翊之不会功夫,便自觉让开,躲得远远的。
此时似乎也看出来了,郡主不是那人的对手,听完她的话,毫不犹豫,立马调转马头往前逃去。
鸣凤看了一眼绝尘而去的马屁股,忍不住咬牙。
龟孙子,跑得还挺快。
勉强撑了两招,即将脱力之时,鸣凤突然又听到一道疾驰的马蹄声,以为是哪个救兵来了,一抬头还是蓝翊之那小白脸,不知道是不是良心发现,人又回来了,手里拿着几枚霹雳弹,胳膊扬得高高的,作势要扔,“郡主,躲开!”
话音一落,一枚霹雳弹便落在了二人不远处。
鸣凤:“......”
他是想连她也一道炸死?
趁身前杀手分神的功夫,鸣凤立马从他身旁滚开了几丈之远,耳边爆炸一声接着一声传来,鸣凤一刻也不敢停留,卯着劲往前面跑。
蓝翊之扔完了手中所有的霹雳弹,方才驾马冲过来,向地上的鸣凤伸手,“郡主,上马!”
待鸣凤爬到他马背上坐好,只剩下了半条命,咬牙质问:“你有这东西,为何不早拿出来?”
蓝翊之生怕她掉下去,一手抓缰绳,另一只手反过去抓住了她胳膊,一如既往,害怕又愧疚:“我,我忘了...”
王妃在后院等了一会儿,便看到了被随从送回来的王爷。
平昌王胳膊被胡人砍了两刀,鲜血直流,王妃忙把人接到屋内,屏退左右后,低声问道:“如何?有没有把握除掉他?”
虽说是演戏,但也实打实地挨了两刀,皮开肉绽,王爷疼得额头冒汗,“他那娘倒没有白教,功夫比我想象得好。”
王妃心提起来,“那能成吗?”
“看大夫人的本事。”平昌王躺在了榻上,等大夫过来,“朴家这些年也没闲着,大夫人养在身边的三位杀手,随便一个,都能抵咱们王府百人...”
五年过去,他平昌王府是肥了,可朴家更肥。
王妃还欲再问,王爷已疼得口嘶凉气,不想再说话,打断道:“行了,别瞎操心,能不能成,与咱们无关。”
成了,朝廷与胡人有一场纠纷,运河的事便能暂且搁下。
不成,朝廷与朴家乱一阵子,待朴家被朝廷削弱,朴家家主便会求到他跟前,到那时,一切都好说。
大夫很快赶过来,替他包扎好了伤口,外面的厮杀声渐渐消停,不知道是哪一方赢了。两人安静地等着,不一会儿,门外的侍卫进来禀报,“王爷,宋世子来了。”
王爷与王妃便明白,今夜朴大夫人的计划失败了。
王妃忍不住暗骂朴大夫人,嘴上一口一个保证,就这点本事?
宋世子没死,还过来看望两人,慰问了王爷的伤势。
平昌王一个劲儿地埋怨自己老了,不仅没帮到世子,还拖累了世子,还不忘提出了自己的疑惑:“两条海岸线,均是朴家人在守着,胡人怎么会突然跨过来?还杀进了城内...也不知有没有百姓受伤...”
说完便急着吩咐部下,“沿路去看看,定要安抚好百姓,不能引起恐慌...”
宋允执面色平淡:“不是胡人。”
王爷王妃均一愣。
宋允执没多说,起身道:“王爷先在此歇息,待知州府清理完刺客,便送二位回去。”
宋允执一走,王妃便绷不住了,她听清楚了,宋世子说的是刺客,不是胡人,他已经怀疑了,心头又将朴大夫人骂了一通,到底不放心,去寻大夫人。
半路上便遇上了第二波胡人。
原以为是朴大夫人留了后手,一杀不成,来了个二杀,谁知胡人没去前院找宋允执,却冲入后院,见人便掠,哪里还分彼此。
平昌王妃心头一阵乱跳,莫不是朴大夫人连他们也要一道灭口?
不是没有这个可能。
他们能揣着二心,朴家未尝没有。
突然想起鸣凤,王妃急急忙忙赶过去,便看到了朴大夫人瘫坐在院子的地上,怀里抱着一位一身是血的男子。
看那样子已死了。
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王妃也没认出那是大夫人的儿子朴二公子,恼怒她计划失败,不明白第二波人到底是什么来头,语气冷硬地道:“怎么回事,宋世子还活得好好的,这些人也是你的?鸣凤呢?”
一听她提起鸣凤,朴大夫人的情绪彻底崩溃了。
自己没去找她,她倒是自己来了,朴大夫人突然一声凄厉的哀吼,直呼她的姓,“魏氏!我朴家自认为对你平昌王府掏心掏肺,这些年你们要什么我们便给什么,把你们当菩萨一般供奉着,你们为何要如此待我儿?!”
大夫人一想起自己儿子所受的折磨,想死的心都有了,怒吼道:“你还好意思提你那孽种!”
她骂谁?!
王妃一愣,这才察觉到大夫人的神色不对,见其眼眶内布满了血丝,脖子上的青筋因怒吼森然可怖。
“什么意思?”平昌王妃一头雾水,对她莫名其妙的发疯,也生了怒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