土匪的优势在于气势足,速度快,从不怕四大家,朴家的杀手尚未来得及装火药,便被土匪从身后冲击而来,眨眼的功夫,已从包围的一方变成了被朝廷和土匪两方夹击的瓮中之鳖。
反生变故后,宋允执一俟窥得时机,带着官府的人冲了出去,对方没了火药,他手中的长剑便无人能敌。
官府的人杀敌,土匪抢东西,双方竟默契配合,互不侵犯。
土匪所过之处,无一遗留。
无论是朴家的火药,还是刀刀枪枪,全被收入了囊中,更可恨的是,这些土匪薅完了藏在背后的杀手后,突然停了,不再往前。
朝廷的人也同时停了下来。
宋允执已是第二次看到这位山寨的段少主。
段元槿坐在马背上,依旧戴着上回那副青色的面具,目光从微弱的光线中,与对面一身染满鲜血的宋允执对望。
土匪遇到了官,按理说应该水火不容,一场厮杀必不可少,然而今夜这群土匪无意中帮了官一把,且也没有要与官府过不去的打算。
此时的气氛便说不出的怪异。
王兆依旧一脸戒备。
半晌后,段少主手中的弯刀突然一转,收回腰间的刀鞘内,与对面的宋世子道:“钱姑爷功夫在下曾领教过,好汉不吃眼前亏,算了,咱们撤,有缘下次再会。”
来得快去得快,马匹扬长而去,撩起一片白茫茫的尘土,朝着火把扑来,王兆不知该如何抉择,转头请示:“世子...”
宋允执道:“不必追。”
他收回目光扫了一眼横七竖八躺在地上的黑衣人,吩咐道:“寻几个活口,带回去。”
可哪里还有活口,翻来覆去找了好几回,都死得透透的了。
这些人原本便是死士,要么被官府和寨子里的土匪杀死了,要么是在落入他们手中的那一刻都吞药自尽了。
“没有。”王兆对宋允执摇头,“都死了。”
今夜一场混战,王兆没搞不明白是怎么回事。
钱家那位七娘子虽狡诈,却没有这个本事,那些冷箭从距离与力道上便可以推测,并非人力,而是乃弓弩所发。
又是死士,又是火药,钱家背后无势力,不可能会有这些东西。
唯一有可能的便是朴家。
奈何人都死了,已寻不出半点证据。
今夜官府的人马虽也有伤亡,但好在突破了重围,有惊无险地度了过去,世子也安然无恙。二十人单枪匹马出来,只为抓七娘子,并没备战,不知道对方还有没有准备后手,此地不宜久留,王兆赶紧召集人马,打算先回知州府。
走之前王兆看了一眼此时已平静的海面。
先前来的土匪似乎都是冲着钱家七娘子而来,王兆虽恨,但也只是想将其捉拿归案,不知道七娘子此时落入土匪手中,会是什么下场。
王兆看向时不时眺望海面的宋允执,大抵理解他的心思,到底是与其生活过一段日子的女子,有了感情也在情理之中。
但王兆知道两人没可能了。
他看到宋世子刺了钱家娘子一剑。
王兆怕他内疚,主动问道:“咱们要不要去救钱七...”
宋允执走向马匹,翻身上马,头也没回,应来一句,“死不了,回府。”
三夫人今夜是下了死手。
为确保暗杀万无一失,死士、弓弩、火药,三样她一齐用上了,没打算留一个活口。
福州茶庄的账目,她不过是说说而已,哪里经得起查。
且二公子还在宋允执手上,家主曾千叮咛万嘱咐,一定要她看管好二公子,她若是救不出人,也不用在扬州待了。
她敢笃定今夜宋世子在听了她的那番话之后,即便钱家七娘子不下手,宋世子也会主动对她下手。
待两人撕破脸后,她再占据有利的地势,将其一网打尽,夺回茶叶。
且厮杀发生在钱家的明珠港,若钱家七娘子死了,便是她与官府相斗两败俱伤,没死,便是她暗杀朝廷命官。
无论是哪种结果,今夜一过,宋允执一死,她钱家都脱不了干系。
一个黄毛丫头,想与她斗。
还嫩了一些。
三夫人坐在屋内等着消息,长夜褪去,窗外的天色已有了朦胧的光亮,她正打算闭眼养一会儿神,刚合上眼,突然听到一道踢门的动静声。
三夫人心口一跳,怒声道:“谁?”
没人应答。
三夫人意识到了不对,随手拿起身边的弯刀,起身戒备,今夜她身边可用的人马都调去了码头,只留下了几个看门的。
不知道来人是谁,竟敢闯到她这里来。
没等她走出去。
来人已踢开了她所在的房门,脚步跨进门槛。
踏进来的是一双沾了海水与泥土的绣花鞋,是位女子,她抬手揭开帽檐,露出一张苍白的面孔,仿佛从地狱里爬出来的鬼魂,没有一点血气,目光直勾勾地盯着对面被吓了一跳的妇人,质问道:“三夫人,是否能给我一个交代。”
三夫人一度还真以为自己撞见了鬼,心头一阵狂跳,听她咳嗽一声,再见到她衣裳上的血迹,便明白不是。
她没死啊。
她上这儿来作甚?
三夫人多少有些心虚,“七娘子这是怎么了?如此狼狈。”
钱铜不请自入,径直坐在了她屋内的一把藤椅上。
阿金和扶茵一左一右,手握弯刀,守在她身旁。
她受的伤不轻,每走一步都会牵到伤口,钱铜皱了皱眉,抬头看向三夫人,徐徐地道:“三夫人明知道他是世子,却还要我去杀他,其用意,我钱铜怎么也想不明白,是以,如今死里逃生,便来亲自问问三夫人,为何?”
三夫人没答,在想她是如何死里逃生的。
她眸子里满是失望,“不知道我哪里得罪了三夫人,需要您下如此狠手,记得前些日子,咱们刚在海州见过面,那时的三夫人一心撮合我与大公子,我心头甚是感激,没想到三夫人转眼就如此坑害我,让我去杀当朝世子。”
她低头看了一眼自己的伤口,哀声道:“搞得今夜我一身伤,险些葬送在世子的剑下,三夫人就没有什么要与我说的吗?”
三夫人脸色极为难看。
她装什么装,她能不知道她劫来的人是谁?
“我受伤就算了,只是可惜了三夫人的一船茶叶,那么多的小龙团,全被段元槿给劫走了,三夫人暗中派的那些杀手,还落入了世子手中,你说,这是何必呢?”
“你说什么?!”三夫人脸色聚变。
“三夫人是不是还在等人回来禀报消息?”钱铜摇头:“等不到了,他们都被宋世子带去了官府,如今只怕正关在地牢内,严刑拷问,我不知三夫人平日里如何教人的,那些死士的嘴严不严,万一不严,把三夫人供出来,如何是好啊。”
她一副关心的模样看着三夫人,“三夫人若是提前告之我,咱们一道商议,怎么也不至于落到如此地步,我带着一身伤赶来告诉三夫人,也是让三夫人提前做个准备,世子的为人我倒是了解几分,不达目的不罢休,有的是手段让人开口...”
三夫人原本就焦灼,被她说下去,心口越来越烧。
难怪那么久了,没有一个人回来禀报消息。
怎么会失败呢。
不应该啊,三夫人怒声道:“段元槿为何会突然出现?”
“怨我。”钱铜叹了一声:“三夫人也清楚,这之前我去山寨劫了段少主的账目,骗来了两船茶叶,至此结下仇恨,今夜段少主也不知道从哪里得来的消息,知道我要去运小龙团出海,直接杀到了海上,不仅是三夫人的死士,我的人,船上的东西,全被搜刮了个干净。”
三夫人脸色已经没法看了。
她的东西值几个钱?!
她船上装的是朴家最后一批茶叶,若是没了,今年的航海必不会安宁。
一步败,满盘皆输。
朴承君的事情她还未给家主一个交代,如今她擅自暗杀朝廷命官,还失败了,她的人落到了宋世子手上,若是被宋世子审出来点东西,供出她来,麻烦就更大了。
她乃朴家三夫人,一举一动代表着朴家。
家主目前的态度,还未有与朝廷撕破脸的打算,她若是惹出了事端,不死在官府手中,也会被家族所弃。
钱铜似乎看出了她心里的挣扎,及时伸出援手,“我曾经去过地牢,知道那里的地形,若是三夫人需要,我可为你指路。”
钱铜道:“待三夫人熬过这一关,我愿意与三夫人联手,一同灭了寨子,不瞒三夫人,钱家这段日子丢的东西太多了,已不堪其扰。”
三夫人仍旧怀疑道:“你有这么好心帮我?”
钱铜脸色慢慢冷下来,淡声道:“我如此做,不是因为三夫人您,而是看在明夷的面子上。”
第62章
三夫人纵然怀疑她的目的,但她若是说起大公子,她确实有几分信任,再见她一副半死不活的样,拖着伤找到她这里来报信,心中便信了七分。
剩下三分,乃急火攻心所致。
她的人已经失败了,她不能让活口落入官府手中。
宋允执一行回到官府快天亮了。
今日沈澈没去,守在了知州府,本以为有宋允执和王兆出马,擒一个钱家七娘子绰绰有余,听王兆说完今夜遭遇,“腾——”一下从座上站了起来,“宋兄,此时不出兵,等待何时?!”
商户再厉害,也只是商户。
都敢公然刺杀皇室之人,接下来他们是不是要杀到京都,谋朝篡位了?
宋允执今夜尤其沉默,出发时眼里尚且还有一丝恨意,回来后便只剩下了一团死气,沈澈还是第一次在他眼里看到了疲惫。
他道:“先休息,明日再议。”
沈澈便也没再说什么。
明日之后,他沈澈和宋世子的身份便再也没了隐藏的必要,公布于众也好,亮明身份,看看那些狗贼敢不敢杀到知州府来。
沈澈回了自己的屋。
刚到院子门口,迎面便走来一位差役,匆匆把手里的一封信函递了过去,道:“适才来了一位姑娘,说她是钱家五娘子,一定要小的把这封信函亲手交给沈公子手里。”
沈澈如今一听到姓钱的,眼皮子就跳。
他打开信函,整张信纸上就一行字,赫然写着:【沈表弟,稍安勿躁,等我来劫狱】
沈表弟...
还有谁敢如此称呼他?那妖女她还敢来!她来劫什么狱?地牢里就一个卢道忠,关她何事?
都敢如此嚣张,沈澈还能不配合?
心头正对四大商憋着气,无处可发,她来了正好,沈澈去了地牢,“所有人都给我起来!”
钱铜为三夫人画出了知州府的布局图,并为其指出了地牢所在,以及她的人可能被关的位置。
最后一搏,三夫人不敢再把命运交到他人身上,从红月天招来了一批暗卫,扮成商贩,在晨光冒出天际之前,出发去了知州府。
三夫人走后,钱铜撑着的一口气歇下,便晕在了马车上。
再醒来,人已经躺在了医馆的病榻。
女医为她处理好了伤口,见人醒了,忍不住道:“我就没见过像你这么拼命的姑娘,若非你及时服了药丸,又在伤口上抹了草药,十条命也不够你折腾。”
“嫂子这话说反了,若无万无一失,我也不会去挨这一剑。”钱铜被她扶起来喝药,玩笑道:“嫂子不用担心,我这样的人死不了。”
谁死不了?
血肉之躯,脆弱起来,一场小病便能要了人命。
女医叹了一声,“我知道劝不住你,可还是得说,伤口虽不深,也不浅,钱娘子再忙,也得歇息过五日。”
钱铜这回难得地听了话,“好,听嫂子的。”
她没回钱家,留在了医馆。
喝完药用完了早食,外面的消息便一个接着一个传了进来。
—、朴家三夫人今早袭击了知州府,被官府的人当场抓获,之后又在其住所搜到了十车茶叶,此乃官府先前在福州清缴的建茶。
二、朝廷派来的人是当朝永安侯府的世子,长公主之子,户部侍郎宋允执,和皇后的亲侄子沈家小公子沈澈。
三、宋世子便是先前钱家的七姑爷。
三则消息在扬州城内炸出了惊雷,迅速散开,众人先前早听说了朝廷的官员下了江南,要调查四大商,但没想到来的竟是皇家人。
难怪朝廷的人一来,崔家和卢家相继陨落,本以为接下来应该轮到钱家头上了,没想到朴家如此冒进,先对朝廷动了手。
谋杀朝廷命官,且还是皇帝的亲外甥,朴家的势利虽大,但作为一个商户,此举太过嚣张,等同于公然与朝廷叫板。
钱家也一样。
前两个消息为一些喜欢分析天下局势的人士提供了话题,最后一则消息则成了闲散人等,茶余饭后的谈资。
先前不少人还觉得钱家找了个好看的姑爷,如今知道了姑爷的身份后,个个都为钱家捏了一把汗,“不知道钱七娘子是何感想,随手找来的人竟然是当朝长公主之子。”
一人笑道:“还能有什么感想,这几日都没见到钱家人,八成是躲在屋里不敢出来。”
曾经众人一度认为钱家寻了一个身份不起眼的人做女婿,避其锋芒,乃明智之举,此时却因身份的逆转,成了一场麻雀想飞上枝头的笑话,“说得也是,一个商户之女,有钱又如何,长得再好看又如何?她能配得上当朝世子,也不看看钱家祖上是干什么的,那永安侯府宋家,还有祁家,是何等的功勋贵族,说句不好听的,钱家七娘子多少有点虫合虫莫吃天鹅...”
“狗嘴里吐不出象牙!”钱家茶楼内一位断了一只脚的仆人,实在听不下去,把手里的一盏茶泼到了对方脸上,“我家主子一没抢,二没偷,走到今日这一步,更没有靠过谁,全凭自己双手在糊口,她品行良善,取于民用于民,救治了多少难民,多少流民,论功勋,她早就该配享太庙,她配谁配不上!用得着你们赶来我钱家茶楼,如此编排?”
半个时辰后,钱铜便见到了茶楼里的管家。
打听到钱铜正在医馆,匆匆忙忙赶来禀报,茶楼里一位端茶的小厮与客人打了起来,客人不依不饶,要报官。
知道有朝廷的大人物来了,便不再惧怕这些商家,一个劲儿地嚷着:“钱家打人了,钱家仗势欺人,我要报官...”
一个断了一条腿的人,能把他如何,反而是他被那客人扇了好几个耳光,脸都肿了。
管家想着这节骨眼上能忍则忍,打算赔一些钱财了事,可周围的人瞎起哄,鼓动着那位公子非要闹事,要么报官,要么让钱家的人出来,赔礼道歉。
钱铜在医馆待够了五日,也该出去了,亲自去会那位客人。
众人也如愿见到了在家‘躲’了五日的钱家娘子,观其形容果然憔悴,面上也没了血色,心头都在盼着看一出好戏。
然而在对方气势十足地吼出一长串的罪名之后,钱铜一没道歉,二没赔钱,直接一巴掌扇在他脸上。
对方懵了一下,“你,你竟然打人!”
钱铜点头,“我就打你了,你去报官,去啊,让宋世子来抓我。”她回头扫了一眼围上来的乌合之众,“你们有什么不满的,也去报官,不过先说好,我钱铜记仇,做事之前,先想好有没有那个本事和能力承受过我的报复。”
人的本性,大多都乃欺软怕硬,能怂恿别人,却不愿意当那出头鸟,钱家到底还没有被官府制裁,没人敢去触这个霉头。
那位被打了的公子,心头的气势虽矮了一大截,面子上却不输,一甩袖子,愤声道:“成,我这就去报官!”
至于他是不是真去报官,钱铜懒得理会,她几日没回去,钱家只怕比外面更热闹。
该面对的还是要面对。
她一踏入钱家门槛,里面的仆人便个个惊慌失措地跑去通风报信,等她到了院子,钱家三个房里的人,一窝蜂全赶了过来。
钱二爷和钱夫人走在最前头,钱夫人想先质问,被钱二爷拦住,“这几日你去了哪儿?怎么没个信传回来?”
钱二爷挨了一场打,人瘦了,后背更驼了,钱铜不动声色地扫了他一眼,无奈道:“躲风头啊。”
听她如此说,钱夫人心口的那点侥幸便彻底碎了,失声问道:“他,他真是宋世子?”
钱铜点头,“是。”
与那日她和宋世子所说的一样,钱铜不出所料,在钱家所有人的脸上看到了震惊,个个面色错愕,但只有惊吓,没有惊喜。
钱夫人一把捂住了心口,压低嗓音问:“铜姐儿,你老实交代,当初你是从哪儿遇到的宋世子,你,你有没有对他做什么无礼之事?”
这不是废话吗。
不光是她,人家到了府上,钱家全家都看不上他,骂他是穷酸,曾想方设法把他赶出去,钱夫人还曾当着他的面,骂他是小白脸。
后来看顺眼了,又一口一个姑爷。
他们一家三口说的那些话,他在一旁都听到了,越往下想心口越凉,不仅是钱夫人,钱二爷也一时不知道该如何面对此事,是以,这几日不敢出门,一直等着钱铜回来,问明白到底怎么回事。
宋世子是主动乔装到他钱家的,还是铜姐儿运气好,随手捡来一个人,他就是宋世子。
前者的可能性更高。
世子以美色引诱,骗得铜姐儿上钩,偷偷潜伏于钱家,为的便是查他钱家有没有问题...他竟然没有半点察觉,还把他当成了自己人,办了定亲宴...
一想起在定亲宴上的言论,钱二爷宁愿那日被打后自己失忆了。
他记不清到底当着他的面,说了多少不该说的话,如今去回想似乎没什么用,接下来该怎么办?
世子已经恢复了身份,会不会要对他钱家动手?钱二爷认真地问:“铜姐儿,朴家三夫人的事,你可有插手?”
朴家的人在扬州横行惯了,朝廷突然派人来镇压,早晚会忍不住,可他没想到,三夫人这回如此冒进,竟然用了此昏招,公然去知州府刺杀世子。
这不是找死吗。
他担心的是,此举若是惹恼了宋世子,直接带兵马前来镇压,朝廷与朴家的战事一旦爆发,扬州就完了。
好不容易安稳了五年,扬州从最初的凋零,到如今成了大虞的商业之都,虽说依旧有流民,那也是从外地涌入进来,想在此讨一口饭吃。
一旦打仗,扬州将倒退回十年前,民不聊生,饿殍遍野。
钱铜没应,起身与众人保证道:“都过去五日,你们不是好好的吗?放心,我已经向宋大人赔礼道歉,送上了自己的诚意,往后咱们不要在他面前,再提起这段过往即可。”
她把茶叶原封不动地还给了他。
虽从他手里拿走了朴二公子,她把朴三夫人送给了他。
钱家的航队,已将他的人安插进去,分了一半给他。
曾经与他联盟时,答应他的她都做到了,除了她本人,该给的她都给了。
他应该不会生气了吧?
五日了,他没派人上门找她清算,也没上门来捉拿她,应该是感受到了她的一腔诚意。
那想法刚从脑子里飘过,阿金便拿了一封邀请函,进来禀报:“娘子,知州府来了信函,要七娘子今夜去知州府赴宴。”
钱家众人心口一提,齐齐看向钱铜。
钱铜问:“我一个人?”
阿金:“除了咱们家,听说还邀请了朴家,和几个布商...”
第63章
宋世子和沈公子的身份一恢复,扬州但凡有点地位的富商,在知州的邀请函发出来之前,便递了帖子,想拜访宋世子,主动请朝廷的人前去彻查鞭策。
朴家的人也不能再装聋作哑。
三夫人落网的第二日,朴家驻守在盐场的朴二爷便到了,亲自带着帖子上门,请求拜见世子,为三夫人的事当面与世子请罪。
宋允执一个都没见,一一驳回。
今日是朴家二爷上门来的第三回,终于有了转机,王兆把受邀的帖子递给了他,问道:“今夜世子会召集扬州富商前来探讨,届时还请朴家能来个说得上话的人。”
朴家二爷察觉出了他话里的敲打。
意思是当朝永安侯府的宋世子,不知道值得他朴家的哪一位主子前来相见。
言下之意,也是在说他朴家二爷的身份,只怕还不够。
朴家二爷当下跪在知州门口,摆明了朴家的态度,“得知世子造访扬州,家主早已来了书信,他驻守海峡,一时赶不回来,要我朴家上下不可怠慢了世子,至于三夫人所为,家主明言,让世子明察,我朴家一心效忠朝廷,若三夫人当真以下犯上,冒犯了世子,朴家人绝不姑息,任由世子处罚。”
他一番话说得滴水不漏,漂亮至极,这是要断其尾,舍弃三夫人了。
王兆也听出来了,朴家家主不会来扬州。
家主不来,就他朴二爷?朴家三房的权力集中在大房手里,只有朴家家主说得上话,朴家如此打发世子,是不是有点太过于敷衍?
朴二爷看出了王兆脸上的质疑,忙道:“家主夫人已从海州出发,正在赶来的路上,今夜定能赴世子约,届时当面与世子赔罪。”
大夫人于当日傍晚到的扬州港口,她坐马车时间一长,又吐又昏,唯有走水路,但水路绕,花了三日多才到了扬州。
一同回来的还有三公子朴承智。
船只靠岸,三公子搀扶着大夫人出了船舱。
看着眼前熟悉的港口,朴大夫人心生免不得生出感慨,时隔两年,她再次踏上了扬州这块土地。
两年前为了斩断大公子的痴恋,她带着大公子搬迁到了海州,特意避开钱家七娘子,并下令,朴家不得告诉七娘子大公子的行踪。
两年过去,扬州已经大变样了。
四大家仅剩下两家,钱家成为了三大家中唯一的幸存者。
三夫人上回赶去海州,便是告诉她,钱家的七娘子再也不是之前那位吵着要见大公子,与其私奔的天真小姑娘,此女本事了得,相继打垮了两大家,一旦为朝廷所用,只怕会成为朴家的劲敌,甚至取代朴家。
是以三夫人建议,以大公子的婚事为诱饵,让钱家七娘子去刺杀宋世子。
无论成与不成,朴家都会是受利的一方。
她答应了,就像当年逼着他们分开一般,又逼着两人重归于好。
结果却并没有如他们所愿,如今钱七娘子没死,宋世子也活得好好的,反而把三夫人自己搭了进去。
前几日老二被朝廷张文通缉的消息,刚传回来,大夫人还曾质问过三夫人到底怎么回事,三夫人临走之时同她保证,定会把二公子完好无损地带出来。
二公子没带出来,接着又一个噩耗。
当年家主把三夫人调来扬州,便是看上了她做事爽利,性子泼辣,能镇得住二公子,谁知道一个接着一个,都落入了朝廷的手里。
大夫人至今不明白到底出了何事。
三夫人在明珠港安排的那场刺杀,只有她身边的亲信知道,可如今那些亲信要么死了,要么与她一道都被关在了知州府。
报信的人也说不出个所以然,只道宋世子查出了卢家灭门案背后的真相,抓了二公子指使暴打钱二爷的几个打手,一番拷问后,供出来了二公子。
这样的证据,本不足以结案。
但宋世子毫不犹豫地张榜,公然通缉二公子,加之三夫人一直寻不到二公子的踪迹,怀疑人就是知州府内关着,一时关心则乱,于五日前清晨召集人马去知州府劫狱,被沈家小公子抓了个正着,从其手中逃出来,又被宋允执当场擒住。
满盘皆输。
赔了夫人又折兵。
大夫人在船上的这三日,歇得并不安稳,下了船面色憔悴,心情也不太好,见到朴家前来接应的仆人,当头一句斥责,“朴家的两个主子入了狱,你们倒是自由得很。”
仆人们垂目不敢说话。
大夫人也没功夫在此处理家事,带着三公子快步朝着接应她的马车走去,走到一半,便看到了马车旁正立着一位少女。
她穿月白色的素面窄袖褙子,素色腰带,夕阳的余晖下,把她身上轻薄的生绢染成了绚烂的金色,恍如身在一片金山之下,冲大夫人一笑,行礼道:“晚辈曾说过,待大夫人回到扬州,晚辈定会前来相迎。”
来人正是钱家七娘子。
大夫人此时最不想见到的人就是她,最想见的人也是她,上回两人在海州分别之际,演绎出了一番真情,恍如一对化解了恩怨,关系融洽的婆媳。
大夫人没想到还会再见到她。
既然她人没死,海州的那一段承诺便无法抹去。
真是天大的讽刺,此时大夫人看到她,突然有了一种当年她那番辛苦搬家海州,实乃多此一举的羞辱感。
她实在恨不得她早些死了。
三夫人的计划堪称天衣无缝,为何最后她进去了,钱家七娘子还安然无恙,此时清楚内情的人只有她钱七娘子,大夫人压住心底的反感,对其笑了笑,“七娘子有心了。”
“伯母不必见外,都是自家人。”钱铜看了一眼她身旁的三公子,彷佛当真把自己当成了朴家人,热情招呼道:“既白也回来了?”
三公子从见到她便露出了笑容,此时听她主动招呼,便回了一礼,笑着道:“七娘子安。”
“好些年没见过你了?长高了不少。”钱铜将其打探了一番,夸赞道:“越来越英俊,颇有你兄长当年的风范。”
大夫人听她毫无避讳地提起大公子,脸色微微一变,她还真是不见外。
三公子今年已满十六,跟在大夫人身边,应酬着朝廷和王府的关系,见过不少世面,同样的温润但他没有大公子身上的稳沉,多了几分刻板的礼数,他含笑道:“既白是有好些年没见到铜姐姐了,铜姐姐也是愈发的光彩照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