非富即贵by起跃
起跃  发于:2025年09月20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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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事儿她来找他没用,白纸黑字,她已经画好押了,凭证也被世子收走,王兆赶客道:“天色晚了,钱娘子请回吧。”
钱铜偏不走,低声问:“世子在哪儿?我想单独见见他。”
下一刻,钱铜便被王兆派人将其轰出了大堂。
钱铜一边被赶,一边回头道:“我真的有事见你们世子,王大人要不要去禀报一下?万一世子想见我呢,你这样擅自赶人,他要是知道了,岂不痛心?”
她还知道痛心。
先前世子是如何待她的?都已书信回了京都,将其介绍给了家族众人,可她呢?临到关头了,把世子推开,选了朴家。
王兆一直觉得她是个聪明人,此时却否定了先前的想法。
有眼无珠。
世子妃不要,去选择了一个商户之子,眼皮子也太短浅。
三夫人能落网,她确实功不可没,茶叶她也原封不动地还回来了,但她事先瞒着世子,不相信世子,还让世子刺了她一剑,把两个人的缘分斩断,撕毁盟约,她既做出如此选择,便会料想到如今的局面,王兆道:“钱娘子不必多言,世子不会见你。”
他话音刚落,宋允执身边的暗卫便到了,听完王兆的话,顿了顿才道:“世子说既然七娘子没吃饱,去他那里慢慢吃。”
钱铜乐了,一把推开身后追赶她的差役,冲里头的王兆道:“听见没有?王大人要长点眼色才行。”
王兆脸色铁青。
钱铜见好就收,跟着暗卫去往宋允执所住的院子。
比起钱家,知州府称得上素雅,陛下倡导勤俭,历届知州不敢把府邸修得有多豪华,沿路而过,除了庭院,没有什么假山流水。
很快暗卫停在了一间灯火亮堂的地方,“钱娘子请。”
钱铜抬脚跨入门槛。
不同与她院子里的花香,屋内所熏的香料清冽,吸入鼻尖,能让人精神抖擞。她熟悉这个味道,那夜被他暖过的掌心,她凑在鼻尖闻了一路,越闻越精神。
屋子内有一道屏风,她绕过后,在左侧的一张书案前见到了宋世子。
褪去了七姑爷的身份,宋世子回到了自己应该有的位置,人的气势也跟着变了,他坐在灯下,纱灯昏黄的光晕笼罩在他绯色的官服上,把他原本就清冷的轮廓又隔出了几分生人勿进的高洁。
钱铜立在十步之遥问安:“宋世子。”
宋允执抬头看了她一眼,面色平淡,他说让她过来吃肉,便当真吩咐外面的暗卫:“备些酒菜给钱家主。”
一炷香后,暗卫给她备了一桌酒肉大餐,木几的位子就摆在宋允执的对面,全然把她当成了来蹭饭的,“钱娘子若是不够,尽管说。”
钱铜:“......”
暗卫退出去,屋内就只剩下了两人,见她半天都没动筷,宋允执看了过去,问道:“不是没吃饱吗?”
她又不是猪,一顿吃得了这么多?钱铜思量着该如何与他开口,“世子,盐场...”
宋允执打断:“钱家主若是想说盐场之事,就请回吧,天色已晚,明日我会派人去连巷接手。”
钱铜看出来了,他这是在过河拆桥。盐场她刚拿到手,还没捂热,运河马上就要开通了,这时候他把盐场收回去,她钱家怎么办?
他不要她提,钱铜不得不提,她道:“要不我把茶楼给世子?朝廷拿去也有用,收集情报,控制茶叶的流向,也乃大事。”
宋允执不搭理她。
“世子可知,适才在来的路上,我好说歹说,嘴巴都说干了,才框得大夫人有了开通运河的想法。”他应该感激她,而不是从她手里抢东西,她道:“运河对于朝廷的作用,世子应该清楚,咱们这算是互利互惠,可如今世子的惠有了,我的利却没了,这不是卸磨杀驴吗?”
宋允执依旧不说话。
她接着道:“盐场我是真的不能给你。”
见他还是不吭声,钱铜豁出去了,突然起身,“成,那我不与世子谈公事,咱们来谈私情。”
不待宋允执反应她这话的意思,她人已经走到了他跟前,目光看向他面前铺开的呈文,熟落地问道:“世子在写什么?”
宋允执面色一冷,“退开。”
钱铜退了,但只退了半步,突然弯下身来,看着他的眼睛,轻声问道:“世子,你是不是还在生气?”
看到了他眼里的微小波动,钱铜一抿唇,委屈道:“可生气的明明应该是我才对,我被世子刺中,在医馆躺了五日...”
“是我刺的你?”宋允执面上的平静被她一激,终究不复存在,要质问,也不该她来质问,“钱娘子是忘记了,要杀了本官?”
“我那是演给三夫人看的,又没真的杀你。”钱铜问道:“我手里的匕首可有刺到世子?世子如今不是好好的吗?但我却被世子实打实地刺了一剑...”
宋允执眉心几经跳动,“颠倒是非,是你自己撞上...”
钱铜皱眉:“可疼了,疼死我了。”
宋允执不再说话,目光下意识看向她伤口所在的位置。
钱铜冲他一笑,“现在不痛了,世子不必担心。”
宋允执漠然收回目光,不打算与她过多的纠缠,明确告诉她,“盐场我必须得要,你不必再费心思。”
他拿盐场盐井实则都一样,为何非得要盐场?钱铜卖起了惨,“你知道这块盐场我是如何得来的吗?”
“当年我被朴大公子抛弃,他对我心生愧疚,事后补偿给我的精神损失,世子也要抢吗?”

第66章
一个在感情里受了伤的人,得到物质上的补偿,已经是吃亏的一方了,如今还没来得及将那补偿变现,便要被人夺了去。
他忍心吗?
钱铜立在他的书案前,微垂着头,一副可怜兮兮,惹人同情的模样。
然而宋世子再也不是最初的宋世子,毫无同情之心。
贼喊捉贼。
宋允执冷声道:“若我记得没错,钱家七娘子要与朴大公子订婚,旧情复燃,一个盐场于你言,算不得什么,朴家能给你更多。”
“算,怎么不算?”钱铜自认为抓住了他话里的重点,解释道:“盐场对我来说,真的很重要...”
宋允执面上终于有了怒火,面色肃然,“钱铜!”
他个头本就高,冷不丁地站起来,两人即便隔了一张桌案,钱铜也被他的气势压得脖子往后一仰。
“你既决定与朴家大公子定亲,便不该再与旁人说起你们之间的是非纠葛,你们的过往如何,将来如何,我不关心,也不在意,我不管你的盐场是从哪里得来,画了押,便不可能收回。”
钱铜愣了愣。
她说什么了?用得着他发这么大脾气,她不说就不说...还是忍不住嘀咕一声,“可你不是旁人啊。”他是拿了她东西的人,她在同他讲道理。
宋允执却因她的这一声,眸子里再一次冒出了火焰,他道:“我是什么人?亦或是,我该问,我是你钱铜什么人?”
钱铜被他问懵了。
他是她什么人?钱铜倒是能立马给出很多个答案,他是她的痴心妄想,是入赘她钱家的七姑爷,是她钱铜的...前夫?
但这个称呼,就算借她是个胆子,她也不敢乱说,她试探地看着他的目光,问道:“世子是我的再造父母?”
宋允执瞧着她那张薄情寡义的脸,终于忍无可忍,压低嗓音怒声道:“出去!”
不对吗?
在他唤暗卫进来赶人之前,钱铜忙抓住机会一一个地试探,“恩人?前盟友,不对,盟友...没有‘前’字,咱们还是盟友,世子,您仔细想想,你我相识以来,除了最初的冒犯之外,我钱铜可有对不起您的地方...”
她望着他,等他去回忆。
她虽有目的,手段也有些过激,可最后的最后,她都是向着朝廷的,包括这回,她把三夫人送到他手里,又帮朝廷从朴家拿回了运河。
大夫人是因为不了解这位世子的本事,被她一通忽悠,仓皇之间应了下来,但凡她了解宋世子,便不会如此轻易答应。
她相信只要朴家开通了运河,凭他宋允执说一不二的个性,他就敢去从平昌王手里抢。
如此大的利好,宋世子应该给她好处,而不是没收她的好处。
钱铜眼巴巴地等他去回想自己对他的好,可宋世子在凝视她片刻后,眸子里的怒火不降反升,咬牙丢出一句,“有没有对不起我的地方,你自己好好想想。”
钱铜最讨厌的便是去猜人家心里想什么。
“世子,我脑子笨,最不擅长的便是去揣摩人心,你直接告诉我,我钱铜哪里对不起你。”虽如此说,她还是去想了,这一想可就太多了。
首要一点,他被她劫去当钱家七姑爷时,便知道了他的身份。
这是她那夜亲口承认的。
为了逼他对自己出手,那天夜里她还承认了许多她原本不该承担的罪名,钱铜有些后悔,她不该那么多舌。
说得越多,把柄就越多。
包括他今日抢走的连巷,也是她嘴巴漏风所致。
人一心虚,气势也就矮了。
钱铜瞥了一眼彷佛下一刻要把她吞了的宋世子,辩解道:“世子,虽说你不会相信,但那夜我说的话都是为了激你...”
“哪一句是真,哪一句为假。”宋允执声色犹如寒冰,非要与她缕清每一桩每一件,再分出个是非曲折来。
但钱铜最不喜欢的便是活得太过于较真,很想说每一句他都不必记在心上,又怕说出来,下一刻宋世子又把适才的铁骑再叫过来。
她老老实实赔罪,“世子是生气我骗了你?”
见他没出声,钱铜便知道自己猜对了,她替他解释了当初的苦衷,“我若不是一开始把你劫走,世子与沈公子怎能如此快速地打入四大商之内?钱家七姑爷的身份,看似是侮辱了世子,可这何尝不是我对世子的另一种保护?”
“谁能想到,一个商户之女的夫婿,会是堂堂世子爷?”钱铜为自己明智的选择证明道:“你看这回,世子的身份一恢复,谁人不骂我不自量力?”
宋允执眸中的怒意突然一顿。
钱铜语重心长地道:“世子不要去看过程,只需要看如今的结果,是不是此事已经有了很大的进展?”
宋允执沉默了良久。
他看着她那双狡黠的眸子,想从里寻出她的一丝本心,他问道:“你既已选择了朴家,为何又要为朝廷谋利?”
钱铜知道他早晚都会问,坦荡地道:“世子此言差矣,我与朴家大公子定不定亲,与我效忠朝廷,心怀大义,没有半点冲突,在朴家没有正式被朝廷定罪之前,像我这等只能算得上是半个朴家的人,不犯法吧?”
宋允执微微握拳,好不容易平复下来的气息,又有了起伏的势头,赶人道:“天色不早了,钱娘子回吧。”
说了这么多,最初的问题还是没解决。
抓住他话里的一句天色不早了,钱铜突然耍起了赖皮,“世子若是不把盐场还给我,今夜我就不走了,等明日传出去,所有人都会知道世子与我钱铜假戏真做,趁着约谈之际,独独留我在知州府过了一夜,届时世子想后悔也来不及了,只能任由我这只麻雀飞上你的高枝,玷污你...”
“蒙青。”她话没说完,世子突然朝外唤了一声。
适才替钱铜传菜的暗卫,闪进了屋内,领命道:“世子。”
钱铜道他是要唤人进来把她轰出去,动作极快地趴在他的书案上,并抱住一角,表明了自己的恒心,“世子不还,我死也不走...”
比起盐场,他宋世子的名声显然更重要。
宋允执看也没看她,吩咐道:“关门,上锁。”
钱铜一怔。
还未等她反应过来,身后的两道门扇便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合了起来,很快传来了一阵清脆的落锁声。
他是何意?
钱铜缓缓起身,满腹疑惑,抬头向宋世子求一个解释。
宋允执合上案上的呈文,整理好,放置于书案一角,抬步从里面出来时,淡淡地瞥了她一眼,回道:“高枝在这儿,你飞。”
钱铜:“......”
他走去左侧的一张妆台前,摘下了头上的官帽,放于案上,嗓音依旧平静,“净房在右侧,里面有水,够你洗漱。”
半晌没听到回应,宋允执回头。
适才还牙尖嘴利的少女,如同被雷劈了一般,双目痴呆状地盯着他,似乎还没从突如其来的败局中回过神。
宋允执平静地看了她一眼,一语未发,抬步进了里间。
褪下身上的官袍时,外面的人终于活了过来,隔着一副珠帘在外与他喊话,“宋世子当真不怕传出去?我一个商户之女,横竖不在意名声,世子可不一样,您身份矜贵,清风高节,不能不要名声吧?”
宋允执充耳未闻,坐上床榻,开始褪靴。
过了一阵,少女的嗓音再次传了进来,“宋世子您就不怕引狼入室?”
宋允执躺下,手枕着后勺脑,睁眼听她说。
“世子可知,您这等身份的人,对一个姑娘来说,有多诱惑吗?今日你幸亏遇到的是我,若是旁的女子,说什么也得爬了世子的床,毁了您的名节,非得问您讨一个名分...”
钱铜说了半天,没有得到一句回应。
可她分明看到他人进去的,她总不能当真闯入人家的卧房,唯有站在外面继续道:“人心难测,世子最好不要考验一个人的本性...”
还是没听他说话。
钱铜走去门口,试着拉了拉门扇,哐当几声锁响,当真是锁得死死的.....
连窗户都关死了。
她又跑去里间的隔断旁,与里面装死的人道:“我也没世子想得那般高尚,万一我没忍住,又像上回那般强亲了世子,该怎么办...”
里面的人不知道是不是真的睡死了,反正没回答她一句,任凭她叨叨。
一直到她口干舌燥,精疲力尽,终于认命般地去了他所说的右侧净房,开始洗漱,一面用盐搓牙漱口,一面安抚自己狂跳的心脏。
孤男寡女共处一室...
他宋世子都不怕,她怕什么?
再好的精力也熬不过夜深,折腾到此时,整座知州府她已听不到半点动静声,人也有些犯困,钱铜寻了一圈,在宋世子适才所在的书案后,找到了一张供人小憩的贵妃椅,躺上去,打算暂且将就一夜。
屋子里的熏香一夜未灭。
她睡得昏昏沉沉,迷糊之际,鼻尖的清冽味越来越浓,奈何太困她睁不开眼,似梦似醒之时,她感觉到受过伤的一边肩头有些微凉。
片刻后,她的肌肤彷佛暴露在了空气中,被徐风轻轻佛过,生出一层层的战栗,疼痛过的地方最为脆弱,潜意识中她伸手去护。
下一瞬,一道温热的吻,便落在了她的唇上。
由浅而深...
唇齿被撬开,她被迫发出了一声梦呓,想睁眼。
沉重的眼皮便被一只手盖住,挡住了她身体本能的挣扎,唯有喉咙轻滚,不断地吞咽...

钱铜做了一场梦。
梦里男女殢云尤雨,她与青年耳鬓厮磨,唇齿相依,极尽缠绵...青年的亲吻时急时缓,如丝如缕的清冽气息,被他碾碎传过来,流转于两人的口齿之间,她呼吸紊乱,脑子昏沉,被迫地沉迷于其中...
口很干,唇很疼...
钱铜快醒来时的感受便是如此,她下意识抿了抿唇,察觉出唇瓣很厚重,带了些微麻,费力地睁开眼,看到的是一方帐顶。
呆了两息后,昨夜的一切重新倒流回了脑袋。
她在哪儿?
钱铜双目一瞠,笔直地从床上坐起,环顾四周,确定自己睡的不是昨夜最初躺下的贵妃椅,而是实打实的床榻,身上还盖着一床水蓝色的丝绸被褥。
她神色僵住,脑子里已千转百回。
虽完全不记得昨夜发生了什么,但她此时,似乎,正睡在宋世子的床上...
宋世子不在。
钱铜慌忙摸向自己的双唇,确定那股麻麻的微痛感还在,知道不仅是做梦那般简单,心口一沉,再一凉...
她做了什么?!
钱铜一把抱住头,绝望又恐慌,待了半晌没听到动静,钱铜掀开身上的被褥,试着唤了一声,“世...世子?”
没人回应,她起身蹭了床边的靴,走去外面。
昨夜锁上的门已经打开,强烈的光曝溢入眼眶,照得她瞳仁一阵发花,忙偏头避开躲了躲,悬着的心又死了一回。
如此时辰,绝非早上。
至少得正午了。
昨夜那名被唤为‘蒙青’的暗卫进来招呼道:“七娘子醒了?主子留了话,七娘子醒了后吃点东西,若是没胃口吃不下,便去找他。”
确实得找他。
她得弄清楚昨夜到底发生了什么,她抬手一面整理头发,一面问蒙青,“他在哪儿?”
她起来时一头青丝便是散开状,此时被她利落地挽成了一个结,捏在手里了才四处去寻昨夜不知道散在了哪儿的发钗。
正寻着,蒙青便递给了她一个匣子,道:“主子在地牢,此处没有婢女,没人替七娘子梳妆,主子让属下去买了一条发带,七娘子将就着用。”
她昨夜过来时,是与朴大夫人同路,没有带扶茵,但她没想到会留下来过夜,更没想...
她突然问蒙青:“你昨夜有没有听到什么动静?”比如她半夜突然起来,走去卧房,摁倒了世子,亲了他,他们暗卫的耳朵一向很灵,自己主子屋内的动静声定能听到,她就想知道,世子昨夜有没有生气?亦或是他有没有反抗?
蒙青垂目回道:“七娘子,属下什么都没听到。”
那就是被封口了!
瞧吧,她就说两人共处一室会出事,宋世子的名声要不保了,钱铜接过他手里的匣子,里面是一条淡水蓝的丝带。
她匆匆束好了发,哪有闲心吃饭,着急赶去地牢找世子。
知州府的主院她住过,地牢也待过,如今她对这里称得上真正的熟门熟路,过去时,王兆正带兵守在地牢入口。
远远见她来了,王兆立马垂下头,当作看不见。
他看不见钱铜,钱铜看得见他,对于自己为何会在这个时辰出现在这儿,压根儿没觉得有何尴尬和不好意思,到了跟前,主动招呼王兆:“王大人好。”
王兆试了几回,都没把头抬起来,应了一句,“钱娘子。”
钱铜并不知道他心里的挣扎,打完招呼,见其没拦着,大摇大摆地下了地牢。
第二回来,她无需人引路,径直往里,快到尽头时,看到了守在那里的侍卫,隐约听到一道谩骂声从里传来,“放狗屁!你朴家没有倒卖过火药?!朝廷没来之前,朴老二隔三差五去海上炸一回,莫不成炸的烟花?你诓谁呢?以为宋世子好蒙骗?”
是卢道忠。
钱铜忍俊不禁,合着四大家的牢房都被安排在了一块儿?
先是崔家,后是卢家,再是她钱家,如今是朴家三夫人,四大家的人也算都来地牢里走了一趟。
钱铜很快找到了宋世子。
正背对着她坐在一张官帽椅上,许是察觉到了身后的动静,微微侧目,仅转过来了一道眼风,并没有完全回头。
随后又转了回去,看向前方被关在地牢内的朴家三夫人。
比起其他三大家的待遇,三夫人便没那般轻松了,人架起来手脚绑住,身上留下了数道鞭痕,衣裳破烂,血迹斑斑,见卢道忠突然插嘴进来,三夫人气息微弱,气势却不输,怒声道:“闭嘴,你算个什么东西!”
往日只要有她三夫人在的地方,何时能轮到他卢道忠插话。
三夫人吃力地抬起头,与坐在牢门外的宋允执道:“我既已落入世子手中,全凭世子发落,有什么手段尽管使来,老娘我受得...”
“世子。”钱铜人已经到了跟前。
宋允执这回转过了头。
脸还是那张脸,依旧英俊而圣洁,可今日的世子明显哪里有些不对,钱铜很快便发现了端倪,他破了相,下嘴唇破了一块,已凝结成了血痂。
钱铜整个人恍如被什么东西定在那,盯着他的唇,迟迟不动,无需再问,不是梦,她昨夜真的冒犯了世子。
咬成这样...
她得有多狂。
比起她的惊愕,宋允执的神色显得平淡多了,看了一眼她后,默默地挪开视线,便是这番不言不语的模样,让昨夜所发生的一切都扑朔迷离起来。
钱铜觉得大抵自己说不清了,可她到底是如何爬上他的床,为何她一点都想不起来...
“钱七娘子?”没等她去细想,前方的三夫人死死盯着她,太过于激动,手上的镣铐声叮当直响,质问道:“你怎么在这儿?!”
她不是要杀了宋世子,与她那小侄子长相厮守吗,怎么能大摇大摆地出现在这儿?
那夜她被埋伏在地牢里的沈家公子逮了个正着之时,她便知道自己是落入了钱铜设好的圈套之中,她是在恨她对她起了杀心。
可她没想到,她把一切真相都告诉了宋世子之后,钱铜还能安然无恙地站在宋世子身旁。
三夫人的目光在两人的面上来回打探,慢慢地察觉出了什么,神色错愕了一瞬,突然冷笑道:“钱铜,我真是小看了你,你这般模样,我那大侄子可知道?”
她什么模样?
她此时衣衫整齐,头发也梳好了,哪里还有不妥吗?
钱铜也没想到还会再见到朴三夫人,毕竟她能入狱,全靠自己一番连恐带吓,亲手把她诓来大牢。
如今真相大白,两人见面,多少有些尴尬。
果然,三夫人开始了她的报复,“你不是一心一意爱的都是我那大侄子吗,怎么,见到宋世子后,又想攀附权贵了?”三夫人讽刺道:“我还道你是个有骨气的人,当年你为了与我那大侄子私奔,宁愿放弃家主之位,跪在祠堂受了老夫人二十板子,仍不悔过,坚持带着一身伤出来,跑到我朴家门口,声称见不到明夷,死也不会离开...”
她说到一半的时候,钱铜便感觉到了身侧两道目光如寒冰落在了她面上。
她配不上世子,和她在心头念着别人的情况下再去勾搭世子,两者的意义完全不同。
何况昨夜她刚爬完他的床。
三夫人的这番话,几乎把她说成了一个朝三暮四,趋炎附势的女人,钱铜不明白,她人都要死了,嘴巴怎么还那么利索?
钱铜道:“陈年旧事,连我都忘了,难为三夫人还记得。”
“陈年旧事?”三夫人道:“这桩是陈年旧事,那上回钱娘子到海州,与我那大侄子被关在房内一天两夜,出来时,手牵着手,当着我和大夫人的面,亲口说你俩已旧情复燃,打算杀了宋世子后,便与我那大侄子成亲,这事,也是陈年旧事?”
她怎么还不断气?钱铜突然爆起来,要往里冲,“这张烂嘴,看我不撕碎...”
“回来!”
她刚冲到门口,便被身后一道冰凉的嗓音止住。
钱铜脚步生生地顿在门口。
三夫人便发出了得意的笑声,笑得停不下来,“宋世子,今日您该看清,她是个什么样的女人...”
她笑得正欢,卢道忠又插嘴了,“七娘子!”
卢道忠虽不知道钱娘子和宋世子之间的款曲,但好歹也是当过祖父的人了,听了这半天,看出来朴三夫人是在挑拨离间,比钱铜还着急,当下提醒道:“七娘子,你快解释啊!”
钱铜:“......”
解释了她还怎么靠着与大公子的旧情,去同朴家维持关系?
但今日若不说清楚,她估计走不成了,说不定得留下来与三夫人作伴,钱铜只能先解决眼前的困局,“三夫人休得胡言,我与朴大公子清清白白。”
三夫人笑得更大声了,“求着要与我朴家订亲的人,不是你钱七娘子吗?你如何清白?”
钱铜冷声道:“关门锁人的是你们。我若不答应杀了世子,你们便打算将我与大公子一直关在屋内,好毁了我的清誉,逼迫钱家的人找上门来,身为钱家的七姑爷,宋世子不可能不管,他一来,亲眼目睹我与大公子的私情,至此脱离钱家,我钱铜在他眼里,便永远成了不贞不义之人。”
“是以,我向大公子求情,让他假意答应与我约定婚约。”
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钱铜也没什么好瞒着了,“宋世子如何离开我钱家,以何种方式离开,还轮不到你们来算计!”
钱铜同样冷笑,“朴三夫人作茧自缚,到如今,你还看不明白吗?”
三夫人错愕地看着她。
钱铜便告诉了她:“两年前,我便不喜欢朴承禹了。”她道:“你们朴家人一个一个把我侮辱完,我还能对他念念不忘?”
她一笑,语气极为不屑:“我又不是犯贱。”
她就立在门口,三夫人能清晰地看到她面上的凉薄,到了此时,心头方才升起了一股恐慌,她心中既无大公子...
那她便是站朴家为假,站世子为真。
三夫人心口渐沉。
他们果然在打朴家的主意,是要对朴家对手了吗?三夫人目光抬起来,再看向坐在前方官帽椅上的宋允执,他神色如皓月清霜,始终沉静。
从一开始,他便是冲着朴家来的?
她要见大夫人,她要见大公子!
“放我出去,有没有人!”三夫人突然疯了一般,晃动着手脚上的镣铐,“有没有我朴家的人在,有劳带信给朴家...”
话没说完,身旁差役便把一个布团塞进了她嘴里,随后手里的鞭子毫不手软地抽在了她身上,一下又一下,皮开肉绽。
钱铜只看了一眼,便转过身。
生死较量,往往只在一言之间,若她适才没有说实话,现在挨打的是不是就是她了?
应该是的。
她下意识摸了摸胳膊,宋允执正好起身望过来,钱铜本该害怕,然而在看到他唇上的那一块明显的伤痕后,眼底便全被心虚填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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