非富即贵by起跃
起跃  发于:2025年09月20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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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些日子,她在我眼皮子底下耍出来的那些小聪明,以为我看不出来?”三夫人道:“就她一个心思不纯的商户之女,配我朴家的大公子,差得远了!”
不过是眼下给她点甜头罢了。
信传出去,钱铜很快便有了回复。
老嬷嬷道:“七娘子说,两日后她会把所有小龙团带上,夜里走钱家的明珠港,届时连货带人,都会交给三夫人。”
钱家恢复了清白后,钱夫人便让人去门口放了一天的爆竹,钱铜也被道士用柏丫泼了三回的符水。
从早上到晚上,从头到脚,一处都不放过。
见她乱动,钱夫人一把躲起来的一只脚摁住,“道士说了,要想把邪气驱散干净,至少得一日三回,共三日,少一日少一回都不行。”
那日卢家的惨状钱夫人亲眼所见,从那之后,夜里便时常做噩梦,要么梦到钱铜一身血污立在尸堆后,被卢家的魂魄相缠,要么就见她满身鲜血倒在地上,怎么唤都不应。
钱家解禁之后,钱夫人立马去请先生到家中。
先是钱二爷,后是钱铜。
每日钱夫人都会先后领着专人在两人屋子里跳大神祈福,跳完后又请来道士,为其驱邪洒神水。
冤有头债有主,希望卢家的人不要缠上他们钱家,要找就去找那朴二吧。
终于把仪式过完了,钱夫人悄声问钱铜:“姑爷人呢,自从定亲宴之后,我就没见到他人影子了。”这都多久了,一直没现身,连那位宋小公子也不见了,钱夫人不得不怀疑,“他莫不是见咱们钱家遭难,跑了吧?果真患难见真情,人心当真经不住考验...”

第60章
钱铜对钱家七姑爷的消失,并没有过多解释,与钱夫人道:“跑了就跑了,以后再找个更好的。”
钱夫人一想起姑爷的那张脸,内心多少有些遗憾。
她好不容易才看顺眼,定亲宴都办了,他怎就如此沉不住气。
可人已经跑了,只能作罢。
第三日夜里钱夫人再带着人道士上门,便不见了钱铜的踪影,问她院子里的婢女,婢女道:“七娘子刚出门了,说过几日才回。
钱夫人对她的行踪一向不知情,也没有资格去干涉,可就差最后一回了,不由嘟囔道:“不是说好了三日,到底什么事那么着急...”
人不在,法事继续。
钱夫人便让道士进她屋内狠洒了一番符水。
钱铜此时正在装车。
身后马车上堆积的全是宋世子从福州带回来的小龙团,当初为了救钱铜,宋允执以钱家的名义去劫的茶庄,劫回来的茶叶便也押送到了钱家的货仓。
如今钱铜安然无恙,钱家也洗清了罪名,今日宋世子要来拿货了。
钱铜倚靠在门边,看着差役不断从库房内把货抬出来,与身后的人道:“昀稹,朴家真的不会找我算账?”
她说话时没有回头。
宋允执见她今夜格外安静,半天就问出了这么一句话,知道她担心什么,起身走去她身旁,温声道:“不用怕,有我在。”
他已让暗卫潜伏在了钱家,朴家一旦有所行动,格杀勿论。
宋世子背后有那么大一个朝廷在,有他的保护,钱铜放心,她点了点头与他道:“我相信你。”相信他能保护好她。
但相信他的人只能是钱家七娘子钱铜,身为钱家家主,所学的第一堂课,便是不能把希望寄托在旁人身上。
车子装好了,扶茵和阿金照着钱铜的吩咐,备了一些酒菜,犒劳辛苦的官差们。
钱铜从阿金手上接过一壶酒,邀请宋世子一道畅饮,“我去年用青梅自己酿的,虽比不上市面上的甘甜,但这股涩味,倒是符合我头一回酿酒的艰辛,世子陪我饮两杯,饮完后,咱们接下来便有一场硬仗要打了。”
宋允执不喜饮酒。
旁人家的小孩,父母早早便教其应酬,长公主不一样,她讨厌饮酒之人,并非是闻不惯酒味,而是厌恶其饮酒后的丑态。
是以,宋允执活到如今快二十二了,几乎没碰过酒。
少有的几回,是与皇帝小酌,和在家宴上敬长辈。
他没去碰酒杯。
钱铜也没劝,自顾自饮了一杯,问道:“世子接下来如何打算?你这般定了朴家二公子的罪名,朴家怕是容不得你了,就算明面上不敢与朝廷做对,暗中也会派人行刺杀之举,你不怕吗。”
宋允执看她又给自己倒了一杯,“何惧之有?”
她拎起酒杯,一手撑头,突然凑上去看他,“世子,你知不知道你每回这般说话,都给人一种极为清高的感觉。”
宋允执微愣,他并不知。
钱铜笑道:“我知道世子不是那样的人,可耐不住有人天生拥有仙人气势,一句话便能让人心生仰望,自行惭愧。”
那是皇权贵族里养出来的气度,平常人学不来。
宋允执疑惑地看着她。
钱铜便冲他举杯,“我相信世子一定能完成自己的任务,在此我敬世子,愿世子能早日除去奸恶,愿大虞疆土之内海晏河清,老者衣帛食肉,黎民不饥不寒。”
她语气诚恳,又许下了如此大明大义的愿望,宋允执无法抗拒,举了杯。
一饮而尽。
钱铜看着他面前的空杯,低声道:“昀稹,其实我也想去京都看看,去看看你出生长大的地方,虽有些不敬,也很想看看你父母长什么样,怎么生出你这么好看的郎君...”
她说完抬眸,目光痴痴地落在他脸上。
宋允执在她眼里看到了醉意。
他本不该理会一个酒醉之人,嘴却先一步说了出来,“会有机会。”
不会有机会了。
今夜之后,他会知道所有真相。
那时,他一定会恨不得杀了她。
外面的官差今夜还要运货,不敢贪杯,每人小酌后开始启程上路。
所有的茶叶都被运出了钱家库房。
钱铜和宋世子也该走了。
两人坐上了官府的马车,约莫过了半柱香,宋世子便有了症状,熟悉的晕厥感袭来,宋允执很快意识到不对,努力撑开眼睑,抓住马车的窗沿,转头看向身旁脸色安静的少女,不知道是该心疼,还是该绝望,他咬牙吼道:“钱,铜!”
初次相遇,在海棠楼被她算计,钱铜也曾见过他恼怒的模样。
然而今日宋世子的眼里,明显多了几分悲痛。
钱铜的心境也有了变化,心口有些犯疼,她道:“世子抱歉,不是我不相信你,而是我有我的选择,不需要谁来保护,在世子到海州之前,我已与朴家达成了交易,他们答应了我与大公子的亲事,但条件是...”
她看着他因挣扎而布满了血丝的眼眸,眼眶也有些发涩,她轻声道:“我得先杀了你。”
药物吞噬着宋允执的意识,他与其对抗,瞳仁看得见地在颤抖,死死地盯着她。
看吧,这就是想要去改变一个骗子的下场。
不会有好结果的。
钱铜不忍再看,她垂目道:“这些小龙团,朴家也要,今夜我的人便会运去明珠港,装船运往海上,待过了海峡线,世子便再也找不到朴家私藏建茶的证据。”
她说完才抬头。
正好看到宋允执合眼之前,眸底爆发出来的一抹恨意。
她与他的结盟,到此结束了。
她生来狡诈,不知道骗过了多少人,可唯有跟前的宋世子,会让她生出几分愧疚之心,待扶茵撩起车帘唤她时,她抬头,方才察觉到脸上有些冰凉。
扶茵愣了愣:“娘子...”
钱铜她起身下了马车,任由脸上的那一滴泪慢慢地融在了肌肤内,平静地吩咐道:“派人去找沈澈,让他带个大夫,前来相救。”
外面运货的官差早已东倒西歪。
钱家的家丁把人抬到了一旁,再扒下他们的官服换上,跳上马车,拐到了另一条路口,匆匆赶往港口。
钱铜抬手扣上披风的帽檐,从阿金手里接过缰绳,翻身上马。
等沈澈赶到时,路上全是横七竖八被扒了外衣的官府差役。
很快他在马车内找到了昏迷的宋允执,钱家七娘子不在,现场找不出一个钱家人。
能让宋允执屡次栽在手上的人,这世上除了钱家那妖女还能有谁?不用猜,沈澈都知道又是那妖女生出了幺蛾子。
这才回来多久,她可真是闲不住。
救人要紧,沈澈先把人带回了知州府,找来了大夫,倒不是什么致命的毒,只是令人沉睡的蒙,汗药。
随行的差役也都中了药,唯有等宋允执醒过来,方才得知到底出了何事。
一炷香后,宋允执睁开了眼睛,意识慢慢回归,人尚未从昏迷中缓过来,便起身往外冲,脚步一个趔趄,险些栽在地上。
沈澈忙扶住他胳膊,“怎么回事?”
宋允执眸子内的红意越来越浓,嗓音却是冰凉,“去珍珠港,拦下她。”
不用问,也知道他口中的‘她’是谁。
沈澈骂了一声,“妖孽!”唤王兆去备兵马,他就不信了,她钱铜屡次三番找死,当真以为他们不能将她如何?
王兆点兵先行,沈澈便陪着宋允执在榻上坐了一阵,劝道:“宋兄不必着急,就算今夜她能逃出天边,我也会把她揪回来。”
宋允执没说话,闭眼等待脑子里的那股昏沉慢慢褪去,随着体内药物的消失,他的脸色也变得越来越苍白。
沈澈看出他今夜有些不对劲,即便人醒过来了,也恍如遭受了剧烈的打击,神色凄然悲恸。
他沉默不愿意多说,沈澈便也没再问。
心头暗道,今夜一定要让妖女尝到该有的代价。
杀卢家满门,是冤枉了她,可这回她在朝廷命官的眼皮子底下,公然劫走茶叶,送去海上走私,她该当何罪?!
这回就算宋兄,也保不住她。
如此也好,让他迟早认清妖女的本性,清楚两人之间的差距,一个是官一个是商;一个心性正直,一个贪婪狡诈。
怎么可能走到一起?
宋允执渐渐缓过来了,神色也从最初的那一阵悲痛中恢复了一些,代替的是冷如冰刀的黑眸,他起身,刚走到门口,一位差役突然进来禀报:“朴家三夫人来了,要见世子。”
沈澈一愣。
自朝廷的人来了扬州后,还从未见过朴家人找上门来,这位三夫人,算是第一个主动造访知州府的朴家人。
因为朴二公子被抓了。
沈澈看了一眼宋允执,等待他的吩咐。
宋允执面上再无任何表情,他道:“请进来。”
半刻后,朴三夫人见到了宋允执。
远远便蹲了一个礼,满脸歉意地道:“朴家不知世子前来,未能及时拜访,乃我朴家的过错,竟一时没能认出世子的真容。”
宋允执不答。
沈澈暗道,装什么装,朴二公子都知道,你能不知道?替宋允执问:“不知三夫人夜里造访,所为何事?”
她三夫人偏生在这个时候赶过来,很难不让人联想到她与钱家那妖女勾结,为了成功运出茶叶,特意前来阻拦官府的追捕。
但三夫人接下来的话,去让沈澈一怔。
“民妇本也没想深夜来叨扰世子,可适才底下人带回来了一个消息,我思来想去,还是认为此事至关重大,关乎着世子的性命,便冒昧前来。”
她抬头看了一眼宋允执,见其人安然无恙,长松了一口气,“万幸,世子无碍。”
宋允执撩眼,淡淡地看了她一眼,明显已无耐心听她多说。
朴三夫人看出来了,捡了最重要的事,道:“今夜我收到的消息,便是钱七娘子欲杀世子。”
沈澈震惊地看向宋允执。
难怪宋兄今夜不对劲...
可妖女分明已经知道宋兄的身份,也知道他的心意,一个世子妃够她钱家吃几辈子了,她还不满足?
她的心得有多狠啊?
三夫人继续道:“这位七娘子简直太猖狂,先是崔家,后是卢家,看似她每件事都无辜,可哪一样她脱得了干系?如今更是胆大包天,想要置世子于死地,其心当诛。”
三夫人看到了跟前两位年轻世家子弟脸上的变化,接着道:“我本以为她不知道世子身份,可前几日回了一趟海州,问起了家里人,方才知道我那大侄子早就给了她一副世子的画像,她竟然从一开始便知道了世子的身份,却胆大包天,幻想着麻雀飞上枝头,劫了世子去当她钱家的七姑爷...”
“对了,世子也应该听说了,她与我那大侄子前年有过一段感情,奈何我大嫂早看出了此女的歹毒心肠,没有同意,这不前几日七娘子赶来海州,便是为了在我大嫂面前求情,成全他们。”
她还要往下说,沈澈都快听不下去了。
不敢去看他宋兄的脸。
“至于她今夜运的那些茶叶,与我朴家更是没有半点关系,福州的建茶乃我朴家的茶庄,这些年卖去了哪里,都有账本记录,世子大可放心去查,民妇不知钱七娘子与世子吹了什么风,骗世子去捣毁了我朴家的茶庄,未避免世子与我朴家的误会越来越深,今夜民妇打破了商家之间制定的规矩,前来与世子说个明白,也希望世子一双慧眼能看清事态,到底是谁在为朝廷效力,谁又在谋取私利...”

第61章
钱铜的人马进入到一处偏僻的巷子时,速度便慢了下来,马蹄踩在泛着银月的青石板上,空旷的“笃笃——”声,每一道都敲在了人的心口上。
到了一条岔路口,夜里的一道乌啼划破寂静的长空,钱铜走在前方,缓缓抬起一只手,与身后的人示意。
跟了一路的车队便突然转去了左侧的巷子,很快消失不见,随之右侧巷子里钻出一队人马紧紧跟上。
整个过程极为安静,片刻后车队从巷子里钻出来,直往码头而去。
到达明珠港,已过了亥时。
今日港口的船只全被清了场,只有一只船停在码头等待装货,正是朴家大公子曾经相赠的海鹘船,乃战舰。
钱铜从马背上翻身而下,立在码头上,平静地看着仆人们装货。
最后一袋茶叶被扛上船,身后便传来了一道急促的马蹄声,钱铜回头,见冲过来的马匹还未完全停下,阿珠便从马背上匆匆跳了下来,走到钱铜面前,低声禀报道:“娘子,官府的人来了。”
钱铜问:“来的是谁?”
阿珠答:“王兆,带了一队铁骑,人数二十左右。”
钱铜:“那就再等一会儿。”
等一会儿,便等到了王兆的人马。
冒着浓烟的火把从远处的海岸线上,快速地蔓延过来,最后停在了钱铜身后的海防线外,组成了一道火墙,王兆站在最前方,质问跟前正探头打探而来的女子,喊话道:“钱娘子,这是要去哪儿?”
夜里视线低,钱铜似是看不清来人,听到他声音方才辨别出来,忙道:“是王大人啊,我还以为又是那一路海贼,要前来劫我的船呢。”
王兆眉心一抽。
他曾在这位少女身上吃过不少亏,尤其是她那招‘金蝉脱壳’,虽说钱家最后恢复了清白,可此事却永远刻印在了他人生中,为其增添了一笔败绩。
他还未回答,钱铜接着问道:“王大人这么晚,带兵马出来,是出了何事?”
“出了什么事,七娘子心里不清楚?”王兆提醒自己千万不能着了她的道,不与她过多交谈,直接搜船便是,他问她:“敢问七娘子,船上装的是何物?”
钱铜道:“粮食啊。”
王兆自然知道船上装的是什么,是世子从福州带回来的建茶,想到了她不会承认,王兆问道:“七娘子装粮食出海,所谓何图?”
“上回我和你们世子困在了一座荒岛上,共度了一夜。”她嗓音清透,又故意大声,所有人都听见了,对面的王兆,包括他身后的一众铁骑个个脸上都有了变化。
王兆想出声阻止已经来不及了,她继续道:“我与世子被困之时,岛上无食物可充饥,只能靠世子去海里杀鱼,那时,我便与世子商量好了,等将来出了荒岛,运送一些物资到荒岛,在那建一只航队,以备咱们下回再飘到此岛上,便不用世子下海去捉鱼了。”
什么荒唐之言,哪里来的下回。
今夜世子是怎么回来的,王兆亲眼所见,此时也不免为世子鸣不平,恨道:“钱娘子还敢提世子?”
“我怎么不能提他了?”钱铜朗声道:“说了你们也不会明白,我对你们世子真心真意,情深意浓,日月可鉴。”
“不必对他们说。”她话音一落,夜色中突然一道冰冷的嗓音插进来。
王兆闻言转身让开道。
片刻后,宋允执从官府的一众兵马后走了出来,他面如寒霜,目光凉凉地看向跟前立在码头上,裙摆被夜风吹得翩跹的少女,“你与我说,看看我明不明白。”
钱铜:“......”
人来了。
隔着夜色,钱铜都能感觉到他眼里的恨意。
三夫人应该找上他了。
怎么办,曾经她所说的话全都成了谎言。
他那般掐着她的脖子质问她,到底是何时认出他来的,她依旧没有告诉他真话,今夜却从旁人口中得知了真相,她能想象得到世子的愤怒。
不知道世子世子会不会杀了她。
肯定想的。
他正朝着她一步一步走来。
十步之远时,钱铜与身后一众目瞪口呆的钱家介绍道:“喏,你们没认错,他就是你们的七姑爷,也是当今户部侍郎,永安侯府的世子,宋允执。”她扫了一圈众人面上的错愕和惊慌,低声吩咐道:“他今夜要杀我,你们先去把他杀了。”
宋允执已经离她只有五步。
他目光冰凉,亲耳听到这个冷血的女人对他下了诛杀令。
然而在港口上搬货的都是普通的工人,谁敢去杀当今世子,户部侍郎?半晌过去没有一个人动,反而个个双腿打斗,想逃又想跪。
钱铜看了一眼,失望地道:“没出息的东西,养你们何用?都给我滚下去。”
钱家的仆人腿都要软了,闻言如释重负,捡回了一条命,一个不留,全跑了。
只剩下了宋允执和钱铜。
凭世子的本事,想要杀了她,不过眨眼的功夫,可王兆看着这一幕,却觉得心惊肉跳,生怕世子被那妖女欺负,暗中示意部下戒备。
她今夜先是下药,后盗取茶叶,最终还是没能跑掉,如今被堵在港口,抓了个正着,比起世子身后那一片光明的火光,她身后面对的则是一片漆黑的大海,看不到一点光亮。
她没了退路。
宋允执冷声问:“你还有何话可说?”
往日能言善辩的钱铜,今夜却一句话都没解释,抬头看着宋世子恨意滔天的眼睛,轻声道:“无话可说。”
见她一副破罐子破摔,随你如何的模样,宋允执紧了紧手中的长剑,“是你自己跟我走,还是我押着你走。”
“世子不杀我?”钱铜一愣,好奇问道:“三夫人没告诉你吗?我从一开始就知道世子的身份,故意掠走你,做我钱家的姑爷,利用世子的身份扳倒了崔家,拿到盐引,布匹凭文,之后更是假意答应与你结盟,实则为了从你手上拿到福州的小龙团,我辜负了世子的信任,欺骗了世子的感情,我该死...”
她道:“就凭这些,世子杀我,我无话可说。”
宋允执生平头一次看不透一个人。
她亦真亦假,亦正亦邪,他不知道她所说的哪一句才是真的。
今夜朴三夫人前来所说之言,也乃一半真一半假,宋允执即便此时恨不得立马杀了她,可他身上的官职,不允许他随便去冤枉一个好人。
他隐去了个人的感情,只想知道她到底意欲为何,他沉声问道:“朴家能给你什么好处?”
能比过世子妃,比过他所承诺的一切。
他如此问,钱铜便回头答道:“这艘船是朴家给的,这片海也是朴家给的,更远处,咱们刚建立的那只航队,也是朴家给的,上回你我去海上面见朴家大公子时,他还许我了一样东西,我没告诉你,除了航队和这艘船,他给了我一个盐场。”
她怕他不明白,又道:“那样的盐场,平昌王也就两个。”
宋允执看着她面上的贪婪,他满腔恨意好不容易被夜风驱散了一些,此时再次土崩瓦解,如同堵不住的洪流,越来越汹涌。
他嗓音冷如刀锋,最后问她:“你与朴家大公子定亲的消息为真?”
那他算什么?
那夜她的吻,又算什么!
“嗯。”钱铜没看他,仓促应了一声,“接下来,就等朴家开通运河,世子看在我为苍生做了这么多好事的份上,要不放了我吧,我把海上的航队给你...”
宋允执的长剑终于拔了出来,笔直地指向了她的脖子,眼里的恨意彻底爆发,“钱铜,我有的是理由杀你。”
钱铜垂目看着离她只有一只距离的剑尖,轻声道:“我知道。”
她在等他,等他动手。
钱铜看准时机,突然从袖子里也抽出了一把匕首。
她听到宋允执厉声警告了她一句“别动”,依旧不管不顾地扑了上去。她的肩头扑到了世子的剑尖上,剧烈的疼痛让钱铜面部抽搐,她脚步停下来,胸前的血迹蔓延开,像是一朵正在绽放的艳丽牡丹。
宋允执瞳仁猛然一缩,视线定格在了她胸前,良久又缓缓地看向最后一刻被她扔在地上的匕首,太阳穴一下一下,剧烈地跳动。
他听她道:“我怎么可能会杀你,我又不蠢。”
钱铜忍住疼痛,看着神色既错愕又痛苦的宋世子,说出了她的用意,“今日我替世子受了这一剑,便算偿还了世子对我的一番情。”
没等宋允执反应过来,她一把推开他,“走!”
宋允执神色一紧,方才察觉到周围的异样。
一只冷箭从天而降,箭尾落在了两人的脚边,带着嗡鸣般的颤抖,接着便是第二只,第三只,密密麻麻地射向了朝廷的铁骑,王兆大吼一声,“保护世子!”
宋允执被她那一推,防不胜防,脚步踉跄往后退了两步,再抬头,便看到钱铜跌入了身后的海水之中。
他身体紧绷,下意识扑上去。
很快见她跌下去的位置,泛起了一圈水花,水里面有人正在接应。
钱铜被阿金从水里捞了起来,伤口太疼,她没能站起来,人跪在甲板上,回头看了一眼立在对岸漫天火光下的宋世子。
他手中长剑指向地面,目光也正看着她的方向。
夜色模糊,她看不清他脸上的表情,不知道她此时的惨状,有没有让他眼里的恨意退散一些。
对面的冷箭落在了船上,阿金喊道:“放铆!”
船只脱离了码头,她离他越来越远,看着他身后的火光,钱铜还是有些担心,问阿珠:“段元槿到底来不来劫我了?”
朝廷的人马今夜本是来抓钱家七娘子,二十个铁骑足够。
然而此时铁骑手中的火把却成了活靶子,黑暗中的暗箭完全不给他们留一口喘气的功夫,如同围剿猎物一般在屠杀。
王兆以剑挑开冷箭,冲到了宋允执身旁,脸都气绿了,骂了一声,“扬州的商户猖狂至此!如此下去,他怕是要做我大虞的土皇帝了,陛下早就该派兵前来镇压。”
他不知道躲在暗处的杀手是不是钱七娘子的人。
看起来不像。
对方的冷箭对着官府和钱家无差别攻击,更像是想将两方人马一网打尽。
然而此时不是考虑此问题的时候,海面上唯一的一艘船被钱家人驱走,想要活命,必须得冲出重围。
他驾马往冷箭所发的方向而去,留下一对人马,“保护好世子。”
宋允执一言不发,从海面上调回视线,转身径直朝着冷箭的方向而去,察觉出了问题所在,吩咐身后的铁骑,“灭火把!”
火光一灭,港口便陷入了黑暗,冷箭失去了目标,渐渐缓下来,银月的微光之下,每个人都屏住了呼吸,但依旧抵抗不住血腥味扑鼻。
不过安静了一瞬。
一枚火药便划亮了长夜,直朝着码头的位置而来,看架势,今夜是想把朝廷的人马和这码头一并夷为平地。
宋允执即刻命令人马分散,吩咐道:“往海上撤!”
对方手中有火药,硬闯不一定能闯出去,退去海上尚且还能争取几分生机。
他话音刚落,身后的海面上便响起了一道高昂的号角声,与四大家往日的作风不一样,那号角声轻快而嚣张。一声接着一声,似乎还混淆着锣鼓声。
适才还漆黑一片的海面,一瞬之间被无数盏牛角灯照亮,目光所到之处,只见十来艘小型的海盗船,速度极快地从四面八方围来。
钱家的战舰没走多远,便被拦住去路,团团包围。
离钱家舰队最近的一艘海盗船上,站着一位穿着粗布衣衫的土匪,他冲战舰上的钱家人喊话:“钱七娘子欠我山寨的茶,是不是该还了。”
与此同时,码头这边也响起了一阵地动山摇的马蹄声,仔细去听,能听到如同野人一般的吆喝助威,马匹上绑了铃铛,走一路响一路。
——响马
寨子里的土匪来了。
黑暗中埋伏的杀手背部突然受敌,彻底暴露了出来,被迫停下了手中的攻击,回头应付突如其来的变故。
土匪从来不讲情面,见人就打,打一路喊一路,“钱七娘子在哪儿,再不出来,我把你的人都杀光了哈...”
不知道是哪儿来的方言,听得人怒火中烧。
蒙面的黑衣人看向马背上戴着面具的年轻少主,极为厌恶,撇清关系,“此处没有钱家人,段少主来错地方了。”
段元槿问:“你是朴家的?”
不待对方回答,段元槿道:“正好,朴家与钱家交往密切,关系甚好,打劫你们也是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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