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抬起眼看她,眼中流动着微末的光。
这个姿势,两人彼此都能感觉到对方的心跳。
胸腔里的跳动重重的,一下一下。
频率逐渐重合。
她忽然想起了什么。
其他的她不知道。但有一点她很清楚,如果她讨厌他,她会反感和他的所有肢体接触。由此可得:她应该是不讨厌他的。
如果她对他的态度还停留在一开始那种戒备、厌恶的状态,那么就连他的心跳声她都会觉得吵闹,呼吸同一片空气都会觉得恶心,更别说像现在这样亲密接触。
“没有别的解释了吗?”他的声线绷紧,像冰块一样清冷。
她无语:“你还想听什么?没有了。”
他的唇角扬起自嘲的弧度,死死地盯着她,难辨神色。
她对这个人的拧巴性格有了更直观的印象,他什么都难以说出口。她说:“我们结束,很抱歉打扰你。”
他固执地收紧了手。
投影仪的光束在房间里形成了半片半明半昧的区域,两人抱坐的影子在墙上投出模糊的线条。
“kiss,然后结束。”他动了动唇,提出了最后一个申请。
“行,那电影就不看了。”她没什么意见,就是有点可惜准备的零食和电影。
吻同样是冰冰冷的。
但却没有落在嘴唇上,而是擦着脸颊过去,贴过耳垂,往下亲到耳侧,再从耳下那一片肌肤往下滑,轻轻地在颈项上蔓延。
继续往下到颈项的根部,锁骨所形成的凹陷处。
冰凉的嘴唇激起一丝战栗。
她和他同时感觉到了不舒服。这突破了她的舒适区,也超过了他的自尊底线。
完全不同的两个人像明暗两面,如果要拥抱必定需要突破界限。
没有人不喜欢冒险故事,但每次冒险都会面临自我带来的限制,瓶颈期是最艰难的时期,突破是广阔的前景,无法突破是自由坠落。
你是我从来没接触过的那一面。
他在心里默念她说过的那句话,就像这句话同样是他的心声一样。
她同样感到不舒服,这种轻轻的、黏连的吻法让她身上起了一层麻麻的感觉。
她受不了了。
“更干脆一点不行吗?”她用手扭住他的脸颊,看准他的嘴唇,重重地亲了一下。
他的瞳孔颤抖起来。
唇瓣被重重地压迫,牙齿几乎都磕在一起,闷重的碰撞后,她很快抽离。
墙上影子明暗交汇的一瞬间,狭窄的瓶口碎裂崩开。他的心跳失去秩序,烟花般炸开来。
手骤然收紧,把她牢牢扣进怀里。
他反过来覆上她的唇,用牙齿轻咬了咬,听到她发出闷哼声才像报复成功一样心情爽快起来。
bad girl,wicked,cruel,evil……
他在心里骂她。
几乎是本能的,他撬开她的唇舌索取更多的,每一次深入都带着错综复杂的恨意和渴望。
对舒识微来说,事情正在朝她无法控制的方向狂奔。
但冒险带来的新鲜感压过了走出舒适区的慌张,她正在逐渐适应这种狂飙的感觉。
停下来,走得太远了。
她的理智对她说。
就这样吧,走到哪里算哪里。
另一种声音对她说。
费鲁乔是和她完全相反的人。
她好奇心发作,在陌生的地图边缘一片片地收集他的碎片,放进自己的藏宝箱里,回去后奋笔疾书写成研究著作。
她完全可以在那里停下,在地图边缘停下,这是完全安全的。但她没有,她脑子一抽,决定走进地图深处,去看看碎片的主人到底长什么样。
她看到了碎片的主人,他藏在阴影里,警惕地打量着她,支离破碎的——因为一部分碎片被她捡走了。
到这里为止她也可以停下,也是安全的。因为就算他知道她捡走了碎片,也不会扑过来伤害他,他只会红着眼睛骂她。
但她还是没有停下,她走到他面前挑衅他:就是我拿了你的碎片,你窝窝囊囊叽里咕噜嘴里说什么呢,干脆一点,你咬我啊!
她挑衅了他,主动下手,所以他扑上来咬了她。
一句话总结这个童话故事:好奇心害死猫。
两人的嘴唇都有些红肿了。
冷静下来后,两人都后悔了。
舒识微快速拖着电影的进度条,眼睛看着台词,脑子里一点都没看进去。
费鲁乔抬手掩着唇,眼睛失去焦点。
他到底在干什么。
她拖完电影进度条:“结束了。”
他说过亲吻结束就结束这段关系,免得继续被她伤害。
电影结束就意味着关系也结束。
碰,关上门,再也不见。
这是他的doorslam。
费鲁乔过去关电脑关投影仪的时候,眼睛盯着血红的关闭按钮看了几秒。
他的手犯贱,把电影进度条拖到开头:“没有结束。”
就算你看穿我,嘲笑我,玩弄我,也没有其他人像你这样看到我血肉模糊的原初伤口。
你已经是我最亲密的人了。
碎片你都拿走吧,剩下的也给你,你这个闯入我领地的强盗。
复盘时,她简直觉得刚才的她全身上下都写满了“我不做人了”。
理智一旦占据高地,她就为刚才的自己感到丢脸。
所以, 面对费鲁乔提出的请求,她采取了迂回战法:“你给我点时间思考。”
洗完澡,她懒散地倒在床上, 头脑里的马达咻咻转动, 把这件事从头到尾重新思考一遍。
无论是多理智的人,都会在某个瞬间短暂地被美色吸引。下次不能这样了, 要理智, 要用头脑谈恋爱, 不要用身体谈恋爱。她在心里劝告自己。
想着想着, 她逐渐忘记自己还得费鲁乔一个回复, 抱着被子陷入昏迷状态。
睡觉好好哦。
【树袋熊每天睡22个小时, 舒识微也能做到,所以舒识微是树袋熊。】
更近距离观察舒识微生活习性、并记下细节以便后期检索回溯的克劳斯如是写道。
他边写边忍不住笑了一下。
只笑了一下。
——因为想到其他事情, 克劳斯有点笑不太出来。
【舒识微对情感的处理并不是叠加的,如果今天激发她的好奇心, 她今天就喜欢你。应该说, 是因为她对爱情并不在意,所以她只对真理和自由长情。】
他继续记录。
在真理、自由、求知这方面,他和她是类似的,不同的是,她相对随意懒散, 对爱情这个可有可无的奢侈品并不上心。
糟糕的是,他上心。
非常上心。
在他的野心驱动下,甚至会进入癫狂的状态。
他的状态在“控制——不受控制——控制——脱离控制”中循环往复。
像现在这样的复盘其实是理性的布局。
像刚才那样幼稚的醋意就是发癫。
“你变心很快, 我需要一遍一遍地让你心动才行。”
——他应该这样说才对。
每次都是在复盘的时候才发现自己说的话做的事不够好、烂透了。
克劳斯往椅背上一倒,出神地看着天花板。
他决定蹲一下舒识微,找时机向她道歉,关于他说的那些情绪化的话。
舒识微一觉睡到下午两点,看到时间的时候吓了一大跳。
从昨天晚上八点多睡到现在,她有理由怀疑费鲁乔的吻里加了点什么,不然她怎么会像吃了蒙汗药一样昏迷。
她匆匆出去洗漱,却发现克劳斯坐在厨房内,他正摊着笔记本电脑学习。
见她路过,他抬起头冲她微笑了一下,比了个口型。
舒识微刚醒,眯着眼睛没看清口型。
她走进洗手间,这才后知后觉地慢慢反应过来。洗漱完毕从洗手间出来,她本就因为睡太久不太灵光的脑子宕机了。
在她洗漱的时候,厨房里集齐了三位室友。
诺尔特第一个笑着冲她摇晃了一下手机:“我给你发了消息,看手机。”
克劳斯停下敲键盘,冷不丁道:“我有急事要说。”
费鲁乔把目光从咖啡机上移开,嘴角微微勾起,看好戏似的看向她。
舒识微:“?”
她只是睡过头了,怎么感觉一觉醒来整个世界都不对了?
她的目光在三人中挪移过,最终怂兮兮地道:“我先回去看一下手机。”
这个架势就像翻牌子一样,如果她先翻了谁的牌子,在场的其他人就会破防。
手机上有不少新消息。
父母给她发来的消息是日常的询问。
她回复消息:【醒了醒了。】
国内朋友发来的消息是小某书的帖子链接。
她回复消息:【哈哈哈哈】【笑死】
诺尔特发来的消息是积分已满,申请见面。
她回复消息:【今天晚上房间B一起学习】
令她感到奇怪的是,另外两位看起来也有事要对她说的家伙并没有给她发消息。
她只能主动找他们。
【舒识微】:?
【克劳斯】:面谈。
【舒识微】:?
【费鲁乔】:你可能是忘记了什么。
舒识微:“……”
她忘记了什么?
她已经完全睡昏了。
舒识微走出房间的一瞬间,发现厨房里那三位还在,似乎在等她会首先选谁。
地狱级别的场面。
她正郁闷,准备像乌龟一样重新缩回房间里。
一个小机器人溜着滑板“咻”地过来,在她脚边停下,抓住了她的裤脚。
她的瞌睡醒了一半,抬起头看看是谁在做这个小动作。
克劳斯冲她眨了眨眼。
【我们一起去吃早餐。】小机器人举起牌子,上面写着。
舒识微:“……”
她要举报有人犯规。
明知是陷阱,她还是老老实实地被萌萌小机器人诱惑:“我先吃早饭。”
克劳斯微笑着从沙发上站起身来,收起笔记本电脑。
如果今天激发她的好奇心,今天她就喜欢你。这句话的含金量还在上升。
克劳斯给她做了煎蛋三明治。
“对不起,昨天我说了不太好的话。”他低声道。
舒识微一头雾水:“昨天什么?”
克劳斯微微一滞:“……你忘了吗?”
“我忘了。”
他脸上闪过一丝窘迫。
“既然忘记了,我就不让你想起来了,我有时候会说一些不合适的话,抱歉。”
她的全部心思已经在那个小机器人身上了:“没事,谢谢你的三明治。那个机器人……”
克劳斯笑起来,眼睛弯弯:“这是我做的。”
他把机器人的滑板拆掉,把它放在桌上:“3D打印出来模型,放入作为大脑的芯片,作为感官的传感器,作为肌肉的舵机,它举的牌子是LED点阵屏,可以滚动显示屏幕。”
他说起这个的时候,睫毛因为笑意微微颤动,双眼亮晶晶地盯着她,期待她的反应。
虽然她很多时候都会敷衍,但她这次是真的觉得很酷:“好酷。我可以摸吗?”
“当然可以。”
克劳斯看着她的动作,唇角翘起来。
你变心很快,我需要一遍一遍地让你心动才行——在这种情况下,他再说这句话简直是羞耻度爆表了。
但他会用行动来证明。
舒识微小心地摸了摸那个小机器人:“好有意思。”
克劳斯却从口袋里拿出另一个还未上色的模型,递给她。
她接过来,却越看越熟悉。
那是一个揉着眼睛穿着睡衣的3D模型女孩,睡衣的花纹和她的很像。
她抬起眼看他。
“这是你。”他给了她肯定的答案。
她还是想不起来什么时候穿着睡衣被他看到过:“什么时候的我?”
他像变魔法一样拿出另一个3D模型,那个男孩模型也还没上色,但可以看出赤着上身,穿着睡裤,这是Q版克劳斯。
从大小来看,这两个3D模型明显是一对。
“等我上完色,装了芯片和传感器,会把小克送给你,但是小微是我的。”
克劳斯手里拿着小克模型,轻轻撞了一下她手里的小微模型。
小微和小克撞在一起,小克张开的双手刚好搂住小微。
这是模拟两人在宿舍第一次撞到的情形。
所以她到底忘了什么?
昨天一觉睡昏过去的舒识微认真调度自己那糊成一团的脑筋, 仔细回忆。
[我们结束,抱歉打扰你。]
[kiss,然后结束。]
[没有结束。请不要结束。]
[你反悔了?你给我点时间思考。]
对话在她脑中滚滚涌过。
她这才反应过来:她确实忘了, 忘记给费鲁乔回复了。
睡太久就是会变傻。
【舒识微】:阳台上见。
费鲁乔看到见面的地点,心已经凉了半截。
她没有约在黑暗的房间内,而是在标志着两人关系尚未开启的阳台。
他有点后悔把那件事捅出来了。
如果他什么都没有说, 假装无事发生, 说不定能将考察期继续下去,一个月或者两个月, 能延长多久是多久。
费鲁乔走到她面前。
天气冷了, 阳台上风有点大。
他反应迅速地脱下外套, 披在她的肩上。宽大的外套袖子垂落在她的身侧。
他想到接下来会发生的对话, 手心发凉, 第一反应是转移话题:“快冬天了。”
她毫不留情地揭穿:“我来这里不是和你谈论冬天和天气的。”
避无可避。
他垂下眉眼:“昨天……那句话就当我没说过。”
她纳闷:“你都没听我的答案, 怎么又反悔了?你到底是怎么想的?给个准话。”
是这样的。
费鲁乔想。
她就是会用这样冷酷直白的语气和直切核心的语句对他说话,她同样用这样的态度生活, 像锐利的锋刃一样。
而他对谁都是“可以啊”“没事”“没关系”“交给我”,明明内心已经烦躁不耐, 一直用模棱两可的态度窝囊而柔软地生活着。
是这样的, 他喜欢她这样,可也讨厌她这样。
喜欢她因为她是她。
讨厌她是因为她不喜欢他。
“我喜欢你,我希望我们能继续。”
她看着他,微笑道:“我也决定继续。”
他的表情怔住了。
她的语气温和,补充解释道:“我是那种开始了某件事就停不下来、停下来就不愿意再开始的人, 既然我已经开始用心了解你,就不会轻易停止,除非你不愿意。”
他好恨这里是阳台。
光线明亮得他这个阴暗爬行的生物不知道怎么表达自己。
他不敢肆意地露出此刻真实的表情, 却也不知道该怎么做一个正确的表情去面对她。
每当这种时候,舒识微都觉得费鲁乔的表情好好笑。
虽然他不能自由发挥,但她看爽了。人长得好看,哪怕不合时宜的僵硬也好看。
如果有一天她能看到更多他的表情就更好了,尤其是他暂时不想给她看的那些。
她装作没看见他的慌张,语气平稳地道:
“当然,那件事不能当没发生过。我伤害过你,这是事实,我允许你用类似的手段报复我。”
费鲁乔有些发懵:“什么意思?”
她举了个例子:“比如你可以开一个社交账号,在上面说我的坏话,观察记录我的坏行为。”
他的表情看起来更怪了,神色复杂地看着她。
费鲁乔之前做过美食博主,虽然后来账号停更了,但他的视频播放量依然在逐日增加。
舒识微认为他做自媒体确实有天赋,尤其是审美和创意。更何况,他是真心实意地喜欢发布作品获得别人的认可。
所以她想出了这个馊主意。
费鲁乔同意了。
舒识微帮他在小某书上注册了一个账号,让他自由发挥。
零食推广大使舒识微终于还是发展成了网络文化推广大使,她分享了不少meme图和表情包给他,顺便给他科普了一下各种热梗。
同时她也保证:“我不会要求看你账号上发布的内容,就算被我刷到了也没关系,这是我们的约定,在保护隐私的前提下,你在上面随便说我什么坏话都可以。”
她说话的时候,费鲁乔目不转睛地注视着她。
她回头看到他的表情:“没听懂吗?还是说你觉得这样不好?”
他摇了摇头,眼神躲闪开了,微笑道:“不是,我只是在发呆。”
高度理性的人会表现出功能性温柔。
他有点分不清她现在到底是怎么看待他的。
不过,就算是陷阱,他这次也会心甘情愿地跳下去。
费鲁乔的小某书账号做起来了。
和舒识微设想的不一样,他并没有在上面说她的坏话,更没有请网友做小法官。
他用中英文发布帖子分享他和她之间的小日常,用感性又幽默的笔触记录下来每一个容易被忽视但却异常真实的细节。
在评论区,他用中文和网友交流,询问网友恋爱秘籍,尤其是在有文化差异的情况下。
过了七天,舒识微随口问了一嘴:“你那个账号有多少粉丝了?”
“两万多。”
舒识微瞳孔地震:“啊?你是不是买粉了?”
费鲁乔无辜地道:“没有。”
她郁闷。
好想把这种天赋型拉出去胖揍一顿。
她在小某书发一个帖子求助,浏览量连一百都上不了,最后还是只能和GPT干架自己解决。
但这种天赋型家伙不管发什么都自带流量。
可恶,好想看他在上面写了什么!
“我会凭本事刷到你的,你等着。”她不服气地道。
他笑:“那你在评论区留言,我不知道我会不会认出你。”
犹豫了一下。
他想起网友的嘱托,最终还是开口了。
“圣诞假期,你有出去旅游的打算吗?”他不确定地问。
她懒洋洋地倒在椅子上,双手枕在脑后:“没有。”
他低着眉眼:“如果我邀请你一起去旅游,你会愿意吗?”
她直起身子,一副见鬼的模样近距离打量他。
可惜房间里太暗了,她看不清他的表情。
费鲁乔吃错药了吗?她想。
“去哪里?”她问。
“你想去哪里?”
“挪威。”
“好,那我们买机票吧。”
舒识微从椅子上滑下来:“你来真的?!”
费鲁乔认真地凝望着她:“是真的。我的账号接到了广告,所以我们有一笔巨额经费。”
她一开始还是半信半疑,听到他接到了广告,就知道他是来真的。
她内心的小人正在捶墙:和你们这些天赋型选手拼了。
谁怕谁。
她露出冷酷的表情:“我要看你的账号,看完再决定去不去挪威旅行。”
虽然有点不厚道, 但舒识微真的要好奇死了。
他到底在互联网上说了她什么坏话,一下子涨到两万粉,还接了广告?
她急得团团转。
费鲁乔毫不吝啬地把账号给她看。
他没有说假话, 确实已经两万粉了,并且正往三万的方向发展,接到的是pxx广告。
她把账号拉到最底, 从头开始查看他到底发了什么玩意儿。
第一个帖子:【我霸凌了喜欢的人】
这家伙是懂怎么起号的。
这条帖子下, 网友很多都是骂他的。
第二个帖子:【已经道歉了,但她不理我】
相当专业的起号流程, 但也很真实, 只不过他把这两年发生的事压缩到了一周内。
在第一个帖子的评论区里, 他因为暴露了中文短板被揪出来是个小洋人, 话题度更高。都被揪出来了, 他索性放开手脚乱写一气, 顺便放上照片证明自己不是起号骗人。
照片一放,热度上得很快。
再加上他很会放钩子, 众多看热闹爱好者加入追更。
舒识微草草扫了一眼,把手机还给了费鲁乔。
他有些失落, 唇角牵动了一下, 眼尾垂下去:“为什么不看了?是因为我又出卖我的色相了吗?”
道理她都懂。
涨粉还有广告接,大部分原因还是放了照片。互联网上八卦千千万,颜值不高谁理你。
不过她不在意他是怎么起号的:“我让你在互联网上说我坏话,为什么你说自己坏话?”
他怔怔地看着她:“我只是说了实话。”
她质问道:“被网友骂,难道你心里就会变得舒服吗?”
他沉默了一下:“我想从客观的视角重新审视我们的关系。”
她和他对视了片刻。
“算了, 随便你,”她得出结论,“旅行的话, 费用AA。”
她并不排斥和他一起旅行。
她喜欢旅行,只是独自旅行难免在安全上有所顾虑,她也懒得动,有一个信任的人同行无疑是相当好的选择。
在经费的使用上,她的态度一向明确。一起吃顿饭可以使用约会经费,但一起旅行就不可以。尤其是这笔经费来自于费鲁乔一个人经营账号接到的广告。如果一开始就没有处理好金钱上的关系,关系会变得复杂,难以纯粹。
“不是你邀请我旅行我才去的,是因为我本来就想去那里,刚好你愿意陪我去,所以我们才结伴的。”
费鲁乔神色里有一丝错愕,没有过多反驳:“好。”
旅行最容易暴露一个人的性格与处事方式。在陌生的地方,麻烦总是接二连三地出现,而人临场的反应,比在熟悉环境中更能显露本性。
从做计划开始,两人就体现出了性格上的差异。
费鲁乔整理了一份旅行计划PDF,细致到包括了周边饭店和商店的开门关门时间。
舒识微这个p人震惊:55页,这家伙当写论文呢。
她的旅行方式是啪啪乱走,走到哪算哪。
他的旅行方式是提前做好计划,按部就班。
既然都这样了,她当然不会介意有个j人把她拴在裤腰带上走。
圣诞假期前一天,舒识微开始准备行李。
因为是傍晚的飞机,行李箱就放在了门口。
午觉醒来后,她想起还有几样东西要塞进行李箱里,便起身出去。
行李箱的支架被人拉了出来,上面挂着一根绳子,绳子上晃荡着一个3D打印的模型“小克”。
【如果觉得可以的话,带上小克(笑脸)】
她把小克塞进行李箱里。
傍晚,行李箱的支架又被拉了出来,礼物带子系着一个手作的毛毡娃娃“小诺”。
【早知道我们也应该去旅行的(哭脸),这是我,假装我们也一起去旅行了(哭脸)】
莫名其妙有种“小狗在旅行箱里塞进了喜欢的玩具”的既视感。
她把小诺也塞进行李箱。
她搞不清是事情到底是从哪一步开始崩塌的。她设立恋爱观察期并不是为了当海王,而是为了确保自己在深入关系前足够了解对方,而且她确实是结束一段观察期再开始另一段的。她走的每一步都有理有据的,甚至她明确地说过“同时应付两个人很麻烦”。
但不知道为什么,事情发展着便逐渐变成这种复杂状态了。
误入歧途了。
一上飞机,还没听完安全须知广播,舒识微就睡着了。
费鲁乔侧过身子,伸手轻轻调整她的姿势,让她更舒服地往他身上靠,她已经睡昏了,没什么反应,软趴趴地砸在他的肩膀上。
他的唇角扬起来,眉眼间浮上压抑不住的笑意,目不转睛地看着近在咫尺的她。
他从来没有像这样认真地看过她。
在光线明亮的地方他没办法过久地和她对视,在昏暗的地方,他却根本无法看清她。
她的呼吸均匀平缓,费鲁乔原本绷着的神经也一点点放松下来。
他在所有人面前都是紧绷着的,就算在父母、弟弟妹妹面前也一样。他得做完美的长子,完美的大哥,完美的同学,完美的朋友,完美的博主。
但在她面前是不一样的。
飞机起飞的轰鸣声随着机身的抬升一步步地上昂、消失。
舷窗外是夜色,细带似的马路逐渐变小,灯光连成一片。这个城市住着几百万人,在这几百万人中,他遇到她了。
他觉得有些安心,搂着她靠着她,也睡了过去。
两个小时的航班并不久,但睡觉还是绰绰有余。
舒识微醒来后整个人昏昏沉沉,脚步发虚地下飞机,跟着人群往指示牌的方向走,去取行李箱。
取了行李箱,她径直走出外面。
她微微眯起眼。
走在她身后的费鲁乔跟上来,兜头兜脑地给她戴上针织帽。
“遮住眼睛了。”她把针织帽往上提,控诉道。
视野重新开阔的同时,她一抬眼看到他不知什么时候走到了她面前,微微弯下腰看着她,就等着她掀开帽子。
她的动作滞了一滞。
有种眼睛被闪到的感觉。
他眉目舒展,唇角弯起,周围建筑上洁白的雪映照得他整个人都泛着柔光。
她怀疑他就是故意的。角度、位置、时间,都是他算好的。
费鲁乔用字正腔圆的中文开了一句玩笑,重复了她之前说过的那个梗:“走吧,这次旅行你不用费心,我把你系裤腰带上去玩。”
他笑着向她伸出手来,掌心向上。
她觉得有点尴尬,但还是伸出手去握住。
指尖一搭上他的手心,整个人就被他带过去,她还没反应过来,被他半抱了起来,轻飘飘地转了一圈。
然后,双脚稳稳地落在地上。
“……”
“……”
虽然两人脸色看起来都四平八稳的,但实际上都有点害羞了。
“……我以为这个动作会很浪漫的。忘记申请了。”他低声道。
“没事,挺好的。”她说。
金色的灯光在蓝调的环境里蜿蜒着,空气是干净清冽的冷,像咔擦咔擦的脆薄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