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温成原, 她的态度又是不一样的。
洋人怎么样她不管他们, 她问心无愧就行。
她不敢对温成原怎么样。
尤其在那个世纪大乌龙真相大白后, 他在她心里已经彻底沦为“倒霉孩子”。
她突然觉得自己可能没怎么仔细看过他的脸, 想把他的脸对着记忆里那个小孩的脸再比较分析一下。
“你脸给我看看。”她说。
温成原俯身靠近了一点。
他的皮肤很白, 五官也出色,高挺的鼻梁, 眉毛漆黑秀直,柔和沉静的桃花眼。
她从他的眉毛看到眼睛, 看到鼻子, 看到嘴唇,最后得出一个结论:“确实还挺像的。”
温成原适时地提醒道:“但我不是二年级了。”
他知道,如果她把他的形象彻底和那个二年级的小男孩重合在一起,那他就完蛋了。
这样的话,在她眼里他永远不会成为男人。
其实他生日八月份, 她生日一月份,两人只差三年零五个月而已。
她应了一声,饶有兴趣地又问:“听说你那天回去就哭了?”
温成原:“……”
正在说话间, 舒识微的手机振动了一下。
她摸出手机看了一眼。
第一眼没看进去,以为是广告。
差点就要把手机重新塞回口袋里时,她突然反应过来,再次看了一遍。
“怎么了?”温成原见她神色有异,问道。
舒识微收起手机,抱歉道:“我有点事,要先走了,下次再说。”
站在温成原的立场上,他也不能问她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他问:“需要我送你过去吗?”
事出紧急,她没有拒绝:“可以。”
那条短信是发送到她那张国外手机卡上的。
【克劳斯】:我住在这个酒店[地址],如果你想来看我的话可以过来(笑脸)。
地址是这个城市机场附近的一个酒店。
舒识微根本没想到他会突然过来,并且精准降落在她的家乡。
一路上,她从头到尾都想了一遍。
那小子什么时候申请签证的?不对——可恶,有30天的免签政策。
那他是什么时候知道她的家乡的?她记得她只说了“上海附近”。不对——后来在他的软磨硬泡下她说了具体城市。
温成原在汽车后视镜里看了她一眼:“是重要的人吗?”
她想不起来温成原是不是和克劳斯认识,于是便笼统地回答道:“国外的朋友。”
温成原沉默地收回目光。
舒识微国外的朋友,温成原认识两个,一个是在超市打工时的同事诺尔特,另一个是在车站拥抱她的那个黑发青年。
车站里那个拥抱是他亲眼目睹的。
那时的温成原什么都没有做,甚至没有打招呼,像逃避一样离开了。
想起这件事,他仿佛又像回到那个冷风嗖嗖的站台。
温成原的呼吸骤然紧了一紧,本来松松握着方向盘的手握紧了,视线压在前方,眼里掠过暗色。
到了酒店后,舒识微先下车。
她正准备和温成原告别,温成原却微笑道:“我去地下车库停一下车,等会在门口等你,我会把你送回去。”
舒识微看了一眼时间:“你时间紧张吗?”
他笑着摇了摇头:“我很空。”
“好吧,随你。”
舒识微走进酒店。
她给克劳斯发了消息,转头却看到他就在酒店大堂休息区。
克劳斯坐在休息区的沙发上,看到她便站起了身,冲她笑着打招呼。
天气冷,酒店大堂里稍微温暖一些,他没有穿外套,穿了一件灰色毛衣,贴身的毛衣勾勒出肌肉轮廓,衬得他肩宽腰细。
他的唇角微微弯起,并没有像以前那样灿烂地笑,更多的是内敛的喜悦。
舒识微差点分不清自己现在是在国外还是在国内。
克劳斯走到她面前,笑着问她:“为什么来得那么急?我只是说你如果想见我可以过来。”
她一时昏了头,忘记自己为什么急匆匆赶过来了,卡了一下壳儿,才反应过来:“有很多细节你可能弄不明白,支付方式、和酒店沟通之类的。”
他用中文道:“我懂中文。”
她:“……”
中文这么好学吗你们一个两个都懂中文?!
克劳斯的嘴角弧度更加上扬了一点:“不过我也在这里等你,没想到你真的来了。”
和克劳斯相处了几年,她发现了这一点:因为他相当敏锐,他相当擅长在细枝末节自己挖糖吃,挖到了就尾巴翘上天。
她话里话外给他泼了一盆冷水:“不要这么得意,即使是别人,例如诺尔特、费鲁乔,我也会飞快赶过来的。”
克劳斯的笑意果然僵了僵。
更糟糕的是,他抬起头看到了走进酒店大堂的温成原。
他的唇角慢慢放下去,用安静而锋利的神情观察了一下温成原的状态。
他的目光回到舒识微身上时这才重新柔和了一些:“是他送你过来的吗?”
舒识微回头看到了温成原。
她第一反应是:“你认识他?”
酒店里来来往往的中国人那么多,克劳斯是怎么认出温成原和她有关的?
她怎么不知道这俩认识?什么时候?什么契机?
克劳斯微微歪了歪头,静静地盯着她,捕捉她的反应:“你们之前住在一个合租公寓,不是吗?”
她稍微想起来了一点。
在温成原回国前,克劳斯住在附近,时常会遇到她,应该就是在那个时候他发现了温成原和她住在一起的。
温成原走过来,在舒识微身边附耳,轻声道:“我在这里等着。”
他示意了一下休息区的单人沙发。
见他凑近对她耳语的动作,克劳斯的眼中闪过冷意,眉毛皱了皱。
舒识微回答温成原道:“你忙的话就直接走,我等会打车。不过你如果真的要等,我可能还要一点时间。”
温成原点头,露出一个浅笑:“好了你和我说一声。”
见两人说完了话,克劳斯绕到舒识微的身边。
他微微弯了弯腰,高大的身形罩住了她一些,和她平视,用那双浅蓝色的眼睛注视着她。
“你的智齿好些了吗?酒店房间里有点东西我真搞不懂,我的visa卡在这里有些地方不能用。我的智齿也有点疼。”
他从来没有一口气说过那么多话。
说到最后一句时,他抬手指了指脸颊,抬眸看着她,等待她的回应。
克劳斯扫了半天的二维码, 发现要用支付宝买密码。
他给她展示了一遍流程,拿着手机无措地看着她:“我没有那个蓝色的。”
她问:“你带充电器了吗?”
“我有。”
“那你用自己的充电器好了,这个扫码充电不用也可以的。”
他看着她, 眼神明亮笑意盈盈:“我只是觉得好奇,很神奇,想试试。”
显然他并没有因为这件事而困扰, 他只是找了借口让她上来看看他的房间, 两人单独相处一会。
舒识微:“……”
他刚才把问题描述得很严重,她还以为他遇到什么culture shock了。
更要命的是, 他还没打算收敛, 那双眼睛亮得过分, 依然盯着她瞧, 唇角也藏不住上扬的弧度。
她忍无可忍:“手给我。”
克劳斯愣了一下, 没听清楚, 以为她是让他上缴手机,困惑地把手机递过去。
“不是这个。”她说。
见她不要, 他便把手机放回去,重新把手伸过去递给她。
清脆的声音, 她打了一下他的手掌。
可能是因为人在国内, 她很放松大胆,已经敢当面凌辱洋鬼子了。
“开玩笑要适可而止,还有,不要用那种puppy eyes看我了。”她教育他道。
这个性格偏沉默冷漠的家伙在她面前露出这样孩子气的一面,让她会被短暂地迷惑。
她希望她能保持理智, 而不是被小狗一样湿漉漉的眼神盯得心软。
被打了手掌心后,克劳斯的手指微微一蜷,怔住了, 反应过来后,嘴角不争气地翘了起来。
他道歉:“对不起。”
别再说了,越抹越黑。
他现在无论说什么,她都觉得他是在撒娇。
舒识微决定铁血一点,她示意道:“现在轮到你的手机了,我们把支付宝弄好。”
两人并排坐着,克劳斯按照她的指示,一个步骤一个步骤地把visa卡绑到支付宝上。
之前舒识微在洋人的地盘生活,总是觉得束手束脚的,连带着社恐和冷漠的程度都上升了。
现在克劳斯过来中国,她感到有种家里来客人的使命感,甚至变得热心肠了。
解决了支付问题后,舒识微又问了问智齿的情况。
克劳斯稍微张了张嘴,指了指右边脸颊下方:“这里,它好像刚刚在长出来,所以这两天才会有点疼。”
才长智齿。
她突然想到:他今年才二十岁或者二十一岁,所以有时候会稍微孩子气一点是正常的,她会觉得可爱也是正常的。
她被带偏了。
舒识微维持着表情,保持严肃和冷静,免得他太得意忘形:“如果肿了或者更疼了,我会带你去牙科检查一下的,这是我中国的手机号码。”
虽然国外的那张电话卡也能联系到她,但会产生漫游费用。
克劳斯把她的手机号码记下。
他小心地观察了一下她的神色:“因为我一个人在这里,所以会对你有更多的依赖,如果你感觉到烦的话,可以不用理我。”
她保持面无表情:“至今还没有烦你。”
他伸出手,没有触碰到她的脸颊,在她的嘴角画了个上扬的弧度,小声道:“那你不要这样冷酷地看着我,我会很紧张的。我害怕我做错事让你生气。”
她的嘴角不自觉地顺着他手指在空中画的弧度微微扬了起来。
“你还会做错事吗?我以为你什么事都能做得很完美呢。”
他见她露出笑意,松了一口气,眼尾像失去重量一样轻巧快乐地翘起来。
“我也会做错事的,这些天我一直在担心。我发现费鲁乔有可能做错事和你吵架了,我不想变成他那个下场。”
反思改进一直是克劳斯身上最让她觉得可贵的地方。
舒识微有点触动:“我不是那么严厉的人。”
克劳斯微微笑了一下道:“但你是很谨慎的人。”
她一怔。
房间里一时安静下来。
两人坐得并不算近,但他微微低着头听她说话,因此她能清晰地看进他的眼睛里。
浅蓝色的虹膜里仿佛要将人吸进去一样的漂亮纹路,瞳仁中倒映着她的影子。
完全了解另一位个体是非常困难的事,更何况她和他的成长环境不同,文化背景不同,两人必须有更深更密切的交流,才能跨越很多障碍,不然就算在一起也会因为各种原因分开。
除非两人之间真的产生了很多深刻到无可替代的瞬间,不然任何感情都是一击即溃的。
诚如他说的,她是谨慎的人,她只能在这种前提条件下接受更深一步的爱情,否则一切都免谈。
“那你是什么样的人?”她反问道。
他看着她:“我也是谨慎的人。”
她指出他的冒失:“谨慎的人不会像这样没有任何准备地过来中国。”
他被她说得有些脸红,连忙为自己辩解道:“我可以为了一些很紧急的事放弃谨慎。”
“这是很紧急的事吗?”
“是的,”他说,“因为你和费鲁乔吵架后,我一直很担心你。”
她笑了:“没有吵架,我也不是会因为这种事伤心的人。你准备在中国待多久?做好计划了吗?”
克劳斯耸了耸肩,无奈地道:“没有计划。”
真的冒冒失失地就过来了。
她有点佩服他的执行力:“我没有精力陪你旅行,你自己到处看看吧。”
三十天免签,再加上他放寒假,够他去长城、兵马俑玩一圈了。
舒识微要走之前,克劳斯突然小心地问:“那个人也正在考察期中吗?我可以问吗?”
解释起来太麻烦了,不想解释。
她随口道:“不知道。”
他挫败而苦恼地点点头:“好吧,我陪你下去。”
酒店大堂。
见到两人一起从电梯走出来,温成原站起来,等待两人告别结束,默默走到舒识微身边,一起出去。
克劳斯本想送她出去,但被她制止了:“不穿外套不能出门,这里的冬天比你想象中要冷很多。”
克劳斯只能目送温成原和她一起走出去,他静静地站在原地,目光追随着她的背影。
车从地下车库离开。
温成原坐在驾驶座,他看了一眼后视镜里的她。
“他是来找你的吗?”
“嗯。”
“你会更喜欢那种类型的吗?”
她诧异道:“你问得这么直白?”
与此同时,舒识微的父亲紧急打电话给母亲:
“大情况,我看到小微和一个男的从酒店出来!”
舒识微没想到温成原会这么直球地问。
她在诧异的同时, 看着车窗外滑过的街景,思考着回答道:“我不知道我更喜欢什么,都差不多。”
温成原没有继续问下去。
到了小区门口, 舒识微四周张望了一下确认没有熟人,这才推门下车,临走前她向他告别:“再见, 谢谢。”
回到家后就是饭点。
母亲别了她一眼:“卡着饭点回家, 真有一手。”
她嘿嘿笑道:“那是。”
此时的舒识微还没感觉出家里的气氛有些不一样,她开开心心吃了晚饭。
吃饭途中, 她发现父亲有好几次偷偷瞄她, 被她抓个正着, 母亲则一直时不时盯着她打量。
她心里有点发毛。
吃完饭, 帮忙收拾好碗筷, 她终于忍不住了:“怎么了?总不能是你们瞒着我偷偷把房子卖了吧?”
父亲摆手:“没。”
母亲非常刻意地清了清嗓子:“咳。”
她越发确定父母有事瞒着她:“那是什么事?你们俩这样搞得我心里慌慌的。”
母亲走到她旁边, 替她顺了顺衣服领子:“待会有时间不?我们说个话。唉你这个领子怎么不翻好呢?”
越是这样,舒识微越是汗毛都要竖起来了。
黄金档时刻, 平板里放着电视剧以缓解可能会有的尴尬。
母女两人坐在房间里。
“你还要在国外待两年还是三年?”
“两年。”
“哦对了,你千万要小心异地恋, 你飞去国外了, 指不定那个男的就在国内拈花惹草了。”
“怎么突然说起这个?我没有异地恋。”
“没事的,小微,你谈恋爱爸妈也不会说什么,就是说啊,这个异地恋很难的, 要不你回国后再考虑?不是不是,没有拆散你们的意思,就是说异地恋不好。”
母亲一说起来就噼噼啪啪停不下来。
“算了你异地恋也没关系, 就是这不用瞒着我们偷偷出去的,直接把那小伙带回来也没关系,到时候你异地恋,爸妈给你在这监管着,我们四只眼睛盯着,不会有问题的。对了,那小伙叫什么名字?人周正不?你爸没拍上照片……”
她在一堆乱七八糟的词语中找到了线索:“我爸?拍照片?”
母亲意识到说漏嘴了,有点尴尬地笑了笑:“唉呀唉呀。”
不需要更多的“严刑拷打”,母亲迅速坦白一切,出卖了父亲。
舒识微这才知道,父亲开车路过机场附近,不巧就看到了她和温成原从酒店出来的那一幕。
舒识微:“……”
这真的是大误会了。
“我有个国外的朋友突然来这里,我去酒店看看他,正好温成原路过,所以他载了我一程。”她如实解释道。
母亲听到温成原的名字时愣了一下,她反复思考后问:“真没什么?”
“真没什么。”
母亲像是松了一口气,她压低声音:“你要是真和小温有什么我也不反对,不过你亲个嘴吃过了就够了,真要谈下去我是不支持的。”
“虽然成秀是我老同学,但你是我女儿,我得说实话。他们家债务还清是快的,应该没几年就能还清。不过啊,这种以前过过好日子的人家是看不上我们的,没准再过几年东山再起了,去谈家里条件更好的女的了,共患难的人是没办法一起共富贵的。你们不是一路人。”
舒识微哭笑不得的同时也有些感动:“妈,别担心,我就没想过和他谈。”
母亲用手揽住她的肩膀轻轻摇晃了一下,笑着,却没把接下来的话说出口。
妈妈希望你得到最好的。
要是没有最好的,那就一辈子住在爸妈身边。
车停在路边。
冬天傍晚天黑得早,某个瞬间,路灯一枚枚“噗”地亮起来了。
温成原靠在驾驶座上,有些散漫地看向窗外。
她可能是喜欢那个名叫克劳斯的男生的,不然不会急匆匆跑去见他。
想到这里,温成原的心凉了大半截。
眼眶有些酸涩的感觉,气管仿佛也变得狭窄,让他喘不过气来。
“嗡,嗡嗡”
他拿起手机,电话那头是母亲。
“小原,我问你一声啊,你之前跟我说的那个喜欢的人,是谁?”
他怔了怔:“为什么突然问起这件事?”
“我想确认一下是不是识微。”
他没有说话,手指慢慢收紧了一些,眼帘垂下去。
“如果是真的,你一点侥幸心理都不要有,我们家情况你自己知道,她的条件你配不上的。”
“……小原?你在听吗?”
温成原定了定神:“在听。”
“其他没有了,除此以外你爱喜欢谁就喜欢谁,对方愿意跟你什么都好说。就识微不行,她妈妈也不会同意的。”
他平静地道:“我知道。”
“那你好好工作,不要乱想。这本来就是爸妈欠下的债务,只是爸妈没能力还,唉,真是拖累你了……开车小心点。”
电话挂断。
寒冷的气息从车窗缝隙里穿透进来,车窗上泛着模糊又冷清的光影。
温成原转过头,他吸了一口气,安静地看着窗外。
他一开始向她告白的时候就说过,他没办法理清楚未来是不是能实现,他只是希望诚实一点。
他明知道实现不了。
但他还是很不甘心,他明明什么也没做错。
她在他落魄的时候参与他的人生,做他的灯塔。
他却始终无法触及她,在他前途光明的时候她会属于别人。
漆黑的光秃秃的树枝和路灯杆子交错的框架间,玻璃上映出他的影子,将他的脸割得支离破碎。
他抬起手,擦掉了滑落到下巴处的水珠。
直到次日,母亲才想起来昨天舒识微话里的另外一个主角。
“你不是说你那外国朋友过来了吗?让他来我们家里啊!”
舒识微刚睡醒没多久,懵了:“啊?”
母亲刷的一下给她拉开窗帘:“你那外国朋友,你都不招待他一下吗?你也不开个窗通通风。”
她被突然亮堂起来的光线刺了一下,眯了眯眼睛:“妈,我说了我的人际关系不想让你们招待。”
母亲“啧”了一声:“不是想招待你的人际关系,是想开开眼界看一下洋人。”
她嘟囔了一声:“……街上又不是没见过。”
母亲坚持道,眼睛里闪着兴奋的光芒:“那不一样,街上的洋人没法近距离看,也没法说话。”
舒识微就知道她的好奇心很重是有遗传的。
她叹气:“我联系一下试试。”
【舒识微】:一切都好吗?智齿还好吗?你要来我家吗?
【克劳斯】:不要担心,一切都好。我真的可以去你家吗?
【舒识微】:你打车坐到这里[地点],我来接你。
到了时间,她全副武装,戴着口罩和帽子,去小区门口把克劳斯捞回来。
克劳斯跟在她旁边,有些紧张:“我能听懂中文,但是口语不太好,你要纠正我。”
她笑了一声:“不用紧张,情况没有那么严重,你甚至可以一直保持微笑什么都不说。”
克劳斯走进门内。
母亲往这边瞥了一眼,整个人定在原地,愣了几秒才反应过来:“来了?”
舒识微关上门:“嗯。”
母亲指了指茶几上的水果盘子:“你们自己去聊吧,我反正听不懂你们说的什么,要吃水果和零食出来拿,到点了我喊你们吃饭。要不去露台那里?”
克劳斯打了招呼后,便跟着舒识微去了露台。
家里这个小露台不算大,但也不算小,可以打羽毛球,天晴招待客人的时候最好用。
她把克劳斯按在椅子上:“你坐。我刚才说了不用紧张的吧?如果是让你紧张的场合,也肯定会让我感到尴尬,我不会让你面临这种情况的。”
克劳斯仰着脸看她,他笑:“真的谢谢你。”
两人在露台上坐着说了会话。
有话就聊,没话就沉默。
克劳斯用手肘支起半边身子来,看向她,浅色眼睛在太阳光下明亮,他的嘴角上扬:“微,我现在就好像在自己家里一样。”
舒识微正想回答,母亲不知道什么时候从旁边冒出来,来了一句:“移民中国很难的,就算和中籍人士结婚都要五年以上。小微,你翻译给他听。”
舒识微:……妈你不是说你听不懂吗?
上一次, 母亲问起舒识微的恋爱情况时,她说:“准备恋爱了。”
这句话母亲记住了,她开始演算舒识微会和什么人谈恋爱, 当然也把外国人纳入了考量范围。于是母亲查了查“移民中国的条件”,这才了解了这些。
这次倒好,克劳斯撞在母亲的枪口上了。
他那句话, 母亲一听就觉得不对:什么叫“我现在好像在自己家里一样”?!
母亲当机立断, 重拳出击。
比较尴尬的是,克劳斯的中文听力和阅读好, 但是口语差。他听懂了母亲的话, 有些磕巴地回答道:“我……结婚……”
舒识微见状不妙, 从旁边探过手来, 一把捂住他的嘴巴, 免得他胡说八道。
手掌心的触感贴上柔软的唇, 指腹搭在脸颊上。
虽然拥抱过、在梦里亲密接触过,但实际上他和她之间还没有过更多肢体接触的经验。
克劳斯的嘴唇动了动, 脑子里嗡的一声。
舒识微做出仲裁判决:“停止这个话题。”
无形的紧张气氛自然而然地熄灭了。
克劳斯的脸好像被太阳晒红了,他皮肤白, 脸红起来便特别明显, 他的目光凝滞在前方,不知在想什么,一句话也没说。
克劳斯临走时,舒识微特地叮嘱:“我妈妈说的话你不要乱听。”
克劳斯向她道歉:“我明白,很抱歉。”
她再次强调了一遍:“不要思考结婚的事。”
这小子, 她记得他上次就有过前科了,脑子里天天想着结婚。
他不好意思地摇头:“没有。”
她怀疑地盯着他:“那你为什么脸红?”
克劳斯看着她,抿了抿唇, 冷静地解释道:“因为你刚才捂住了我的嘴。”
舒识微一时语塞。
虽然不知道为什么捂住嘴就能让他脸红,但她还是道歉:“抱歉,我的行为越过界限了。”
克劳斯思考了一下,像是想起什么似的:“那么,能不能让我报复回来?”
她对他奇怪的脑回路感到又好笑又无奈:“一下,只能报复一下。”
这种芝麻大点的事都能让他找到可乘之机。
年轻的大脑就是好使。
克劳斯决定把这次报复的机会留到一个好日子。
他前前后后制定了好几个作战计划。
做好计划后,他习惯性地让GPT帮他评估,免得计划中出现一些不尊重她的细节或者惹她生气,他要规避一切风险。
蓄谋了三天后,克劳斯发消息给舒识微。
【克劳斯】:明天就可以了。
此时的舒识微已经把那件事忘得一干二净。
【舒识微】:什么可以了?我之前问你的要不要逛夜市?是这个可以了吗?
【克劳斯】:是我的报复计划。当然,逛夜市也可以了。
舒识微:“……”
虽然这所谓的“报复计划”听起来很像小孩子行径,而且简直就像是赴鸿门宴一样,但她还是答应了。
反正休假在家没事干,她倒要看看他要搞什么。
次日,舒识微在小区门口被前来的亚麻色头发洋人捞走,一起坐滴滴车前往他住的酒店。
两人并肩而坐。
因为在滴滴车上,她有点不好意思直接说出来,干脆给他发消息问他。
【舒识微】:保证安全?
【克劳斯】:不要这么不信任我(哭脸)……保证安全。
她转过头,看到他一脸无奈地看着她。
【舒识微】:到底是什么啊?为什么要这么大动干戈?
【克劳斯】:没有什么,很小的一件事,做好我们就一起去逛夜市。
他一边低头在手机上打字,一边悄悄瞥过来看她。
她别过脸,免得自己和他对上视线。
到了酒店,进了房间。
克劳斯转身拐进洗手间:“我去洗个脸,你随便坐。”
舒识微郁闷地在酒店的单人沙发上坐下。
这搞得好像要做什么坏事一样。
克劳斯洗完脸出来,脸上还有没擦干的水珠,皮肤状态很好,衬得五官立体精致,额前有几缕发丝被水打湿。
他搬了一个矮凳子过来,在她面前坐下,这样他就可以刚好和坐在沙发上的她平视。
“我先说好规则,如果你对我的报复计划感到不满意,你可以随时中止,采取任何措施都可以。”他的语气冷静而平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