瞅着两兄弟,“两位小郎君是冯家甚人?老身与冯家邻居多年,怎不曾见过?莫非是那娘子的亲戚?
唉,该早些来,那娘子、女娘也不至于落得如此下场!可怜哟,可怜!”
“阿娘!阿荷!”苏时彦忍不住悲恸,失声恸哭。
“兄长,冷静,咱们赶紧去县衙打听一下,看阿娘、阿荷葬在何处?”苏辰彦劝道。
“不用了!”苏时彦带着恨意,一把推开弟弟。
“兄长何意?”苏辰彦不解。
“伯彦就在县衙,我们这么久都未得到消息,二弟,你还不明白吗?”
苏时彦心中对大房充满了怨愤。
“兄长的意思是家里知晓,独独隐瞒了我们?”苏辰彦瞳孔放大,心中悲怆无法言表。
“兄长,他们怎么可以?阿娘、妹妹惨死,他们竟隐瞒!”
“两位郎君节哀!”跟随的两位衙役原本以为是趟美差,却不想遇到晦气事儿。
出了黑风乡,走到官道上,一头走县城,一头通往金风寨、荒沟村。
苏时彦踯躅好一阵,最终转头回荒沟村,他要问问大房,为何隐瞒,不让他们见最后一面。
路过金风寨岔路口,碰到忙活的村民赶着牛车进出。
“时彦、辰彦!恭喜、恭喜!”杨二郎热情招呼。
苏时彦、苏辰彦丧着脸,眼睛红肿,淡淡看一眼杨二郎,没回应,放下车帘。
杨二郎热脸贴个冷屁股,笑容僵在脸上,疑惑的看着马车离去。
啥意思?杨二郎回想起苏时彦的眼神,哀怨、悲伤交织,还有冷漠、疏离。
闷头赶着牛车走了一阵,心中总有种不好的预感。
难道小秦氏母女的事儿他们知晓了?
“三郎,你看着些,我回家一趟!”杨二郎将牛车交给王三郎,急匆匆往村里赶。
路过坟地时,马车停在路边,两个衙役无聊的坐在车辕上。
杨二郎拐进去,走了一二里地,在新垒砌的坟包前,两兄弟跪在那儿恸哭。
“阿娘,儿子无用,没能及时把您接走!您惨死,儿子毫不知情!没能为你讨回公道!
阿娘,儿子没用,愧为人子!儿子该死、儿子该死!”
苏时彦说着啪啪扇自己耳光,似乎这样才能减轻痛苦。
“兄长!”苏辰彦拉住兄长的手,泪流满面,“我们没有阿娘了!呜呜…”
杨二郎看着不是滋味儿,想劝慰又不知该说什么,这俩孩子轴,劝不好适得其反,火上浇油。
想了想,默默退出,不去打扰。
造化弄人,怨不得老天!
要是不那么闹腾,忍一忍,熬过最难的日子,如今一家人风风光光多好?
曾经混不吝的纨绔子弟杨二郎都没想到妇人能这么闹腾,生生把福气作没了。
这两位带着怨气回来,今晚只怕苏家有得闹腾!得赶紧把妹妹接走,免得殃及。
思及此,杨二郎加快脚步回村。
“二郎,你咋回来了?”路过粉条厂,碰到杨老汉和几位村老。
“阿耶!”杨二郎将父亲拉到一边,“妹夫家两位小郎君回来了,在坟地祭拜小秦氏!”
“?”杨老汉看着二儿。
“唉,人算不如天算,该来的总会来!”良久长叹道。
“阿耶,赶紧把小妹接回来!今晚只怕苏家不安宁,小妹有孕,不敢有闪失!”杨二郎说罢往苏家去。
黄昏时分,杜氏、韦氏在灶台做饭,杨春华坐一边摘菜,三妯娌说说笑笑的,很和谐。
老太太、小桃、阿棠在牛棚喂牛、喂马,三头猪在猪圈里叫唤个不停。
苏樱在房间里绘图,水泥厂房图纸,纸张小,沾粘了好多张成一张大纸,用炭烧笔绘稿图,修改后再定稿。
里面有根据干湿法工艺设计的高炉、运送带、管道、研磨球、转运车等,还有口罩、防护罩等。
别看简单的几间屋子,要考虑细致和合理性,改动不少。
“小妹、小妹!”杨二郎在院子外大声呼喊。
杨春华听到,起身出来,欢喜道,“二兄,何事?你咋回来了?”
“走,跟我回家!”杨二郎二话不说,上前拉着小妹就走。
“回家干嘛?”杨春华一头雾水,二兄心事重重的。
“别问,跟二兄走!快!”杨二郎来不及解释,他看到马车过来。
“怎么啦,他二舅,弟妹在我家还不放心?”杜氏出来,笑道。
“大嫂,来不及了,今晚苏家不安宁,我先把我妹接回家。”杨二郎指了指走近的马车。
“二兄,啥意思?”杨春华莫名其妙。
“二婶,别问!先跟杨二叔回去!”苏樱出来,看到跳下车的两位堂兄,瞬间明白。
“走!小妹!”杨二郎拉着小妹,看着两少年过来,不自觉将妹妹护在身后。
苏时彦、苏辰彦瞥一眼杨二郎,没搭理,两人眼睛红肿。
“时彦、辰彦这是咋啦?”杜氏心突突狂跳,这一个个神兮兮的,到底发生了啥事儿?
两个少年怨恨地看一眼杜氏,径直往里走。
杜氏心中一窒,这眼刀要是能杀人,自己应该被这俩孩子刀了几遍!
自己做了十恶不赦、伤天害理的事儿?让他们这般怨恨?
“两位兄长回来啦!”苏樱站在院门口,淡淡道。
“呵!”苏时彦呵呵冷笑,真会装。
看到杨二郎那么紧张杨春华,再看苏樱了然淡定,苏时彦更加笃定,就是大房撺掇父亲隐瞒此事。
自己那个阿耶,一辈子就只会附和大房。
“兄长,有话不妨直言!”苏樱心里很不是味儿。
相亲相爱的一家终究还是起了裂痕,再多努力,走进死胡同的人听不进、看不到!
“苏樱,我问你,我阿娘、阿荷怎么死的,为何不知会我们?”苏时彦深吸一口气,大声质问。
“兄长,我们也是在得知二婶死讯后赶去,想把苏荷救下,只是没想到…”
苏樱不想把苏荷的不堪说出来,是给死者最后的体面。
“假仁假义假慈悲!猫哭耗子!我问你,为何要隐瞒?”苏时彦拳头紧握,极力克制住心中的恨意。
这个家事事以大房为尊,大房事事以苏樱为准。
大伯去了州府,苏伯彦在县衙,三叔跟着寺卿大人走了,家中只有父亲、苏樱拿主意。
阿娘、妹妹的死讯压下,肯定是苏樱的主意!
“唉,这事儿大家心里都不好受,你和辰彦刚到桐县,好不容易得着机会,怕影响到你们。
人死不能复生,只能先压下,过些时日再告知!是我的不是,考虑不周全!”
知道两位堂兄认定是自己的主意,苏樱只能认下。
两位堂兄好不容易与二叔关系缓和了些,不能再生嫌隙,很容易迁怒到杨二婶头上。
失去理智的人听不进任何劝解的话,越劝越拧巴。
“阿樱!九娘、阿荷…”杜氏不敢相信。
“阿娘,她们走了,我们去黑风乡收税粮那会儿。”苏樱没再隐瞒。
“怎么会这样?”杜氏还是不敢相信。
那么能闹腾的母女俩,苏家拿着无可奈何,怎么去了别人家,不过半年便没了?不是说祸害遗千年么?
韦氏、苏老太太也过来。
“她们死了,你们满意了、高兴了?”苏时彦恨恨看向众人。
“我知道你们看不起我阿娘,嫌弃她出身低,没见识、爱闹腾!
可是她不比你们差,她对我们的爱一分不少!她是一位好阿娘!呜呜…”
苏时彦将胸中愤怒倾泄而出,隐忍、憋在心头许久,终于发泄出来。
“我们再不喜,没谁想过要她的命!”苏樱看着崩溃的堂兄,开解道。
“苏樱,你凭什么高高在上?没谁想要她的命?是谁将我阿娘、我妹妹撵出苏家?
是你们大房!是大伯!若不是你们大房,她们现在还在荒沟村,活得好好的!
如今轻飘飘一句没谁想要她的命,把一切推的干干净净!呵,你们大房真是好口才!”苏时彦指着苏樱骂。
“混账!时彦,说的甚混账话!”苏老太太听不下去,出言喝止。
“是,我说的都是混账话!我无能,连阿娘都护不住!枉读圣贤书!
祖母,我阿娘可是你堂侄女,你竟能狠心抛弃。
这偏远蛮荒之地,你本该是她的依靠,为了大房,你做了帮凶!”苏时彦将怒火喷向老太太。
“混账东西!中邪了不成!胡言乱语!”苏老太太气极,抄起拐杖打向苏时彦。
“枉读圣贤书的蠢货,跟你娘一个德性,好赖不分,脑袋里糊了屎!打你这混账东西!”
苏时彦不躲不闪,大喊着,“打死我算了,反正我们都是阿娘生的蠢货,我们死了干净,好给旁人腾地儿!”
“兄长!”苏辰彦抱住兄长。
老太太拐杖落下,打在苏辰彦背上。
“阿娘,快住手!”杜氏、韦氏忙拉住老太太,“辰彦,快带着你阿兄走!”
“兄长!”苏辰彦拉着兄长逃回屋里。
“糊涂东西,不让你们知晓,就怕你们做糊涂事儿,果真,这糊涂劲儿随了你们娘!拎不清!真真枉读圣贤书!”
老太太杵着拐杖气喘吁吁骂道。
“阿娘、阿娘,您消消气!”杜氏、韦氏拉着老太太回屋坐下。
苏老太太闷闷坐那儿,低垂着脑袋。
以为此生要埋骨他乡,却不想时来运转,大儿得赦免,一家子恢复官身。
向来最不起眼的二儿意外得到升迁和重用,想来急召回京的大儿不会比这差,一切朝着好的方向发展。
只待二儿媳妇生产后,孩子大一些,举家回长安,二儿留在岭南修路便是。
老太太六十来岁的人,回长安或老家荥阳都好,只要不埋在岭南。
家中喜事不断,偏偏这两个越大越糊涂的,钻进牛角尖里,也不知哪来那么大的怨气。
唉,月满则亏、水满则溢!
世上没有十全十美的事儿!总有不如意!
“阿樱,给荥阳秦家去封信!”沉默良久,老太太开口道。
“嗯!”苏樱点头。
阿棠、小桃搬来笔墨纸砚,研好墨,苏樱提笔,老太太口述,给娘家堂兄去信。
这边苏时彦也在奋笔疾书,心中全是委屈和对苏家大房的愤怒。
洋洋洒洒写了七八页,告诉外祖家,母亲、妹妹在岭南遭遇的委屈,枉死!
“赶在他们之前,尽快寄出去!”老太太念完,苏樱亦写完。
这一晚的晚饭,苏时彦、苏辰彦没出来吃,韦氏端到门口敲门,苏辰彦接的。
那饭吃的,叫人别扭,食不知味。
天不亮苏时彦、苏辰彦就走了,带走了所有衣物及一应用具。
韦氏来送饭,推开门,里面空荡荡的,只空余床、桌子等,大有与苏家割裂之势。
“好、好、好得很!秦九娘养的好!”老太太气得发抖,“死了都要祸害人!”
“阿樱,快去一趟县城,将信寄出!”老太太催促道。
早饭没顾上吃,苏樱带着信,骑马往县城奔去,在进城时追上马车。
“兄长!”苏樱拦住马车。
马车被迫停下,里面没动静。
“苏郎君!”随行的衙役喊道。
“苏樱,你走吧,我们没啥好说的!”许久,苏时彦冷冷道,脑子里全是愤怒,拒绝沟通。
“兄长,下来,我们好好聊一聊!”苏樱放软语气。
“没甚好聊的!苏家是你们大房的,既然容不下我们,我们离开总可以了吧!”苏时彦依然冰冷又执拗。
“苏时彦!”苏樱终于火大,一把扯开车帘子,“滚下来!”
苏时彦耷拉着脑袋,像是没听到,整个人蔫嗒嗒的。
“兄长!”苏辰彦第一次见苏樱发火,不安地扯了扯兄长。
苏时彦还是那副死眉烂眼模样,仿佛全世界都欠了他。
苏樱上了马车,一把扯过苏时彦衣襟,“苏时彦,看着我的眼睛!”
苏樱瞪着苏时彦,苏时彦缓缓抬起头,目光与苏樱对视,眼中尽是怨怼、丧气!
“苏时彦,你看看你这鬼样子!跟你阿娘、阿荷有何区别?怨天怨地,一脸丧气!
你是男儿!不是困囿在后宅的女子,搞妇人做派作甚?显得你很有孝心?
苏时彦,你若真的有孝心,就该胸怀天下,干大事,利国利民,壮志凌云,位极人臣。
将来给你阿娘挣一份荣耀,你不是恨我们大房吗,觉得我们大房害死了你阿娘、阿荷么?
那就振作起来,好好努力,将来打败大房,将大房踩在脚下!不要这副要死不活的烂样子!
你是男人!苏家男儿个个顶天立地!不是窝囊废!”
苏樱骂完,扔下苏时彦,跳下车。
“苏时彦,别让我瞧不起你!有种就大干一场,比比看,十年、二十年后,看大房、二房谁更出息!”
说完,苏樱纵马跑了。
“苏樱!你们大房算个屁!将来老子一定超过你们!”
苏时彦跳下马车,冲跑远的苏樱大喊大叫,脸上被泪水打湿。
当头棒喝,是啊,好男儿志在四方!为何要这般要死要活的小妇人做派?
人死不能复生,身为人子,能做的就是给母亲一份死后哀荣!
苏时彦抹掉脸上泪水,挺胸抬头上马车,“走!”
“阿樱,你咋来了?”县衙里正在忙碌的苏伯彦惊喜道。
“兄长!”苏樱下马。
“家里出事了?”苏伯彦见妹妹情绪不是很高。
“祖母有封信,寄荥阳。”苏樱递过信。
“时彦、辰彦他们知晓了?”苏伯彦略一思索便猜到。
“嗯,昨日他们去南沟村接人,回来大闹一场,天不亮就跑了!刚才在路上追到,骂了一顿,也不知能不能骂醒!”
苏樱端起兄长的杯子一饮而尽。
“辛苦了!”苏伯彦挼了挼妹妹脑袋,“父兄俱在外,家里靠你撑着!”
“兄长,说这话生分了!我们是一家人,本就该齐心协力抱成团!”苏樱有感而发。
“放心,我相信时彦、辰彦会转过弯来的,毕竟是他们亲生母亲、妹妹!痛失至亲,心情悲痛,失态在所难免。
若他们无动于衷,只顾着欢喜二叔升迁,那才是可怕之人!”
“嗯!”苏樱点点头。
当初小秦氏、苏荷那闹腾劲儿,苏家几次三番大惩小戒,不就是念在一家人的份儿上,一而再的给改过机会。
真要是世家大族,这母女不死也得废掉,成活死人。
苏家寒门,狠不下心,做不到那么森严、冷血。
可惜小秦氏、苏荷不懂,真以为奈何不了她们,一而再的闹腾,最后不得不撵出去。
再回过头,那段经历恍若隔世。
“兄长,可要回太学复学,继续未完成的学业?”苏樱见兄长越发成熟稳重。
“要!”苏伯彦毫不犹豫,“跟着大人有些时日,深刻体会到书到用时方恨少。”
“那你打算何时回京?”苏樱问。
“不急,胡大人没找到合适人手,现在又要修官道,估计得等到年底。
回京时我也一路走一路游学,看大山明川、拜师求学,再回太学,不再脑袋空空!”苏伯彦微笑道,“阿樱可要同行?”
“估计不行,阿耶、二叔、三叔不在,我得带着祖母、阿娘、二婶、三婶她们一起。
我们从广州港走水路,答应了小桃、阿棠,坐大船、看大海、运河!”苏樱摇头道。
来时一大家子,走时七零八落。
第314章 岭南锦作
“先生,快看,蚕足变色了!”蚕室里孩子们惊喜道,压抑着兴奋,小声喊着。
苏樱过来查看,三眠的蚕儿,喂了六七天颜料,蚕足开始变化。
“嗯,不错!裴玉瑶你们这一组值得赞扬!”苏樱及时夸赞。
其他孩子一听,都跑回去看自己的,“呀,先生,我们的也变了!”
孩子们叽叽喳喳,欢喜热闹,对比自己的和其他小组的颜色,哪个更好看。
“阿樱、阿樱!”郑娘子一帮娘子在外面喜滋滋的。
“咋啦,阿姐们这么欢喜,有啥好消息?”苏樱笑呵呵的。
“蚕儿真的变色啦!”妇人们七嘴八舌的。
没想到就喂些颜料水,还真的蚕足显出颜色,太神奇了!
“恭喜啊,大家成功了第一步!”苏樱鼓励道。
“阿樱啊,你是咋想出来的?什么脑子想出这法子!”郑娘子亲昵地搂着苏樱。
“当初我们有这脑子,哪还用得着吃这么多苦?唉,人比人气死人!”
“呵呵,我这是懒人打的懒主意,投机取巧!”苏樱笑道。
“我们也想投机取巧,可连巧怎么取都找不到!”郑娘子打趣道。
“阿樱呀,谁家有这么个女娘都享福咯!”
“阿姐,小心清韵听了吃味!”苏樱逗道。
“快别说清韵,她巴心不得我把她生成你!”郑娘子抚掌大笑。
“哒哒哒…”一阵马蹄响。
众人回头,两匹快马,后面还有几辆马车向苏宅奔来。
村里人都习惯了,来的人俱是找苏家的。
“请问谁是苏樱女娘?”快马上的两人下来,声音尖细,跟福东家一样。
“我是!请问两位大人何事?”苏樱见二人身着官袍,声音尖细,猜是宫中人。
“苏樱听旨!”二人大声道。
苏樱愣住,彩丝这么快就送到宫里了?
“快呀!阿樱!”郑娘子见苏樱没反应,忙拉着跪下。
院坝里的人齐刷刷跪下。
“朕躬闻,苏樱,原长安县令苏步成之女,随父流放岭南,兰心蕙质,养天然彩丝蚕…
特赐少府监织染署岭南锦作管事,品秩九品,其余人杜仙娥、杨春华、韦贞儿、苏绿、苏桃、苏棠、秦良、高汕、郑盼儿等皆予嘉奖,各赐锦二匹,钦此。”
秦良是苏老太太闺名,高汕是高氏闺名。
“啊?”苏樱懵逼。
不就彩丝织品么,至于么?咋成了少府监的?
“谢主隆恩!”郑娘子等齐声道。
“谢主隆恩!”苏樱脑袋嗡嗡。
自己成了官身?哦豁,一时半会儿走不成了!
唐代官营纺织归由少府监下属织染署,分设25个作。
内有10个作分别从事绢、纱、绫、罗、锦、绮、布的生产,其中两作布、褐分别为麻织和毛织。
五个作分别制造租组、绶、绦、绳、绣;四个作专司生产绣、线、弦、网;六个作专司负责染青、绛、黄、白、皂、紫六种基调的系统色彩。
苏樱的天然彩丝织品,与其中任何一作都不同,是锦作与各染作的混合。
这道旨意相当于少府监织染署在岭南设置的特别机构-岭南锦作,苏樱任九品主管管事。
“恭喜、恭喜!阿樱!”妇人们围着苏樱道贺。
“呵呵,同喜、同喜!”苏樱甩了甩脑袋,脸上扯着一个僵硬的笑。
这不是自己想要的,她只想将梧县、桐县彩丝蚕养殖搞起来,然后带着家人游山玩水,重返长安!不想做牛马!
“真好,老姐姐,想不到临老了,我也能得朝廷嘉奖!”老太太拉着高氏欢喜道。
呈报时都以为只有苏樱的名字,却不想苏樱把参与人员都加上,全是女子,老老少少。
“恭喜、恭喜、苏大人!”宣读圣旨的两位宦官躬身道贺。
“两位大人如何称呼?”苏樱抬手行礼。
“不敢,下官福禄(福禧)拜见苏大人!”两位宦官道。
“我等奉命辅佐苏大人筹建、管理岭南锦作。”
“福禄、福禧?”苏樱愣住,“你们跟福忠…”
“福忠乃我等同僚!”两人回道。
“哦!原来如此!”苏樱明白了。
敢情福东家是少府监的人,难怪有那么大能耐做生意!
再一想,就明白了好多没注意到的细节,也明白了为何父亲这么快被赦免,二叔升迁!想来三叔也没落下!
福东家真是苏家贵人!这人情大了去!
“苏大人,此次来,有人让下官将此物交与您!”福禄递过一个木匣子。
苏樱打开,一匣子棉籽。
“白…”杨春华眼尖,一下子瞥见,惊得捂住嘴。
这么一大匣子,能种一亩多地!能从宫中带出那么多,只能说明是圣上的意思!
苏樱盖上木匣子,“送货之人可有话交代?”
“苏大人果然聪慧!皇…交货之人说,期待明年看到此物制成的成品!”福禄恭敬道。
苏樱瞬间领悟,“苏某一定圆满完成!”
马车上的东西搬下来,圣旨上有名字的女子都得了两匹彩锦。
虽比不上自己出产的天然彩丝锦,但这是圣上嘉奖,意义非凡。
全村欢声笑语,喜气洋洋,裴三郎再次骑马去通知工地上的各家,赶回来庆贺。
“两位大人,请品尝我们新出的特产!”苏樱招待福禄、福禧。
“谢苏大人!”喝过茶水的福禄、福禧看到冬瓜糖甚是稀奇。
宫里也就皇后娘娘那里有一点儿,别人都没有,只知岭南有新出的糖,却不知是此物。
此次有机会外派,一是福忠闯出名堂,皇后娘娘看重岭南锦,指定少府监派人协助。
二是好些人惧怕岭南偏远、蛮荒,不愿远行。
他们二人迎难而上,主动请缨,希望能像福忠那样闯出名堂。
福忠当初带着小徒弟突然消失,不知所踪。
如今福忠身份渐渐浮出水面,众人恍然大悟。
这也给其他不甘平凡的宦官做了表率,敢拼才会赢。
千辛万苦来到岭南,一路上确实荒凉、道路险峻难行,但到了梧县,一切变得大不同,再到荒沟村,更是恍若到了世外桃源!
第315章 从此就在这荒沟村扎根了
“两位大人,这岭南锦作如何运作,上面有何说法?”苏樱探问。
这天然彩丝织品价值不菲,突然变成少府监下辖织染署岭南锦作,不怕被人喷?那些世家大族不闹腾?
按理这属于民间织造,最多定下贡品量,每年上缴才对。
这摇身一变成‘央企’,也好、也不好!
好是没人敢觊觎,不好是没得赚,赚的都是朝廷、皇家的!郁闷!相当于没收。
“苏大人,上面说了,这岭南锦作只要成品,原材料采购您说了算!
岭南锦作特设,少府监与梧县荒沟村合作,利润占各一半!”福禄回道。
“这…”苏樱明白了。
这是一种变相保护,有朝廷、皇家罩着,收取一半利润,算是保护费吧!
最主要的是技术保护,不让这技术外泄。
至于利润,就看苏樱怎么算,彩丝原料价格自主定价。
产品直供皇家,剩余的福忠远销海外,为朝廷赚取财富。
有了福禄的交底,苏樱心中有了谱。
梧县就在荒沟村、金风寨养殖彩丝蚕,缫丝、纺织,这两个村子的人她放心。
以后村里养蚕的事宜可交给郑娘子等人,金风寨交给蝶秀管理。
桐县看林县丞是否找到可靠、合适地方。
届时福禄、福禧一人管一县,一切理顺后,自己就可以卸任。
带着一家老少出去游山玩水,返回长安。
苏樱找来村老、郑娘子几位能干妇人一起商讨。
“什么?让我等管理,不行、不行!”郑娘子几人脑袋摇得像拨浪鼓,“你是管事!”
“几位阿姐!既然我是管事,那我安排的,你们听不听?”苏樱笑道。
“呃…”这话把郑娘子她们堵住,“那你…”
“我是管事,当然是管你们咯!你们自己选,养蚕、缫丝、纺织,你们想要负责哪一块?定下后,以后就是这一块的管事。
村长,老规矩,你们村老负责管账。”苏樱开始分派具体任务。
村里的一应账目,都是村老们掌管,彩丝、织品的依旧由他们负责。
村老们罕见的没发表任何意见。
“村长?”苏樱见杨老汉低头沉思,王老汉捋着胡须。
“阿樱啊!”杨老汉抬起头,“咱们村锦作建成,以后不再添加事项,可好?”
苏樱愣了一下,笑道,“我也是这个意思!”
荒沟村就三十几户人家,劳力不多。
壮汉们修完金风寨的路,还要组成好几支小分队派出去。
帮苏老二把道路建设摊子铺开,烧制水泥、铺路的技术指导、监督、管理等工作。
村里留下的壮劳力不过十一二个,要榨豆油、作酱油、制粉丝、割蜂蜜。
现在是杂货铺上门收货,可省去运输、搬运诸项杂事。
可每到农忙,还要忙地里的。
如今两季稻、冬小麦与豆类轮种,尽管有打谷机、秧马,壮劳力依然不可或缺。
荒沟村这点儿人口都用完了,幸好养蚕、缫丝、纺织是妇人之事,不然就得去掉其中的一两样。
修路可召集各州、县官吏到工地学习、培训,渐渐脱手,以后只需来回巡视、验收道路。
差不多一年后,荒沟村的劳力就彻底轻松了。
只需在村里榨油、做粉丝、割蜂蜜、再就是农忙。
哦,不对,还有棉花!
今年过了季节,明年初试种,秋天采摘,收的棉籽应该能种个十亩地。
估计这些棉籽会被司农寺拿去河南道、河北道试种、推广。
苏樱边走边思考着,不知不觉间来到一片荒地。
“阿姐、阿姐!”地边坐着周春宝,手里拿着一朵野花,冲苏樱喊。
上次给他吃了点糖渣,一岁多的孩子记住了苏樱。
“春宝呀!手里拿的什么?”苏樱蹲下,逗春宝。
“花花!”春宝将手里的淡紫色小花递给苏樱,“给!”
“春宝真乖!”苏樱接过花,是地边常见的灯盏花,嗅了嗅,若有若无的药香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