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樱在黑板上侃侃而谈,下面最后排的三位官老爷则是懵逼树上懵逼果,懵逼树下你和我。
“好了,今日的课就讲到这里,这是今日的作业,大家抄一下,下学后多练习,下课!”
苏樱在黑板上出了二十道题,三位数加、减法各十道。
“先生辛苦了!”孩子们起立躬身道。
“阿樱、阿樱!”憋了一堂课的卢照时终于有机会开口,“你这符号啥意思?”
“这是阿拉伯数字,一种新的算学法,运用起来便捷易学…”
苏樱又对三位大学生普及前面的基础知识。
“哦,原来如此!”了解完0到9以及加、减、乘、除、等号、横式、竖式的含义后,卢照时明白了大半。
“这么说起来,它与算盘各有千秋?”卢照时问。
“呃,差不多吧!不过它的作用不止于运算,还可用于记账等…”
苏樱将阿拉伯数字的其他用途也做了详细讲解。
“善,这符号竟有如此大用!”卢照时惊叹。
“若用于记账,账目清晰、一目了然,再配合使用文字,就能规避账目改动的风险!
嗯,是个好办法!鹤龄啊,这主意不错,要不咱们派几人来学学?”
“甚好!”王延年也被课程吸引,“阿樱啊,可有教材?”
“呃,暂时没有!”苏樱讪讪。
“这不行,如此好的新式算学,弄部教材出来,要推广没教材怎么行?珠算你都弄了一本,这阿拉伯算学,你也弄本!”卢照时提议。
“这个新算学对各曹都有用,特别是户曹,账目繁琐,若采用此法,再配合珠算,将减轻大半工作量!
州府官学也增加这门课程,将来为官为吏都大有用处!”
“是,我抽空弄一份教材!”苏樱也觉得有必要。
教材系统、有条理,便于学生温故知新,也让更多有自学能力的人自学。
“那个、大人,能不能印刷出来?送我们村学一些?”苏樱问。
手抄本的教材始终不规范,苏樱渴望有本印刷书。
“印刷?”卢照时沉吟,“印刷可不简单,单是雕版就得花费几个月时间,只印刷几百册,只怕没人肯接。”
全州府加上各县衙、官学学子,不超过几百人。
古代印刷书籍少,除了纸张贵,还因为雕版很麻烦。
一页纸一张雕版,字体很小,错一字这一版就得废掉重刻。
一本书少则几十页,多则上百页,雕版是项大工程。
印刷完后,若不再复印,这套雕版就没了价值。
这就是为啥古书四书五经印刷版多的原因,除了是指定教材,还是指定出题库,需求量大,雕版反复利用。
这套新算学教材目前只有梧州用,雕版印刷成本高、耗时长,不如手抄本实在。
“这样,你把教材写出来,我找人抄写几十本送你,如何?”卢照时道。
“大人,手抄本不规范…”苏樱甚是惋惜。
“不会,官府里找几个善抄写的学子,抄出的书本不比印刷的差,跟印刷本相同的字体,工整、漂亮!”
出身寒门的学子,早年大都靠抄书赚取微薄费用。
这种拿到书店售卖的手抄本不是随手抄写,是有规定的。
必须字迹工整,照着印刷本一笔一划誊写,包括字体大小等,可媲美印刷本。
“走,大人,去看绿豆粉丝!”苏樱对卢照时道。
“哦,绿豆粉丝,走,瞧瞧!”卢照时闻言起身,随苏樱去粉条厂。
孩子们亦跟上,这是他们必学的课程。
“阿樱!”大家见苏樱来了,眼巴巴望着。
院坝上晒了十几簸箕绿豆粉,黄绿黄绿的。
“绿豆粉晒的如何?”苏樱抓起一把绿豆粉看。
一块一块的,未干透,轻轻一捏就散成润润的小颗粒,六成干。
“嗯,可以了!”苏樱拍拍手,取了一簸箕绿豆粉,约摸七八斤重。
这些绿豆挑选、清洗后,浸泡7-8个时辰(冬季为14-15个时辰),用石磨磨碎成浆过滤。
绿豆生豆浆泡沫多,需要加少许青油搅拌,去掉泡沫。
过滤后的豆浆沉淀一日,倒出上面的澄水留用,下面的淀粉取出晾晒至六成干。
淀粉研成粉末,取十五分之一,加1.5倍冷水调成粉水,装入铜勺内,半浸于沸水中,将粉水搅拌成薄糊。
倒入刚才的粉末中,充分拌合,使其成半流动状,置入漏斗中。
漏斗的眼子比蕨根、葛根粉的网眼细密。
淀粉糊由小孔成线状漏下,落入锅里的沸水中,煮熟漂浮在水面。
用长筷捞起,放入冷水浸片刻,再放入留用的澄水中洗涤,脱去黄绿色,变成透明白色。
最后挂竹竿上晾晒,晒干后即成透明的绿豆粉丝。
晶莹剔透,干燥不易断,耐储存易运输。
“绿豆粉丝这就成了?”
卢照时拍了拍围裙上的粉末,看着竹竿上似银丝飘荡的粉丝不敢置信。
制作中,卢照时一时手痒,系上围裙亲自煮粉丝,体验劳动的快乐。
王延年、胡县令都参与,笨手笨脚,脸上糊了不少淀粉。
“对,明日即可晒干,大人带些回去食用!比蕨根、葛根、蒟蒻粉条口感好,美味。”苏樱道。
“嗯,这银丝美不可言,比其他粉条精细,出粉率多少,准备售价几何?”卢照时问。
“一百斤绿豆,可出粉40斤左右,比粉葛的出粉率还高,工艺上大同小异。
算上采购成本,嗯,暂时定价一百文一斤,客商拿去售卖,估计会卖一百五十文到二百文一斤。”苏樱盘算道。
“一百五十文到二百文一斤?这么贵,谁买?”卢照时吓一跳,苏樱这也太黑了!
“大人,一百斤绿豆出四十斤粉,虽然比粉葛出粉率高,但这一百斤绿豆实实在在的拿钱采购,是有成本支出的。
蕨根、粉葛、蒟蒻不要钱,地里挖的,原材料没啥成本!
算起来绿豆粉丝成本高出许多,二十文一斤成本都不够。
其次,这绿豆粉丝是售卖与富贵人家,不是普通百姓,成本高自然售价高,也只有这些人才吃得起。
再就是一旦市面流行,必定会引起绿豆涨价,我们得预留一定的利润空间。”
苏樱一一算给卢照时听。
“阿樱啊,这绿豆粉丝你还是只售卖与福东家?”卢照时问。
“莫非大人有渠道?”苏樱问。
“算有点儿吧!”卢照时笑笑。
夫人崔氏有一支商队,去年借着粉条、蜂蜜、茶油赚了一笔,这绿豆粉丝崔氏有门路售卖出去。
红糖太紧俏,卢照时不曾找阿德开口过,都是商队自己凭本事去抢购。
今日的绿豆粉丝,卢照时直觉会大卖,便想着给自己也扒拉点儿热灰,卖谁不是卖?
“行啊,我们每十日交货一次,福东家那里逢五交货,你们逢十交货,如何?包括豆油、蜂蜜。
彩丝织品暂时不能给你,看福东家那边走的如何再定。”苏樱想了想道。
刺史大人对梧县、荒沟村支持很大,要点儿回报很正常。
剩余的绿豆淀粉都被村民们制成粉丝,院坝上又挂得满满当当的。
大家学会绿豆粉丝制作全过程,剩下的细节让村民们自己去琢磨,苏樱没再管。
剩了不少绿豆渣,这是个好东西,每家分了不少,包括周家、宋家。
苏樱分得两盆子绿豆渣,包含村学孩子们的,“走,今晚吃好吃的!”
不单小桃、阿棠、一大帮孩子都欢喜,三位官老爷也喜滋滋的,又能尝到美味。
两盆绿豆渣,一盆与剁成碎末的菜蔬混合,加入少量面粉、两颗鸡蛋、花椒粉、盐搅拌,炸成椒盐素丸子。
外酥里嫩,焦香酥脆,特别美味。
还在灶台上,大人孩子便围着品尝,上桌时只剩下小半盆。
另一盆蒸熟,捣烂拌入蜂蜜、红糖,再加入少许剁碎的冬瓜糖、芝麻粉、少量油酥,拌成馅儿包豆沙包。
“呼呼!”小桃夹起热腾腾的豆沙包,小心戳破,一股热气喷出。
心急的阿棠直接掰成两半,边吹边吃,几口下肚一个,又整第二个。
“嗯嗯,阿姐,好吃!好吃!”两个妹妹好喜欢。
“先生,好吃!”牛小宝一帮孩子也喜欢的不行,第一次吃这样的包子。
“呵呵,阿樱啊,你可真会想,连豆渣都能弄的这般美味!”卢照时细细品尝着。
这种绿豆渣加了蜂蜜、红糖、冬瓜糖和少许油酥,去掉豆腥味儿,馅儿香甜还带着流沙口感,甜而不腻。
包子不大,两三口一个,一人吃七八个没问题。
“吃啊,怎么不吃了?”苏樱见周家、宋家孩子吃完一个,没再伸手。
“省的!先生!”孩子们礼貌道,眼里明明很馋,却没动手,“先生我们可以带走吗?”
“呃…”苏樱明白,孩子们是想带回家给家人吃。
“拿去吧!”苏樱又添了些包子、丸子,平分成两碗。
“谢谢先生!”周、宋两家孩子谢过,欢欢喜喜端回家。
“这就是新安置的河北道灾民?”卢照时见这几个孩子又黄又瘦,明显不同于其他孩子。
“是!刚来不久,村里的粉条、榨油、养蜜蜂、修路暂时没让他们参与,借了一套耕牛与犁,让他们垦荒。
趁这时间赶紧垦出地来,等过个三五月,二季稻有了收成,就能安定下来。”苏樱笑道。
作为同村人,苏樱他们尽力提供帮助,现在汉子们都在工地上,没法帮忙建房子,只能先暂时住窝棚。
村里有啥好的,都有他们一份。
帮助归帮助,总不能事事全包圆,最主要的还得靠他们自己辛勤劳作。
荒沟村不养闲人,不会惯着任何人,灾民也一样。
只有自己付出过,才会珍惜,而不会觉得旁人给的帮助理所当然。
第309章 是谁帮苏家免去罪责的
“阿樱啊,辛苦一下,新算学教材尽快弄出来,还有水泥厂房设计图!”
吃过早饭,卢照时几人离开,临时叮嘱道。
“省的!这些粉丝带上,我写了几道粉丝菜做法,大人拿去找厨子琢磨琢磨,定能做出美味!”苏樱道。
“二叔,这下有得忙了!待杨大叔他们农忙后,分成两支队伍,在梧县、桐县搭建起施工队,你就能如期施工。”
“阿樱,家里就交给你了!你二婶多费心照顾!”苏老二不放心道。
此次苏老二与卢照时他们一道回州府。
本来他该前往岭南道都督府,找冯诩协调,要块场地作官署,待工部派的主事到,带着班子在岭南道各州府推动道路修建。
但此事梧县、桐县最先开展,算是样板工程,不如留在梧州督导。
给冯诩那边去了封信,工部主事到了后让他们往梧州州府报到。
一下子转换成官身,事务繁忙,金风寨剩余工程只得交给杨大郎、杨二郎负责。
自己这段时间得带人将梧县、桐县两县官道全部跑完,做好前期勘验工作,州府、两县县衙派人协助完成。
还要选址,尽快把水泥厂建起来。
恨不能把自己分成几块,千头万绪的,要做的事儿太多,得用的人手却没有!
家中妻子又有身孕,苏老二不知该喜还是忧!
“二叔放心,家中诸事不用牵挂,有祖母、阿娘、三婶在,二婶娘家也在,不会劳累到二婶。
你安心做事,把事情做好!水泥厂图纸这几天我画出来,你们找人合计合计,最好再结合实地确定方案。
待你手下人手齐了,有人分担,你就能轻松一些!
大庾岭一事尽快上书请修,我建议梧县、桐县官道修建理顺后,就带人去大庾岭勘验,争取在冬季农闲时修建。”苏樱提议道。
“?”苏老二听着头大,梧县、桐县还没开始,侄女就给她安排上大庾岭,“阿樱,是不是太急了些?”
“二叔,从重要性来讲,岭南道所有官道都比不上大庾岭!凿通后,再慢慢修各州、县官道!
一旦大庾岭疏通,所有事情都将加快速度,中原的文人就能到岭南进行文化交流,岭南学子早日走出岭南!”苏樱劝道。
二叔实干,做不了规划大政方向的定海神针,他的眼界没那么高,胆量欠缺,更适合做副手。
“苏大人,阿樱所言甚是有理,听她的没错!”卢照时亦劝道。
苏樱的话他一听就明白,做事不单要实干,还要巧干,分清主次、轻重缓急。
于苏老二,身为主管岭南道路修建的工部员外郎,目前最迫切、最重要的是凿通大庾岭。
“大人,大庾岭一事,尽快上书,及早促成!”苏樱诚恳道,“我二叔担此重任,还请多帮衬!”
“省的,省的!”卢照时笑道。
“大人,缫丝机能否尽早送来?织布机可以先缓一缓,织慢些无妨,但丝质一定要上佳!缫丝机很重要!”苏樱说着另一件重要事儿。
“半月后着人送来,二十架可够?”卢照时问。
“够了!”苏樱点头,“送梧县、桐县一架,将此法推广与百姓,包括冷缫法!”
走出村口许久,才把话说完。
“阿樱,回去吧!”苏老二骑在马上,冲侄女挥手。
“大人,公文!”窦静一行刚从乡下回到驿站,有驿卒送来好几份公文。
他们已到桂州,督导这一带的两季稻种植,这几月马不停蹄在各州、县跑,个个晒的黝黑,像一群穿着官袍的老农。
“嗯!”窦静随手接过,先擦把汗,坐下拆开慢慢细看。
“咦?”窦静拿起第一封,竟是苏步青的,上面除了火漆封印,还盖吏部、司农寺印章。
窦静想了想,“去把苏步青唤来!”
“大人!”苏步青正要给家里写信。
“苏三郎,你的官牒!”窦静递给苏步青。
苏步青茫然接过,自己的官牒,何意?
“不打算拆开看看?”窦静好笑,猜到是喜讯。
以前在司农寺怎么没发现这个人才呢?不但实干,脑子也相当灵活。
一路上不但与各州、县官吏打交道,还要与下面乡镇、村寨的乡绅、农人打交道。
谁都知道两季稻好,收成多,但二季稻要翻耕,重新播种,都纷纷摇头。
没有耕牛也没有犁,靠人力锄地不好玩!
好多人排斥两季稻,宁愿一季稻后,稻桩在田里再生秧苗长再生稻。
虽比不上两季稻产量高,但没那么累。
苏步青不但沿路不懈地传授腐土肥田法、翻耕重新播种等各种新式种地法。
还以粮食专署区的名义与州、县协商,或租、或合买,让官府赶制一批农具,租售农人。
更是组织官府租耕牛给农人耕地。
思路相当活跃,不像其他官吏一板一眼,无功无过。
令窦静很是惊喜,心中直叹可惜。
此刻看到吏部官牒,深谙官场之道的他猜着是履任书。
心中不免暗自惊讶,苏家在京城还有人?流放岭南一年就赦免!
“是!”苏步青既期盼又紧张,好一会儿才拆开火漆。
看到里面的履任书,惊讶抬头,声音颤抖,“大人!”
“是什么?”窦静淡定喝茶。
“大人请看!”苏步青将履任书递过去。
窦静微笑着接过,匆匆一瞥,顿时呆住,“岭南道粮食专署区署令!品秩五品!”
“太好了!太好了!”窦静比苏步青还激动。
他属意的就是苏步青,因为身份原因,窦静无能为力,也寻不到别的合意人选,故而迟迟未决。
却不想吏部甄选的便是苏步青!
“谢大人提拔!”苏步青冲窦静躬身道谢。
“谢我作甚?圣上赦免你苏家,又升迁,该谢圣上!”窦静欢喜道。
“这下好了,署令定下,我也可以轻松、轻松了!
苏大人,想不到你们苏家在京城竟如此有实力,不容小觑!”
“回大人,苏家在京城没人,大嫂、拙荆虽出自京兆杜陵杜氏、韦氏,不过没甚能力的旁支而已。”
苏步青心中直嘀咕,是谁帮苏家免去罪责的?
消息阻隔,他还不知道兄长被急召回京,二兄升迁为工部员外郎。
看到桌上还有几份公文,拆开来看。
看完信笑道,“呵呵,苏大人,恭喜恭喜,令兄苏步成已免去罪责,圣上急召回京!
二兄苏步青升迁工部员外郎,主岭南道道路修建。”
“大人,果真?”苏老三没想到两位兄长都有喜讯。
“当然!恭喜啊!”窦静和颜悦色,“你们苏氏一门三杰啊!前途无量!”
窦静是外戚,宫里、朝里都有人,公文中夹带私货,苏氏三兄弟升迁一事的详细经过自然得知。
“多谢大人照拂,这些时日跟随大人收获颇多!”苏步云不忘感谢上司。
“如今你是专署区署令,说说你的想法!”窦静心情愉悦的品着茶。
有这么个得力干将担此重任,自己终于能撂挑子,累死了!
“大人,下官从未担过重任,不甚懂,还请大人提点一二!”苏步云很上道,没有得意忘形。
“唉,身为专署区署令,怎如此没胆量?平日里怎么做的,就怎么做,顾虑那么多作甚?”
窦静嘴上说着,眼里流露的却是欣赏。
这种既实干,又懂的眉高眼低的人,不会混得很差。
“是,大人!下官觉得,我们粮食专署区要想把两季稻尽快推行下去,光靠我们一个州、一个县的跑,效率太低。
下官觉得此事作为政绩考核,应落实到各州、县官员身上。”苏步云斟酌道。
“政绩?粮食收成不一直都是各级官吏政绩考核之一么?”窦静不解苏步云此话何意。
“大人,下官的意思是划分区域,州府各曹各自划一个、或若干县负责,将各县的粮食收成具体落实到各曹吏头上。
相应的各县将各乡划分,落实到县衙各曹吏身上,如此层层下压,每个乡、每个村寨都有明确的官吏负责、督导。
而不是笼统的眉毛胡子一把抓的所谓考核,避免推诿扯皮、推三阻四,让他们彼此形成竞争,主动去做事。
我们专署区只有几个人,再跑几年也不见得落实下去。
只有将责权利落到具体人头上,才能极大推动工作。”苏步云缓缓道。
窦静端着茶盏,听到后面不自觉站起来,拍案道,“此计甚妙!”
跑了几个月,州府态度好的,派个人陪着跑各县。
县衙也有派人陪同下乡,也劝诫百姓种两季稻。
农人没有耕牛、犁,谁愿意种两季稻?每走一个乡都要费不少口舌,劝通了百姓,还要出谋划策解决耕牛、犁的问题。
县衙、州府其他官员则袖手旁观,都觉得这是专署区的事儿。
窦静一直觉得哪里不对,苏步云的话点醒了他,双方都走入了误区!
专署区提供种植技术、督导各地方官府推行。
各州、县该划片落到具体人头上推行,与当年粮食收成真正挂钩。
这样才能全面、迅速推广开!
而不是专署区越俎代庖,大包大揽,把自己累的要死,成效却不大。
“果然圣上英明!”窦静背着手在屋内来回走动。
“立刻出一份公文给岭南道按察使,提请该考核,尽快下达各州、县落实!”
“是,大人!”苏步云躬身道。
“瞧瞧,我们这几月累的要死,各州、县稳如老狗!不动如山!
这考核指令下去,看他们还有功夫坐衙门喝茶不!”窦静扬眉吐气。
为了岭南道粮食高产,身为司农寺卿的他下到田间地头,风吹日晒。
那些州、县官老爷反倒成了无事人、甩手掌柜!
想得美!专署区的人做牛做马忙碌,粮食增产,却成各州、县官员的政绩,真是天大的笑话!
现在,叫那些官老爷们全都下地去! 谁也别想跑掉!
苏步云当场起草公文,窦静坐那儿美滋滋喝茶,有个得力能干的副手就是好!
这种基层出来的实干官吏,能文能武,写公文提笔就来,到田间聊起农时、种地,侃侃而谈。
“大人,请审阅!”苏步云放下笔,将起草的公文递过来。
窦静一目十行的看,不住点头,工整的小楷字体,纸面干干净净,行笔一气呵成。
点头道,“不错,甚好!盖章后让驿站尽快送达按察使。”
“切,这个卢照时,真是异想天开!口气不小!”岭南道都督府,朝集使冯诩看着梧州来的呈报嗤笑。
大庾岭是那么好开凿的?把他能的!呈报没看完,冯诩就扔到一边。
这一年梧州出了些新奇玩意儿,粉条、茶油、蜂蜜、红糖,前几日还送来彩丝织品,说是天然彩丝蚕吐的彩丝织成。
着实震惊了他,今年总算有好东西向圣上呈贡,面上有光。
梧州给他长脸,自然不吝赞美,向上极力美言梧州。
可卢照时不该如此狂妄,请求开凿大庾岭!蛤蟆打哈欠,好大的口气!
那么好做,还用得着千百年来都这般难行?前面那么多能人都没提,一个小小刺史竟大言不惭,也不怕风大闪了舌头!
年轻人就是狂妄!冯诩下了结论,决定不予理会。
没得呈报上去,让人笑掉大牙!
坐那儿闷闷喝了几口茶,想起过年那会儿,也是梧州送来呈报,提及田地售卖异常,请求暂停,自己没理会。
过完年朝廷突然将岭南道划为粮食专署区,禁止私人售卖田产。
冷静下来的冯诩又捡起呈报,耐着性子细细看。
待看到最后的落笔处有几人签名时,觉得哪里不对。
卢照时不说了,梧州刺史,王延年,梧州录事参军,他都知道。
这个苏步成何许人也?怎么没印象?
冯诩拧眉想半天,想不出这是谁,似乎在哪里听说过?
流犯安置何处,不用过他这里,长安县令被处罚流放岭南,不过小事一桩,京城没谁会特意写信告知他。
想了好一会儿,才想起彩丝织品上提过首倡者苏步成之女苏樱这句话。
想来这苏步成在梧州不是个简单人物!
只是这大庾岭距离梧州遥远,按理不该由他们提呀?这不是越权了么?
拿起呈报想扔到一边,又觉得不妥。
思虑半天,最终什么都没说,只在呈报上落下自己名字,原封不动向上呈报。
什么都说了,又什么都没说!这是为官多年的谨慎。
“兄长、兄长!你听到了吗?阿耶、阿耶升迁了!”苏辰彦大喊着跑来。
“听说了!”苏时彦眉眼间漾着笑意,故作沉稳。
苏家不但赦免,父亲还升迁,主岭南道道路修建。
桐县与梧县同步修建官道,用父亲研制的水泥铺设路面,比荒沟村的砂浆路还好!
县衙的人得知他们是苏员外郎的公子,都来恭贺。
甚至还打探可定亲,想要牵线保媒,被他们以父母安排为由推拒掉。
“真好!”苏辰彦极力压抑住满心欢喜。
“兄长,几时去南沟村?如今我们不再是流犯,阿娘也不是了,可以把阿娘接来,再也不用受那冯家磋磨!”
“嗯,二弟所言甚是!先在县城租套小院,待休沐日,向林大人告假,把阿娘、阿荷接来!”正合苏时彦意。
休沐日,兄弟俩特意雇了辆马车,去南沟村风风光光把母亲、妹妹接走!
为防止冯大壮耍横,还带了两个膀大腰圆的衙役随行。
冯大壮讲理,给些钱财了结,不讲理,那就硬上,母亲、妹妹是一定要接走的。
南沟村一条山路,马车行到黑风乡停下,兄弟俩带着衙役步行。
不用问路,兄弟俩直接来到冯大壮家。
残垣断壁,烧焦的痕迹,曾经种满菜蔬的小院满是荒草。
兄弟俩懵了,“阿娘、阿荷,你们在哪里?”
在附近寻找,不见人影。
往回走,找到离冯家最近的一户人家,敲开门,是位年迈的阿婆。
“冯大壮啊?哎哟,造孽!丧天良的,遭天谴!”阿婆一听,拍着大腿骂道。
“阿婆,冯家到底发生何事?能否告知一二?”苏时彦着急道。
“唉,说来话长!冯大壮脾气暴躁,先后打死两位娘子,周围没人肯嫁与他做续弦。
去年底冯大壮不知从何处得了一位娘子,说是犯官女眷,细皮嫩肉的,不似穷苦人。
冯大壮倒是稀罕了些时日,后面露出本性,那娘子就遭了罪。
收麦子那几日,官差通知到镇上交税粮,那娘子挺着大肚来听消息,回去后不知为何,被冯大壮摔倒。
大出血,流了一地的血,前后半个时辰不到,就一尸两命!唉!”老太婆摇头叹息。
“死了?”苏时彦不敢置信,踉跄着后退两步,只觉得整个天都塌了,耳朵里嗡嗡嗡的。
“可不,那个冯大壮,真不是东西,仵作挖出尸首,说是人还没落气就给埋了!”老阿婆道。
“阿婆,那冯家房子怎么被烧没了?冯大壮去了何处?”苏时彦咬牙切齿,恨不能啖那厮的肉。
“天老爷看不过眼!这丧良心的冯大壮害死娘子,又打起带来的女娘的主意,开暗门!
那晚来了猛兽,冯大壮母子、来玩耍的猪儿被啃噬,女娘放火烧了冯家!葬身火海!
造孽哦,造孽!南沟村怎么出了这么个玩意儿!”老阿婆絮絮叨叨。
“不会的,不会的!”苏时彦心如刀绞,母亲、妹妹就这么没了,他却一点儿不知。
“阿婆,可知她们葬在何处?”苏辰彦扶住兄长,强忍悲痛问。
“不知,官府将尸首运走了!”阿婆说完唏嘘不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