裙钗之下by石阿措
石阿措  发于:2025年06月25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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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看她举止庄重,只当是个守礼节重规矩的夫人,不曾想是个轻浮妇人。也怪不得大人近来不见客,估计就是怕她找上门,你说她总是来找大人,她夫家那边的人也不管管?”
“谁知道呢,反正大人不怎么待见她,但愿她别再来了,她自己不爱惜名誉不要紧,可别连累了大人。”
苏清妤听到他们二人对话,脸色渐渐变得惨白,她从来没想过,有朝一日自己在别人眼里竟成了不知廉耻的轻浮妇人,这对一向重名节的她无疑是一记沉重的打击,她脑子乱嗡嗡的,眼前好像有飞星在乱冒,胃里一阵翻腾,她忍住了干呕的冲动。
元冬在一旁自然也听见了,心中气极,正要上前敲门骂人,苏清妤却伸手拉住她。
“不过,我听说她父亲马上就要流放了,这次她估计是来求情的。”
“无知妇人,大人堂堂首相能理会她?也不知脑子是不是有问题。”
苏清妤冲着元冬摇了摇头,无声地说了句:“我们走。”
元冬不甘心地放下手,随她离去。
“小姐,您千万别把那些话放在心上,这些贼囚根子,最喜欢乱嚼舌根,搬弄别人的是非,您若把他们的话放在心上,就合了他们的心意。”
在回陆府的路上,元冬见苏清妤目光呆滞,比之前的情况更加糟糕,连忙开口安慰,心里则将那两人祖宗八代都骂了了遍。
苏清妤说不出来此刻是什么感想,只是觉得脑子好像空了一样,身体也空荡荡的,好像连说话的力气也没了。
元冬见她额角冒着细细的汗珠,便道:
“小姐,轿子有些闷,我打开窗帷给您透透气。”元冬刚掀开窗帷就看到了一道熟悉的身影,吓得她连忙放下窗帷,一抬眸对上苏清妤疑惑的目光,正要解释,苏清妤已经自己掀开了窗帷看过去。
是陆文旻,他的方向是红苑。
“小姐……”元冬看到苏清妤唇边的笑容以及脸颊上的泪痕,顿时吓坏了。
“我没事,你不必担心。”苏清妤微扬起脸,伸手抹去眼角的泪水,若无其事的放下窗帷。
苏清妤越是平静,元冬越是担心,可却不知道该说什么来安慰她。
为什么所有糟糕的事情都通通发生在她小姐身上,她家小姐明明没有做伤天害理之事,上天为何如此对待她?
元冬也不知道这些事情该怪在谁人头上,便只能怪上天无眼。
回到陆府,苏清妤没有再和元冬商量如何筹银子的事,她似乎已经放弃了。
陆老太太对苏清妤出门的事也没作理会。
掌灯时分,元冬陪着苏清妤吃了晚膳,又服侍她沐了浴,期间也不见苏清妤有什么异样。
到了戌中,陆文旻还未归来,元冬也不敢和她提此事,默默地在一旁剪灯芯。
“元冬,你去睡吧。”苏清妤靠在床头上,神色平静。
元冬心里莫名不安,虽没什么事可做,却始终不敢离开她,“小姐,我等您睡着了再走。”
苏清妤没说什么,翻身睡下。
元冬守在她身旁,过了一会儿,听到她均匀平稳的呼吸,轻唤了她几声,没得到回应,这才轻手轻脚地掌着灯离去。
元冬一走,苏清妤就睁开了眼睛,她从床上爬起,呆呆地坐了一会儿。
月光透过窗隙透射进来,起到照明的作用,苏清妤看了眼昏惨惨的屋内,想着这一个多月以来的种种遭遇,忽然有种了无生趣的感觉。
窗外头的树上来了几只乌鸦,“呀呀”的叫个不住,诡异而阴森,像是在催促着她做点什么。
所有人都在逼着她去死,是不是只要她死了,一切就一了百了了。
念头一起就再无法遏制,苏清妤从床上起来,借着微弱的光,从柜子里找到了一根绦带,然后恍恍惚惚地走出了房间。

傅清玄给皇帝讲学完毕,又处理了一些政务后,就回了暖阁小憩。
今日在朝堂上,他再次处置了几名贪赃枉法的官员,只希望起到震慑作用。
先帝在位时,穷兵黩武,大兴土木,兼官员贪墨严重,以至于国库已到了山穷水尽的地步。
傅清玄如今要大刀阔斧除痈去患,不过这并非一蹴而就之事,只能徐徐图之。
吴峰急匆匆地从外头走进,向傅清玄禀报:“大人,陆家那边出事了。”
傅清玄正在拟一份官员名单,问言笔尖一顿,但很快又继续在纸上龙飞凤舞起来,直到两淮盐运使下面写了李致的名字,他方将笔搁到青白玉透雕双鹿笔架上。
“出了何事?”傅清玄淡声问。
吴峰面色严肃:“陆夫人上吊自尽了,”
傅清玄伸手拿书籍的动作一顿,还没等他脸上有所反应,吴峰又补了句:
“不过未遂,被人救下来了。”
傅清玄轻飘飘地扫了他一眼。
虽然他没说什么,但吴峰从他这细微的表情中知道,傅清玄不满他没把话一次说清楚,他也不是故意的,方才说得有些急嗓子突然梗了一下。
“为何自尽,可查清楚了?”傅清玄语气如往常般沉稳淡定。
果然没什么事能够惊动得了大人。吴峰心忖。“大人前天让属下查的事,属下都查清楚了,陆夫人这次之所以自尽,估计也与那事有关。”
苏清妤从昏迷中醒过来,映入眼帘的是陆文旻满是担忧关切的脸。
看到她醒来,陆文旻面露喜色,“夫人,你终于醒了。”
苏清妤恍惚地打量了周围环境,发现自己还在自己的屋里,不禁感到有些奇怪,她记得自己昨夜拿着绫带出门,在庭院的梅花树上上吊了,为何她还活着,难道一切都是做梦?这时,脖子传来的疼痛又让她意识到自己不是在做梦。
那么,她是被人救下来了……
“小姐,您说句话啊,别吓奴婢。”元冬守在床边,看着苏清妤呆滞的模样,顿时吓得哭了起来。
苏清妤张了张嘴,想说话,却发现嗓子疼得使她没办法说话。
陆文旻握着她的手,柔声道:“夫人,你不用急着说话,先好好休息。”
元冬也意识到她说话困难,连忙点头附和着陆文旻,“小姐,您疼得话就别说话了。”
陆文旻转头与元冬道:“元冬,你去告知老太太,就说夫人醒过来了。”
元冬应了声“是”,就起身出去了。
苏清妤想要抽回被陆文旻握住的手,却无力抽回,她并不想看到他,便将脸转向了墙壁。
陆文旻感受到了她对自己的冷淡,神色一滞,握着她的手却不自觉地紧了下,“夫人,你以后断不可再寻短见,那八千两银子,我已经帮你筹到了,等过两天我就给你。”
陆文旻始终记得,得知她自尽的消息,心中那股突如其来的慌乱的感觉。
若不是元冬及时发现,他就要永远地失去了她。
他一直以为自己对她已经没什么情分,可这几日发生的种种事情让他意识到,他是在乎他这位妻子,不然他也不会放下面子自尊四处帮她筹银子,更不会在束手无策的情况下去向那个女人借钱。
苏清妤并不相信陆文旻帮她筹到了银子,他不过又是糊弄她罢了,她不会再犯傻了。
得知苏清妤醒来的消息,陆老太太非但没有庆幸,反而还觉得有些遗憾。
“她要是真死了,才好。”
陆老太太坐在椅子上一边悠然饮茶,一边与自己的贴身嬷嬷抱怨。
这话刚好被走到廊下的陆文旻听到,心中有些不悦,他跨入门槛,沉眸道:“母亲,您怎么能说出这般无情的话?”
陆文旻见陆老太太面色红润,目光矍铄,便知晓她一直在装病,内心的不满更甚。
陆老太太原本还有些心虚,见他一副指责的模样,顿时又理所当然起来,“我说这话有什么错?她成日要死要活,弄得家宅不宁,死了倒好。”
陆文旻眉头紧锁:“母亲,您何时变得这般蛮不讲理了,再怎么说她也是您的儿媳。”
陆老太太冷笑,“我要不起这样的儿媳。她一番要死要活的行为是把你骗住了,我可不上当。我提醒你一句,她这是做戏呢,她要真想死早就静悄悄地死了,还等被人发现救下来?你要相信她,以后就等着被她拿捏吧。”
陆文旻惊讶地看向她,仿佛不敢相信自己的母亲竟然会变得如此尖酸刻薄,“母亲,若不是您不肯归还嫁妆,她也不至于寻短见,她若真有什么三长两短,母亲您良心还过得去?”
陆文旻有些生气,说话也重了些,陆老太太当即怒了,瞠目道:“看看,她的狐狸尾巴露出来了吧?她就是为了那嫁妆才做这一场戏,她当我看不穿她的诡计,我告诉你,除非我死,不然她什么都拿不到。娘家都没了,还想骑到我头上,做她的春秋大梦。”
陆文旻胸口一阵起伏,隐忍片刻,最终只是摇了摇头,拂袖离去。
“不孝子,不孝子。”陆老太太咬牙切齿,“他这是被那狐狸精灌了迷魂汤,就自己的亲生母亲也敢忤逆。”
“小姐,您好好歇着,奴婢去去就回。”
元冬一直守在苏清妤身边不敢离去,就怕她再想不开,可就在刚刚,苏清妤却说要吃鸡蛋羹,元冬没办法,只能去让厨房做。
元冬刚走,一面目机灵的丫鬟就悄然进了内房,看到芙蓉帐内隐隐透出一抹倩影,她轻手轻脚地掀开珠帘。
苏清妤伏在绣床枕头上,面冲着里,拥着一床锦被发呆。听到身后的动静,苏清妤开口:“你怎么回来这么快?”
苏清妤其实没食欲,只是元冬一直守着她寸步不离,让她有些烦躁。
“夫人。”
听到那陌生的声音,苏清妤惊了下,蓦然扭头,却是一个脸生的丫鬟。
“你是何人?”苏清妤虚弱地撑起身子,皱着眉头看她。
“奴婢名叫阿瑾,平日里都在厨房里做些杂活,所以夫人不曾见过奴婢。”阿瑾恭恭敬敬地回。
苏清妤此刻万念俱灰,也不怕她对自己心生歹意,只是略有不满,“你来这里做什么?这不是你该来的地方。”
“夫人别害怕,奴婢是替人送东西来的。”
阿瑾从怀里拿出银票,恭恭敬敬地递过去,“这是一万两银票,请夫人收下。”
苏清妤怔住,心中又惊又疑,瞟了那银票一眼,并未伸手去接,只是充满警惕地质问:“你是何人派来?”
阿瑾回答:“这银票是傅相给您的,他知道您有难处,便命人找到奴婢,让奴婢代为转交这一万两银票,他还有一句话要奴婢代为转达,他希望夫人珍惜生命。”
苏清妤不可置信地瞪大双眸。
傅清玄是如何知道她需要一万两银子的?又如何知晓她寻短见的?
苏清妤目光掠过她的面庞,她言语谨慎,神色恭谨,看着应该是可靠嘴严的丫鬟,不然傅清玄也不会将此事交给她来办。
苏清妤有些犹豫,“他……无缘无故为何会给我一万两银子?”
“这个奴婢就不清楚了,奴婢只是负责把东西和话带到,其余一概不知。”
刚说完,元冬的身影就出现在了门外头,苏清妤顾不得许多,接过银票,“你先走吧,以后有事我再叫你。”
阿瑾点点头,转身离去。
“你怎么在这?”元冬看到阿瑾,不由有些奇怪。
苏清妤将银票压在枕头底下,听到元冬的斥责声,担心事实败露,被其他人知晓,就道:“元冬,是我让她来的。”
元冬听到苏清妤的话。只能让阿瑾走了,她一边走,一边回头去看她的身影,直到来到苏清妤身边,才疑惑地问:
“小姐,这阿瑾平日里都在厨房打杂,今日怎么跑到这来了?您叫她有什么事么?”
苏清妤扫了眼外头,确定无人,便从枕头底下拿出那一万两银票,小声道:“你看这是什么?”
元冬是她的贴身丫鬟,她知道这件事迟早是瞒不住她的,索性现在就让她知道了。
元冬惊愕,“小姐,这银票哪来的?”
苏清妤把阿瑾告诉她的话,告诉了元冬。
元冬听了又是惊讶又是惶恐,“小姐,这傅相为何会要给您这么多银子?”
看到她脸上的担忧,苏清妤苦笑,“我死都不怕了,还怕他对我做什么么?至于他为何要给我这银票,我也不知道。”
她万万想不到,当她走投无路时,唯一愿意帮她,竟是傅清玄,那个曾经被她伤害过的人。
不管他是否是出于好意,既然拿了他这一万两银子,以后就算他要她的命,她也是要给他的。
傅清玄长身玉立于书房的窗前,视线落向远处,目光柔和如春风,听到身后的脚步声,他连头也没回就肯定了来人。
“银票她收下了?”
他淡声询问,视线仍旧落在庭院大树枝头上一对嬉戏的翠鸟身上。
“收下了。”
吴峰回道,他这角度刚好能够看到傅清玄的侧脸,他眼眸微垂,唇角微微上扬,仿佛想到了什么有趣的事情。
吴峰默默地垂首,静立。他家大人有着谪仙似的容貌与气度,微笑时宛如春风入人心怀,不笑时亦是清雅绝伦,如珪如璋,但跟他久了,他很清楚,傅清玄并不是一个善心大发的人,更不是贪恋女色的男人。

第13章
苏清妤有了一万两银票,当即吩咐元冬备轿,随后一番梳洗打扮后,就带着她来到了临猗坊。
守门的小厮看到她,倒是没有再为难她,直接让丫鬟领着她到了孙三娘的阁楼。
孙三娘刚睡醒,衣裙凌乱,云鬟不整,就这么见了苏清妤。
“陆夫人怎么又来了?”孙三娘语气虽是冷淡,但脸上并没有再露出轻蔑嘲讽的神色。
苏清妤寻短见一事其实鲜少人知,不过孙三娘这几日一直留意陆府动静,所以也得知了此事,她内心很惊讶,也有些担忧,她求财不求命,若真把人逼死了,倒成了她的罪过。
这个女人是真不要命。和这种女人打交道,还是小心谨慎一些为好,免得自己哪句话戳中人家的痛处,人家拿根绳子在她这吊死,她就说不清楚了。
苏清妤正襟危坐,从袖中拿出银票,轻轻地放在榻几上,不亢不卑:“这是一万两银票,迟了一日,还请孙掌事莫要见怪。”
孙三娘暗暗打量了她一眼,经过一场生死,她倒不似先前那般卑微懦弱了,孙三娘见好就收,笑嘻嘻地拿过银票:“无妨无妨,我既收了你这钱,就一定会遵守你我的约定。你娘在我这里绝对不会再受人欺负,我会让人好吃好喝地供着她,不让她干一点粗活。”
“多谢。”苏清妤点点头,“孙掌事,我可否见一下我母亲?”
“好说。”孙三娘笑道。
给了银子,孙三娘十分痛快地让苏清妤见到了她的母亲。
母女二人一见面便不由得心中酸楚,随后抱在一起失声痛哭。
苏清妤自小受尽父母宠爱,以前但凡有什么委屈都会与王氏诉说,但此刻她独自将所有委屈都吞进了肚子里,佯装一点事也没有。脖子上的勒痕被她用粉以及高领子的衣服堪堪遮掩住了,王氏并未看出破绽。苏清妤也没有将给了孙三娘一万两银子的事告诉王氏,以免她担忧多想。
王氏带着苏清妤到了她的住处,这屋子是供粗使丫鬟居住的,里面很简陋也很狭窄,就这样还摆了六张床,床上铺的被褥看着也破破烂烂,屋内除了一张陈旧破损的梳妆台和一张凳子,竟没有别的家具了。苏清妤不由又是一阵心酸,好在孙掌事已经答应她,会给她母亲换一间单独的屋子。
“母亲,这些银子您拿着,别让人知晓。有需要的就用出去,不要省着,用完了我再给您。我以后也会常来看你。”
“是母亲拖累你了。”王氏心疼地看着她,“这种地方不是你该来的,以后少来,托人送封信就行了。”
苏清妤默然,随后扯开了话题。
一炷香后,有丫鬟过来催促苏清妤离去。
苏清妤依依不舍地起身,握着王氏的手,“母亲,父亲那边你不必担心,我会让夫君照顾的。”
王氏点点头,隐忍着泪,“回去吧,好好和你夫君过日子,这地方少来。”
苏清妤点点头,万般不舍地随着丫鬟离去。
刚出月洞门,苏清妤就碰到了苏迎雪,两人皆有些错愕。
苏迎雪和平日里素净的打扮不一样,此刻的她红裙绿裳,云鬓雾鬟,她微微抬起手,露出雪白的手腕,上面还戴着一翡翠镯子。
这么一看,她和她母亲的处境截然不同。
“姐姐,你是来看望母亲的么?”苏迎雪问,语气柔柔弱弱,给人一股我见犹怜的感觉。
自从她的丈夫死后,她就再没有涂脂擦粉,穿的衣服也再没有鲜艳的颜色,今日这身打扮倒是让她有了过去的俏丽影子。
苏清妤从她忧郁的神色中看出她过得并不好。
她想,以苏迎雪这样的容貌孙三娘断然不会让她干些粗活杂活,估计是逼着她出去与参加一些宴会,与那些权贵官员应酬。
“嗯。”苏清妤点点头。
出于礼节,她与苏迎雪寒暄了几句,就在她准备与她辞别时,她忽然想起一些事,而后内心一动。
她扭头看向等候在一旁的迎春,“可否让我与妹妹说几句话?”
迎春犹豫了下,同意了。
苏清妤携起苏迎雪的手,走到一旁,压低声音:“妹妹,你可还记得傅清玄,傅相?”
苏迎雪怔了下,脑海中忽然闪过在国公爷寿宴上看到的那抹身影,虽然只是匆匆一面,但她认出了他,傅清玄。
和苏清妤一样,她没想到当年那个家世清贫,没有后台背景的少年竟然会成为今日这个一手遮天的权相,而且,他还和当年一样,容貌绝世,气度出尘。
“姐姐怎么突然提起她?”苏迎雪压下心头那股莫名的骚动,别扭地问。
苏清妤打量着她年轻娇丽的面庞,岁月并未使她的美貌失去,反而多了几分成熟风韵,这样的她,傅清玄见了可会再次心动?
“傅清玄曾经喜欢过你。”苏清妤平静地道,是十分确定的口吻。
苏迎雪没想到苏清妤还记得此事,脸不觉红了红,“姐姐怎么突然说起这些事,这都是多少年前的事了,莫说我不记得了,估计人家也早就忘光了。”
“不见得。”苏清妤端秀的眉眼掠过些许怅惘,少年慕艾,这份心动是很难轻易忘怀的,就像她一样,很难忘记当年杏花树下那惊鸿一瞥。
傅清玄既然还记得当年她对他犯下的过错,也应该会记得苏迎雪。
“傅清玄年近而立,却不曾娶妻纳妾,换做是别有权有势的男人,早就妻妾成群了。也许,他还惦记着什么人也未可知……”苏清妤话到此处顿住,随后意味深长地看了眼苏迎雪。
苏迎雪被她看得脸一热,脸上的红晕更深了一层。
苏清妤点到为止,而后告辞而去。
苏清妤内心其实并不希望苏迎雪与傅清玄有情人终成眷属,然而若苏迎雪能够攀上傅清玄,也许她的父亲才能有救。
她做不到的事期望她能做到吧。
苏迎雪出神地望着苏清妤的背影,在苏清妤说那些话之前,她从未有过一些不切实际的幻想。
但此刻,她的心有些动了。
如果她能得到傅清玄的青睐,那么她就可以逃离这个鬼地方,摇身一变成为尊贵不凡的女人,到那时就算苏清妤见了她也要毕恭毕敬。
苏清妤还没出临猗坊的门,就忽然听到一阵喧嚷声以及齐整的步伐声。还没反应过来,一群官兵鱼贯而入,很快就将临猗坊包围起来。
看着这威严肃穆的光景,苏清妤有些不知所措,但他们似乎并不是冲着自己来的,于是带着元冬就要往外走,却被一穿着御史官服,目光如鹰般锐利的男子拦住。
“你是陆夫人?”他问。
苏清妤并不认识他,然而他却认识自己?心中疑窦丛生,不答反问:“你是?”
他正色道:“本官乃是督察院的人,孙三娘涉嫌贪墨,本官负责调查此案,陆夫人亦需随我走一趟。”
苏清妤心咯噔了下,“为何?我和孙三娘并不认识。”
右都御史陈鹤深深地看了她一眼,“是么?”
苏清妤有些心虚地住了口,她才给了孙三娘一万银子,他不会得知了此事,想要治她一个贿赂的罪吧?若真是如此,他这消息也收得太快了,难道……
苏清妤心口一沉。
“小姐……”元冬抓着苏清妤的衣袖,一脸惶恐不安。
“别担心,我们不会有事的。”苏清妤小声安慰她,内心却深觉忐忑。
孙三娘披头散发地被几名官兵押解出来,除了她,还有几个苏清妤不认识的人。
经过她身旁时,孙三娘狠狠地瞪了她一眼,仿佛是她告的密一般。
苏清妤黛眉微蹙,并未说话。
临猗坊隶属于礼部,孙三娘不过是一掌事罢了,看这阵仗他们针对的应该不止是孙三娘。
苏清妤被迫跟随督察院的人离去,临猗坊的大门口已经被围观看热闹的百姓堵得水泄不通。
苏清妤此刻像犯了事的人,承受着众人的指指点点,她羞愧得几乎抬不起头来,就在这时,人群中一熟悉的身影映入她的眼帘。
虽然只是一闪而过,苏清妤仍旧眼尖地发现,那人是傅清玄的随从。他的出现更加验证了她的猜想。
这是傅清玄做的一个局,而她在不经意间成为了被他操弄的棋子。
苏清妤没有被关进督察院的牢狱里,而是被带到一间空屋子里,屋子里只有简单的桌椅。
御史陈鹤还好心地给了她一杯茶,苏清妤无心饮茶,不等他审问,就就将孙三娘如果向她索要一万两银子,如何逼她就犯等所有事情都一五一十地交代清楚。她被傅清玄玩弄于股掌之间,还有什么敢不交代的。
苏清妤在供状上画了押后,陈鹤就拿着状纸走了,苏清妤被单独留在屋子里,惴惴不安。
过了许久,陈鹤又回来了,他神色比去时轻松。
陈鹤与她说,念她孝心一片,决定对她网开一面,苏清妤一直悬着的心终于落了下去。
苏清妤从屋子里出来,刚好听到两名督察院的官员在小声议论着:“听说礼部尚书也涉案了?”
“可不么。孙三娘为了从轻发落,把和她一起收受贿赂的官员全都交代了。”
“短短几个月就折掉两个礼部尚书,估计以后个个都嫌弃这个职位晦气了。”
“那新上任的礼部尚书听闻是……”那名官员悄悄耳语,说了一个名字,“推上去的,首相很是不满意,却碍于那人身份,逼不得已同意了。结果还没多久就出了这事,你想想吧。”
陈鹤咳了一声,那两人连忙噤声。
果不其然,孙三娘只是鱼饵,礼部尚书等人才是大鱼,苏清妤内心又一次忍不住感慨傅清玄的城府之深。
他料到她一定会把那一万两银子给孙掌事,也料到她会为了自己的名誉不告诉御史那一万两银子的出处。
苏清妤刚出督察院的大门,就看到了傅清玄的随从吴峰。
他似乎专门在外头等候着她。

苏清妤出了监察院,又进了相府,但这次并不是主动来的,而是被吴峰带来。
苏清妤来到倚雪院。这次那位日无暇晷,总是让她等得心烦气躁的权相大人破天荒地已经在屋里等着她了,而且他还坐在炉边,悠然自得的煮茶。
难道是因为旗开得胜,他才有兴致在此做这等风雅之事?
苏清妤目不斜视地在吴峰的引领下行至他身旁,行了一礼后,便低垂着头,以谨慎恭谨之姿面对他。
见识了他的手段,她怎敢造次。
“陆夫人来了。”傅清玄将刚刚烘烤好的茶饼放下,微抬手示意他对面的座位,“请坐。”
苏清妤看了眼那矮椅,又微抬眸看了他一眼,恰好对上他投来的温柔含笑的目光,心口一紧,看样子他根本没把在红苑的那一吻放在心上。
苏清妤迟疑了下后,才端端正正地落座,不忘客气地回一句:“多谢大人。”
吴峰退了出来,屋内只剩他们二人。苏清妤低眉顺眼,不发一语,只等着傅清玄主动开口。
短短几日,眼前这女子仿佛变了一个人,身上那股高傲自矜好像荡然无存了,整个人变得……说好听些是柔和,说难听便是卑微。
然而,这这一切并非因为他。
看来这些日子,她受了不少苦。
“陆夫人近日可好?”
傅清玄宽袖如流云拂动,而后轻轻落于他的膝上,就这样,目光沉静地凝望着她。
他什么都清楚,却问她好不好,安的什么心。苏清妤视线始终偏低,不与他对视,懒懒地应:“过得尚可,多谢大人挂心。”
“我是有些挂心。”傅清玄微笑颔首,“所以听说陆夫人遇到难处,立刻让人送一万两银子过去。”
听到前一句话,苏清妤还小慌了下,可接下来的话却让她沉了面容,他无疑是在反驳她那句“过得尚可”,他是在笑话她?
他为何就不能给人留一丁半点的颜面?苏清妤有些生气,语气也稍微重了下:“大人,您唤妾身前来究竟有何事?”
如今她已是贱命一条,他想拿去就拿去。
终究还是娇养大的大家闺秀。傅清玄微微叹气,“陆夫人,就算没有你,我也有办法处置那些人。”
苏清妤一怔,抬眸疑惑地看他,他究竟想说什么?
仿佛看穿了她心中的疑惑,他目光真诚而专注地看着她的眸,“我希望你好好活着。”
苏清妤呼吸一滞,下意识地别开目光,他平日里就是以这副光风霁月的姿态来蒙骗人,让人对他不设心防的么?
还不等苏清妤缓过神,他突然问了一句:“会碾茶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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