裙钗之下by石阿措
石阿措  发于:2025年06月25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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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清妤点点头,在混乱的心绪下,伸手拿过他推来的茶饼,将它慢慢地碾成茶抹,脑海中却还在想着他前一句话。
他颇为惬意地将背靠到椅上,面色平静地看着苏清妤手上的动作,“你母亲等人那边,我会让人照看,不会有事。”
苏清妤指尖微滞,不明白他为何突然变得这么好心?难道是因为苏迎雪的原因?毕竟他可没说只单单照看她母亲一人,虽有疑虑,但她也不会笨到问出来。
“大人可是要妾身做什么?”若他真的愿意帮她,就算让他一直利用,其实也无妨。
他一手轻抵额,手肘靠在椅子扶手上,微笑注视着她,“陆夫人,我若说我有些喜欢你,你可信?”
苏清妤脑子猛地一震,瞬间一片空白,直到对上他的眼眸,她才稍稍冷静,那双眼眸里面并无炽热情绪,若玉沉静水之中,温润内敛。
这样的目光让人无法相信。
苏清妤怦怦乱跳的心脏突然间平静下来,这位权相大概又在憋着什么阴谋诡计。
他意欲何为,她看不透,也不想再去猜,在他面前,她有多少心眼都看不穿他的内心。
“大人说笑了。”苏清妤以虚与委蛇的笑来掩饰自己的慌张。
他若说自己喜欢苏迎雪,她还信。
她眼里的冷淡与虚伪笑容令傅清玄弯了唇角,他没有再继续这个话题,接过苏清妤碾好的茶,放入滚水中,专心地煮起茶来。
苏清妤借着这个间隙,缓缓地平复自己那纷乱如麻的心绪。等茶煮好的时候,苏清妤又恢复了来时谨慎小心的姿态。
傅清玄从茶台中取出一白玉茶杯,往里面倾注茶汤,然后送到她面前,“陆夫人,尝尝我煮的茶。”
苏清妤端起茶。
茶香四溢,沁人心脾。
苏清妤从未曾想过会有这么一日,她竟然会与傅清玄面对面地饮茶。
他的目光隐隐有些期待,仿佛在等着她喝完茶的回馈,原来,他也会露出这样的神色。
也对,傅清玄也是人,他不是神仙,也不是修罗,是人就会有情绪。
只不过这样的神色出现在他的脸上,让人颇觉得违和。
茶汤入喉,清冽舒爽的感觉弥漫在口腔之中,苏清妤放下茶杯,“大人,这茶很好喝。比妾身先前喝过的任何一种茶都好喝。”
这茶是好喝,但不至于比她先前喝过的所有茶都好喝,想不到,有朝一日她也会拍人马屁。
傅清玄没有戳破她夸大其词的谎言,微微一笑,亦端起茶细细品尝。
片刻之后,傅清玄放下茶杯,修眉舒展。
茶喝完了,也该说正事了吧。
“大人,天色不早了。”苏清妤看了眼窗外,才回眸看他,语气恭敬:“您唤妾身前来不会真只是为了喝茶吧?”
窗外金灿灿的夕阳投到他洁白如雪的衣裳上,反射出柔和的光芒,这让他看着整个人都温柔了许多,他的手似不经意间抚了下唇瓣,却像是在提醒着苏清妤两人曾有过的亲密之举。
苏清妤好不容易平复的心情再一次被他轻易地搅乱,然而他接下来的话,却将更加地不知所措。
“陆夫人,我方才所说的话并非欺骗,我是喜欢你。”
苏清妤突然意识到,从她进来开始,他都不曾再自称“本相”,而是说“我”,这样的自称也让两人的距离一下子拉进不少。
傅清玄眼神专注地凝视着她,柔声:“陆夫人,你无需急着回答我,我会给两日时间考虑清楚。届时我会让那个叫阿瑾的婢女给你一样的东西,你同意与我继续往来,就收下那东西,不同意便不用收下,之后你我就当做从未相识。”
“小姐,傅首相找您做什么?”
在回陆府的路上,苏清妤始终魂不守舍的,元冬心里自是十分担忧,想要替她排忧解难。
听到傅清玄的名字,苏清妤才平定下来的心又不安起来,她深吸一口气,试图让自己变得冷静,可手却不自觉地颤抖。
一切都仿佛在做梦一般不可思议,而这个梦是个噩梦,可怖又让人不安。
苏清妤摇了摇头,“只是问了有关孙三娘的一些事罢了。”
苏清妤心中乱糟糟的,没个主意,便决定暂时不告诉元冬实情。
元冬不大相信,但苏清妤不肯说,她也不敢逾越多嘴。
刚回到陆府大门口,苏清妤就看到了陆文旻,他正准备上马车,也不知道要去何处。
“夫人。”看到苏清妤归来,陆文旻顿住脚步,朝她行来。他的目光在她身上扫过,眼里有着关切,“你去了何处?我正要去寻你。”
“我去了临猗坊。”苏清妤对他眼中的关切视而不见,脑子里又情不自禁地想起傅清玄方才对她说的那些话。
他说他喜欢她。他还想继续和她来往。苏清妤已不是不谙世事的少女,所谓的来往不可能只是单纯的来往,而是男欢女爱。
在这世道,男人可以三妻四妾,可女人只能从一而终,一旦违背这条规则,将万劫不复。这就是女人红杏出墙的后果。
她也深知,傅清玄口中所谓的喜欢她根本就是假的,他恨她,想要将她玩弄于股掌之间。
她应当干脆果决地拒绝傅清玄,然后继续当她的陆夫人,遵从父母的嘱咐好好地和陆文旻过日子。
可她父亲母亲遭受着痛苦折磨,她做女儿的还能好好的过日子?她做不到,真的做不到。
她若是拒绝了傅清玄,他们就再无关系,他表面光风霁月,谁知背地里会如何对付她对付她的亲人,甚至是陆家?
他根本不怕她不上钩,因为就算她不上钩,于他其实也没什么损失。在意的人只有她而已。
“孙三娘出了事,你可晓?”
苏清妤恍惚地随着陆文回到院子,坐下后,陆文旻沉声问。
苏清妤努力将傅清玄的身影拂出脑海,定神道:“我已经知晓了,她被监察院的人抓了去。”苏清妤很想对他和颜悦色一些,可一想到他愚弄欺骗自己的事,面上就禁不住多了几分冷漠。
陆文旻将苏清妤的冷漠看在眼中,她内心大概是对他有些埋怨,“那八千两银子我已经帮你筹到,可如今拿出来也已经迟了。你放心,你母亲那边我会想办法托人照顾。”
事到如今他还在欺骗她,若他真的筹到可银子怎么不拿出来给她看一眼?
苏清妤也懒得戳破他的谎言,“孙三娘已经伏法,这银子也用不着了,这事就算了吧,至于我母亲那边,夫君,您也不必费心了,我去到那里时,刚好碰到监察院的大人,他与坊中一掌事认识,他念我母亲可怜,已经让那人照顾一二。”
“监察院的人?哪位?”陆文旻沉声问。
这不过是苏清妤随口胡诌的,便道:“我也不认识他。“夫君,我有些乏,想回房休息片刻。”苏清妤扶了下额,做疲惫状。
陆文旻见状便不再多问,叮嘱她好生休息,就出去了。
苏清妤回到房中坐了一会儿,然后打听到出门了,想着他一时半会儿不会归来,就让元冬去把厨房打杂的阿瑾叫过来。
她其实有些好奇,傅清玄给了她什么东西让她代为转交。

苏清妤之前和阿瑾只是匆匆忙忙见了一面,她的底细她还来不及打探。
元冬将阿瑾带到了苏清妤面前。阿瑾双手平放腹前,行了一礼后,就低眉顺眼,一副恭敬之姿,只等着苏清妤的问话。
苏清妤端起一盏茶,手拿着茶盖有一下没一下地刮着浮在茶汤上的茶梗,目光落在她的面庞上,她皮肤黝黑,浓眉大眼,长得颇为端正。
“你叫阿瑾?是在厨房做杂活的?”苏清妤问。
“是的,夫人。”阿瑾低着头,恭恭敬敬地回。
“抬起头来让我看看。”苏清妤语气很和善,等阿瑾抬起头来,才接着问:“来陆府几年了?家中还有什么人?”
“奴婢家中只有老母一位,如今在乡下居住,奴婢家中拮据,又要赡养母亲,所以才来陆府做杂活挣点家用。”她说话不亢不卑,吐字清晰流利。
所以她并不是卖身的奴婢,随时可以离开陆府。
“真是个好孩子。”苏清妤点点头,示意了元冬一眼,元冬上前将一锭银子交给阿瑾。
苏清妤如今也没什么银子,然而该花的还是得花。
“阿瑾姑娘,你之前替我办事,我还没有好好感谢你,这锭银子是给你的答谢。你可以拿去给你母亲添置点衣裳,或者改善一下伙食。”苏清妤温和一笑。
经过这段时间的种种遭遇,苏清妤已然和从前大不相同,她不再端着千金架子,整个人变得柔和许多,也令人觉得可亲了许多。
“多谢夫人。”阿瑾接过银子,脸上闪过些许惊讶之色,没想到苏清妤会如此和善可亲,一时间忘了恭谨,不觉道了句:“夫人和他人口中所说的不大一样。”
苏清妤瞬间明白了她的意思,不由一笑,“是么?”
其实她知道陆府底下的人之前都是怎么看待她的,无非觉得她高高在上,不够仁慈宽厚,太过不近人情,当时的她根本不在意,她本就是天之骄女,根本不屑给那些如蝼蚁般的人一个眼神。
但如今,她的想法改变了,人与人兴许没什么两样,所谓的高低贵贱或许也只是一时的,穷困潦倒的人有朝一日也有可能直上云霄,而身处高位权势在握的人更是有可能在旦夕之间成为阶下之囚。
做人还是要给自己留一些余地,不求他人雪中送炭,只求不落井下石便好。
阿瑾自知说错了话,诚惶诚恐:“奴婢说错话了,还请夫人见谅。”
“无妨,你不必紧张。”苏清妤冲着她露出安抚的笑容,随后询问自己最为关心的事:“你之前说,是傅相派人找上了你,那个与你联系的人可是叫吴峰?”
阿瑾如实相告:“那人是叫吴峰。”
苏清妤点点头,端起茶抿了一口,苦涩中透着清香的茶令人提神醒脑,她眉眼微舒,“我听说,傅相又给了你一样东西,让你转交于我。”
阿瑾眼里闪过些许疑惑,“回禀夫人,奴婢不清楚夫人所说的那东西,自从上次之后,吴峰就不曾再找过奴婢。”
苏清妤打量她的面庞,看她的模样并不像是在说谎,看来傅清玄还没有把那东西交给她。
苏清妤略一沉思,笑道:“兴许是我弄错了。”
苏清妤放下茶,神色变得严肃:“我这里也没有别的事了,你回去做的事吧。记住,你与我之间的谈话乃是机密,你莫要向任何人透露一个字。我看得出你是个聪明人,事情暴露,后果你应当知晓。”
阿瑾是个聪明的人,自然晓得事情严重性,她点点头,极其认真地保证道:“奴婢晓得,绝不会向任何人透露夫人的事。”
苏清妤满意地点点头,放她走了。
阿瑾走后,苏清妤看到元冬欲语还休,像是有什么疑虑,“有什么话你就问吧。”
“小姐从未与奴婢说过傅相要交给您什么东西。”元冬嘴巴微撅,心里有些失望。
苏清妤摇头失笑,“你也别怪我瞒着你,因为我也不知晓他要给我什么。等时机一到,你自然也会知晓。”苏清妤垂眸看着那浅黄色的茶汤,渐渐出起神来。
这傅清玄实在是个让人捉摸不透的男人。
“这傅相不会是故意吊着小姐您吧?”元冬皱眉道,她家小姐都看不透的人,元冬就更难看透了,只能胡乱地猜测。
吊着她?苏清妤不以为然,他没事吊着她做甚?
“这银票你拿回去吧。”
一件精致典雅的女子闺房内,陆文旻端坐在窗边的椅子上,目光落在不远处妆台前的纤细的背影上,将手上的银票放到桌上。
女子梳着发的手一顿,回眸看了他一眼,“用不上了?”她轻声问,眼眸秋水盈盈,不过略一蹙眉,便尽显楚楚可怜之姿。
陆文旻点了点头。
女子放下梳子,站起身,来到陆文旻面前坐下,看了眼桌上的银票一眼,也不收回去,嗔怪道:“妾身既然把这钱拿出来了,陆郎就大大方方地收下即可,拿了去又拿回来,这是何意?倒显得你我关系生疏似的。”
女子纤手往桌上轻轻一拍,佯装生气。
“蓁娘,我并未欺骗你,这银子是真的用不上了。”陆文旻握着她的手,很认真地解释,“你存这些银子也不易,收回去吧。”
郑蓁见他不似说谎,只好将银票收了回去,有些事他不肯多说,她就不会多问,“当时妾身见你那般紧急,还当是涉及到身家性命的事呢!结果说用不上就用不上了,以后你再想妾身拿出来可就难了。”
郑蓁把银子收了回去,陆文旻望着她的身影,内心莫名地升起几分内疚。
她聪慧善良,好相与,就好像一朵解语花,当他烦恼时与她待在一起,烦恼就会消散。
她原本的家世很好,所以她身上没有青楼女子那股媚俗之气,反而还持着大家闺秀的良好仪态,不爱钱财,不贪慕虚荣。
她的容貌秀丽清雅,是个美人。
她很好,可陆文旻现在想的却是自己的那位妻子,他在想,她现在在做什么。
苏清妤也是大家闺秀出身,可苏清妤的性子没有郑蓁好,她不善解人意,有时候甚至显得冷漠疏离,她爱拈酸吃醋,不许他纳妾,不许他多看府中婢女一眼。她性子倔强,有时候软硬不吃。
若要说对苏清妤的不满之处,陆文旻可以说上一夜,可当苏清妤愿意放低身段在他面前露出柔软,需要人保护的姿态时,他突然发现他对她所有的不满都不足为提了。
“陆郎,你在想什么呢?”
郑蓁柔媚的声音在耳畔响起,陆文旻回过神来,看到面前年轻貌美的脸,突然间意识到,他对郑蓁更多的是一时的新鲜感,而新鲜感这种东西敌不过朝夕相处一点一点积累起来长达十年之久的情感。
“没想什么。”陆文旻定定地看着她,看到她眼里流露出来的脉脉柔情,忍不住说了句:“蓁娘,以后莫要轻易相信男人。”
郑蓁愣了下,而后笑着拧了下他的面颊,“怎么?你骗了妾身?”
陆文旻握住她的手腕,摇了摇头,也笑了起来:“我只是想说,你太容易轻信他人,若我拿着你的银子跑了,你岂不是人财两失?”
郑蓁想了想,叹道:“那也只能怪妾身自己看人的眼光不行了。”郑蓁看了眼窗外浓浓夜色,回眸含情凝望着他,“时候不早了,外头夜浓露重,今夜在此休歇?”
陆文旻面有难色,“我没与家里头那位说今夜不归家,恐她在家等待。”
郑蓁脸上难掩失落,“敢情你这一趟就是为了来还钱的?”她将脸扭到一旁不去看他,自怨自艾道:“妾身如今乃是墙花路柳,自然由人随意作践的,你回去吧。”
陆文旻心中愧疚,便将人拽入怀中,“我并没有作践你的意思,只是你我的事,她还不曾知晓,我若不回去,她定会生疑,我明晚再过来可好?”
郑蓁推了下他,从他怀里挣脱,眼眶不由得泛红,她一边叹气一颤说:“妾身细细一想,你我这样有些对不住你家里那位,要不……”她顿了下,忽然间泪珠纷纷,她原本想说和他断了算了,可心中有难以割舍,“你当初何苦来招惹妾身?”
陆文旻知道她未曾说出口的话,看着她难过的模样,一时间也不知是什么滋味,他也有些后悔,可后悔也已经晚了。
苏清妤并未在等陆文旻归来。
陆文旻归不归来,她也并不关心,她的脑子已经被别的事填满了。
傅清玄留给她考虑的时间不多了,等到天一亮,就还剩下一天时间。
苏清妤内心感到很纷乱,辗转反侧,始终考虑不出一个结果。
陆文旻大约是三更天回来的,那时苏清妤还没睡着,却假装睡着,没有去理会陆文旻。
第二日,苏清妤起来时,陆文旻已然上朝去,梳洗后,她食不知味地吃了早膳,看着外头太阳逐渐升至中空,开始坐立不安,心中便像是有人在打鼓,咚咚跳个不停。
苏清妤决定出一趟门,去城外的观音庙上个香。
吩咐元冬备好马车,苏清妤并未知会陆老太太,就带着元冬出门了。
观音庙坐落于城外十里的鹤山半山腰上,因为道路崎岖难行,大约用了一个时辰才到。
寺庙里古木森森,清幽宁静,磬声悠悠,令人心旷神怡,涤尽尘心。
寺内往来的香客不少,苏清妤带着元冬来到殿中,捻香跪拜,忽听得耳边一阵喃喃祝祷,声音隐隐有些熟悉。
苏清妤睁开眼眸看过去,当看清跪在蒲团上的女子相貌,脸上不禁浮起惊讶之色,她认得此女,正是陆文旻在红苑的那位情人。
她为何出现在此?难不成她特地跟随她至此?
似乎感觉到了旁人的目光,女子亦睁开眼眸,看向苏清妤。
面对苏清妤的打量,她脸上没什么异样的反应,只是礼貌一笑,就收回了目光。
苏清妤惊疑不定,她是真不认识她?还是佯装不认识?
苏清妤心不在焉地继续许愿,待那女子起身离去后,不自觉地也跟着起身。
女子走了几步,挂在腰间的香包不小掉落,苏清妤见状唤了她一声:“姑娘,你的香包掉了。”
女子回头,诧异地看了眼苏清妤,才低头去看地上的香包,而后脸上露出感激的微笑:“多谢夫人提醒。”

寺庙的凉亭中。苏清妤与那女子相对而坐。
从她的口中,苏清妤得知她叫郑蓁,她也只带了一丫鬟过来。这会儿元冬与她的丫鬟在不远处的花畦里扑蝶玩耍。
元冬并不知晓郑蓁是是陆文旻的情人,因此与她的丫鬟有说有笑的,看着甚是融洽。
“不知为何,妾身总觉得与苏姐姐一见如故。”郑蓁有些不好意思地道。
方才两人互相说了自己的年纪,郑蓁二十岁,苏清妤比她大了几岁,因此郑蓁唤她一声姐姐也不为过。
苏清妤对她这一句一见如故不以为然。兴许是因为她刻意接近了她的缘故,所以郑蓁才会有这样的想法,要知道,就连她最好的闺友都说,刚与她认识之时觉得她冷漠不好相与。
又或者郑蓁说的只是一句客套话。
“我也是,见到妹妹第一眼,便觉得好像在哪里见过一般。”苏清妤微笑回应,不知道出于什么心理,她想了解一下这个女子,想知道她和陆文旻究竟是逢场作戏,还是真心实意。
郑蓁并未对她隐瞒自己的身世,原来她也是大家闺秀出身,只因父亲犯事,她受到牵连,被官卖至红苑。
她的遭遇倒与她家有几分相似,如果她不是陆文旻的情人,苏清妤会十分同情她,可现在,她内心说不上来是什么感受。
她是在故意博取她的同情,好让她答应她与陆文旻继续来往?还是真只是因为与她一见如故才坦诚相待?
“听了妹妹的遭遇,我心中甚是难过,可惜无能为力。我说句不怕得罪妹妹的话,若是能遇到一个有权有势的好男人,或许他能助妹妹逃离苦海也说不定。”苏清妤试探地道。
郑蓁问言不觉将头一低。
苏清妤暗暗察言观色,见她脸上似有羞臊之色,便道:“难不成妹妹已经有了心上人?”
郑蓁含羞带怯地点了下头,略一犹豫,道:“只是他家中有正妻,他的妻子并不知晓我与他之间的事,我也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苏清妤目光微凝,并未作答,看她这样子似乎真的不知晓她就是陆文旻的妻子。
苏清妤突然的沉默让郑蓁不安地抬起头看她,“苏姐姐是否觉得我不该与他来往?”她小心翼翼地说,好像担心苏清妤瞧不起她似的。
苏清妤收敛神思,莞尔一笑,安慰她道:“怎么会?男人三妻四妾乃是常事,想必他的妻子不会介意。”
郑蓁摇了摇头,有些不相信,哪有女人愿意和她人分享自己的男人。“苏姐姐,我也说句不怕得罪你的话,若是你,你会同意自己的丈夫纳妾么?”
苏清妤愣了下,随后想了想,若是以前她不会同意,可如今,她对陆文旻失望透顶,他就算在外面找再多的女人也与她无关,“这有什么得罪不得罪的,我与你说实话吧,若屋里多个姐妹与我作伴,我也是高兴的,只是需看对方是什么品行,若是像妹妹这样的,我是求之不得。”
郑蓁听了苏清妤的话不由心生感慨,“若是陆郎的妻子像姐姐这般就好了。”
“原来妹妹那情郎姓陆吧。”苏清妤不动声色地打趣,“不知道他家世如何?”
“他是位官员,家世不错的。”
“既然是位官员,应该有门路帮你赎身,毕竟你家的那些事也过去那么久了,无非是花点钱的事情。”
郑蓁眉眼间多了几分愁绪,“他是个清官,应该没什么钱,前几日,他还找我借了八千两银子。”
苏清妤有些惊讶,“他找你借了八千两银子?”这正好是她缺少的银子数目,“那么你借给他了?”
郑蓁点头,“我看他似乎有难处,就把我身上全部的钱全都借给他了,不过后来他又说用不上,就将它又还给我了。”
这么说来,陆文旻并没有欺骗他,他的确帮她筹集了八千银子,只不过她没想到,陆文旻竟然会找郑蓁借银子。
苏清妤此刻非但没有感动,反而觉得陆文旻有些过分,找女人借钱算什么本事?他有本事就该去向他母亲帮她要回嫁妆。
苏清妤摇头感慨,“妹妹,你是个傻的,一个男人一下子向女人借那么银子,一看就不靠谱,他有没有说他要那么多银子有何用?”
郑蓁只当苏清妤在关心她,也不生气,“我见他似乎有难言之隐,就没问。”
苏清妤语滞,和她相处这么一会儿,便发现她个老实巴交的,而且还是个痴情种,不然怎么会把辛辛苦苦攒下来的八千两银子给一个相识不久的男人?
苏清妤忽然有些替她不值了,她大概没有看清陆文旻的真实面目,才如此信任陆文旻。
“你既然有那么多银子,怎么不自己找门路离开这红苑,你不知道,男人是最靠不住的。”
郑蓁眼睛泛红,神色怅惘,“我一个人,就算出了红苑,又该如何生存呢?”
苏清妤不想她会有如此感慨,一时间竟无话反驳她,甚至有些赞同她的话。
一个女人是很难在这世道上生存的,尤其还是一个年轻貌美的女人,除了将希望寄托在男人身上,她还能如何做?
就像她,尽管知道陆文旻在外头拈花惹草,尽管对他已经没了情意,她也不敢与他提出和离,一旦和离,她便没了容身之所。
陆家虽然称不上是她的家,但好歹是可以栖身之地。
她甚至觉得就这么安于现状也不错,她若是冒险去和傅清玄来往,有朝一日,东窗事发,她定然会落得个名誉扫地,无处容身的下场。
到了那时,傅清玄是会袖手旁观,置身事外,还是伸出援手。尚未可知。
最大的可能还是看她笑话吧,毕竟他恨她。
苏清妤和郑蓁在观音庙待了一个时辰,就一同进了城,到了城门口,两人才道别。
郑蓁泫然欲泣,依依不舍道:“苏姐姐,我们还能见面么?”
郑蓁担心苏清妤会嫌弃自己的身份,不愿意与她继续来往,但一想到自己没什么知心朋友,还是鼓起勇气询问。
郑蓁不知道她的真实身份,苏清妤却知道她,看着她一副把自己当做了知音的模样,她心中不免有几分别扭,她本想着今日一别后最好不再见面,但郑蓁如此诚恳,她着实不好拒绝,“当然,下个月月初,我还会去观音庙,到时我会让元冬去知会你一声,你若有空,我们可结伴同行。”
郑蓁转愁为喜,“那就一言为定了。”
苏清妤心中叹气,表面却莞尔一笑,“一言为定。”
两人就此分别。
苏清妤坐上马车往陆府方向行去,去了趟观音庙,认识了郑蓁,与她说了许多话,苏清妤焦虑不安的心突然平定了不少,脑子也冷静下来,能够理智地去考虑自己接下来该如何做。
她想,自己应当拒绝傅清玄,从此不再与他有任何牵扯,就当做从未认识过。至于她母亲那边,她再想其他办法,她仔细一想,傅清玄好歹也是一朝之相,日理万机,他不会有那闲空和她一个妇人日日过不去吧。
也许是她把事情想得太过糟糕,自己吓唬自己。
就这样吧,这才是最正确的做法。
苏清妤回到陆府,行至回廊时,见到两名丫鬟在墙角处窃窃私语,也没怎么在意,知道听到其中一人说了句“苏大人”,她才顿了下脚步,想听她们说些什么。
一丫鬟突然看到苏清妤,脸上瞬间露出惶恐的神色,拍了拍另一个丫鬟的肩膀,示意她住口,另一名丫鬟看到苏清妤同样很是慌张。
看着两人匆忙行礼退下,苏清妤直觉有异,吩咐元冬几句话,就独自一人回了院子。
没过多久,元冬带着方才那两名丫鬟回来。
两名丫鬟惴惴不安地给苏清妤请安。
苏清妤面色严肃,开门见山地问:“你们二人方才偷偷摸摸在讨论些什么。”
两人对视一眼,一齐回答:“夫人,我们什么也没说。”
苏清妤不悦,“你们二人再不说实话,就分开审问,若你们二人回答不到一块去,下个月的月俸扣除一半。”
两人问言顿时慌了,其中一名丫鬟忙道:“夫人,奴婢说实话,只是恳请夫人千万别告诉老太太是奴婢说的。”
苏清妤语气和缓,“放心,我不会说的。”
丫鬟这才如实相告:“夫人,外头传来消息,说您的父亲在押解边关途中,遭到刺杀,如今下落不明,老太太得知此消息,再三命令我们不许将此消息告知夫人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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