裙钗之下by石阿措
石阿措  发于:2025年06月25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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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清妤不想他问得如此直接,头不觉垂得更低,声音几不可闻:“是。”
“既如此,本相也不能让你白来一趟。”
苏清妤微一抬眸,对上他的目光,他那双深眸仿佛一面明镜,使得她的心思无处遁形,羞愧、窘迫、尴尬种种情绪一股脑似的涌来,好在傅清玄很快收回了目光,起身离开坐榻。
苏清妤目光循着他优雅的背影,却见他慢悠悠地走向不远处的架子床,心不觉一紧。
傅清玄留意到她防备的目光以及僵硬的身子,莞尔一笑,以眼示意她过来。
苏清妤不安上前站定,双眸下意识地环顾左右,这屋子一看便是女子的闺房。
玲珑纤秀的窗棂槅扇,垂着珠帘,雕刻着鸳鸯交颈的梳妆台,上面嵌着价值不菲的珠宝。
眼前这张床更是华美,三面床壁是紫檀木雕花板,细看的话,会发现上面描绘着春宫画,苏清妤看了一眼立刻撇开目光,暗暗吸一口气,便嗅到了一股醉人的甜香,心间忽然感到酥酥麻麻的,这种香……
苏清妤黛眉不觉微蹙,这大概是助情兴的香,身处在这样的旖旎环境,纵使是六根清净的神祇大概也会破戒吧。
“大人方才的话是何意?”苏清妤打起精神,端正姿态,让自己看起来凛然不可侵犯。
“陆夫人,你了解你的夫君么?”傅清玄神色专注地凝望着苏清妤,眼里有着不易察觉的怜悯。
苏清妤微愕,不明他为何岔开话题,呆呆地看着他绕过床头,不知道动了什么机关,沉闷地一声响,他面前墙壁上竟开了道暗门,里面是条逼仄昏暗的密道。
“过来。”傅清玄朝着她微笑伸手,“怕黑么?”
不知出于什么原因,他今日不止脾气好,而且还格外的体贴。
苏清妤摇了摇头,走到他面前,对于他朝她伸来的手,她佯装看不见。傅清玄也不介意,若无其事地收回手,径自入了密道。
苏清妤略微犹豫过后,揣着不安跟上去,却忍不住询问:“你要带我去哪里?”
“很快你就会知晓。”
傅清玄低柔得仿佛在与情人耳语的声音穿过耳朵,直击人的心脏。
苏清妤下意识地伸手捂住心脏,怕被他听见自己剧烈的心跳声,她的举动惹来傅清玄的视线,她心一虚,慌忙放下手。
密道过于狭窄,两人衣服不可避免发生摩擦,偶尔还会碰触到对方的身体,苏清妤内心颇觉不自在,想逃离这地方,但又好奇他会带自己去哪里。
胡思乱想间,傅清玄停下步伐,苏清妤这才发现密道其实很短,她循着他的视线看过去,发现前面有一面镜子,在傅清玄的微笑示意下,她走过去看了一眼,发现她竟然看到对面屋子的情况!
对面是一间兰闺绣室,一对男女在一张西施榻上颠鸾倒凤,苏清妤脸色一变,吓得慌忙转身避开,却不小心撞进了傅清玄胸膛,一抬眸对上他幽深无际的湖瞳,心中顿时无比尴尬,又有些生气,只是碍于身份,不敢斥责傅清玄的轻佻无礼。
“大人这是何意?”苏清妤压低了声音,以免惊到那对云雨中的男女。
“陆夫人没看清楚?”傅清玄唇角弯了下,笑得让人感到有些意味深长。
苏清妤不解地问:“看清楚什么……”蓦然一顿,脸色变得极其难看。
“放心,他们看不到我们这边的情形。”
傅清玄带着安抚性的柔和声音传过来,苏清妤唇翕动了下,但最终什么也没说,她没有理会傅清玄此刻看她的神色,恍惚地转身去看镜子里的情形。
看到那对交缠的人,苏清妤无法用言语形容此刻心情,脑子里一片空白,也不知自己应该做出什么样的反应,她是该立刻冲到对面的房间抓住这对奸夫□□,还是当做没看见。
“好哥哥,饶了我吧……”
女子娇柔婉转的吟声伴随着那恶心的声音让苏清妤胃里一阵犯呕,身子控制不住地颤抖,她紧紧攥紧拳头,呆立原地。
苏清妤很清楚,自己不可能像泼妇一样冲到对面吵闹,内心的骄傲与矜持,以及一直以来秉持的规矩体统都不允许她这么做。
一旁的傅清玄面无表情地注视着她,耳边回荡着方才柳瑟对苏清妤的评价。
一个恪守礼法,循规蹈矩的大家闺秀,美,却缺乏风韵,刻板无趣,眉眼间永远是一本正经的神色,不会与男人调情,不肯放下身段。
看着她瑟瑟发抖的身影,傅清玄陷入沉思,片刻之后方缓缓启唇:“陆夫人,这就是你的夫君,我可是听闻他是个严于律己的正人君子。”
耳边传来低沉的声音,苏清妤惊愕地回头,手腕一紧,傅清玄干净修美的手搭上她的腕。
苏清妤错愕地抬眸,对上他幽暗的目光,心猛地剧跳。
“难过么?”他轻声问。
苏清妤可不认为他这是在关心她,好不容易抓到一个羞辱她的机会,他自然不会错过。
“妾身难不难过,与大人有何干?”苏清妤板起脸。
傅清玄钳制她的肩膀,逼迫她去看对面的活色生香,那两人已经到了忘我之境,女子也曾是大家闺秀,而她的丈夫更是众人口中的谦谦君子,但在欲面前,却变得肮脏,丑陋,□□。
苏清妤体内的血液在沸腾,心脏在狂跳,但她清楚地明白这并非处于愤怒,而是一种视觉冲击,身后男人的体温与气息仿佛紧紧地裹挟着她,让她身体本能地颤抖,想逃却无处可逃。
“这才是你夫君的真实面目。”温柔的声音在耳畔想起,“那么你的呢?陆夫人……”
夫人“二字”他似乎刻意地加重了语气,却莫名地给人一种暧昧难言的味道。
苏清妤恍惚地回眸,他的脸朝她贴近,唇瓣温热的触感让她意识到发生了什么。
傅清玄在亲她!为什么?他是什么意思?
苏清妤吓了一大跳,想要推开他,可他的手掌住了她的后脑,令她无法逃开,也无力推开他。
“嗯……”苏清妤张嘴想阻止他,却给了他深入掠夺的机会,苏清妤脑子一片混乱,身子好像不受控制一般发软。
曾经不敢想的事情就发生在此时此刻,埋藏在心底深处的悸动隐隐有生根发芽的迹象。
脑子里闪过陆文旻与那女子交缠的画面,她突然涌起恨意以及一股难以启齿的念头。
原本抓住傅清玄胸膛衣服的手不觉松开,好像有自我意识一般抚向他的肩膀。
苏清妤刚有所回应,傅清玄便立刻放开了她,她恍惚睁眼,看到他眼里有诧异之色一闪而过。
苏清妤这才意识到自己方才竟然回应了他,脸火辣辣地烧起来。
他大概觉得她是个不知羞耻的女人吧。苏清妤眼里蒙了一层湿漉漉的水雾,连忙做出怒色,而后扬手打了他一巴掌,以此掩饰心头的羞耻窘迫。
苏清妤几乎不敢去看傅清玄,转身匆忙逃离密道。
庭院长廊的朱漆栏杆上,柳瑟柔若无骨地倚坐在那里,闲嗑着瓜子,见苏清妤落荒而逃般急匆匆地从屋里冲出来,她眯着美眸紧攫着她的身影,这么一个举止端重的大家闺秀竟也有如此失态的时候?
她扭头看向屋内的方向,陷入沉思,片刻之后,她直起腰,将剩余的瓜子递到一旁的丫鬟手中,拿了帕子擦拭手和唇,才回到屋里。
傅清玄坐在椅子上,眼眸低垂着,长睫掩藏了一眸情绪,只留下淡淡的阴影。
柳瑟将门掩上,袅娜行至椅子旁坐下,“大人做了何事?把好端端一个人吓得落荒而逃。”柳瑟红唇一启,紧盯着他脸上淡淡的红印。
傅清玄抬起眼眸,回以从容的浅笑,“没什么,只不过让她知晓一些真相罢了。”
柳瑟视线瞥向床壁方向,红唇一扬,“大人可真是残忍,只是……”目光转回到他身上,“仅仅因为大人告诉了她真相,便换来她一巴掌么?这陆夫人有些不识好歹呐,大人竟一点都不生气?”
柳瑟这一番话无疑是在试探,傅清玄只当做不知晓,莞尔一笑。
傅清玄表现出来的坦荡淡然让柳瑟无法琢磨他真正的心思,就没有再继续试探下去,免得惹他不悦。
“大人可说好了陪妾身用晚膳的,可不能说话不算数,又用公务繁忙的借口敷衍妾身。”柳瑟神色忽变,含情脉脉地注视着他。
傅清玄颔首,对于她眸中流露出来的情愫只当做没看见,心中却暗暗叹息。
傅清玄是柳瑟的救命恩人。
为了报答傅清玄,柳瑟主动要求替他做事,红苑这地方非有权有势的达官贵人,王孙公子不能进,柳瑟的任务便是应酬周旋于他们之间,替傅清玄收集情报。
这次的科举舞弊案,便有柳瑟的功劳,她从国公爷的儿子也就是国舅那处获得了些许情报,将其交给了傅清玄,才能揭露舞弊一事,可惜的是,他们只绊倒了永安侯。
外头的人皆道傅清玄如今权势滔天,无人敢与他为敌,就连皇上和太后也受他掣肘,其实不然。
柳瑟定定地凝望着他,虽然他永远都是一副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的从容模样,但实际上却是如履薄冰,步步惊心吧?
她能做的只是,不论他发生什么事,她都会伴他左右,哪怕他不需要。
陆文旻比苏清妤晚一个时辰归来。
回到屋里,看到苏清妤坐在妆台前梳发,陆文旻脸上浮起抹心中愧疚之色。
“还没休息么?”他走到苏清妤身边,手握住她的肩头,轻声询问。
苏清妤正在出神,没留意到陆文旻,他突如其来的声音把她吓了一大跳,她错愕地看向他,自知失态,忙收敛神态,微笑道:“夫君,你回来了。”
陆文旻内心亦藏着事,因此也没留意到苏清妤的反常,“嗯,和同僚应酬了一番。”
听着陆文旻脸不红地说着谎话,苏清妤眉微皱,目光在他身上打量了下,发现他身上穿的衣服和她白日看到那一身不同,大概是害怕被她瞧出破绽才换了一身。
“夫君辛苦了,早些洗漱休息吧。妾身有些不舒服,先去睡了。”苏清妤抚了抚额头,与他错身而过,看到他的脸,就不免想到他与别的女子颠鸾倒凤的画面,以及傅清玄那突兀的一吻,她内心混乱到极致,不知该如何面对如今这种情况。
陆文旻扭头看苏清妤的背影,总觉得她今日对自己似乎有些冷淡,略一思索,他走了出去,待洗漱归来,见苏清妤拥着薄被,背对着他而睡。
陆文旻轻手轻脚地走过去,掀开帐帘,坐到床沿上,见苏清妤动了下,便出声关心道:“夫人是哪里不适?可要请大夫?”
苏清妤本欲装睡不答,但想了下后,还是张了口:“只是头有些疼,这会儿已经没事了。”
“没事便好。”陆文旻盯着她的背影片刻才脱鞋上床,躺在她身侧。苏清妤一动不动,也不回头看他。
陆文旻侧目凝望着苏清妤,眼里浮起思索,不知是否是他多想,她今日似乎有些奇怪,难不成……念头刚起立刻被他否决,收回目光看着床顶,身边躺着与自己相濡以沫的妻子,可他脑海中却闪现另一个女人柔情款款,笑语嫣然的模样,心中顿时盛满蜜意,紧接着对苏清妤愧疚随之而来。
他缓缓扭头看向苏灵筠,与她夫妻十载,两人虽然算不上如胶似漆,但感情也算融洽,虽算不上爱,但也算得上喜欢,只不过她太过高傲矜持,一言一行都循规蹈矩,从来不肯向他温柔小意。他让她打扮得娇俏一些,她嫌不够庄重,怕失了体统;想与她多加温存,她劝他莫要痴迷儿女情长;最让他不喜的是,与她行房时,他总觉得压力甚大,他稍微沉迷享受一些,或者让她改变一下姿势,她都不肯,甚至觉得他轻佻浮浪。
对她而言,男欢女爱一事大概只是为了传宗接代。
两人房事不谐,久而久之他对这事也没了兴致,一直到今日,他才真正地体会到,床笫之间让女人为自己如痴如醉,是一件多么有成就的事,也让他感受到了一股偷情与背德给他带来的强烈刺激,他明知这么做对不住苏清妤,却已难以自控。
苏清妤背对着陆文旻,目光呆呆地盯着罗帐,手无意识地抬起轻抚唇瓣,上面仿佛还遗留着那人的气息,让她脸颊火辣辣地烧着。
眼前依稀又看到杏花如雨,穿着一身粗布衣裳,却清雅绝伦的少年安静地立于花下,他回眸看见她,先是有些诧异,随后朝着她露出一清浅的笑容。
画面一转,少年又坐在太湖石畔,执书静阅,颜如春花,神色专注,远看着似一副美好画卷。
苏清妤内心忽然一阵悸动,就像是枯竭的种子又一次得到雨水滋润,逐渐生根发芽,她越是想要遏制那股冲动,越是疯狂地冒出头来。

次日,苏清妤醒得很早,这几日她心中杂念多,总是难以安眠,昨夜梦醒,念着娘家遭遇以及她父母的事,忍不住默默垂泪许久。
至于与傅清玄独处时发生的那些事已经暂时被她抛之脑后。
“夫人,您昨夜可是又哭过了,眼睛都肿了。”元春一边帮她梳头一边道,脸上难掩担忧。
苏清妤心不在焉,只懒懒道:“待会儿多用点粉遮一遮。”
昨日听父亲说,她母亲等人今日就要被官卖出去了,连同苏迎雪也在内。
苏清妤并不喜欢苏迎雪这妹妹,苏迎雪是柳姨娘所生,她出生那天,刚好下了一场大雪,她又生得跟雪团似的白,她的父亲就给她取名为迎雪。
长大以后知道这个缘由,她就开始讨厌雪了,一到下雪天,她就将门窗关得严严实实,不让一点雪飘进来,眼不见为净。
苏迎雪比她一岁,嫁得也比她晚一年,她的父亲对她疼爱有加,专门为她榜下捉婿,最后捉到了一探花郎。
后来她得知,这位夫婿其实是苏迎雪自己挑选的,因为当年苏清妤也是这么挑选的夫婿。她这位妹妹啊,当真是什么都不想输给她。
苏清妤虽然不喜欢苏迎雪,但平日里也没想过要使手段惩治她,只是关于她的事,她懒都懒得听,她嫁出去后,她就当没这人了。
但当听闻她的丈夫因病逝世后,她的内心是有些幸灾乐祸的,苏迎雪被接回娘家后,她还故意带着陆文旻回了趟娘家,美其名曰看望她,但实际是就是去膈应她的。
谁让她总是想与她争些什么。当年她明明不喜欢傅清玄,嫌他清贫,可得知她喜欢傅清玄后,她竟然也假装喜欢他,还送他东西。
才嫁过去两年,丈夫就死了,这是她活该。
这几年她一直住在娘家,不曾再嫁人,所以这次的事,她也被牵连其中。
苏迎雪和柳姨娘的死活她不管,她只想救出她的母亲,可被官卖的人,要想赎出来谈何容易?
“夫人今日怎起得这般早?”陆文旻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今日陆文旻休沐,这一天苏清妤是不必早起服侍他盥洗的。
“睡不着。”苏清妤回眸看了他一眼,等他来到自己身旁,才继续说:“夫君今日休沐,怎么不多睡一会儿?”
苏清妤收回目光,无法直视他的面庞,一看他,就总也忍不住那些污秽的画面。
陆文旻敏锐地察觉苏清妤有些异常,但也没心思去多想。
“有些公务要加紧处理。”陆文旻道,说着也去梳洗了,苏清妤没跟去。
妆掠后,苏清妤与陆文旻一同吃早膳,早膳是豆腐皮包子,枣泥山药糕,米粥,还有几样小菜。
苏清妤没什么胃口,吃了一个包子,喝了几口粥,便喝茶漱了口,待陆文旻进膳罢,侍女撤去残羹后,她才开口:“夫君,我想求你一件事。”
那件事给她带来的阴影还在,他恂恂儒雅的姿态落入她眼底却总也多了点轻佻浮浪,心中虽有膈应,但对他有求,也只好和颜悦色地面对他。
“何事?”
陆文旻面色有些严肃,估计怕她又提出让他为难的要求。
苏清妤面露愁容,“我听说我母亲今日就要被官卖出去了,你可否帮我打听一下此事?我想知道我母亲身处何地。”
这对陆文旻而言并不难办,加上心中对苏清妤有愧,便干脆地同意了,“你别太担忧,此事我会帮你打听。”
“多谢夫君。”苏清妤感激一笑。
“你我乃是夫妻,何需说一个谢字?”陆文旻不知道,他此刻的神色也很客气。
说完这句话,夫妻两人对视一眼,突然一下子没话可说了,彼此在对方的眼中都看到了一闪而过的尴尬。
为何会变成这样,夫妻二人其实心知肚明,却都不曾捅破那层窗户纸。
两人又没话找话地说了一会儿,就去给陆老太太请早安了。
陆老太太年过五十,皮肤虽然保养得不错,但两鬓染霜,精神气不足,大概是操劳过度的原因。她并不信任苏清妤,府中各处匙钥全部抓得紧紧的,内外应用的账目也要自己亲自过目一番,苏清妤不过是帮一些忙而已。
苏清妤去到她的屋里时,她已经端端正正地坐在太师椅上,正在申饬一仆妇,看到她夫妻二人过来,非但没有收敛,反而骂得更大声了。
苏清妤明知她这样是做给自己看的,却漠不关己地默默站在一旁,等她挥退了那仆妇才上前请安。
陆老太太亲切地拉起陆文旻的手,嘘寒问暖,始终没给苏清妤一个眼神。
“你既然休沐,就好好休息,不必一早就过来给我请安。”虽是这么说,但看到自己的儿子这么孝顺,她心中很是高兴,脸上的笑容收都收不住。
“难得休沐,儿子更应该来陪陪母亲。”陆文旻道。
陆老太太乐不可支,“快坐下,别站着了。”她拽着陆文旻坐下,也不管苏清妤是站是坐。
这些日子,苏清妤逐渐有些想通,老太太不喜欢自己,她与其在她面前做个谨慎本分的儿媳,不如随心所欲一些,别再亏待自己,便自己找张椅子坐下了,然后就换来陆老太太一记不悦的眼神。苏清妤当做没看见。
陆老太太与陆文旻闲话家常,苏清妤插不上什么话,在一旁喝茶发呆。一炷香后,陆文旻起身告退。
陆文旻也发现了苏清妤与往日的不同,以往给他母亲平安,她一向热情周到,笑脸迎人,哪像今日,一直呆呆的,仿佛魂游天外去了。
朝夕相处的人突然性情大变,陆文旻想不注意都难。
“你先去忙你的,让你媳妇儿留下来,我有些话要嘱咐她。”陆老太太冷眼看向苏清妤。
陆文旻犹豫地看了眼苏清妤,最后什么也没说就走了。
“你昨日又去哪里了?”陆文旻一走,陆老太太对苏清妤彻底地没了好脸色。
之前因为她父亲权势在握,陆老太太虽然厌恶她,但也不得不对好声好气的,如今他父亲被下了监狱,翻身无望,她就没必要再对她虚与委蛇了。
“待在府中烦闷,出去散散心。”苏清妤平静地回。
陆老太太皱眉不悦,“我日日待在府中,都不见烦闷,你烦闷什么?你也不用瞒着我,我知道你又去打探你娘家人的事了,我提醒你几遍了,莫要再与你娘家人来往,你是想让我们陆家也跟着受牵连?你安的什么心?”
这些话陆老太太不止说了一遍,苏清妤已经懒怠去与她争辩,“儿媳知错了,以后再也不会了。”
陆老太太冷笑,“我知道你这些话都是在敷衍我,我说句不好听的,你当你还是永安侯的掌上千金么?你现在这种身份,还有你屡教不听,忤逆家婆的做派,我就算让我儿休了你也没什么,我现在之所以还留着你,是顾及你与我儿多年的夫妻情分。你自己好好掂量一下,若是我们陆家休了你,你会落得什么样的下场。”
苏清妤面色微白,却不敢反驳,垂着头做乖顺姿态。“儿媳知道了。”
见她做小伏低,陆老太太心中的气稍平,“行了,我乏了,你回吧。”
苏清妤行礼告退,直到出了陆老太太的院子,她脸上的平静才破裂,现出一直隐忍的愤恨与屈辱。
“这老太太真是势利眼,她也不想想当年咱们老爷是如何提携他们一家的,如今老爷出了事,他们不帮忙也就算了,还威胁要休了小姐您,实在是太过分了!”元冬一向谨言慎行,但此刻也禁不住心中的愤怒,开口抱怨。
“这些话莫要再说了,被她听到了又惹出事来。”苏清妤手握成拳,指甲陷入肉里,那股痛感刺激得她冷静下来。
“奴婢知道了。”元冬丧着脸,小声嘀咕,“奴婢实在是有些气不过……”
苏清妤叹了口气,没有再指责她。她有求于陆文旻,万不可惹出旁的事端。
虽然陆老太太再三勒令苏清妤不许她出门,但这一日,苏清妤还是偷偷地带着元冬出门了。
她从陆文旻处得到了她母亲的消息,她的母亲被卖到了临猗坊中,如今也不知是什么情形,她心中担忧,一刻也没办法再在府中待下去。
乘着轿子来到临猗坊,只见绿树环绕,花影横披,不同于红苑的华丽,倒是个清雅的地方。
有了去红苑的经历,这次来临猗坊,苏清妤内心多了几分从容。
然而守门的小厮说什么也不肯放她进去,最后苏清妤只将身上的所有银子都给了他,守门的小厮才肯通融。
从守门小厮那处得知,她的母亲被安排到厨房当打杂,苏清妤心中悲痛不已,她的母亲身为世家之女,自小养尊处优,十指不沾阳春水,哪里做过这种粗活。
苏清妤在一小丫鬟的带领下进坊,坊中假山池水,红花绿树,依旧很清净幽雅。
一路上渡水穿林,小丫鬟提醒:“夫人,今日掌事的不在,我才敢带你去见你娘,你见一下就好,可别太激动,做出不好看的事,连累到奴婢。”
小丫鬟拿了苏清妤的一根簪子,才肯冒着风险带她来见她母亲。
苏清妤点头答应。刚穿过月洞门,就听到一阵骂声。
几人寻声看过去,厨房的大门口,一婆子正在用一鸡毛掸子抽打一穿着粗布衣裙的妇人,嘴里还不停地骂着:“端个盘都把盘摔了,你是故意的不成?还是手废了?你当你还是尊贵的夫人不成?笨手笨脚,真是没用的废物!”
妇人眼中含泪,不敢反驳一句。
苏清妤一眼认出那妇人就是她的母亲王氏,气血上涌,眼看着那鸡毛掸子又要落到她母亲的身上,“住手。”她厉声呵斥,也顾不得小丫鬟的警告,快步上前抓住拿鸡毛掸子,扬手给了那婆子一巴掌,“放肆!”
那婆子捂着脸,混浊的双眸恼怒地看着苏清妤,“你是何人?怎么无缘无故地打人?”婆子本来很想还手的,但见苏清妤衣着体面,气度矜贵,顾忌她的身份,不敢轻举妄动。
苏清妤没有说明自己的身份,只怒色道:“再怎么说她也是永安侯的夫人,你怎么敢动手打她?”
那婆子一听这话就禁不住冷笑起来,“永安侯夫人?这位夫人,你在和老身说笑呢,永安侯都进大牢了,马上就要就放了,你说的以为永安侯夫人现在不止是奴,还是戴罪之身,她比我们还不如呢,她犯了错,我打她怎么了?”
苏清妤无法反驳她的话,脸色有些难看,然而看着自己的母亲被人欺负,她心底又无法接受。
“妤儿,我没事。”王氏拉住了苏清妤的手,想要息事宁人。
苏清妤从未见过她母亲露出这样畏怯的神色,鼻尖不由泛起酸意。
一旁的小丫鬟有些着急,“夫人,你忘了奴婢提醒你的事,这里不是你的府邸,惹出事来,你母亲更讨不到好。”
苏清妤一听她这句话,只能咬牙隐忍,婆子见状瞬间得意起来,正要继续教训王氏,苏清妤却将手上的玉镯子摘下来,往她手中一塞,“是妾身一时情急,冲撞了大娘,这个镯子就权当给您赔礼道歉了,虽不是什么贵重之物,但也值个几两银子。”
婆子见钱眼开,拿到镯子,哼了一声,“也罢,这一巴掌就当做老身倒霉了,有什么话赶紧说,她还要继续干活的。”说着就拿着鸡毛掸子进厨房去了。
“夫人,您别说太久,不然掌事回来看见会生气的。”小丫鬟说完就走到了一旁等候。
苏清妤携起王氏的手,看着上面的伤痕,心中难过不已,“母亲,您受苦了,您放心,我一定想办法救您出去的。”
短短一个多月,王氏仿佛苍老了好几岁,两鬓也长了白发,她乃是世家之女,身娇体贵,呼奴使婢,谁曾想有朝一日会沦落至此。
苏清妤一时间不知道该怪谁该恨谁。
王氏泫然欲泣,“妤儿,事关重大,非你能够斡旋,你不用再管我了,好好与你夫君过日子。你……你就当没我这娘了。”王氏知晓她如今在陆家的处境定然艰难,也不舍得她为难。
“母亲,您说的什么话……”苏清妤禁不住掉下泪来,正想要宽慰她,忽听小丫鬟惊呼一声。
“掌事大人。”
苏清妤一回头,见一梳着高髻,穿着艳丽,花枝招展的女子领着一清秀丫鬟款款行来。
“是谁给你的胆子让你随意带陌生人进坊的?”女子娇声斥责。
小丫鬟惶恐地跪地,“奴婢知错。”
苏清妤暗暗打量此女子,心中有些担心她会对她母亲不利,正要说话,女子美眸掠向苏清妤,唇边浮起抹蔑笑。
“你且随我来。”她道。
苏清妤不知道她意欲何为,但也只能硬着头皮跟上去。
王氏拽了下她的衣袖,摇头示意她别去,苏清妤伸手拍了拍王氏的手背,微笑安慰:“母亲别担心。她不敢对我怎样的。”

苏清妤被带到了一间甜香扑鼻,处处铺锦绣的屋子,看布局摆设,这大概是那名掌事的闺房。
苏清妤不清楚她唤自己来此的目的,一直保持着谨慎的态度。丫鬟奉上茶点,她并不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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