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救了她父亲,还帮她父亲假死逃亡不管他出于什么目的,她也应当心怀感激,她深吸一口气,终于鼓足勇气起身走了过去,在竹榻一角小心翼翼地坐下。
“大人。”她轻唤一声,虽然唇边挂着微笑,但眼睛还是红红的,一副哀戚的模样。
“嗯?”傅清玄头也不抬地应声。
他敷衍的回应让苏清妤刚刚鼓起的勇气又泄了下去,与生俱来的骄傲与作为闺秀的矜持又悄悄冒出头,她终究做不出来那等媚人侍人的轻浮之举,也不知要说什么话缓解这尴尬窘迫的氛围,于是沉默不语。
窗子敞开着,月亮挂在树梢头,露出一觉,仿佛在偷看着她们二人,苏清妤心中像是打着鼓似的咚咚响着,莫名有些不自在,“风有些凉,妾身把窗子关了。”
傅清玄放下书,饶有兴致地看着她匆忙起身,慢悠悠地关窗,缓缓踱步回到榻上一坐,低着粉颈,又不说话了。
“陆夫人要一直这么坐着么?”傅清玄将书阖上,背往身后靠墩一靠,一手轻轻抵着额角,含笑问。
苏清妤面颊渐渐泛起一团红晕,此刻坐立不是,置于膝上的手不自觉地收紧。
脑子里不停地说服自己放下身段,片刻之后,她豁出去一般,小声地试探性地问:“大人可要妾身伺候您歇息?”
刚说完,她便羞耻得面红耳赤,不敢相信自己会说出这样的话。
“好啊。”他回,可却一动不动。
苏清妤看着他一副不打算起身的模样,心中一惊,难不成要在这里?她目光不由自主地扫过珠帘内的那张楠木床,等她收回视线,蓦然对上一道耐人寻味的目光。
苏清妤顿时不知所措起来,她不知道要说什么,要做什么,她下意识地想要退缩。
然而傅清玄却突然间朝着倾身,手环住她的腰,将她扯向他,两人几乎是面对面,彼此的呼吸交错混乱,让人不由得心跳加速,紧张莫名。
他在咫尺之距,目光暗沉地注视着着她。苏清妤只觉得有股铺天盖地般的压力冲向她,下意识地紧闭双目,不敢呼吸。
“大人,能不能熄灯?”她知道自己不能够推开他,最终她只是垂着双手,瑟瑟发抖地拽着自己的裙子。
“为何?”他问,语气带着些许揶揄。
因为他不是她的夫君,两人如今的行为叫做苟/合,关上灯,不看他的脸,她还能欺骗一下自己,以及,她怕自己控制不住在他面前泄露出藏在心底,那个永远不会告诉别人的秘密。
傅清玄的视线随着他的手一点一点自她肩膀的缓缓下滑,感受她的身体在自己掌下控制不住地颤栗,他目光落向她惨白仓惶的面庞,语气狎昵:“可是我想把你看得清清楚楚呢,陆夫人。”那一句“陆夫人”,他加重了语气,就像是在故意提醒她,她的身份。
苏清妤只觉得逼上绝路,羞愤欲死。在傅清玄的唇即将吻过来时,苏清妤还是害怕地别开脸。
他的唇便险些亲到了她的耳垂。
灼热暧昧的气息钻入她的耳朵里,她俏脸瞬间红透,仿佛下一刻就要滴出血来,他的唇停留在她的耳际,没见他有下一步的行动,就在她惴惴不安之时,他低低一笑,在她耳畔轻语:“陆夫人,到底是你伺候本相?还是本相伺候你呀?”
傅清玄说完那句话就放开了苏清妤,倚回靠墩上,语气轻描淡写:
“陆夫人,等你学会了如此伺候男人,再来说伺候本相吧,你一副被强迫的模样实在让人提不起兴趣。”
苏清妤怔住,纤手不禁紧紧地捂着胸前的衣襟,满脸羞愧窘迫。他疏离的自称,清明的眼神都透出一个讯息,其实今夜他根本不想与她发生什么,又或许他从来不想过和她有肉/体上的接触,方才一番举动不过是为了戏弄她,看她的笑话罢了。
他想戏弄她便戏弄吧,总比真的发生些什么好,苏清妤垂首收敛情绪,再抬起来时脸上浮起一淡淡的,略显温婉的笑容,而后佯装恭敬:“既然大人不需要妾身,那妾身便回去了。”
对于她脸上不觉流露出的种种反应,傅清玄选择视而不见。
“嗯。”傅清玄似乎有些疲倦了,一腿屈膝,将手肘靠在上头,手抵着太阳穴,头微微一歪闭目养神起来,这样随性懒散的动作与他优雅尊贵的气质不大相符,让人忍不住多看了几眼,也正是因为多看这几眼,苏清妤错过了离开的最佳时间。
傅清玄突然睁开眼眸,目光莫测地看着她,好像在思索着什么,里面的晦暗不明之色让苏清妤内心隐隐感到不安。
“明日午时你再来此处,会有人教你如何伺候人。”说到此处,他唇角一弯,笑得温润随和,“陆夫人,我等着你学有所成。”
他又自称“我”了,可苏清妤宁可他自称“本相”,对她冷漠疏离一些,也好过像现在这般,看似亲昵,实则捉摸不透,暗藏危险。
他这番话有点“想一出是一出”的味道,苏清妤后悔自己刚才没有赶快冲出去。
苏清妤闷不吭声,只想当做没听到他句话。其实就算她方才走了,难不成就没事了?傅清玄帮她救了她父亲,又安排他们父女二人见面,这笔债他自然是要从她身上讨回的,只不过是早晚罢了,这么一想,苏清妤那股懊恼的情绪逐渐得到平定。
“陆夫人不愿意么?”傅清玄目光微微凝起,却很“好心”地补了句:“陆夫人若不愿意,本相也不勉强你。”
苏清妤还没有傻到认为他真的好心。他是不会用言语勉强她,但他会耍弄阴诡手段逼她就范。
“妾身知晓了。”苏清妤低眉顺眼,隐忍到眼睛泛红。有朝一日,他若虎落平阳,她一定当条咬人的疯狗。念头刚起,她心底一阵苦笑,她真是被这阴险狡诈的男人气得失去了理智。
夜深露重,月色沉沉。元冬守在阁楼底下,一会儿来回踱步,一会儿担忧地看向屋里面,直到看到苏清妤从里面出来,她满是愁结的眉眼才添了一丝喜色。
“小姐,傅大人没有难为您吧?”她目光在落在苏清妤身上,见她衣着齐整,鬓发未乱,猜测两人应该没有发生什么,心中略感放心。
只是她和傅清玄在里面待的时间着实有些长,也不知道他们二人在里面说了什么。
苏清妤轻摇了摇头,眉眼间的愁意自来时就不曾散去,而今更加浓重。想到明日还得来红苑,而且还要学如何伺候人,她内心便愈发沉甸甸的。
她身为名门世族之女,自嫁人后,始终端庄持重,循规蹈矩,学那些伺候男人的手段?没羞没臊,没脸没皮的事她才不肯做。
元冬这会儿正想着事情,也没留意到苏清妤别扭的神情,她犹豫了下,终究还是忍不住道:
“小姐,奴婢方才看到一个人从里面出来,虽然他遮着脸,但看着有点像是咱们老爷。”
苏清妤心咯噔狂跳了下,事关重大,她不敢与元冬说实情,“元冬,你看错了,那个人是来修屋顶的工匠。”
“哦。那应该就是奴婢看错了。”元冬也没多想,又担心自家小姐忧心,就没有再继续提她父亲的事。
苏清妤坐上轿子,原路离去。
此时已是更深人静时分,但红苑里头仍旧灯火通明,檀板丝竹声悠悠传过来。
“咦……”
苏清妤昨夜不曾睡好,此刻在摇摇晃晃的轿子里昏昏欲睡,听到元冬的轻呼声,她星眼懒懒抬起,看过去,“怎么了?”
元冬放下窗帷,支支吾吾地道:“小姐,奴婢好像看到了姑爷。”
苏清妤怔了怔,陆文旻今天与她说要去部里值夜,原来是骗她的。她们夫妻二人齐齐出现在红苑,倒像是老天故意安排似的,苏清妤唇角微不可察地勾起抹嘲讽。
“夜里光线不好,你兴许看走了眼。”苏清妤已经懒得去计较此事,她也没有这个脸面再去计较,毕竟她自身都已经不正。
元冬委屈地嘟囔,“奴婢这次真没看走眼,他还和一女子在一起,小姐不信的话可以自己看。”
“够了,元冬。”苏清妤定定地看着她,脸色有几分严肃,“你今后只需知晓,他想做什么,与我无干,我们管好自己就行了。”
元冬原本还有些替苏清妤感到不平,而后突然想到她们主仆二人当下所做的事,心中一虚,低头不说话了。
“陆郎,怎么了?”
凉亭中,郑蓁倚在陆文旻怀中,见他目光落向远处,似乎若有所思的模样,便开口询问。
陆文旻回过神,微笑:“没什么。”他方才看到一顶轿子过去,隐隐觉得有些熟悉,就不禁多看了几眼。
凉亭外种着几棵海棠花,这会儿正开得热烈,旁边有一方池,月映水中,银波粼粼。与心上之人花前月下,郑蓁心中只觉得甚是满足。
陆文旻前几日答应在红苑过夜,直至今日才兑现自己的承诺,只是他人虽在此处,心却不在此处。
连看到一顶轿子他都能想到自己的妻子,他这是怎么了?陆文旻望着池中那一轮清冷的月,心中有些茫然。
“陆郎,我前几日交了一位朋友。”郑蓁忽然想起一事,便想要与陆文旻分享,但陆文旻似乎有些心不在焉,没听见她说话。
“陆郎?”郑蓁黛眉轻蹙,有些不高兴。
陆文旻低头看向她,见她眼里有嗔意,不禁有些惭愧,“你方才说什么?”
郑蓁本想与他说自己和苏清妤的事,见他兴致缺缺,便觉得有些扫兴,“没说什么。”郑蓁从他怀里起身,嗔怪:“你今日怎么了,一直心不在焉的,可是不愿意陪我?”
每当郑蓁露出这般似怨似怒的神色时,眉眼间会有几分苏清妤的影子,陆文旻心口一软,将人拥入怀中安慰:“怎么会?你别瞎想。”
陆文旻语气柔软,目光却透出纠结,他担心苏清妤知晓自己和郑蓁的事会生他的气,原本这趟来是想和郑蓁做个了断的,可见她这番模样,突然又不忍心说了。
翌日,苏清妤没有和往常一般起床梳洗,而是躺床上装起病来。
昨夜她屈服于傅清玄的淫威,不得不答应他提出的要求,回到府里后,她思来想去觉得这一趟不能够去。
她这几天几乎日日出门,已经惹得陆老太太很是不满,底下的人估计也有搬弄唇舌的,今天她要在青天白日,堂而皇之地去红苑,她就是傻了,疯了,不要命了。
装病,这是她昨夜辗转反侧想出来不去红苑的法子。
而陆家有傅清玄的眼线,她也只能装个彻底。若傅清玄知道她生了病,还逼着她去学什么伺候人的法子,那他就是禽兽不如,该天打五雷轰。
苏清妤躺在床上,无事可做,便把自己和傅清玄重逢之后发生的种种事情都回想了一遍,心头五味杂陈,忍不住在心底暗暗诅咒他以后娶不到妻子,就算娶了妻子,也生不出孩子,死后没脸去见列祖列宗。
苏清妤自认为自己并不是一个歹毒之人,但傅清玄却让她对自己产生了怀疑。他拥有谪仙般的容貌气度,可这样一个人,总是能够容易地激出她心底的恶。
这样的人是仙?不,他是修罗。
此刻,被苏清妤诅咒的人在宫中正准备给小皇帝讲治国韬略。
年仅八岁的小皇帝埋首书案前,拿着一本厚厚的经典。
书案上卷帙堆叠,背后书籍盈架,这在小皇帝眼里全都是压在他身上的负担,待会儿他还得应对先生的各种提问,虽然先生说话温柔,又很有耐心,不像其他朝臣,说话就说话,非要争得脸红脖子粗。
可尽管如此,小皇帝还是莫名地害怕他。
当皇帝可真难啊。
他的小脑袋偷偷探出书本,见傅清玄端坐在椅子上,神色专注地看着奏折,大大的眼珠子滴溜一转,落向案上那盘精致诱人的点心。
“陛下,怎么了?”
小皇帝刚伸出的圆滚滚的小手一顿,一抬眼,对上傅清玄温和的眼波,他默默收回小手,佯装沉稳:“先生可曾用过早膳?”
“还未曾。”傅清玄目光轻掠他案上的茶点,而后奏折放下。
宫女刚送来点心和热香腾腾的茶,傅清玄没动。
小皇帝这时想起来自己母后的嘱咐,连忙道:“先生,母后担心您饿着肚子来给朕讲学,特地让御厨给做了些点心,您尝一尝,看合不合胃口?”
傅清玄见他眼睛直勾勾地盯着点心,不由莞尔,伸手拿起一块点心,不紧不慢地尝了一口,“嗯,不错。”
小皇帝见他吃了,这才放心地拿起一块,正要一口吃掉,忽然想起他母后叮嘱,连忙学着傅清玄的模样,慢条斯理地咬了一口,却觉没滋没味,于是张嘴一口吃完了。
“陛下慢些吃。”傅清玄提醒。
小皇帝小嘴撅起,“先生连吃个东西都赏心悦目,朕实在做不到像先生这般。”
傅清玄问言目光微凝,这种话不像是从小皇帝口中说出的,“陛下无需像臣这般。”他从容一笑。
“可母后却要朕学先生。先生,您说朕该听谁的呢?”小皇帝一脸忧愁,那句话的确不是出自他口,只因有一次他与母后一同用膳,他母后觉得他吃相不佳,将他训了一顿,而后提起傅清玄,说了那样的话。
小皇帝到底还是一个小孩子,童言无忌。
看出小皇帝并无为难他的意思,傅清玄修长玉白的手抵着唇,轻咳了声,转移了他的注意力。
“先生,你生病了么?”小皇帝关心道。
傅清玄微微一笑,“只是嗓子有些不适,不碍事。”
小皇帝不疑有他,“先生可要保重身体啊。”
“嗯,多谢陛下关心。”傅清玄端起茶,浅抿一口。
小皇帝不想念书,脑子一转,“先生,罪臣苏邕可有下落?”
傅清玄看穿了小皇帝的心思,却不曾戳破,耐心地回:“朝廷已派人去搜寻,还不曾发现的苏邕的踪迹。”
小皇帝小拳头往案上一砸,“到底是何人胆敢欺君罔上,杀人灭口,等抓到了他,朕一定要狠狠地惩治他!”
他的母后与他说,苏邕是个罪臣,死了就死了,无需再继续查下去,可小皇帝心里很不高兴。他母后说,他贵为天子,天底下所有人都得听他的,可如今有人胆敢与他对抗,岂不是等同谋逆?
小皇帝稚嫩的面庞闪过抹与他年纪不相符的戾色,傅清玄看在眼里,目光静若深水,波澜不起。
阁楼的露台上,柳瑟柔媚地倚着榻,拿起食盒里的一块百花糕,尝了下,十分香甜可口。
傅清玄并不喜欢吃甜的东西,所以从宫里带回来的糕点就落入了她的口。
“宫里的厨子到底还是不一样。大人,你说宫中那一位是不是对你有意思?”
柳瑟美眸掠向栏杆处的身影,一袭雪色大襟宽袖衫,墨发半挽,绾了只白玉曲项式簪,光看着背影,便觉清雅绝伦。
傅清玄收回视线,脸上并不显露一丝情绪,“不可妄言。”
怎会是妄言呢?傅清玄对一个年轻守寡,独守深宫几乎见不到什么男人的女人而言意味着什么,她可是清楚得很。
柳瑟又拿起一块糕点,并不吃,只是笑盈盈地看着傅清玄,“大人,多少女人惦记着您,您难道不知晓?”说着将桂花糕送进嘴里,津津有味地品尝起来。
傅清玄轻摇了摇头,没有理会她的揶揄,转而谈起正事:“人安排出城了么?”
他每次来此除了正事之外就再无别的了,柳瑟在心底叹了口气,“放心,我们的人已经将人平安送出城。”
傅清玄微颔首。
“大人留着他究竟有何用?莫不是真为了你那位陆夫人?”柳瑟纤眉轻挑,意味深长地笑。
傅清玄对柳瑟多有纵容,平时与她说话也是温温柔柔的,好像从来不懂生气为何物,以至于她在他面前胆子越来越大。
柳瑟有时候会故意说一些刺激人的话,想要看看他生气或者羞赧的模样,不过都没办法得逞。
如果忽略他所行之事,光看他与人相处的模样,就会让人心生一股错觉,他是仙人下凡吧,不然怎么会没有人类的情绪呢?
其实柳瑟并不相信这世上有神仙,也清楚傅清玄为何如此。
不在意,自然就不会有情绪。
她只是不想承认这个事实。
傅清玄对于柳瑟的调侃不过付诸一笑,并未向她解释自己的意图,而后看了眼天色,语气平淡地说了句让柳瑟茫然不解的话:“午时已经过了。”
阿瑾来的时候,苏清妤仍旧躺在床上。
元冬忐忑不安地看了眼床上的影子,很担心事情败露。
掀开珠帘,阿瑾来到床旁边。
“小姐,阿瑾姑娘来了。”元冬轻手轻脚地走过去,将帐帘搭在钩上。
苏清妤背对着两人,伏在绣床枕头上,拥着一床锦被,听到声音,她突然剧烈地咳了下,咳得香肩颤抖,仿佛随时会晕厥过去一般。
她虚弱地撑起身子,元冬赶忙上前扶住她起身,让她靠坐在床头。
她脸上未曾涂抹脂粉,面容憔悴,看着的确像是生病的模样。
“阿瑾姑娘,你来了。”
一句话刚说完,她立刻抓起压在掌心的罗帕,黛眉蹙颦,掩唇咳了几下,“阿瑾姑娘,你别离我太近,恐把病传染给你。我身子有些不适,就在床上说话吧。”
元冬不可思议地看着苏清妤。心中不敢相信自家小姐竟然如此会做戏。
苏清妤没尝试过这般惺惺作态,只是实在被傅清玄逼到了穷途末路上,才硬着头皮上的。
苏清妤戏做绝了,阿瑾自然看不出一丁半点的破绽,“夫人保重身体,您生病之事,奴婢会代为转达给吴峰。”
“有劳。”苏清妤虚弱无力地道,说完又不停地咳嗽起来。
阿瑾关切地道:“夫人,奴婢看您这样似乎有些严重,还是赶紧请大夫吧。”
“嗯,我会让元冬去请的。”苏清妤扶着额,“我这会儿头晕目眩,身子亦困倦得很,想躺下休息会儿,阿瑾姑娘,你回吧。”
“夫人好生歇息。”阿瑾言罢告退离去。
元冬将阿瑾送出门口,立刻转回了卧室,笑嘻嘻道:“小姐,您这病装得实在太像,奴婢都差点信了。”
“你别高兴得太早。”苏清妤叹了口气,高兴不起来,听阿瑾方才的话,她这不请大夫已经说不过去了,傅清玄那人并不是好糊弄的,这个谎还得接着圆。
苏清妤无可奈何,只能让元冬去请了大夫。
大夫来了之后,给她诊了下脉,倒是真给她瞧出了一些病症。
大夫说她脾胃虚弱,气血两虚,若不及时治疗,只怕将来会成大病,便给她开了健脾补胃,益气补血的药方。
大夫走后,元冬拿着药方看了看,也看不懂上头的字,“小姐,这大夫不会是庸医吧,我看您身体挺好的,哪里像是有病的样子。”
苏清妤摇了摇头,“便听大夫说的,你拿药方去药铺抓药吧。”其实苏清妤这阵子身体的确有些不舒服,夜里容易心悸,还容易头晕眼花,想来是自己这阵子思虑太过,郁结于心的缘故。
元冬只好拿着药方去了。
苏清妤这边忙着装病,陆老太太那边却在忙着给陆文旻挑选纳妾的对象。
自从苏清妤的娘家出事之后,陆老太太就有了这个念头,一直忍到现在才实施。她等抱孙子等了那么多年,如今是一刻也不想再等了。
她让自己的心腹丫鬟找来了媒婆,与媒婆说了自己的要求:“不需要什么富贵大族的,只要那丫头家世清白,干干净净的便行。还有,别太瘦,太瘦不好生养。”陆老太太想了想,又补了句:“生得最好秀气一些,太丑陋也不行。”陆老太太倒是想要个相貌平凡的,只是她怕纳进来后陆文旻不肯碰人家。
陆文旻回府时恰与媒婆在照壁处迎面撞上,见她眼生,陆文旻叫住了她,问她是做什么的。
那媒婆也不知道陆老太太是瞒着儿子给他纳妾的,便如实相告了,陆文旻当即气得让她不准再来,随后面色难看地回了自己的院子,打算换一身衣服后去找他母亲拒绝纳妾一事。
刚回到院子,还没踏进门,就闻到一股药味。
进了屋,看到苏清妤脸色苍白,坐在榻上,几上放着一碗仍旧冒着热气的药。
“夫人,你身子不舒服?”陆文旻关切地询问。
苏清妤伸手抵唇,咳了声,随后点点头。
苏清妤忽然想到,今晚她可以以生病为由让陆文旻到书房里睡。之前陆文旻为了安静,也会到书房睡,这些日子不知怎的,倒是常常回屋里睡,搅她睡也睡不安稳,这般想着,苏清妤又故意剧咳几下。
“昨夜还好好的……”陆文旻喃喃道,随后坐到她身旁,伸手摸了摸她的额头,也不见发热,“可曾用过晚膳了?”
苏清妤方才差点想推开他的手,好歹忍住了,“夫君,你别离我太近,妾身担心会把病气过给你。”她往后挪了挪身子,“已经吃了些粥,夫君吃过了么?”
“与几名同僚在外头吃了。”陆文旻站起身,“夫人,我进去换身衣服,再去母亲那里一趟。”陆文旻担心苏清妤不高兴,没敢将他母亲自作主张要给他纳妾的事告诉她。
“嗯。”苏清妤面含浅笑。
陆文旻进了内室,苏清妤脸上的笑容渐渐敛去,陆文旻方才抬手碰到她额头时,她在他身上闻到一股很熟悉的脂粉香气,那股香气她在郑蓁身上也闻到过。
他骗了她,他没有和同僚在一起,而是去了红苑。苏清妤内心倒是没有不满,反而幸好自己没有去红苑,否则要是与陆文旻撞见,也不知该如何做解释。
陆文旻换了衣服,来到陆老太太的院里,见她坐在厅子里一边吃茶一边与嬷嬷说话,隐约听得什么大胖小子。
见到陆文旻,陆老太太立刻住了嘴,喜笑颜开地让他坐下,又让丫鬟奉茶。
“你怎么过来了?”陆老太太高兴道。
陆文旻沉下脸,“母亲且说说您今日见了谁?”
陆老太太一听他这话便知道他是兴师问罪来了,当即垮下脸,不悦道:“我便说你无事不登三宝殿,原来是来向我问罪来了。
“母亲不该瞒着我找媒婆来。”陆文旻皱眉,语气坚决,“我不会纳妾的,母亲不必费这个心。”如今苏清妤家逢变故,他立刻纳了妾,让外头的人如何看待他?让苏清妤如何看待他?
陆老太太被他气得半死。“我这也是为了你好,你家那位是个不会下蛋母鸡,你又是陆家的独苗,你不纳妾,难不成要断了陆家的香火?”
陆文旻听到那句“不会下蛋的母鸡”只觉得刺耳得很,“母亲,你不该这么说清妤的。”
陆文旻越是替苏清妤说话,陆老太太越是厌恶她,冷笑道:“难道我说错她了,她嫁过来几年了?一个蛋也蹦不出来,还期待她以后能蹦?我话撂在此,这个妾你不纳也得纳,明年我若是抱不到孙子,我便不活了。”陆老太太说着说着,开始捶胸顿足。
陆老太太一番不可理喻的行为让陆文旻很是头疼,劝不动她,最终也只能仓皇而逃。
陆文旻留宿在了书房,苏清妤安稳地度过了一夜。
次日,苏清妤梳洗时从元冬那里听到了一件事,陆老太太正张罗着给陆文旻纳妾,昨日连媒婆都找来了,结果陆文旻得知后大发雷霆,不仅将媒婆赶走了,还去找陆老太太理论一番,结果陆老太太要死要活地威胁他,把陆文旻吓跑了。
苏清妤听着元冬添油加醋地将昨日发生的事情一一叙说,脸色平常,仿佛事不关己一般。
她昨夜见陆文旻从老太太的院子里回来后脸色不大好看,原来是这个原因。
苏清妤拿起妆台上的一玉莲花簪,放在发髻上比划了下,觉得不衬今日穿的衣服,便放了回去。
“你怎么知晓此事的?”苏清妤随口问,又拿起另一个簪子。
“海棠悄悄告诉我的。”元冬道,海棠是陆老太太院子里做杂活的,两人平日里关系还算不错,元冬有什么好吃的好用的都会惦记着她,所以海棠给她说了不少陆老太太院子里的事,甚至可以说,海棠就是元冬在陆老太太院子里的耳目。
苏清妤也知道她们两人的关系,微微一笑,并未说什么。
“小姐,您说姑爷他会不会禁不住老太太的施压,同意纳妾?”元冬忧心忡忡,一旦陆文旻纳了妾,又有了孩子,她家小姐在陆家的处境只怕更艰难了。
经过这阵子与陆老太太的针锋相对,苏清妤也清楚了一点,陆老太太想要做的事无人能阻拦。陆老太太倚老卖老,软硬不吃,陆文旻重孝道,妥协只是时间上的事罢了。
不过真要纳妾的话……苏清妤不禁想到郑蓁,比起让一个来路不明的女子入府,倒不如找一个知根知底的。
苏清妤吃了早膳,又喝了药,只觉得精神恹恹,便没有出屋子。
她斜靠着榻上的引枕,闭眼养神,脑子里却不禁思索着有关陆文旻纳妾一事。
元冬拿着锦皮包袱从外头走进来,“小姐。”
苏清妤睁开眼眸,看到她手上的东西,有些疑惑,“你拿了什么?”
元冬摇了摇头,“奴婢也不知道里面是什么东西。这是阿瑾姑娘拿过来的,说是那边给您的。”
苏清妤心咯噔一下,本来以为可以靠着装病安生几日,没想到只是妄想,她无声叹气,接过锦皮包袱,里面的东西有些坚硬,不是很厚,像是书籍之类的东西。
苏清妤就没想过这里面会是什么好东西,可当她打开包袱,翻开里面的东西一看,还是吓得差点将东西丢了出去,面皮涨得通红,连耳根都未能幸免。
“小姐,里面是什么东西啊?”元冬见她脸色怪异,好像看到了什么了不得的东西,不由十分好奇地探过头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