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晴萱脸色阴沉得可怕,她紧紧握着陈红霞发凉的手,声音因愤怒而微微发颤。
“孙鸿涛看着老实,没想到居然做出这样的事情,太可恶了!”
说着,她轻轻拍了拍陈红霞的手背,试图安抚对方:“做了这么恶心的是澄清,居然还把脏水往长辈身上泼,算什么男人!”
陈红霞的眼神闪躲着,不敢与任何人对视。
她咬了咬泛白的嘴唇,又艰难地开口:“他说……他妈想抱孙子,背着他约了石静玉来家里,还把房门反锁……”
说到这里,她的声音哽咽得说不下去,眼泪再次夺眶而出。
“啊?”
穆晴萱瞪大了眼睛,满脸震惊与不解。
她转头看向一旁的姚静兰,却见老人眉头紧锁,布满皱纹的脸上露出若有所思的神情。
姚静兰轻叹了一口气,欲言又止。
她枯瘦的手指摩挲着围裙边角,浑浊的眼睛突然泛起亮光,像是想起什么了什么。
她张了张嘴,又犹豫地看了眼陈红霞,最终还是开口道:“我记得石静玉……是因为生不出孩子,才被她男人家暴的。”
老人的声音里带着叹息:“但实际上啊……不是石静玉生不出,是她男人没那本事。”
一愣,眉头紧紧皱起,目光从陈红霞低垂的脸上移到姚静兰身上。
她好奇地问:“奶奶你怎么知道的?”
她下意识往姚静兰的身边靠了靠。
八仙桌上的煤油灯忽明忽暗,将姚静兰脸上的皱纹照得更深了。
“唉……”
姚静兰叹了口气,枯瘦的手轻轻拍着陈红霞的后背。
“石静玉和她男人刚结婚那几年,肚子一直没动静,俩口子没少吵架。后来她男人带着石静玉来找你爷爷看诊,想要个方子治疗。”
姚静兰又看向穆晴萱,解释:“你那时才六岁,在堂屋玩泥巴呢,哪记得这些。”
穆晴萱歪了歪脑袋,她确实不记得了。
“你爷爷给俩人把了脉。”
姚静兰的声音突然低沉,“然而事实是那男人肾气不足,根本生不了娃。可那小子脾气暴得很,非说是石静玉的错。”
姚静兰突然攥紧拳头。
“石静玉她男人不承认也就算了,还差点把你爷爷也打一顿。”
说到这,姚静兰的脸陡然阴沉下来,眼中闪过一抹厌恶。
陈红霞蜷缩在藤椅里,指尖死死抠着杯沿。
她喉间发出一声破碎的呜咽,像只受伤的幼兽。
“孙鸿涛刚刚和我说,妈觉得我生不出孩子,正好石静玉需要一个孩子,就想让石静玉帮我生。”
她的声音越来越轻,仿佛每说一个字都要耗尽全身力气。
“只是孙鸿涛刚知道妈这个计划的时候,就狠狠回绝了,没想到今天妈一不做二不休,直接把他俩关在了一个屋里,还……”
话音戛然而止,滚烫的泪水砸在搪瓷杯里,溅起细小的水花。
陈红霞突然剧烈地咳嗽起来,身体随着抽噎不断颤抖。
姚静兰慌忙伸手去拍她后背,却摸到对方肩胛骨凸起的棱角,瘦得硌手。
穆晴萱只觉得太阳穴突突直跳,攥着帕子的手指关节发白。
她的指腹擦过对方脸颊上的泪痕,愤愤不平地说:“就算是被关在一个屋里,如果他不想,完全可以不做。”
她的声音陡然拔高:“说到底,还是他自己犯了错!”
霍长风下意识抬头,正对上穆晴萱怒气冲冲的眼神。
那双杏眼瞪得浑圆,睫毛上还沾着为陈红霞打抱不平的泪光。
却像把淬了毒的箭,直直射向他。
“我?”
霍长风一脸无辜。
他望着未婚妻突然冷下来的脸色,喉结不安地滚动两下,有些无奈。
穆晴萱正生气着,门外再次传来了一阵急促的敲门声。
霍长风皱了皱眉,以为又是孙奶奶,急忙道:“我出去看看。”
穆晴萱目送着他的背影离开。
过了一会儿,却听到霍长风喊了一声:“萱萱,你快来救人,要出人命了!”
门轴转动的吱呀声里,铁锈味混着血腥气扑鼻而来。
月光漏过他肩头,在门槛处勾勒出一道暗红的血痕。
门口的是孙鸿涛摇摇欲坠的身影。
一向老实本分的男人,此时一张脸惨白,冷汗涔涔,湿透的衬衫黏在胸膛。
裤管间暗红的血正顺着裤脚滴落在青砖上,汇成蜿蜒的溪流。
“萱萱快来救人!”
霍长风的声音陡然拔高,伸手扶住摇摇欲坠的孙鸿涛。
穆晴萱一惊,急忙冲过来。
煤油灯在墙上投下剧烈晃动的影子。她借着煤油灯的暗光看清了眼前的景象,顿时倒抽冷气。
只见孙鸿涛瞳孔涣散,满头大汗,意识都已经处于不清楚的边缘。
他喉间溢出含混不清的呜咽,沾血的指尖死死抠着门框,指甲缝里嵌满泥屑。
“先把他扶进去。”
穆晴萱蹲下身,目光扫过那滩触目惊心的血迹。
当视线落在孙鸿涛双腿间浸透的布料时,她的睫毛剧烈颤动。
霍长风半抱半拖地将人挪进堂屋。
孙鸿涛瘫倒在竹席上,带血的手掌突然抓住陈红霞的手腕,指腹的血痕在她苍白的皮肤上烙下印记。
“一切都是妈她一意孤行……”
他剧烈咳嗽,血丝溅在陈红霞裙摆:“不过你放心,以后她再也不能逼我了,我已经……”
话音戛然而止。
陈红霞的瞳孔剧烈收缩,目光死死盯着孙鸿涛腿间那片狰狞的血渍,仿佛被钉在原地。
泪水汹涌而出,大颗大颗砸在衣襟上。
她的声音颤抖得不成调:“你、你都做了什么?”
喉间溢出的呜咽里,混杂着惊惶与难以言说的复杂情绪。
孙鸿涛张了张嘴,喉结艰难地滚动。
他的嘴角刚扯出半道弧度,剧痛便如潮水般袭来,五官瞬间扭曲。
冷汗顺着额角滚滚而落,最终只能发出含混不清的呻吟。
穆晴萱快步奔向药柜,瓷瓶碰撞声叮当作响。
片刻后,她沉着脸返回堂屋,眼神在陈红霞与霍长风之间流转,声音带着一丝不自然的僵硬。
“你们两个,谁方便给孙叔上个药?”
她的指甲无意识掐进掌心。
行医时,救治病患本不分男女。
如果是在前世,穆晴萱根本不会顾及别的关系和想法,直接为病人治疗。
但此时,她和霍长风打破了所有的隔阂,总得考虑霍长风的面子。
当着霍长风的面给其他男人治疗这样私密的伤势,终归是不太妥当。
她顿了顿,举起手中瓷罐,补充道:“药材我已经处理成药粉了,直接把药粉撒到伤口上就行。”
话音未落,陈红霞已经跌跌撞撞扑过来,声音带着破釜沉舟的决绝:“我来吧。”
她的手掌还在微微颤抖,却坚定地接过药罐。
穆晴萱如释重负地松了口气,指尖轻轻触碰陈红霞冰凉的手背以示安抚,随后拉着霍长风走向门外。
夜风裹挟着寒意扑面而来,穆晴萱倚着门框,望着屋内摇曳的烛光里、陈红霞颤抖却专注的身影,眼神担忧。
她的指尖死死攥着粗布帘子,关节因用力而泛白。、
穆晴萱深吸一口气,将帘子重重拉下,隔绝了屋内与院外的视线,仿佛这样就能把某种隐秘的尴尬也一并隔开。
夜风卷着沙砾打在她的后背上,却不及此刻心跳声来得震耳欲聋。
“陈姨,你把孙叔的裤子脱了,先把身上沾着的血擦干净,再撒药粉。”
她的声音微微发颤,每一个字都像是从齿缝里挤出来的。
话音刚落,屋内便传来布料摩擦的窸窣声,混着孙鸿涛压抑的痛呼,在寂静的夜里格外清晰。
“现在伤口是什么样子?”穆晴萱又问。
陈红霞一边上药,声音带着哭腔传来:“血止不住......”
描述中夹杂着抽气声,可突然,她惊呼了一声:“晴萱丫头,伤口好像不在那儿……”
孙红霞凑近看了半天,才在模糊的灯光下,发现真正流血的,是孙鸿涛的腹部。、
那里的伤口又大又深,伤口的走向,倒像是用菜刀捅进去的。
陈红霞吓得身体一抖,眼泪又落了下来。
穆晴萱听完,眉头轻轻皱起,继续指导孙红霞继续进行基础的止血措施。
两人一问一答间,时间仿佛被拉长。
终于,陈红霞带着哽咽的声音传来:“药粉撒上了,血好像......好像没那么多了。”
穆晴萱这才稍稍松了口气。
待屋内彻底安静下来,陈红霞虚弱地唤了声:“晴萱,你进来吧。”
穆晴萱缓缓掀开帘子,煤油灯昏黄的光晕里,孙鸿涛脸色惨白如纸,双腿间胡乱盖着染血的衣物。
她三步并作两步上前,指尖搭上孙鸿涛的脉搏。
脉象虚浮如游丝,却意外地平稳。
反复确认后,穆晴萱紧绷的肩膀终于放松下来,转头对上陈红霞布满血丝的眼睛:“孙叔是捅了自己一刀,但捅歪了,没伤到要害。最大的问题是失血过多,只要好好休养,伤口不再感染,很快就能好。”
“不过我建议,你们还是尽早去镇上的医院包扎一下,还得消毒,以防伤口感染。”
既然伤口不在那个地方,穆晴萱原本想自己处理,可是一想到家里什么工具都没有,只好作罢。
她拿出银针,对孙鸿涛说:“孙叔,我再给你扎几针,可以止疼。”
孙鸿涛应了一声,虚弱地道谢:“多谢你了,丫头。”
如果不是穆晴萱在,恐怕等他被送去镇上的医院,早就因失血过多直接死了。
等到穆晴萱做完自己该做的,才收好银针,转身离开。
把空间留给了陈红霞和孙鸿涛两人。
安静的房间内,陈红霞的膝盖一软,瘫倒在床边。
她紧紧攥住孙鸿涛的手,泪水大颗大颗砸在床单上:“你个傻子
......你怎么能......”
哭声里,既有劫后余生的庆幸,又有难以言说的委屈与心疼。
孙鸿涛的意识也清醒了很多,他忍着疼抓住孙红霞的手,解释:“只有用这个办法,才能止住妈那些荒唐的念头。”
“你放心,以后再也不会让你为难了。”
第130章
第二天,等穆晴萱再起床时,就听霍长风说,陈红霞和孙鸿涛两人,已经借了村里的驴车,趁夜赶去镇上找医院了。
也正因此,孙家的事情一夜之间传遍了整个村子。
穆晴萱蹲在门口和大黄狗玩的时候,还听到大家在议论。
“孙家那老婆子是越老越荒唐,居然能做出让自己的表侄女儿给自己儿子生孩子的事情,儿子不愿意,居然还要强迫俩人生米煮成熟饭……”
“嘁,你说的轻松,可别忘了,陈红霞也是个不会下蛋的母鸡,那老婆子不还是担心孙家绝后,才出此下策的吗?”
“所以孙鸿涛和石静玉俩人最后成事儿了吗?”
“应该没有吧,听说孙鸿涛直接一刀把自己命根子切了,大半夜跑去找穆家那小丫头治疗的。”
“我滴个亲娘嘞,这也太狠了,这现成的机会摆在这,可以和别的女人睡一觉,还能多个儿子传承香火,孙鸿涛那小子怎么还不珍惜,我瞅着石静玉长得挺漂亮啊。”
“你们说,会不会是孙鸿涛不行啊……”
众人议论纷纷,说什么的都有。
穆晴萱无意间听了一会儿,只觉得心里反感,又转身回了屋里,把大门关上了。
试图隔绝外面的吵嚷议论。
房间里,霍长风正在收拾两人的行李。
转眼间,两人已经在荷花村待了好几天,国庆的长假也快过完了。
俩人明天一早就得坐火车赶回首都。
穆晴萱和霍长风对视一眼,她直接奔向了躺在躺椅上晒太阳的姚静兰。
她深吸一口气,踩着满地碎金般的光斑跑过去,搬了个小板凳,在姚静兰身边坐下。
“奶奶,你真的不和我一起去首都吗?”
这个话题,两人刚来荷花村的第一天,就和姚静兰探讨过。
可姚静兰当时态度松动,却没有直接答应下来。
这几天的时间里,穆晴萱一有空,就见缝插针地在姚静兰身边给她灌迷魂汤,势必要把她一起带去首都。
姚静兰戴着老花镜,枯瘦的手指正慢慢穿针引线,银针在夕阳下泛着冷光,始终没抬眼回应。
穆晴萱也不气馁,继续说:“这几天有我陪着你,奶奶你是不是也很开心?”
“可如果你不跟着我们走,等明天我和长风离开了,你又只剩一个人了,多寂寞多孤独呀。”
姚静兰的眼皮微微动了动。
穆晴萱见状,知道希望来了,继续劝着。
可姚静兰一直没有表态,像是还在犹豫什么。
秋日的暖阳斜斜地洒在院落里,穆晴萱正靠在姚静兰身旁软磨硬泡。
忽然,她脸色一白,双手死死捂住肚子,“哎哟”一声痛呼出口。
她身子剧烈颤抖,额头上瞬间沁出细密的汗珠,仿佛下一秒就要被疼痛吞噬。
房间里整理行李的霍长风闻声,手中的衣物散落一地,几步便冲了出来。
他心急如焚地半跪在穆晴萱身前,双手小心翼翼却又用力地扶着她的肩膀,声音里满是焦虑与担忧。
“萱萱,你怎么了,哪儿不舒服?别吓我!”
那双深邃的眼眸中,此刻只剩下穆晴萱痛苦的面容,焦急与心疼几乎要从眼中溢出来。
姚静兰也顾不上之前的矜持,慌忙摘下老花镜,颤巍巍地从躺椅上起身。
她布满皱纹的脸上写满紧张,声音都带着明显的颤抖:“晴萱,是不是胎儿不稳了?”
老人伸出枯瘦的手,想要触碰穆晴萱却又怕加重她的不适,悬在半空的手微微发抖。
穆晴萱紧咬下唇,五官因“痛苦”而紧紧皱在一起,只是一味地摇着头,始终没有开口说话,模样看上去可怜极了。
霍长风见状,心都提到了嗓子眼,二话不说便要将她抱起来,语气急促又坚决:“我现在就带你去医院!”
就在他将穆晴萱拦腰抱起的刹那,不经意间抬眼与穆晴萱对视。
四目相对的瞬间,他捕捉到穆晴萱眼神中的清明,还有那悄悄眨动的眼眸中藏着的狡黠。
霍长风一愣,随即心领神会。
他面上丝毫不露破绽,反而将焦急的情绪演绎得更加逼真。
他抱着穆晴萱疾步往院外走,咬牙切齿地说道:“真是痛恨我们现在不在首都,从这赶去镇上的医院,起码得好几个小时吧。”
“萱萱你一定要撑住,千万不能有事儿!”
霍长风的脚步不停,声音里满是自责与担忧,仿佛真的被恐惧和慌乱占据了心神。
而怀中的穆晴萱,虚弱地靠在他胸膛,指尖却在他后背轻轻掐了一下。
避开了姚静兰的视线,穆晴萱无语地撇了撇唇角。
她第一次发现,霍长风还有当演员的潜质。
这演的也太逼真了。
姚静兰枯瘦的手死死揪住穆晴萱的衣角,浑浊的眼睛里泛起水光,喉间发出压抑的哽咽。
她颤巍巍地摸索着口袋里的帕子,却怎么也擦不干不断涌出的泪水,声音带着哭腔。
“这可怎么是好……这可怎么是好啊……”
老人佝偻的脊背剧烈起伏,仿佛下一秒就要被恐惧压垮。
穆晴萱看着姚静兰发白的嘴唇和颤抖的指尖,心中泛起一阵酸涩。
她轻轻拍了拍霍长风的手背,示意他放下自己。
双脚刚触到地面,她便踉跄着上前,紧紧握住老人冰凉的手。
“奶奶,您别担心。”
她将姚静兰的手贴在自己温热的脸颊上,声音轻柔而坚定:“您看,我这不是没事了吗?刚刚就是突然疼了一下,现在已经全好了。”
“你刚刚那个样子,我怎么能放心?”
姚静兰的泪水滴落在两人交握的手上:“疼得脸都白了,汗珠直往下掉……”
她的声音渐渐低下去,满是后怕。
穆晴萱的睫毛轻轻颤动,眼底闪过一丝狡黠。
她顺势搂住姚静兰的肩膀,像只撒娇的小猫般蹭了蹭老人的脸颊。
“既然奶奶这么不放心,不如就跟着我们一起回首都吧?这样您就能天天看着我,有您在身边,我肯定不会出任何意外的。”
她抬起头,眼中闪烁着期待的光芒:“奶奶,您就答应我吧,我一个人在外面,只有您陪着我,我才安心。”
霍长风站在一旁,目光温柔地看着两人。
他适时地上前一步,语气诚恳:“奶奶,萱萱说得对。首都的医疗条件好,您去了也能享享福。”
“您之前不在,萱萱总是念着您,担心您一个人在村子里照顾不好自己,反而对她养胎不利。”
姚静兰看着眼前两张满是关切的脸庞,嘴唇颤抖了几下。
她深吸一口气,努力平复着情绪,终于重重地点了点头:“好,我跟你们去。”
穆晴萱和霍长风对视一眼,两人眼中都闪过一抹得逞的笑意。
穆晴萱猛地抱住姚静兰,声音里带着掩饰不住的喜悦:“太好啦!以后我们天天都能在一起!”
“那我现在就去帮你收拾东西!”
她生怕老人反悔,转身便冲进堂屋,木质地板在脚下发出欢快的“咚咚”声。
推开姚静兰的房门,一股熟悉的樟木香扑面而来。
穆晴萱的脚步猛地顿住。
屋内,雕花红木箱敞着盖子,叠得整整齐齐的蓝布衫、毛线袜码放得一丝不苟。
墙角的竹篓里,晒干的艾草、陈皮捆扎成束,显然是为了路上驱蚊备着
她无语地撇了撇嘴角,指尖抚过箱沿的铜扣,嘟囔道:“原来奶奶早就打算和我们一起走了,偏偏还拿乔,吊我的胃口。”
秋风卷着窗棂的缝隙钻进来,掀起枕边的蓝布帕子。
穆晴萱弯腰去捡,却瞥见枕下露出半角暗红锦盒。
正是她初回村子时,在旧书桌的抽屉里发现的那只带锁的檀木匣。
当时姚静兰说这盒子里装着的是穆洪国年轻时候写给姚静兰的情书。
穆晴萱信了,也没再怀疑过。
此刻锦盒安静地躺在泛黄的枕套下,上头的铜锁却不知去向。
穆晴萱鬼使神差地伸出手,打开盒子。
她愣住了。
穆晴萱死死地盯着盒子里的东西,瞳孔猛地一缩,脸上写满了震惊和无所适从。
院外的槐树下,霍长风正耐心地给姚静兰描述着首都的生活。
阳光透过枝叶在两人身上洒下斑驳光影。
忽然,姚静兰像是被电流击中般,猛地一拍膝盖,浑浊的眼睛瞬间瞪大:“瞧我这记性!”
她慌忙起身,竹椅在青石板上划出刺耳声响,三步并作两步往卧室冲去。
木门被推开的瞬间,穿堂风卷起纱帘。
姚静兰望着床前那道熟悉的背影,呼吸陡然凝滞在喉间。
穆晴萱背对着她,晨光勾勒出少女纤细的轮廓,柔美的线条此时却让姚静兰的心跳陡然加快。。
“晴萱,你在看什么?”
老人的声音沙哑得可怕,枯瘦的手指死死抠住门框。、
穆晴萱的肩膀微微一颤,却没有立刻转身。
两秒的沉默在空气中无限拉长,长到姚静兰能清晰听见自己擂鼓般的心跳声。
终于,少女缓缓转过身,苍白的脸上先是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转瞬又绽放出灿烂的笑容。
她像只无忧无虑的蝴蝶般扑进老人怀里,发丝扫过姚静兰布满皱纹的脸颊:“我刚刚发现,奶奶你的枕头下有一个手帕,是您自己绣的吧?”
穆晴萱的声音甜得发腻,温热的呼吸喷洒在老人耳畔。
她央求道:“能不能抽空也给我绣一个?”
姚静兰僵硬的身体慢慢放松,可搭在少女背上的手仍在微微发抖。
她强装镇定地拍了拍穆晴萱的后背:“当然可以,你到时候说说想要什么图案,奶奶都能给你绣。”
话落,她咽了咽干涩的喉咙,目光死死锁住穆晴萱的眼睛,“除了这个,你就没有别的想说的了?”
穆晴萱歪着头,清澈的杏眼里写满疑惑:“还想说什么呀?”
她伸手轻轻捏了捏老人的脸颊,“是不是奶奶您一想到要去首都,紧张了?”
“奶奶您别怕,所有事情长风都安排好了。”
少女的笑容明媚得刺眼,可姚静兰却觉得那笑意像隔着一层雾,怎么也看不真切。
老人紧紧盯着穆晴萱的五官,试图从每个细微的表情变化里捕捉真相。
许久,她也没有发现任何异常,终于长舒一口气。
可掌心的冷汗却早已浸透了衣袖。
两人又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家常,穆晴萱时不时发出清脆的笑声,可姚静兰的心思全在身后那只檀木匣上。
直到穆晴萱离开房间,姚静兰的膝盖瞬间软了下去。
她跌坐在床边,颤抖着打开锦盒。
当看到那块碧绿的玉佩安然躺在褪色的红绸上,提到嗓子眼的心才重重落回胸腔。
姚静兰将玉佩紧紧攥在手心,冰凉的触感让她想起当年,刚把穆晴萱捡回来的那个晚上。
她的心跳再次加快,眼神里满是慌乱。
半晌后,姚静兰才回过神来。
她抿着唇,把玉佩塞回盒子里,紧紧锁上,又把盒子放到了行李的最底下。
直到做完这些,姚静兰紧绷的身体才终于放松下来。
她长舒一口气,眼神复杂地看着窗外。
屋外,霍长风一眼就看出穆晴萱的情绪不对。
他微微蹙起眉心,担心地走上前,揽住穆晴萱柔软的腰肢,低声问:“怎么了?”
穆晴萱定定地看着他,咬了咬唇,终究是摇了摇头。
“没事儿,可能是我想多了。”
两人明天就要走,正好趁着今天还有点时间,打算去镇上的医院,看看陈红霞和孙鸿涛。
抵达镇上医院时,穆晴萱向前台的护士打听了一下孙鸿涛所在的病房。
一一找过去时,还没走近,就听到病房里传来一阵哄闹声。
镇上的医疗条件没有首都的好,当然也没有单人病房,每一个病房几乎都是好几个人一起住。
穆晴萱本以为是其他病人发出来的声音,可走近了才发现,竟然是孙奶奶。
“陈红霞那个狐媚子!”苍老的嘶吼中夹杂着哭腔,“把我儿子迷得连祖宗牌位都不认了!”
透过虚掩的门缝,穆晴萱看见孙奶奶披头散发地跪坐在病床边,枯槁的手死死抓着孙鸿涛的手臂,。
输液架在她拉扯下剧烈摇晃,吊瓶里的药液泛起细密的气泡。
“为了个不会下蛋的女人,连家里香火都不要了!”
老人突然抓起搪瓷缸狠狠砸向地面,瓷片迸溅在陈红霞脚边,吓得她踉跄后退。
陈红霞的嘴唇毫无血色,指甲深深掐进掌心。
她望着病床上脸色青紫的孙鸿涛,张了张嘴却被新一轮咒骂淹没。
孙鸿涛青筋暴起的脖颈绷成可怕的弧度,伤口渗血染红了纱布。
他用另一只手手徒劳地去捂母亲的嘴:“妈!别……”
“哟,这是儿媳妇把儿子作践成这样?”
邻床裹着棉被的大爷嗑着瓜子摇头:“听说还是自个儿拿刀捅的,啧啧……”
穆晴萱只觉得太阳穴突突直跳。
她刚要迈步,身后传来沉稳的脚步声。
霍长风微微拉住她的手。
“麻烦叫保安。”他伸手拦住路过的护士,骨节分明的手指点向病房,“这里有人扰乱医疗秩序。”
护士惊慌点头,白大褂翻飞着消失在走廊尽头。
消毒水的气味在闷热的病房里发酵,穆晴萱踩着满地狼藉跨进门槛时,孙奶奶还在骂陈红霞,试图宣泄自己心里的怒气。
“瞧瞧这阵仗。”
穆晴萱抱着双臂倚在门框,冷冽的目光扫过孙奶奶扭曲的面容:“孙奶奶这么执着香火,不如自己回炉重造?或者让石静玉给您老伴儿续个弦?反正您眼里,伦理道德还不如个传宗接代的子宫值钱。”
话音落地,病房瞬间陷入死寂,邻床嗑瓜子的大爷惊得呛住。
穆晴萱话说的粗俗,可她知道,面对孙奶奶这种不讲道理、却又满脑子封建糟粕的人,讲道理是没用的。
必须得以暴制暴。
果不其然,穆晴萱这话刚一说出口,孙奶奶的脸色骤然就变了。
她浑浊的眼珠几乎要从眼眶里迸出来,脖颈的青筋如蚯蚓般暴起:“你个小贱人说什么胡话!”
她踉跄着扑过来,指甲在距离穆晴萱脸颊半寸处戛然而止。
霍长风不知何时已挡在身前,紧紧抓住了孙奶奶的手。
“破坏别人家庭的时候怎么不记得礼义廉耻?”
穆晴萱从男人身后探出身子,杏眼圆睁:“陈姨刚嫁进孙家的时候,为了生儿子,被你逼着喝尿偏方,生不出来,连寒冬腊月跪在祠堂,这些事儿全村人可都记着呢。”
她突然逼近,厌恶的目光落在孙奶奶惊愕的脸庞上。
“好不容易生了个儿子,可当年孙大哥才十九岁,被你逼着辍学打工,淋雨发烧都不准休息,最后……”
“住口!”
孙奶奶的尖叫刺穿耳膜。。
穆晴萱继续道:“你害死了陈姨唯一的孩子,还埋怨陈姨没有再生一个,你的心肠怎么这么黑?”
病床上,孙鸿涛剧烈咳嗽,绷带渗出的血晕在白纱布上格外刺眼。
陈红霞却恍若未闻,苍白的嘴唇剧烈颤抖:“晴萱……你说什么?我儿子……”
“是这个老太婆把爷爷给的药藏起来了,不让孙大哥吃药。,”
“她一直看不惯奶奶,也连带着不喜欢爷爷,总觉得爷爷的药是在故意害孙大哥。最后那碗本可以把孙大哥救活的药,被这个老太婆倒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