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抿着唇,喉结上下滚动,眼神里满是紧张与期待:“你先看完。”
穆晴萱重新低头,目光落在信纸上。
黑色的墨迹在阳光下泛着光泽,遒劲有力的毛笔字如游龙走凤,每一笔都力透纸背。
她从未想过,平日里只用钢笔的霍长风,竟能写出如此漂亮的毛笔字。
随着穆晴萱不断往下看,那些含蓄又炽热的字句,像是带着温度的手,轻轻抚过她的心尖。
最后一行字跃入眼帘时,她的眼眶突然发烫。
一滴晶莹的泪珠滑落,滴在信纸上,晕开一个小小的墨痕。
她想起回到村子第一天,和奶奶围坐在饭桌前,看着爷爷留下的情书,自己随口说了句:“真羡慕奶奶,我还从来没收到过情书呢。”
没想到,当时无心的一句话,霍长风竟一直记在心里。
“你前两天一直神神秘秘的,就是在找这个花海,和写情书?”
她哽咽着,声音发颤。
霍长风轻轻点头,伸手想要擦去她脸上的泪水,声音里满是愧疚:“还为此冷落了你,对不起……”
他的话还没说完,穆晴萱突然踮起脚尖,双臂环上他的脖颈,主动扑进他怀里。
带着泪水的唇准确地贴上他的,炽热而又急切。
霍长风先是一愣,随即紧紧将她搂入怀中,仿佛要把这些天的思念与歉意,都融进这个带着咸涩泪水的吻里。
良久后,两人才缓缓分开。
穆晴萱的脸颊泛着惹人怜爱的红晕,眼尾还残留着未干的泪痕,在阳光下闪着细碎的光。
霍长风的目光牢牢锁在她脸上,喉结微微滚动。
他利落地脱下身上的外套。
深灰色的面料落在柔软的草地上,沾了几瓣粉色的野蔷薇,他却毫不在意。
反而仔细抚平褶皱,又伸手搀扶穆晴萱坐在衣服上。
男人的掌心干燥而温暖,透过单薄的衣袖传来的温度,让穆晴萱的心跳又乱了几分。
四周是数不清的野花,粉色的雏菊、紫色的马鞭草、金黄的蒲公英,层层叠叠将两人包裹其中。
微风拂过,花海泛起波浪,淡淡的花香裹挟着青草气息扑面而来。
穆晴萱深呼吸,胸腔里郁积多日的烦闷,竟随着这一口带着阳光味道的空气,彻底消散了。
她仰头望着天空,几缕云彩被夕阳染成橘红色,。
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
只觉得连这里的天空,都比以往的要好看。
霍长风偏过头,目光专注地落在她侧脸上。
看着她舒展的眉眼、微微上扬的嘴角,喉间突然发紧。
犹豫再三,他终于开口:“萱萱,还有一件事儿。”
“今天还有第三个惊喜吗?”
穆晴萱眼睛亮晶晶地转过来,发梢沾着的蒲公英绒毛轻轻颤动。
霍长风被她逗笑,伸手轻轻拂去她发间的草叶,
指尖不经意擦过她发烫的耳垂。
“我也不知道这算不算惊喜,但我想和你分享一件故事。”
他顿了顿,喉结滚动,声音不自觉放轻。
穆晴萱将下巴枕在膝盖上,歪着脑袋看向他。
“你说,我洗耳恭听。”
她忍不住往他身边挪了挪,肩膀轻轻贴上他的手臂。
霍长风的手指无意识摩挲着地上一朵野花的花瓣。
他望着头顶湛蓝的天空,喉结滚动了两下才开口:“我是大学毕业后才进入研究所工作的。”
“可是在更早以前,每次寒暑假时,都会被爸丢到部队里训练,美其名曰我是霍家的子孙,就算以后不从军,也不能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白斩鸡。”
穆晴萱侧过身,膝盖不经意间碰到他的腿。
她托着腮,看着霍长风被夕阳拉长的睫毛在眼下投下扇形阴影,忍不住笑出声:“这倒真的像是爸能做出来的事情。”
“难怪你每天雷打不动晨跑,原来是以前就养成的习惯。”
也正因此,霍长风的身材维持的很好,完全看不出是一个需要天天泡在研究所里做实验的人能拥有的。
霍长风低笑一声,声音里却带着几分自嘲:“我虽然只有寒暑假能进部队,但只要进去了,就没有任何特殊,和最普通的士兵一样,接受最严格的训练。”
穆晴萱往霍长风身边靠了靠,轻声道:“然后呢?”
“八年前,我刚上大学那年的暑假,参加了一场拉练。”
霍长风的声音突然变得低沉:“拉练地点距离首都三百公里,拉练项目非常严苛。据说整个军区,能坚持到最后的士兵不超过十个。”
穆晴萱猛地皱起眉,有些担心。
可是回忆起霍长风的身体,外表并没有什么明显的伤疤。
于是,她带笑地看着霍长风,信任地说:“那次的拉练,你应该很轻松地就完成了吧。”
霍长风却摇摇头,道:“并不是,我差点死在那里。”
她的声音发颤,慌乱中抓住他的手腕,急切地问道。
霍长风低头看着她发白的指节,喉结滚动了两下。
夕阳的霞光给他的侧脸镀上金边,却掩不住眼底翻涌的暗色。
“当时出了些意外,我们遭遇了山体塌方。”
他顿了顿,声音突然变得沙哑:“拉练的部队也被冲散了,求救设施也信号失灵。”
穆晴萱的呼吸陡然停滞,目光死死盯着霍长风。
“我拼命往外逃,”霍长风继续说,“可还是受了不少致命伤,等我脱离危险时,不知道怎么来了个完全陌生的山头。”
“可我压根来不及打量周围的环境,就晕死过去了。”
山风卷起穆晴萱的发梢,她感觉浑身发冷。
霍长风却突然轻笑一声,带着几分自嘲:“在我迷迷糊糊时,我感受到有人来到我的身边。那人给我止血,给我做了一些急救措施,把我从阎王殿里拉了回来。”
他的眼神渐渐变得温柔,直直望进穆晴萱的眼睛:“我恍惚间睁开眼,看到了那个姑娘的样子,特别美,是我生平仅见之最。”
穆晴萱脸一僵,心口涌现出一股怒火。
她翻了个白眼,猛地甩开了霍长风的手,盯着霍长风脸上近乎痴迷的怀念。
她冷哼了一声,阴阳怪气地说:“呵,真是人美心善的女同志,施恩不图报,让你记挂了这么多年。”
山风卷着野花的花瓣掠过两人发梢,穆晴萱听见自己酸涩的质问在空气中炸开时,指尖都在微微发颤。
她盯着霍长风眼底的温柔,突然觉得周遭的花海都变得刺目起来。
“你笑什么?”
穆晴萱的声音带着自己都没察觉的哽咽,扬起的拳头却在触及他胸口时卸了力道,只虚虚捶了一下。
“这么怀念人家,干嘛不去和她结婚?还有这花海、这情书,怎么不去给她准备?”
她越说越委屈,眼眶泛起水光,所有情绪在这一刻彻底决堤。
霍长风不躲不闪,任由她发泄。
看着她泛红的眼角和气鼓鼓的脸颊,喉间溢出一声轻笑。
这笑声落在穆晴萱耳中,却成了火上浇油。
她猛地踹向他的小腿。
霍长风不闪不避,任由她踹。
“霍长风你混蛋!”
她眼眶通红地转身,准备离开。
“萱萱!”
霍长风见状,也不敢继续闹了。
他慌忙起身,三步并作两步拽住她的手腕,温热的掌心贴着她冰凉的皮肤。
“你难道不想知道后来发生了什么吗?”
“我不想知道!”
穆晴萱用力甩动手腕,却甩不开霍长风的桎梏。
于是,她偏过头不去看他,却被他扳过肩膀。
霍长风的掌心带着薄茧,轻轻擦去她眼角将落未落的泪珠,指腹的温度烫得她鼻尖发酸。
暮色在霍长风眼底晕染开温柔的涟漪。
他的拇指无意识摩挲着穆晴萱手背的肌肤。
“后来,那个姑娘背着昏迷的我走了十几里山路。“
他的声音像是裹着山间的雾霭,带着岁月沉淀的眷恋:“她的背很单薄,可我趴在上面,却觉得比任何担架都安稳。“
穆晴萱的睫毛剧烈颤动,脸都气红了。
气得恨不得捂住自己的耳朵。
可霍长风的声音还在一字一句地传入她的耳中。
霍长风的手掌轻轻覆上她发凉的指尖,继续说道:“她把我带回了她家。”
“她的爷爷是位神医,用祖传的方子吊着我一口气,让我捡回了一条命。“
穆晴萱在听到“爷爷”这个称呼时,就怔住了。
她呆呆地看着霍长风,不可思议地瞪大了眼睛,喃喃道:“你的意思是……”
霍长风的目光牢牢锁在她骤然苍白的脸上,喉结滚动着。
“等我醒来时,爸已经找到了我,派飞机把我接走了。“
“只可惜,我还没来得及对那对爷孙说一句谢谢。”
他的手指轻轻勾住她垂落的发丝,在指尖绕出柔软的弧度。
穆晴萱感觉心跳快得几乎要冲出胸腔,霍长风温热的呼吸拂过她发烫的耳垂。
他从口袋里掏出个泛黄的信封,展开时露出一张素描——扎着麻花辫的少女侧影,竟与她年少时的模样分毫不差。
“这是我当年画下来的,那个姑娘的模样。”
穆晴萱彻底呆住了。
霍长风继续说:“我把那个姑娘放在心里,记了八年。”
霍长风的指尖轻轻划过穆晴萱泛红的耳尖,动作轻柔得像是在触碰一件易碎的瓷器。
远处的晚霞将天空染成醉人的绯色,映得他眼底的温柔愈发浓烈。
“萱萱,你就不好奇我为什么没有去找她吗?以霍家的财力和物力,想找什么人找不到?”
穆晴萱咬着唇,心跳如擂鼓。
山风卷起她鬓边的碎发,拂过脸颊时痒痒的。她望着眼前男人深邃的眼眸。
那里倒映着自己的身影,还有漫天绚烂的霞光。
喉咙像是被什么堵住了,她只能呆呆地摇摇头,可心底却已经泛起了涟漪。
一个答案呼之欲出。
霍长风忽然轻笑出声,笑声里带着几分释然,又藏着满满的眷恋。
他握住穆晴萱的手,将她的掌心贴在自己胸口。
“因为我养好伤后,爸就告诉我,原来那个拼了命救我的姑娘,竟然是我从小就定下婚约的未婚妻!”
穆晴萱的睫毛猛地颤动。
“从那天开始,”
霍长风的声音变得低沉而沙哑。
他缓缓凑近,额头抵上穆晴萱的,呼吸交织在一起:“我就数着日子盼着能赶紧长大,盼着能早点见到你,能堂堂
正正站在你面前说一声谢谢,说一声我喜欢你。”
他的拇指轻轻摩挲着她的手背:“这些年,我把所有的思念和期待都藏在心底,好在,我终于盼到了。”
穆晴萱感觉眼眶发热,一滴晶莹的泪珠滑落脸颊。
霍长风抬手温柔地拭去,指尖的温度仿佛要烫进她的心里。
他的目光灼灼,满是深情:“原来,我找了八年的人,早就被命运安排在了我的未来里。”
“萱萱,谢谢你,让我等到了这一天。”
穆晴萱的泪珠簌簌落下,在脸颊划出滚烫的痕迹。
她望着霍长风,心中翻涌着难以言喻的震撼与惊喜。
她万万没想到,两个人之间竟然还有这样的缘分。
此刻,所有的疑惑、委屈与思念都化作了奔涌而出的泪水。
她再也无法克制心中的情感,扑进霍长风的怀里,身体微微颤抖着。
穆晴萱的鼻尖抵着他温热的脖颈,呼吸间满是属于他的独特气息。
那是雪松混上了花瓣清香的独特味道,让她既安心又羞涩。
犹豫片刻后,她抬起头,睫毛上还挂着晶莹的泪珠,眼神中带着一丝羞怯与坚定,轻轻地吻住了他的唇角。
这个吻轻如羽毛,却仿佛有电流通过,让她的心脏剧烈跳动,脸颊瞬间染上红晕。
她能感觉到自己的嘴唇在微微发烫。
霍长风感受到嘴角那轻柔的触感,仿佛被点燃了心中的火苗。
他的眼眸瞬间变得幽深,像是深不见底的漩涡,要将穆晴萱彻底卷入其中。
他喉结滚动,压抑着内心翻涌的情感,手臂缓缓揽住穆晴萱细嫩的腰肢。
掌心贴着她柔软的身躯,微微用力,将她更紧地搂入怀中。
两人的身体紧密相贴,穆晴萱能清晰地感受到霍长风剧烈的心跳,与自己的心跳逐渐融为一体。
她的脸颊愈发滚烫,双手不自觉地抓住他的衣襟,指尖微微发颤。
霍长风低头凝视着她泛红的脸颊和湿润的眼眸,一股电流窜过全身,所有的理智都在瞬间崩塌。
他情不自禁地俯身反客为主,深深吻下去。
穆晴萱闭上双眼,双手缓缓攀上霍长风的脖颈。
她的呼吸变得急促而紊乱。
分开时,霍长风看着穆晴萱泛红的眼眶和颤抖的睫毛,心仿佛被一只手紧紧攥住。
他深深呼吸着,努力控制着身体的欲望。
两人的身体紧密贴合,穆晴萱自然感受到了。
她的脸颊烧得通红,伸手抵住他胸膛,却被反握住手腕。
霍长风将她的手按在自己剧烈跳动的心脏位置,再度俯身时,鼻尖擦过她颤抖的睫毛。
“现在换我背你回家,好不好?”
他的声音里带着三分沙哑七分温柔。
“嗯。”
穆晴萱轻轻地应了一声。
霍长风小心地把她背在背上,朝着家的方向走去。
回程的小路上,暮色将两人的影子拉得很长,交叠着落在碎石子铺就的小径上。
穆晴萱的手指无意识地绞着霍长风外套的衣角,鼻尖还萦绕着方才花海中的清甜气息。
她的视线乱瞟着,却在瞥见路边一株野薄荷时,猛地想起什么。
她的指尖轻轻挠了挠霍长风的肩膀,发梢扫过他的脖颈:“可是昨天陆警官不是说他……”
话未说完,霍长风握着她的手突然收紧,喉间溢出一声闷哼。
他眉峰紧蹙,下颌线紧紧绷起。
“陆景丰那小子是骗你的。”
霍长风的声音里裹着未散的醋意,尾音像被揉皱的纸团般发涩。
“啊?”
穆晴萱眨着湿漉漉的眼睛。
她歪着头,发间的茉莉香混着夜风拂过霍长风鼻尖:“他、他为什么骗我?”
霍长风望着她无辜的模样,原本竖起的刺瞬间软了下去。
他无奈地叹了口气,把穆晴萱放了下来,又转身,伸手将她被风吹乱的发丝别到耳后,指腹擦过她发烫的耳垂。
“也不算骗……是场误会。”
穆晴萱的脸“腾”地烧起来,伸手要推他,却被反握住手腕按在身后的老槐树上。
粗糙的树皮隔着衬衫蹭着后背,她仰望着霍长风眼底翻涌的暗潮,心跳漏了半拍。
“今早送他走的时候问清楚了。”
霍长风的拇指摩挲着她腕间的脉搏,声音低沉。
“八年前他确实被穆爷爷救过,但……”
他故意顿住,在她着急的眼神中,咬着牙强调:“但他只是最普通的一个!和我们之间经历的,根本不是同一个量级的!”
穆晴萱踮起脚尖,指尖绕着他外套暗纹纽扣打转。
她突然凑近他耳畔,温热的呼吸扫过泛红的耳垂。
穆晴萱软着嗓音开口:“可是……对于我和爷爷来说,你也是很普通的一个病人呀。”
霍长风的睫毛猛地颤动,攥着她手腕的力道不自觉收紧。
夕阳穿过梧桐叶的缝隙,在穆晴萱狡黠的笑脸上投下斑驳光影。
她故意眨着湿漉漉的眼睛,像只偷腥得逞的猫。
她说:“我之前都不记得那件事儿了,更不记得事情的主人公究竟是谁了。”
说着还煞有介事地歪头思索,发间的中药草香萦绕在两人鼻尖。
“毕竟我和爷爷救过的人那么多,你不过是其中之一嘛。”
这句话让霍长风的脸色瞬间阴沉下来。
他垂眸盯着穆晴萱泛红的唇瓣,喉间溢出一声闷哼。
“普通?!”
霍长风的声音低得发颤,拇指用力摩挲着她腰间的软肉,“你再说一遍?!”
穆晴萱望着他眼底翻涌的暗潮,心跳漏了半拍,却仍强装镇定地伸手勾住他的脖颈。
“就是普通呀。”
霍长风气得额角青筋直跳,下意识就想吻住穆晴萱那张作乱的小嘴,。
可就在霍长风的唇即将落下时,穆晴萱突然“噗嗤”笑出声,仰起头时脖颈拉出优美的弧线。
“霍团长,你的耳朵红得能滴血了。”
她伸手勾住他的脖颈,将人拉得更近,鼻尖几乎要碰到一起:“霍团长,你怎么这么容易生气呀?”
霍长风喉结滚动,耳尖红得滴血。
他别过脸,却被穆晴萱捧住脸颊强行转回来。
夕阳下,她眼底闪烁的狡黠让他心头一颤,紧接着唇上一暖。
穆晴萱轻轻啄了下他的嘴角,带着得逞的笑意:“下次再吃醋,记得直接告诉我。”
晚风卷起路边的落叶,打着旋儿落在两人交叠的鞋面上。
霍长风望着她灵动的眼眸,突然觉得胸中胀满的酸涩都化作了蜜。
他反客为主扣住她的后颈,在她惊呼出声时,将所有未说出口的委屈,再次揉进了一个吻里。
暮色像被揉碎的紫葡萄汁,漫过略显破败的红砖瓦墙。
穆晴萱和霍长风的影子在泥泞路上被拉得老长。
两人携手回家,可路过陈红霞家篱笆院时,突然听到了一声充满怒气的吼声,随即又传来年轻女人的尖叫声。
穆晴萱的脚步猛地顿住,攥着霍长风袖口的手指微微发白。
她还以为是陈红霞出了事儿,下意识地朝着那看了过去。
竹篱笆内,昏黄的煤油灯光透过窗纸的破洞,在院墙上投下几道扭曲的人影。
“让开!”尖锐的女声突然响起,伴随着布料撕裂的刺啦声。
院门“砰”地被撞开,一个穿着碎花衬衫的年轻女人踉跄着冲出来。
她领口歪斜,锁骨处的红痕触目惊心,乌黑长发如乱草般缠在肩头。
穆晴萱倒抽冷气。
她记得,这个年轻女人叫石静玉,和陈红霞的婆婆孙奶奶是亲戚。
听说她婆家最近出了点事儿,石静玉特地来孙奶奶家借住几天。
穆晴萱刚回村子那天,还和石静玉打过照面。
“表侄女儿!”
佝偻着背的孙奶奶拄着拐杖追出来,浑浊的眼睛里闪着精光。
她枯树皮般的手死死拽住石静玉的手腕,拉着石静玉不让她走:“表侄女儿,你别走啊,今天是我不对,没有看好陈红霞那个疯婆子,坏了你和鸿涛的好事儿。”
她刻意将“好事儿”三个字咬得很重,浑浊的眼珠滴溜溜转着。
“表侄女儿,你放心,待会儿我就去教训陈红霞,替你出气。”
石静玉猛地甩开那只手,踉跄着后退两步,后背重重撞在院墙上。
她胸口剧烈起伏,指着自己涨红的侧脸,声音尖锐:“那这一巴掌,你准备怎么还?!”
月光下,她脸上五道指痕清晰可见,泛着可怖的红紫色。
孙奶奶脸上闪过一丝不悦,转瞬又换成心疼的表情,伸出手作势要抚摸石静玉的脸,被对方厌恶地偏头躲开。
她收回手,咬牙切齿道:“我待会儿往陈红霞脸上扇十个巴掌!表侄女儿你要是不解
气,也可以自己扇,有我在,陈红霞肯定不敢反抗的!”
说着,她狠狠往地上啐了一口,拐杖重重杵在青石板上。
“那个贱人,就是欠收拾!”
石静玉闻言,反而更加生气。
她眼眶通红,泪水在打转却倔强地不肯落下,冷笑一声道。
“好啊,打得好!你们孙家可真是好算计!打完人再装好人,就能把龌龊事儿都遮掩过去了?”
她猛地逼近孙奶奶,惨白的脸上那道鲜红的巴掌印触目惊心,手指狠狠戳着自己的脸颊。
“表姨,你以为这一巴掌是陈红霞打的?”
孙奶奶浑浊的眼珠转了转,布满皱纹的脸上挤出一抹疑惑:“难道不是?陈红霞那疯婆娘,一向看你不顺眼……”
“是表哥打的!”
石静玉的声音陡然拔高,眼眶通红,泪水在打转却倔强地不肯落下。
她气得浑身发抖,指甲深深掐进掌心。
“你之前和我说,已经和表哥商量好了,只要我过来,计划就能成。”
“现在却给我整这一出,把我当成什么人了!把我当成召之即来挥之即去的窑子了?”
孙奶奶的脸色瞬间变得煞白,手中的枣木拐杖“当啷”一声掉在地上。
她踉跄着往前扑,干枯的手想要抓住石静玉,却被对方厌恶地狠狠甩开。
“表侄女儿你误会了,不是你以为的那个意思!鸿涛他……他肯定是一时糊涂!你听我解释……”
“解释?还有什么好解释的!”
石静玉歇斯底里地喊道,声音里充满了绝望和愤怒:“你们孙家就是一群骗子!”
就在这时,屋内突然传来一阵剧烈的响动。
红着眼睛的陈红霞背着一个小小的包袱,跌跌撞撞地冲了出来。
她的头发凌乱地散在脸上,衣服上沾满了灰尘,眼神里满是伤痛和决绝。
她看都没看争吵的两人,咬着嘴唇,转身就往院门外跑去。
孙奶奶见状,顾不上再安抚石静玉,捡起拐杖就想追上去:“站住!你个赔钱货、臭婆娘,给我回来!”
陈红霞跌跌撞撞冲出陈家院子。
身后孙奶奶的咒骂声像毒蛇般缠上来:“反了天的贱蹄子!有本事别回来……”
她踉跄着扶住门口的院墙,指甲掐在手心,手心里被掐出一道道血痕。
夜风卷着尘土扑在脸上,陈红霞望着空荡荡的村道,突然失了力气。
娘家在三十里外的青石镇。
如果她徒步走回去,怕是天不亮都到不了。
泪水突然决堤,陈红霞蹲在地上,肩膀剧烈颤抖。
八年前嫁进陈家时,孙鸿涛信誓旦旦说会护她一世周全。
可如今……
“我该去哪儿……”
她压抑的呜咽消散在浓稠的夜色里。
“陈姨?”
温柔的女声突然响起。
陈红霞猛地抬头,就见穆晴萱提着裙摆跑来,发间的不知名野花香混着晚风拂过鼻尖。
穆晴萱蹲下身,伸手轻轻擦去她脸上的泪痕,“发生什么事了?”
这一句关切,让陈红霞强撑的坚强轰然崩塌。
她扑进穆晴萱怀里,嚎啕大哭起来,沾着泥土的手死死攥住对方的衣袖。
“晴萱丫头,能不能让我去你家里住一晚?我保证,我明天一早就走……”
哭声里带着绝望与哀求。
穆晴萱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的陈姨,吓了一跳。
下一秒,她反应过来,心疼地搂住她颤抖的肩膀。
穆晴萱抬头看向霍长风,随后带着陈红霞回了家。
霍长风心领神会,跟在两人身后。
抵达院门前时,他将追来的孙奶奶拦在铁门外。
孙奶奶举着拐杖,唾沫星子横飞:“让那个贱人出来!居然想跑,没那么容易……”
“够了。”
霍长风冷冽的声音像把冰刃。
他身形挺拔如松,阴影将孙奶奶彻底笼罩:“再敢闹事,我就把你丢出去。”
他漆黑的眼眸闪过寒光。
孙奶奶被这股气势骇住,张了张嘴,终究没敢再上前。
她跺着脚骂骂咧咧离开,脚步声渐渐消失。
霍长风见状,这才关上大门。
屋内,穆晴萱给陈红霞倒了一杯温水,问道:“陈姨,到底发生什么事儿了?”
陈红霞绝望地张了张嘴,开口。
木门“吱呀”一声推开,暖黄的灯光倾泻而出,穆晴萱扶着哭到脚软的陈红霞进了屋。
姚静兰闻声从厨房转出,手中还握着沾着面粉的围裙,浑浊的眼睛瞬间瞪大。
“红霞,你这是咋了?”
她颤巍巍地上前,心猛地揪紧。
做了几十年邻居,姚静兰把陈红霞当半个儿媳妇儿看待。
她从未见过向来要强的陈红霞这般失魂落魄。
穆晴萱快步走到八仙桌前,暖水壶里的水“咕嘟”灌入搪瓷杯,蒸腾的热气漂浮在空中。
她将温水小心翼翼地递过去,又抽出一张手帕轻轻覆在陈红霞颤抖的手背上,让她擦擦眼泪。
“陈姨,先喝口水。”
杯子触到对方指尖的刹那,她惊觉,陈红霞身上的温度冷得像冰。
陈红霞的指甲深深掐进杯壁,指节泛着青白。
她盯着杯口袅袅升起的白雾,喉咙像被塞进团浸了水的棉花,半晌才挤出破碎的音节。
“孙鸿涛他……他出轨了……”
话音未落,眼泪便决堤般砸进水里,晕开层层涟漪。
“什么?!”
穆晴萱大吃一惊。
她蹲下身与陈红霞平视,目光扫过对方红肿的手腕,突然想起方才院外的争执。
穆晴萱的呼吸陡然急促,反问道:“是和石静玉?”
姚静兰也倒抽一口冷气。老人跌坐在竹椅里,手按着胸口喃喃道:“作孽啊……石静玉不是说自己被她男人家暴了,这才投奔来你们家里,借住几天吗……”
她突浑身的寒毛都竖了起来。
陈红霞突然剧烈地咳嗽,将脸埋进膝盖,声音闷在布料里:“我亲眼看见……他们在屋里……”
吱呀一声,霍长风推开虚掩的木门,寒风裹挟着几片枯叶涌进堂屋。
他刚跨进门槛,就听见陈红霞沙哑颤抖的声音:“他刚刚说,这都是妈瞒着他做的。”
这句话让屋内的空气瞬间凝固。
霍长风眉头紧蹙,下意识地看向穆晴萱。
暖黄的灯光洒在穆晴萱的身上,她正全神贯注地盯着陈红霞,眼神里满是担忧与关切,丝毫没注意到霍长风投来的目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