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爵钗by阿長
阿長  发于:2025年03月21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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纪伯阳接过,打开一看,正是小芙用过的那双象牙筷子。
“象牙成色不错,但最难得的是雕工。”纪伯阳拿着筷子细细端详了一会儿后,道,“这个叫小芙的姑娘来历不简单。”
小童将自己探得的消息告诉了纪伯阳后,又说:“穷也是真穷,邋遢也是真邋遢。若真是大户人家出来的,哪里舍得让自己干这些粗活?再说,兰陵也未听说过哪户人家突然没落的,除非她不是兰陵人。”
纪伯阳闭上眼,脑海中浮现兰陵附近的几座郡县。
“咱们同齐人接触过,不好明面上打听太多。”他突然睁开眼说,“你派几个人去兰陵附近打听打听,琅琊、兖州一个都不要放过。”
小童道是,转身便出去了。
郝赞回了酒肆,东家刚来,正靠在墙根下发火。
东家掉进钱眼子里,见着郝赞劈头盖脸便是一顿骂。
“你跟小芙,你们俩就是成心来败我生意的!一个比一个懒!”
郝赞委屈道:“小芙不见了。”
东家一愣,随即打开了店铺门,从店里去了后院,果然见到一地狼藉。

安能动之(五)
宇文渡费了好大劲儿才推开了窗户,没想到搭眼便看到小芙正一腿横在案上,另一条腿撑着,手臂高高地举起,像是在够柜子上的什么物件。
她听见动静回头,见宇文渡正在看她,于是悻悻的放下了手,又放下了腿。
宇文渡怔了一怔,问:“你想要拿什么?我帮你…”
小芙没给他一个好脸儿,白了他一眼便又坐回了榻上。
宇文渡也不恼,居然从窗户里爬了进来,还带了个包袱。
外头人来人往的,宇文渡翻自己屋子的窗户,即便有人瞧见了也没说什么,只当小将军是闲的,还不晓得里头竟藏了个标致的姑娘。
宇文渡关了窗,将包裹放在小芙旁边,没舍得让她动手,自己解开了。
里头是一套衣裳,桃红绣襦下压着件金茶花束裙,红配黄原本俗气,可颜色一淡就容易招人欢喜。宇文渡拿出来给她看,下头还有双密云织锦履。
“我照着你从前常穿的颜色弄来一身,不知道你喜不喜欢。”宇文渡将衣裳放在榻上,又拿起那双鞋,伸出手比划了一下后说,“鞋也是,我记得你的脚只到我三之二拃,看你个头跟从前差不多,便也要双这么大的鞋来…”
他说得多,若是照之前,小芙定然又要他滚了。
然而这会儿她却静下来了,微偏着头,直勾勾地看着他。
宇文渡将鞋压在怀里,人却半蹲去了她的脚边。
小芙的脚往后一缩,可到底没能躲得过。宇文渡一把将她的左小腿拖了出来,给她将鞋褪了。
姑娘家的脚不好露给男人看,可小芙介意的并不是这个,宇文渡也知道小芙介意别的,所以什么话也没说,一门心思地伺候她穿鞋。
破鞋不合脚,轻轻一拔便褪了下来,露出了帛袜。鞋瞧着不怎样,可袜子却是干干净净的。宇文渡悄悄用手比划了一下,觉得她的脚也还跟从前一样,没有长大多少。
长个头就长脚,有的姑娘家十五六就不长了,小芙就是这样。早些年个头蹿得厉害的往往都是如此。
宇文渡给她穿好了鞋,心底暗自庆幸这回她没有一脚蹬了自己,想来是知道给人做工不如跟着他来得舒坦了。
只要他再加把劲,小芙就愿意跟他走了。
给人穿好了鞋,宇文渡又来给她换衣裳。
她还是穿着昨夜的那身一身,宇文渡似乎没见过她换过其它衣裳。
他想起从前,那时的小芙多爱漂亮,天天打扮得像朵花一样,只是她那时也同现在一样,不爱跟他说话。要不是他厚着脸皮上去贴,他们后来也不会那样好,可见小芙就是个面冷心热的。
宇文渡给她解了外衣,外衣有夹絮,里头只剩下一件白罗衣。
小芙没长多少肉,甚至还瘦了不少,不过再瘦也有骨架撑着,肩背仍是圆润的模样。
她成大姑娘了,大姑娘不长个,别的地方开始长肉。宇文渡看着她胸前的那块布给绷得紧紧的,顿时有点儿不知从何下眼。
小芙反而平静地多,问他:“看够了吗?”
宇文渡下意识地摇了摇头,等反应过来又点了点头,拿着衣裳不知如何是好。
小芙的脸瞬间就变了:“看够了还不滚?”
“我滚,我滚。你自己穿。”宇文渡连连点头,生怕小芙再生气,一溜烟跑到门外。
他摸着心口,舒坦,真舒坦。
小芙要是不骂他,他总觉得浑身难受似的,小芙骂他甚至打他的时候还好点儿,这样那份愧疚也没那样重。
他靠在门外,听着里头窸窸窣窣像是换衣裳的声音,也有些悲从中来——以前的小芙娇贵,什么都不用她动手,家大业大的,光换衣裳就要五六个小婢伺候,如今…
宇文渡背靠在门前长叹口气。
小芙沦落到今日,都是他害的。他怨不着她,哪怕她要他赔上命,也没什么可说的。
过了会儿,里头的声音像是静下来了。宇文渡估摸着她应是换好了衣裳,转头隔着门低声问:“小芙,你换好了?我进来了…”
宇文渡推门而入,见小芙是换好了。
只不过她又穿回了原先的那一身衣裳。
她不接受自己的好意,这让宇文渡心里很难受。
不仅不接受,小芙梳好了头,绕开了他就要离开。
宇文渡心里着急,一把捏住了她的腕子,“你上哪儿去?”
小芙甩开,没甩得动,这人脸皮太厚,自己都这样嫌了,还是上赶着贴上来。
念在以往的情分上,小芙也冲他交了个底儿,仰头看着宇文渡说:“我去哪儿不关你的事,你若是真想求我原谅,现在就该拿刀抹脖子,这样我还能敬你是条汉子。”
宇文渡一怔,见她果然还是恨着自己。
小芙重重地甩开了他的手,当下就要离开。
还没走到门口,她听到身后拔刀的声音,想起这人从前就是个疯子,惊骇地扭回了头。
宇文渡果然从腰间抽出了他那把刀,只不过从前对着别人,如今是冲着自己,到底有些手生。刀刃斜斜地抵在脖颈子上,已经划开了一道口子,血珠子一滴接着一滴往下掉。
小芙奔过去一把将刀抢了下来,喘着气儿看他,他却只咧着嘴看着她笑。
这种又疯又皮的人,小芙拿他根本就没办法。
“你的命,我还不稀罕!”她咬牙切齿地丢下这一句,转头便跑了。
这边郡守等人已经来了前院,纪老爷正点头哈腰地同他们套近乎,一波人正琢磨今天安排个什么戏好能请得动景王这尊佛。
没想到景王没见着,宇文小将军的房里走出来个面红耳赤的丫头,细细一瞧,还是那天的那位。
小芙见着他们倒也不怯,绕着人靠壁走了。
几位有些懵——这是怎么个事儿?
纪老爷偏头悄声问管事:“这卖酒的丫头什么时候来的?”
“昨天晚上小将军出去了一趟,将人扛回来的。”管事有些难为情地道,“这丫头倒有两分气性,趁小将军去沐浴的空档给门反锁了,愣是没让人近身。”
纪老爷捋着光洁的下巴眯着眼看小芙的背影,点了点头,“原来童子鸡都好这一口,怪不得老七不中用呢。”

小芙不声不响地离开,又不声不响地回来了。
郝赞正同老郑哭,东家没法子,这么大的人丢了,生意若还能做得下去那就真是没一点儿良心了。
“小芙啊…你到底去哪儿了…”郝赞难受地道,“若是纪仲崖那个东西,我定…”
“你定如何?”
背后幽幽地传来一道声音,郝赞撸起袖子叉腰道:“我定打得他找不着北!让他把吃我们小芙的豆腐全部吐出来!”
话音刚落,郝赞才注意到身后的人。
小芙还是昨天那身衣裳,整个人看上去好好的,甚至更精神了些,瞧着不像是受欺负的摸样。
郝赞一把抱住她,“芙啊,你去哪儿啦?!可给我急死了!”
小芙推了推他,没推开,笑着道:“出去跟人逛了圈儿,没什么事儿了。”
郝赞却不信,追在她屁股后头问,“跟人逛?大晚上的跟谁啊?你是个姑娘家,传出去要不要名声了?还有你那罐子怎么摔成那样?又不是出殡,怎么还要摔陶罐子啊…”
小芙听见最后一句,回头狠狠地瞪了他一眼,“不许咒我爹!”
郝赞委屈极了——小芙都这样了,也没见过小芙爹来瞧过她一眼。这样不中用的父亲,有他没他不一样?还不如死了的干净呢!
东家默默地开了门,小芙回了店铺,瞧了他一眼。
东家叹了口气,说:“不如,还是找个地方住吧。我这后院墙头矮,院门只上一道栓,防好人不防孬种。你个姑娘家万一日后再碰上这事儿…”
恰好郝赞走进来,也跟着道:“去我家吧!我家只有我跟我娘,周围住着咱们东街上的街坊,出了什么事儿也好照应。”
小芙有些犹豫。
“我知道,你不就是怕我娘大嗓门么。”郝赞又道,“这样,你住我家,我住店里,行不行?”
这倒是个好法子,就是有点儿难为郝赞了。
郝赞却不觉得有什么为难的,他是男人嘛,照顾姑娘家是应该的。
就这么安排,今天起小芙去郝赞家中和郝赞娘一起住,郝赞则住在店里。
“今早上的时候,我和老郑去纪家找过你。”郝赞一边往外搬着酒坛子一边说,“可惜他们不让我们进去,我没办法,就去找了纪大公子。一会儿我还要去山院同大公子说一声,小芙找着了。”
小芙心里一动,停下了手中的活儿,问:“你去找纪伯阳了?”
郝赞点了点头:“我以为是纪仲崖把你带走了,想起大公子说他会揽下这事儿,就去寻他了。”
“不是纪仲崖,是一个旧友。”小芙想了想,又问,“你去山院有没有看见什么?”
这下郝赞不懂了。
“看见什么?还能看见什么?”他回想着说,“我去得早,正巧见山院的院门开着,然后那小孩儿就出来了,似乎不想看见我的样子——呸!伺候有钱人久了,连个小孩儿都成了势利眼。”
小芙不想听这些,又问:“你就没有看到什么奇怪的事儿?”
郝赞仔细回想,说:“纪大公子本身就有点儿奇怪,还能有什么奇怪的事儿?不过…”他顿了顿,又道,“我上山院的时候见到地上有两排新鲜的车轱辘印子,应是大车,拉得也是重物件。想来是泔水桶吧!不过山院里就纪大公子和那几个仆婢,即便是泔水怕也是攒了不知道多少日的…”
小芙的眼睛一亮,大力拍了一下郝赞的背,“好小子!”
小芙本就有些力气,又搬了这许多时日的酒,这一掌下去可以直接拍晕鱼头。
郝赞被她拍得背上火辣辣的疼。
“说起泔水桶,你怎么这么高兴?”郝赞不理解,“你吃剩饭吃迷糊了,要偷人家的泔水?那可不行,纪大公子大鱼大肉的,你吃不消啊…”
“你恶心不恶心。”小芙白了他一眼。
搬完了酒坛子,今天又是新的一天,好像昨晚上小芙失踪从来没有发生过一样。
小芙虽不怎么同人说起自己的事儿,东家和老郑却也知道,小芙从前的朋友来了。
老郑是见过宇文渡的,虽说昨晚上的行为不大光彩,可之前见宇文渡对小芙唯唯诺诺,倒是小芙,整个人嫌弃得要命。想是小姑娘小伙儿从前也是一对小情儿,因小芙家出了事儿,这才分隔两地。
虽说不知道小芙为什么这样讨厌那俊秀黑皮青年,不过老郑想,约摸是跟小芙家里的事儿有直接关联。可别人的家事老郑也不好多问,就这么被交代过去了。
午间吃完了饭,郝赞打算去山院给纪大公子报个信儿,就说人找着了。
小芙想了想说:“我跟你一起去吧。”
俩人驾着牛车去了山院,上山时小芙刻意看了看地面,却没有发现郝赞说的车轱辘印子。
“这样平整的路,两排印子多难看啊。”郝赞说,“要我我也理平了。”
俩人说话间便来到了山院门前。
郝赞敲开了门,又是那个小童。
小童看到他们,点头说了声稍待,便跑回了院中。
“这小孩儿。”郝赞指着他离去的背影道,“早上见我时还摆了一张臭脸呢,这会儿又开始装模作样了。”
小芙想了想,说:“约摸是你来得不是时候吧。”
郝赞倒没细想小芙这句话。
过了片刻,小童又来了,说纪大公子请他们进去。
俩人进了院子,郝赞深吸一口气,惊奇地道:“好香啊!”
小童笑了笑,“二位来得巧,我们公子刚准备用膳。厨子是光州人,重口些。”
“光州人会做菜啊。”郝赞馋的要死,“光州人做得一手好海鲜,大油大盐的,用料重了能去腥,适合内陆人吃。”
小芙撇撇嘴,什么话也没说,跟着他们进了屋。
纪大公子仍是坐着双轮椅,跟前一桌子菜,半数都是海鲜。
郝赞流着哈喇子向他拱手,“小芙找着了,这丫头,熟人来了也不说声,害得我冤枉了二公子。大公子勿怪。”
纪伯阳淡淡地扫了他一眼,视线最终停在小芙身上。
“我也找过仲崖,训斥了他一顿,他定不会找小芙姑娘的麻烦。”纪伯阳的眼珠闪着奇异的光,盯着小芙问,“敢问来寻小芙姑娘的是什么朋友?遍寻不见你,可叫我们等着急了。”

安能动之(七)
“是一位旧友。”小芙看着他的眼睛道,“不瞒大公子,我从前家境尚可,后来我娘一走,家里便不成了。好多人瞧我家只剩我一个,便不来往了。”
这倒是同纪伯阳所探查到的差不多,可见这姑娘虽瞒了些事儿,到底还是实诚的。
至于瞒了什么,纪伯阳虽然有些好奇,但并不打算从她口中听到——他只信自己。
不过纪伯阳也有失算的时候——今日他的确寻过纪仲崖,并不是亲自去了纪府,而是命小童将人唤到山院。
他极少去纪府,只是一个人住在山院中,有时便问人传话,也不主动同父亲和弟弟亲近,加上景王和骠骑将军住在前院,他更不沾纪府事,所以倒是不知道小芙正是打前院出来的,恰巧就这么错过了。
事儿也算交代过了,郝赞眼巴巴地看着那一桌好菜,哈喇子都快落到地上。
“既然来了,便坐下用吧。”纪伯阳出言挽留。
郝赞兴冲冲正准备上前,却被小芙扯住了袖子。
他一回头,小芙眼中的嫌弃已经快要溢出眼白了。
“谢过大公子好意。”郝赞舔了舔嘴角,“我们来时用过了。”
小芙也道了谢,便带着郝赞离开。
见俩人走远,纪伯阳放下筷子,推着轮椅离开了。
这一桌好菜最终还是进了泔水桶。
回去的路上,郝赞还在抱怨。
“我这辈子河鲜吃得够够的,还没尝过海鲜什么味儿呢。”郝赞不高兴地说,“你瞧纪伯阳那一桌子吧,除了蛤蜊我见过,其它奇形怪状的谁见过?”
小芙觉得郝赞实在是太不争气了,忍不住道:“你都没见过,你还敢吃?就不怕毒死你?”
郝赞的嘴噘得老高,“你懂什么,河里海里的东西,越是怪,它越好吃。头一个吃蟹的胆子大,那蟹黄香的流油啊!纪伯阳一个人肯定吃不了那一桌,可惜了的…嗳小芙,不如今天咱们去守他们的泔水桶去吧?”
小芙听后,脸几乎皱成了包子尖尖。
“你吃人家吃剩的,你癞不癞啊?”小芙想掰开他的脑子好瞧瞧里头都是些什么。
“我打小就没了爹,跟我娘孤儿寡母相依为命,癞不癞的有什么?能吃饱就成。”郝赞斜着眼睨小芙,“哪像某些人,吃饭的筷子都是象牙做的,可见生下来就金贵,眼里自然没有这些。”
小芙不自然地偏过了头,说:“打小就过苦日子,那也总比过了阵子舒坦日子再过苦日子的好。就像人从悬崖摔到平地,谁受得了?”
郝赞想了想,觉得她说得十分在理,想来小芙不仅虎落平阳被犬欺过,还从高高的谷堆旁边摔下来过。
吵吵闹闹的人也有惺惺相惜的时候,这也是为什么小芙横、郝赞懒,最后还能安然无恙甚至互帮互助的原因所在。
小芙从宇文小将军的房里出来这件事,本来知道的人并不多。可纪老爷和管事等人看见了,这事儿便瞒不住,一晌午不到的时间便传到了七夫人的耳朵眼里。
七夫人只第一日在前院侍酒,随后便不了了之。她猜想是帝京里的人更喜欢国色倾城的相貌,看不上她们这等乡野村妇。
所以得知这个消息之后,七夫人面上的表情从惊愕变成了不敢置信。
“就凭她?那个卖酒的丫头?!”七夫人高声道,“那种野丫头,从小将军的房里走出来?!”
递话的不是别人,正是纪家二公子纪仲崖。
纪仲崖也十分不快,因一早起来便被纪伯阳的人喊上山院。
“今早大哥使人来问我话,还要我上山。结果到了山院劈头盖脸给我好一顿骂,问我是不是将那丫头怎样了。”纪仲崖阴沉着一张脸道,“我还纳闷,那丫头不见了,关我什么事?我不过前些时日要她送酒,她不肯,我便吓唬吓唬她,没想到她居然搭上大哥这条线…后来我下了山,恰巧碰上管事,管事的说他们进前院时见那丫头从宇文渡的厢房走出来,见了他们还怪不好意思。呵,小娼妇,倒是挺能装,一边巴着我大哥,另一边爬上宇文渡的床,瞧着年纪轻轻的,手段倒是不少…”
七夫人冷笑:“先前一副死活不愿意的摸样,如今还不是做了走妓?瞧着冰清玉洁,原也是个贱胚子!一次两次坏我好事儿,我又岂能饶了她?!”
纪仲崖捱近了她,又说:“你看不惯她,能将她如何?她就是个卖酒的,轻易不来咱们纪府。如今架子怕是大得很,便是我都请不动她了。”
七夫人眼睛一眯,转瞬间便想了几个法子。
她靠近了纪仲崖,试探性地问:“你叫那丫头往你院子里送酒?该不会是也存了什么心思吧?”
纪仲崖心底一惊,随后看着七夫人的脸笑了。
“那丫头模样是不错。”他上前环住了七夫人的腰身,唇齿靠近了她的耳垂,呵着气道,“不过一个卖酒的罢了,她能有什么见识?也就没见过世面的小儿看得上。说起风韵来,还得是我的紫云…”
七夫人拍了下他的手背,嗔笑道:“混账东西!若是让老爷知道了,可仔细了你的腿!”
纪仲崖咬着她的耳垂,含含糊糊地道:“去,你马上去告诉他,就说咱俩在一块儿了,让他将你让给我。多可人意的美人儿,竟要在这后院凋零了,我看着可不难受?便是我小娘我也认了…”
七夫人闭上眼,享受着他的抚慰的同时,心肝也有些颤。
“若是行得通,我还同你背地里厮混做什么!”她有些哀怨地道,“我听说,大公子的腿是让老爷打折的?有这回事儿么?”
纪仲崖睁开了眼睛,问:“你听谁说的?”
七夫人没注意到此时他的脸色已经沉得可以滴出黑水了,自顾自地说:“听老八身边的翠儿说的。那丫头不是也送了两坛酒么?老八不喝酒,转手赏给翠儿半斤。翠儿来我院里找兰心私底下喝,说起这事儿来。当巧我夜里睡不着,便听见了…”

七夫人说这话的时候,纪仲崖的手掌正贴在她颈后。
他低头看着女人脆弱的脖颈,心想只要自己一用力,她就没了吧。
一个不受宠的妾侍,又是娼妓出身,弄死她简直是易如反掌。
他摸上七夫人颈上那条脉,手指还没用力,便听她呻吟一声,回过头来亲他。
“自打那丫头搅了局之后,咱们就再也没在一处过了。”七夫人窝在纪仲崖怀里撒娇,“你都不知道我有多想你!”
纪仲崖抱着她闭上了眼睛。
罢了,罢了,一个女人而已,也翻不起多大的浪。
“这事儿别说出去。”纪仲崖低头对她说,“老大面皮薄,若是让他知道了,少不得封了你的财路!”
七夫人心底也知道一点儿,纪家巨富多是因这位大公子苦心经营。那位虽然瞧着不吭声,可忌讳多,又不爱同人亲近,且论模样比纪仲崖更胜一筹。
她不是没动过纪伯阳的脑筋,断了腿的更好拿捏。只可惜妾有情郎无意,纪伯阳远远地见了她,也只是点点头,顶多再唤一句“七夫人”,令她压根就没机会施展本事。
不过她也想得明白,纪伯阳再有钱,毕竟断了腿。没腿的人再有出息能做成什么事?还不如跟着纪仲崖,好歹她现在也算是吃喝不愁。
又是黄昏时候,小芙跟着郝赞回了家。
还没进院子,便见一根笤帚直冲门面打过来。
小芙身子一歪,笤帚打了个空,可怜巴巴地摔在地上。
一个黄皮方脸穿着粗布缺袴衫的妇人上前,一手叉腰一手指着郝赞骂:“自己的衣裳泡了几天?多大个人了,连小衣都要老娘帮你洗不成?!天天就知道往外头跑,外头是长了花了,就让你这般惦记?!”
小芙料想得不错,这位是郝赞娘。
郝赞唯唯诺诺地应着是,又拼命向他娘使眼色。
郝赞娘这才看到已经缩到门外的小芙,顿时两眼一亮,脸上的横肉都松弛下来。
“这姑娘是——哎呀呀快请进快请进!”郝赞的娘看了她喜欢得不得了,抓着小芙的肩膀就往里头“请”。
小芙给吓了一跳,一只手还扒着门框,冷不丁被郝赞娘拉了个趔趄,没办法,只能硬着头皮往里走。
“伯母好…”小芙堆笑打了声招呼,悄悄地将自己肩膀往回拉——没拉动,仍是被郝赞娘紧紧攥在手里,像是生怕她回长翅膀飞了似的。
郝赞快二十了,这还是头一回领姑娘回家,还是个白生生的漂亮姑娘,郝赞娘能不高兴?
“唉哟,念过书的吧?”郝赞娘越看小芙越喜欢,“叫什么伯母,没得生分了,叫大娘就成。你叫什么名字,家里是做什么的呀?”
小芙还没张嘴,郝赞就先抢答了。
“她就是小芙,我之前跟您说过的。”郝赞道,“店里的院门坏了,她一个姑娘家在那儿不安全,来咱们家住两天。”
一听是小芙,郝赞的娘面上明显没有刚刚那样热络了。
“哦,是小芙啊。”她松开了手,“那一起进来吧。”
没了娘的孩子没教养,小地方都这样说。郝赞娘大字不识,整日同街坊邻居闲扯,哪家的姑娘缺爹少娘她都知道。
尤其是郝赞店里那个卖酒的姑娘,娘死了,爹又不知道跑哪儿去了,长得又出挑,将来可不就是个小祸害么!
这话倒不是从郝赞娘嘴里传出去的,不过街坊邻居里只要有一个人说,便有十张八张的嘴去传了。
小芙见状,知道自己八成不受待见了,悄悄同郝赞递眼色:“我还是回去吧。”
郝赞说不用,又对他娘说:“人小芙来了几个月,一直老实本分着,您别听她们背地里头闲扯。她们认识小芙吗?还不是仗着自己嘴巴多舌头又会劈叉,闲得没事儿就逮小芙一个人说。”
小芙被他逗笑了。
郝赞娘是个普通的妇女,原也没什么见识,就同郝赞相依为命过活,心思全放在儿子身上了。
见郝赞不高兴,她自然要卖小芙面子的。
“你看你,跟娘急什么眼?娘又没说不乐意。”郝赞娘道,“院门修好之前就先住着吧。”
郝赞原想着让小芙常住,听到这句话想要解释。
小芙悄悄地拽住他的袖子,对他摇了摇头。
“谢谢大娘,这两日都要叨扰您了。”小芙说,“等院门修好了我一定搬回去。”
郝赞娘脸上这才又多出几分笑意来。
“成,今天就住下吧。”郝赞娘又说,“来厨房给大娘打打下手。”说罢扭着屁股去了厨房。
郝赞忙追上去:“娘,小芙是客人,这恐怕不好吧…”
郝赞娘狠狠地白了儿子一眼。
“张口小芙,闭口小芙,你还有没有将娘放在眼里?”她说着还看了看小芙,见小芙没跟过来,便放心地训斥儿子,“你说你,娘本以为你能领个媳妇回家,你领了个啥?这丫头不知根不知底的,万一是来白吃白喝的呢?”
“小芙不是你想的那种人!”郝赞急道,“我跟小芙是朋友,你别往外瞎说!”
郝赞娘一听,更加来气了。
“朋友?你都多大了,媳妇不打算找,要跟朋友过日子?!”郝赞娘指着他的头,恨不得敲开他的脑袋,“这丫头只能在咱家住三天,到时候她要是不走,也别怨我不客气!她是你朋友,可不是我什么朋友!”
郝赞正欲说,见小芙走得近了,索性闭了嘴。
小芙站在门口好奇地往厨房里头看。
“小芙先坐着。”郝赞娘换上一副笑脸,边摘菜边说:“晚上吃素馄饨,郝赞,你去园子里拔两根葱来。”
郝赞点了点头,转身出去了。
小芙能干活,但看着自己没有能下手的地方,有些手足无措。
郝赞娘摘了会儿菜,这才抬头看她。
小芙忙问:“大娘,有没有我能帮上忙的?”
郝赞娘打量着小芙,见她垂下的两只手细皮嫩肉的,在夕阳下泛着点点润泽的光,眼中闪过一丝不屑。
“这手嫩得很,没干过活儿吧?”郝赞娘道。

“从前是没怎么干过。”她道,“现在天天干活了。”
郝赞娘嗯了一声,又说:“看出来了,从小吃苦受累的人手都干巴了,哪像你这样细皮嫩肉的…嗳?你家是哪儿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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