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昼妄念by云中小雀
云中小雀  发于:2025年03月15日

关灯
护眼

真正做下决定, 还是上次和顾衍争吵后。
沈岁宁在那夜后才发现, 自己被困在感情的世界已经太久了, 不管是江愉还是他。一个又一个的谎言和骗局框住了她的人生,让她只能在原地打转。她无法说服自己彻底放下那些过去, 也无法做到当作什么都没发生一样原谅他。
既如此,不如先远离。
她不知自己这次能否彻底挣脱,也不知这次过后,自己和顾衍会变成什么样。
但至少,这次是她自己做出的决定,无关于任何人,不是他们要她如何,是她自己想要离开。
她看着面前近在咫尺的顾衍的脸庞,觉得心口阵阵发紧。
面前的这个人,是她从十七岁住进顾家就开始喜欢的人,经历过暗无天日的暗恋,经历过痛彻心扉的离别,经历过无数次的挣扎,到头来仍旧无法放下。
沈岁宁这次没有向他隐瞒,坦言:“我想去做一些比较有意义的事,我想知道,在远离妈妈,远离你之后,我能成为一个怎样的沈岁宁。”
“顾衍,是我想。”她看着他的眼睛。
顾衍看着她眼中认真的神色,觉得喉咙很堵,喉结重重地滚了下,才终于让自己有开口的力气:“那你还会回来吗?”
沈岁宁看着他:“你希望我回来吗?”
“我希望你别走。”他的声音很哑。
“你以前说过,会尊重我所有的决定的。”
顾衍闭了闭眼,想说:那些决定里并不包括同意你离开我的身边。犹豫了会儿,还是咽了回去:“很辛苦,你以前从没去过那些地方,很难适应的。”
沈岁宁说:“就是因为没尝试过,所以我想试试。”
他又说:“不安全,你一个女孩子在那里,遇到危险了怎么办?我要是不能及时赶到怎么办?”
她说:“有组织,团队里有好几个人,也有男孩子。”
两人都固执地试图说服对方,各持己见。
到最后,还是顾衍先败下阵来,哑声问道:“非去不可吗?”
沈岁宁肯定地点头:“我想去。”
他向来做不到强迫她,也知道沈岁宁这次是真的下定了决心,只能说服自己:“好……”
那日,顾衍将她送到了小区外面,组织的车已经等在那里了。
他看着那辆看起来有些陈旧的大巴,拉住沈岁宁的手,再次问她:“真的一定要去吗?”
沈岁宁的答案仍旧和刚才一样,无比坚定地点头:“嗯,一定要去。”
顾衍垂眼看她,视线在她脸上寸寸滑过,神色眷恋,脸上有着不易察觉的悲伤。
这几天,他一直在思考要如何才能让沈岁宁彻底放下那些已经发生过的、无法再次更改的过往,自己如何才能取得她的原谅,让她再次相信自己。
千百种设想里,绝不包括今天这个选项。
她从小到大,虽然没怎么得到过亲人的爱,但却从未受过物质上的苦。这样猛不丁跑到山区去,该如何适应,能否适应?那个地方的风俗民情如何,她真的已经了解清楚了吗?要是在那个地方遇到什么危险,她一个柔柔弱弱的小女生该怎么办?
顾衍心头一千个一万个不放心,却知自己已经无法阻止她,只试探着问道:“我能给你打电话吗?”
沈岁宁点点头:“可以。”
“你会像以前一样不接我电话吗?”
“不会。”
他又拿出自己的手机,眼带恳求地看向她:“把你的位置添加到我手机上好吗?至少……”
“至少让我可以知道你是在什么地方的。”
这样,万一哪天联系不上她,他也可以亲自去找她。
沈岁宁没有拒绝,拿出自己的手机,和他共享了位置。
最后,顾衍帮她把行李搬到车上。车上很多人,都在看着他们,他沉默着,将她的行李箱放到顶上的行李架上,而后转身叮嘱她:“照顾好自己,到了告诉我。”
沈岁宁已经坐下了,仰头看着他,点了点头:“好。”
他应了声,和她说完再见后下了车。
这次同行的人里,大多都是女孩子,男孩子不多。见人一走,坐在她前后的人立马探身跟她打招呼。
沈岁宁微笑着应答,大家互相介绍过后,话题辗转着还是绕到了顾衍身上——
“刚刚那个是你男朋友吗?长得也太好看了吧?”
“这么帅的男朋友,你怎么舍得离开?”
“我刚刚看他好像特别不舍得你的样子,是我的话肯定不忍心离开了。”
大家七嘴八舌地说着,沈岁宁有些尴尬,不知道回答哪个问题好,只是笑着解释说不是男朋友。几个女生纷纷露出诧异的神色,很快又说:“是不是还没正式在一起啊?我看着那个氛围不像是没关系的样子。”
这次,沈岁宁没再回答。
倒是其他几个男生听到她说不是男朋友后忽然面露喜色,暗自猜想着自己会不会有机会。
一车几十个人,但目的地却并不都相同,大家划分成了几个小队,分散到同个县城不同的乡镇上。沈岁宁队里有五个人,除她之外,有两个女生两个男生。其中两个看起来比较活泼,剩下两个都是比较慢热的性格,大家互相认识完后,便各自和身边的人聊天。
沈岁宁头天晚上没休息好,上车没一会儿,便觉头有点儿痛,和身旁的女生说了会儿话后便戴上了耳机,戴上携带的U型枕闭眼休息。
路途遥远,从北城出发,到她被安排的学校将近四个小时。中途,司机在服务区停下休息了几次,沈岁宁下车透了会儿气,拿出提前准备的面包和水垫了下肚子。
等车辆驶出北城,路途开始变得有些颠簸,沈岁宁忽然很庆幸自己刚刚吃得不多,不然胃里的东西恐怕要一同吐出来了。
她身旁的女生大概是有些晕车,车子这么一颠,很快就撑开塑料袋吐了出来,车厢里立马弥漫开一股味道。
沈岁宁从包里掏出纸巾,递到她手边,那女生感激地接过,擦完后有些不好意思地冲她笑笑:“不好意思啊,我有些晕车,实在是忍不了了……”
“没关系,这段路确实晃得人有些不太舒服。”
中午,车子在颠簸了几个小时后,终于快要接近目的地,大片山地涌入眼前,路两侧有着农田,种有一些果蔬。沈岁宁看着,默默掏出手机,记录了下来。
同车的有几个小队到了学校附近,先下了车,没一会儿,带队的老师提醒他们也到了。同队的男生主动帮她们几个女生的行李从行李架上拿下来,大家一同下了车。
学校里的老师算好了他们大概到的时间,已经提前在校门口等着了,和他们简单介绍了下学校的状况后,带着他们去住的地方。
宿舍就在教学楼的旁边。
两层的小楼,一楼是饭堂,平时负责供应校内师生的午餐,住在学校的老师平日里也可以自己到后厨开火,做点儿吃的。
他们住的地方在二楼,房间不多,只有四间,每间房都放着张上下架床,两张小书桌,除此之外,没别的东西了。
其中一间房已经有老师住着了,剩下的三间,是供他们这些来支教的志愿者住的。五个人分配三间房,两个男生一间,剩下的两间,她们三个女生一起分,便意味着有一个人得独住。那两个女生来时便坐在一处,已经比较相熟,自然两人住在了一起,便剩下她一个人。
沈岁宁没说什么,自己拎着行李进了房间。
房间不大,但久没人住,打扫起来也要一番时间,等她将房间都打扫干净,将带来的行李放好后,天色已经暗了。
来接他们的老师过来敲门,招呼他们下楼去吃晚餐。
等吃完洗完澡,重新回到房间,已经将近晚上八点了,沈岁这才想起自己还没有告诉顾衍自己已经到了。
打开手机,果不其然好几条信息弹出来,她回复他:「中午的时候到了」
信息刚发出去没一会儿,顾衍的电话就打了过来,是视频通话。
沈岁宁对着屏幕看了会儿,想起自己说过不会再挂他的电话,最终还是选择了接起。
顾衍的脸很快出现在屏幕上,背景看着是在卧室。
“忙完了?”他问。
两人之前从未视频通话过,主要是因为她先前的情况并不适合视频通话,等后来,已经没什么视频通话的必要了。
这样从屏幕里看到他的脸,沈岁宁忽然有种很微妙的感觉。
就像是……学生时代和身处异地的男友通话……
她的脸颊因为这个认知有些发烫,好在刚洗完澡,房间光线也不是很好,顾衍应该看不出来。沈岁宁看着他,轻轻点了点头:“嗯,忙了一下午,一直在打扫卫生和整理房间,洗完澡才看到你的信息。”
顾衍早就已经料到,中午看她的位置停留在学校,他就知道她已经到了,想着大概会忙上一阵子,一直在等她回复自己。
“嗯,我知道。”他说,“一个人住吗?”
“嗯,我一个人住,就剩下一间房了,其他是住着两个人的。”
顾衍沉默了会儿,和她说:“让我看看你的房间。”
沈岁宁将摄像头调转,轻声和他说着:“不大,就一张床,还有两个小书桌,我一个人住的话就是独享。”
顾衍皱眉看着她房间的样子,知道她在故作轻松,在摄像头调转过来后,问她:“一个人住的话,会不会有些害怕?”
她从小到大都是走读,没住过校,更别提是一个人到这样一个全然陌生的地方,一个人睡一间房了,说不害怕肯定是假的。
沈岁宁揪了揪自己身上的睡衣,诚实地告诉他:“有点儿。”
“带小夜灯了吗?”
“带了。”她忽然笑了下,将镜头翻转,对着窗外,“这里的月亮特别亮,不开灯应该也看得见。”
是因为污染没那么严重吗?这里的月亮看起来确实要比北城的亮些。
顾衍继续叮嘱:“晚上睡觉一定要将门窗都锁好,最好明天找人换把锁,你的门锁看起来不太牢固的样子。”
沈岁宁又走到门边,试了试,发现门锁真的有点儿晃,很容易打开的样子。
“我改天找找看哪里有锁匠。”她说。
“再加个栓吧,睡觉的时候从里头栓死。”
“好。”
“乡镇不比城里,以后晚上最好不要出门。一定要外出,也叫多几个人,你一个女孩子不安全。”
“嗯。”沈岁宁继续点头。
这晚,她就在这么一个全然陌生的地方,躺在一张小铁床上,和他低声聊着天,像是回到了从前那样。顾衍始终在和她叮嘱一些注意事项,让她一定要注意安全,要是觉得在这里不习惯,就给他打电话,他过来接她回去,有什么事也一定要给他打电话。
沈岁宁认真听着,没有再反驳,也没再刺他。心头有种恍惚感,很难相信,两人前几天才大吵了一架,她还狠狠咬了他一口。
她的脸色忽然涨红,将自己半张脸缩进被子里,看着屏幕里的他,犹豫地开口:“那个……”
“嗯?”顾衍顿住,“怎么了?”
“锁骨……”沈岁宁抬起手指,越发深地将脸埋进被子里,说话声也越来越低,“就前几天……咬的那里,好了吗?”
电话那头的人愣住,看着她有些发红的脸,抬手往自己锁骨上摸了下,而后抬眼,声音忽然压低:“要看看吗?我也不是很清楚。”
从听筒里听他的声音本来就有些不一样,他还刻意将声音压低,沈岁宁觉得像是有羽毛在挠自己的耳朵,痒痒的。
“看看。”她小声说。
顾衍依言,边动手拉下睡衣衣领,边自己看了眼,说:“好像好了……就剩很淡的印子,看得清吗?”
这么说着,他凑近了些,抬起头来。
屏幕里,沈岁宁的脸已经染上了淡粉的色泽,露在被子外的耳朵看着也红红的。
顾衍看着,忽然就笑了:“看个锁骨而已,怎么脸这么红?”
沈岁宁忽地抬手捂住自己的脸,眼神飘忽着:“才没有脸红,你看错了……”
她的心虚实在太明显,顾衍看她的目光里,忽然就有了深意。他将衣领拉起,在她飘忽的目光里,低声问了句:“你上次不是都把我看光了?”
下一秒,“嘟”的一声,视频通话被沈岁宁挂断了。
顾衍:“……”
第94章 洪流
八月下旬, 沈岁宁在溪禾镇正式开始了自己的支教生活。
她在的那个学校是镇上唯一的小学,不仅包揽了镇上学生的教育,周围相邻几个村的学生也被送到这里。虽是如此, 学校里的学生却不多, 一到六年级拢共六个班,人数多的班级有二十几个学生, 少的甚至才十来个人。
她们没来之前,学校一共就五个老师。
每个老师都不是负责单独一个年级某一门学科的教学, 而是同时负责了几个年级的教学工作, 有些老师甚至还负责了好几个年级不同学科的教学。因为条件有限,就连上课也不是每个年级单独的, 有几个年级被编排在了一起上课。
沈岁宁去到之后才知道,原来这种教学方式叫复式教学。
在此之前, 她从未接触过。
校长按照五个志愿者的长处, 给她们各自分配了不同的教学任务,沈岁宁负责的是二年级的数学, 以及六年级的英语。除此之外,还负责给孩子们上美术和音乐课。
八月还未正式开学,到学校来的学生大多是因为家长没空看管, 还有些家长听说有城里来的志愿者到学校支教, 想让孩子多学点儿东西, 也在放假期间将孩子送了过来。因而,人数要比正式上课时少些。
沈岁宁的课程排得不算太满, 通常是上午上主科的课, 下午上兴趣课。因为来的学生不算多, 她有时候讲完一个年级的课,也会讲其他年级的课, 兴趣课则没限制,感兴趣的学生都可以来学。
刚开始的那几天,她有些不习惯,不管是生活上的还是教学上的。而且不知是因为水土不服,还是因为这里蚊虫比较多,她到的第二天身上就起了小红疹,手上脚上,甚至脖子上也有,幸而她来时准备了一些止痒的膏药,不过也仅能止痒。
顾衍在第三晚的时候再次打来了视频,见到她脖子上的红痕,紧张地问她是怎么了,她只说好像有些水土不服,过几天就好了。
他趁机再次劝说她回去,沈岁宁也再次拒绝了。
她觉得现在挺好的,至少她在这里不会总去想过去发生的那些事,每天都能看见一群可爱的小朋友,只有到晚上回到一个人的房间时,才偶尔会想起他。
日子就这样在与顾衍不咸不淡的联系和教学中度过,转眼就到了九月下旬,沈岁宁到溪禾镇已经一个月了。
正式开学后,她比暑假那会儿忙了许多,晚上的时间开始被备课占去。很多时候,都是她在这头备课,顾衍在那头看文件,两人互不干涉,到睡觉时间就互道晚安结束通话。
这天,沈岁宁像往常那样去教室上课,却发现班上缺了个人,她环顾了一圈,问道:“谁知道月月今天为什么没来上课吗?”
底下的学生纷纷摇头说不知道,于是她先让学生自行预习这节课的内容,到办公室去找了学校里的老师询问情况。
那老师也不清楚原因,又打不通她家长的电话,刚好没课,便说自己去她家看看,安慰沈岁宁别担心,先回去上课。
走出办公室,沈岁宁有些心神不宁,始终在担心着月月的安危。
她在暑假的时候,就已经留意到了这个小女孩儿。她很乖,上课时永远坐得端端正正的,上课也从来不走神,不管是她带的主科还是兴趣课,她都一节不落地参与了。
有次下课,沈岁宁走到她身边夸她上课很认真,学东西真快。小女孩儿腼腆地对她笑了笑,仰头很认真地对她说:“奶奶说了,只要我认真学习,学多点儿东西,妈妈就会回来看我的,所以我一定要好好学。”
后来偶然的一次课间,她在办公室听那些老师说起,才知道月月的母亲早在她很小的时候就抛下她离开了,爸爸也常年在外打工,很少回来,小女孩是和奶奶相依为命的。
老人家用善意的谎言为小女孩构造了一堵爱的城墙,让她相信只要自己好好努力,就能翻越城墙,等到母亲回来。
沈岁宁在那一刻,忽然想到了童年的自己。那时候的自己,好像也是如此,日复一日地努力着,期待着哪天父母能够回头看看自己。
自那之后,她便开始不自知地留意着这个学生的一举一动。
下了课,出去找月月的老师已经回来了,一脸凝重地坐在办公室。
沈岁宁放下课本,忙向对方走近:“怎么了?月月没出什么事吧?”
对方告诉她:“她奶奶昨夜去世了,小女孩什么都没察觉到,到今早叫人发现叫不起来,跑去找村人,才知道,现在正在家呢。”
她的心沉了下来,张了张嘴,却什么都没说出来。
生老病死乃人之常情,谁也无法阻止,她只是在想,月月该怎么办?她还那么小……
到了下午,上完所有的课,沈岁宁向老师问了月月家的住址,想去找她。她对这里不熟悉,那老师看她这么担心,主动提出带她去。
十五分钟的摩托车车程,到月月家时,她家里正聚集了很多乡邻,因为大人要到明天才能赶回来,大家便先开始着手操办后事。
进了屋,月月正一个人跪在灵堂前,小小的身板看起来风一吹便能倒下。
沈岁宁叫了她一声:“月月?”
小女孩回过身,一双红肿的眼睛看着她,轻声叫她:“老师……”
沈岁宁没说什么,到灵前上了三柱香,才走到她身边,抬手摸了摸她的头发,小声安慰说:“别怕,奶奶只是去了另一个世界,但她仍旧会一直陪伴在你身边的,不怕啊……”
那之后,月月请了好几天的假。
再回来上学,仍旧和从前一样,每节课都认真听讲,课业也都完成得很好。
沈岁宁听那些本地的老师说,月月的父亲回来了一趟,送了老人家最后一程后,又赶回了城里。因为在工地上班,没法将小姑娘带在身边,只能先拜托邻里和老师关照着,等他在那边安排好一切后,就回来将她接走。
因而,月月现在是一个人住在家里。
沈岁宁找她谈过一次心,小姑娘比她想的要坚强许多,只是在最后和她说:“老师,我听她们说,人死了就什么都没了,现在奶奶也不在我身边了,我就只剩下我一个人了……”
她一时无言,过了好一会儿,才说:“怎么会呢?你有爸爸,还有那么多的朋友、老师,怎么会是一个人呢?”
小姑娘笑了笑,没再说话,只攥着她的手紧了紧。
十月,县里断断续续的开始降雨。
好几次,他们在教室里上着课,外面闪电划过,没一会儿,雨水噼里啪啦拍打窗户的声便响起了。
大雨天,学生的情绪总是比较躁动些,高年级的还好,遇上低年级的学生,沈岁宁有时候要停下来安抚他们的情绪。
连绵的大雨下了好几天。
那之后,气象局开始时常发布暴雨预警,从黄色预警升级到橙色预警,山洪灾害风险预警也不时发到手机上来。
这晚,沈岁宁再次被雷声惊醒。
起来,手机果不其然的再次收到山洪灾害风险预警。她走到窗边,发现今夜的雨比平时还要大上许多,瓢泼的大雨,打在窗户上,她感觉窗户都在微微晃动着。
她想到家就建在山下,且左右人家都间隔得非常远的月月,心底忽然有了浓烈的不安感。
她年纪还那么小,就一个人在家,下了那么多天的大雨,今夜的雨势又前所未有的大,万一出了什么事怎么办?她记得她家的后面就是山……
沈岁宁对着手机上的风险预警和天气预报来回看了许久,又忍不住开窗试探了下外面的雨量,最终不安感战胜了心头的怯懦,她换上衣服,拿了个手电筒,抓起放在门边的雨伞出了门。
离开前,她敲响了隔壁的门。
同行的女生睡眼朦胧地起来开了门,看见是她,有些惊讶地问:“岁宁,大半夜的,怎么了?”
她和对方说:“我有些放心不下月月,想去她家看一下。”
那女生吃惊地说:“你疯啦,这么大雨你怎么去,你认得去她家的路吗?”
“认得。”她点点头,心头的不安感越发强烈,拜托对方,“要是我一个小时后没主动联系你,你能给我打个电话吗?”
对方打着哈欠点点头,应下了。
沈岁宁匆匆拎着雨伞下了楼。
这样大的雨,雨伞的作用几乎为零,沈岁宁刚走出宿舍楼没一会儿,身上便全被雨水打湿了。此时此刻也顾不上那么多了,她只勉力用雨伞罩着自己的脑袋,避免雨水不断落进眼睛导致看不见路。
深夜,又是强降雨,辨认方向变得有些困难,好在去月月家的路线不算太复杂。她深一脚浅一脚地走过泥泞小路,终于在半个多小时后成功抵达。
然而,面前的景象却让她如遭雷击,脚步固定在原地。
眼前,是被山土冲刷、掩盖的房屋,原本完整的屋子后半部已经和山土融合在了一起,房梁倒塌,房屋倾斜。而她的脚下,黄泥水不断流淌。
忽然,一道闪电划过天际,让面前的这座房屋变得像是凶猛会吞吃人的巨兽。
下一秒,沈岁宁扔下伞,冲到门口,用力拍打着,叫喊着:“月月!月月!你听得见我的声音吗?我是沈老师!我是沈老师!”
夜里,无人应答。
她看着面前紧闭着的大门,突然退后几步,抬腿,对着房门猛踹。几次后,没踹开,又改用身子撞。
大抵是这门本就不结实,经过她轮番的连踹带撞后,房门真的吱呀一声打开了。
沈岁宁根本顾不得其他的,忙打着手电筒跑进屋内,四处照着。
“月月!月月!听得见吗?”她焦急地大喊着,视线四处搜罗着。
黑暗中,忽然有了哭泣声。沈岁宁的脚步骤然停下,屏住呼吸,听见屋内有人在喊着:“爸爸!妈妈!你们在哪里?我害怕……我好害怕……”
她在辨别出内容的那刻,几乎是立刻联想到了童年的自己,心脏因此阵阵收紧。
很快的,她强迫自己从这种情绪中抽离出来,顺着声音的方向快步跑去,终于隔着窗户看见抱着公仔贴墙站着的月月。她小小的身子几乎都缩在了墙边,脸上满是泪痕,而她身旁不远处,正是将房屋侵蚀的山土。
沈岁宁的心脏被眼前的一幕狠狠击中,大喊道:“月月,别怕!老师来了!老师在这儿!”
月月听见她的声音,猛地回过神来,也大喊道:“老师,我在这里!我在房间里!”
“老师知道,我看见你了。别怕,我很快就救你出来!”
话落,她开始大力去拧门把手。
面前的门却纹丝不动,她又问:“月月,你是在里面将门锁了吗?”
月月哭着说:“我没有……我没有锁门,门忽然就打不开了。”
沈岁宁深呼吸几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想到大概是山体滑坡导致了门窗变形移位。她又跑到窗边,动手去拉窗,窗也同样打不开。
努力了几次仍旧无法将门撞开后,她折回身,从客厅找来了一根棍子,对里头的月月说道:“月月,你转过身去,贴着房门,用玩偶护住自己的脑袋,老师把窗户玻璃敲碎。”
里头的人大声应答:“好!”
沈岁宁看着她转过身去,确认好她真的已经护住了自己的脑袋后,挥起手中的棍子击向玻璃窗。
“哗啦哗啦——”
几声脆响后,玻璃在她手中全然碎裂,沈岁宁又小心将那些仍在窗框的碎玻璃敲碎,才终于出声:“好了!”
话落,她扯过自己的衣袖挡住手掌,撑着窗沿翻进屋内,抱起月月:“走,老师带你出去。”
她将人先送到房间外,再自己翻出来。
刚落地,身后、头顶忽然有了轰隆隆的声响。
沈岁宁猛然意识到这是二次坍塌,再顾不上说话,抱住身前的月月飞扑到楼梯底下。
那里,是离她们最近的三角区。
而后,轰隆隆几声,月月的房间彻底成为泥堆,她们的头顶也不断有碎石和石板掉落,怀里的人被吓得再次大哭起来。
沈岁宁搂紧她,不断低声安慰着:“不怕啊,老师在这里,我们不会有事的,不会的……”
事实上,她的心底完全没底,不知道山体会不会再次滑落,也不知这座房子会不会彻底被掩埋。
等头顶不再掉落石块后,沈岁宁才尝试着去观察着周围的环境,她带来的手电筒已经在刚才晃乱的情况下掉在了地上,被泥土掩埋了。周围没有一丝光源,她完全分辨不出自己身处的地方是什么样的。
手机……
她忽然意识到自己身上还有手机,缩着身子艰难地从口袋里掏出手机,大概是因为进了太多的水,屏幕只在她按的那个瞬间亮了一秒,而后便彻底熄灭了。
四周再次陷入一片漆黑的境地。
怀里的月月不住地发着抖,沈岁宁越发紧地抱住她,是安抚她,也是安抚自己。因为她刚刚伸手的时候已经绝望地发现,面前的路被堵死了,几个大石块刚好掉在了她们的前面,而她并推不动。
此时,她只能寄希望于同行的女生,希望她能想起来给自己打个电话,意识到无法联系后叫人来找自己。
只是时间一分一秒过去,除了外面的雷声、雨声,世界再无其他的声音。
月月的情绪已经渐渐稳定了下来,大概也是意识到了害怕并起不到任何作用,只拉着沈岁宁的手,小声问道:“老师,我们会死在这里吗?”

文库首页小说排行我的书签回顶部↑

文库内搜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