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衍低头看了她一眼:“是吗?”
那人走到他们跟前,脸上含着那种惊喜又诧异的神情,抬手指向顾衍:“不是吧,你连自己同桌都不记得了啊?”
顾衍没出声。
那人这时才觉些许的尴尬:“我是王岳啊,认不出来吗?”
他的样子完全是偶遇老同学的模样,沈岁宁却听身旁的人说:“你认错人了。”
王岳看着面前这张和老同学蒋恪几乎一模一样的脸,心想这世上还能有长得这样相像的两个人?
可下一秒,当他注意到那人身旁停着的车时,他立刻推翻了自己先前的认知。
作为蒋恪的同桌,他是知道对方家里的情况的,再普通不过的家境,甚至可以说是有些拮据。纵使他本领再大,应该也不至于从学校出来没两年就能负担得起价格如此高昂的车子。
更何况,他身上的气质也跟蒋恪完全不同,那种金钱堆砌出来的距离感和蒋恪的冷淡疏离不是同一种。
王岳抱歉地冲他笑了笑:“啊,不好意思啊,你们长得太像了,我不小心认错了。”
“没事。”顾衍应了声,拍拍身侧的沈岁宁,“上车,回家了。”
车尾灯闪烁着,消失在王岳的眼前。他后知后觉地发现,对方连声音都和蒋恪很像。
他啧啧摇头,暗叹:“绝了,双胞胎都没长得这么像的吧……”
而车上,沈岁宁仍旧在想刚刚那个陌生男人看向顾衍的眼神。在哥哥还未出声说对方认错人之前,对方熟稔的神色看起来一点也不像只是在路上看到个相似的人,他看起来相当确信。只是,为什么又改口说是认错了呢?
她在这刻很突然地想起顾衍身上的那些伤疤,那些不愿意让她知道,刻意掩藏的伤疤。
那些……会和今晚的事情有关吗?
她忍不住猜想,目光寻到他的脸庞。那张脸神色平静,和往常并没有什么不同。
沈岁宁盯着看了会儿还是忍不住出声:“哥哥,你觉不觉得刚刚那个人有些奇怪?”
顾衍侧眸:“为什么这么觉得?”
“他看起来完全将你当成他同学了。”沈岁宁说,“这世上真的会有人长得这么像吗?”
顾衍一只手轻轻敲着方向盘:“或许吧,他后来不是说认错人了吗?”
沈岁宁若有所思地点点头,没再说话。
新年夜的街道万分空阔,他们没一会儿便到了家。
沈岁宁不情不愿地解开安全带,拾起自己放在一旁的小挎包,这才依依不舍地看着顾衍低声叮嘱:“哥哥回去的时候注意安全。”
顾衍点头:“知道。进去吧,早些休息。”
说完又互相道了声晚安,沈岁宁终于推门下车。只不过车门刚撞上,顾衍便降下车窗叫住她:“宁宁。”
沈岁宁热切地回过头去,以为他还有什么话要跟自己交代,却只是看他笑了笑,说:“没什么,回去吧。”
“噢。”她有些失落地转过身去,慢吞吞地迈上台阶,背影单薄。
顾衍坐在车里,安静地看着她走到门前,而后开了锁,进去。等身影彻底消失在眼前,终于自嘲地笑了笑。
他刚刚其实想问,如果有一天,她发现自己一直以来信赖的哥哥其实并不是什么好人,会作何感想。会想逃吗,还是像现在这样,喜欢黏在他的身边,为了和他多待一会儿,甚至故意放慢自己进食的速度。
只是,他发现,自己连这样假设意味的话都没法坦然地向她说出。
真是个……胆小鬼。
不知是不是跟他共度了新年夜让她觉得心情愉悦,沈岁宁难得的整晚好眠,连平日里最常做的噩梦都没再侵扰。
醒来时,天光已经大亮,她抱着被子侧躺着看从窗帘空隙处涌进的日光,感觉自己的身子也如空气中的尘埃般,轻飘飘的。
徐月说过他们今天便会回来,可昨晚联络时,她并未言明具体时间,沈岁宁自然而然地认为他们大概会在今晚用完晚餐后才会回到这里。
她从床上爬起身,洗漱过后将身上的睡裙换下,换上一身舒适的家居服,这才走出房门。
不是料想之中的寂静,相反,楼下很热闹,如同她刚来顾家那会儿,老太太突然造访的那日。
而这次,沈岁宁已经能在交谈的人声中精准分辨出老太太的声音,真的是又来了。
前一次见面时,对方刻薄的警告让她仍心有余悸,她很想装作自己从未出来,转身折回房中,却在下一秒听到一道陌生的年轻女声时,悄然顿住了脚步,而后毅然决然地走下楼。
只因,她听见对方柔声说了句:“顾衍哥,你能陪我去花园逛逛吗?”
老太太闻言,立马补了句:“阿衍,既然柠柠都开口了,你就带她去花园逛逛,正好两个人熟悉熟悉。”
沈岁宁一刻不敢耽搁,走到楼梯口的时候刚好看见顾衍站起身,那位被称作柠柠的人也一同起了身,而老太太正满脸笑意地看着他们。
眼前的一切刺目极了,她恍惚着,觉得自己的心脏又开始闷闷地疼了。
可她没法让自己停下,没法让自己对此视若无睹,内心有个声音在悲戚喊叫着:不要跟她走,不要带她去花园,你是我一个人的哥哥,不要让别人也享有和我一样的称呼!
沈岁宁第一次这样大胆,人还未到客厅,便先出声叫了顾衍:“哥哥。”
顾衍的眼中少见地流露出无措的情绪,只是很快又被平静取代,“起来了?”
“嗯。”她快步走到客厅,这才去看坐着的人,礼貌叫人,“奶奶。”
老太太对她会开口说话这件事没表现出丝毫诧异,想来是早就已经知晓。
沈岁宁顺着他们坐的位置招呼过去,视线落到单人沙发上坐着的老者时,顿了顿,和顾叔叔顾衍相似的眉眼,想来便是顾家老爷子。只纠结了一秒,她很快招呼:“爷爷好。”
对方的视线从她身上掠过,未多作停留,像是掠过一片无关紧要的空气,连回应都无。
沈岁宁为这样的沉默而尴尬,幸而徐月适时出声:“宁宁,来,坐到阿姨这边来。”
另一位柠柠在听见这个称呼的时候愣怔了下,很快便又重新催促顾衍:“走吧,顾衍哥。”
顾衍并未转身看她,于是,沈岁宁只能眼睁睁看着他和那位柠柠一同离开,身影消失在客厅。
她坐立不安,垂在身侧的掌心已经被指甲掐出月牙的形状。
顾家人突然的造访,同音的名字,有意的撮合……
老太太在此刻成了慈祥的长辈,温声问她:“岁宁,你觉得这个姐姐怎么样,看起来和阿衍是不是很般配?”
沈岁宁心不在焉看向她。
她知道,这种时候,认同是最好的做法。可是太难了,她已经非常尽力了,却也只是逼迫自己说出一句:“这种事情要看哥哥如何。”
老太太赞同般点头道:“这是自然。不过,像柠柠这种家世好,性格好,长得又好看的女孩子,应该很少男人会不喜欢。”
末了,老太太又关切地看向她:“对了,先前听说你生病了,现在身体好些了吗?”
沈岁宁在对方看似温和的关心下掐紧自己的掌心,微笑着点头:“好多了,谢谢奶奶关心。”
因着家里突然多了几个人,午餐时,饭桌上的位置被重新安排,沈岁宁不再和顾衍同侧,而换到了徐月身侧,那位也叫柠柠的女生取代了她原本的位置,坐到了顾衍身旁。
整顿饭,沈岁宁几乎不敢抬头,一抬眼就是对面的人相邻而坐的模样,这对她的心脏承受能力是极大的挑战。
上午的时候,她没能阻止他带着那人去花园。如今,她也没能力阻止他们坐到一处。
饭桌上的氛围其乐融融,老太太关切地问询那位柠柠喜欢吃什么,然后提点顾衍帮她夹菜:“阿衍,柠柠年纪比你小,你多照顾照顾人家,她喜欢什么你帮她夹夹。”
“奶奶,不用麻烦的,我自己来就行。”
“不用这么客气,将这里当作自己家一样。”
沈岁宁已经完全尝不出嘴里的饭菜是何滋味,在那双她无比熟悉的手握着公筷,停在了刚才那人说的菜品前时,她猛地咽下嘴里的饭菜,像是吞下一把粗糙的沙砾,磨得她连喉管都开始发疼。
她放下筷子,终于抬起头来:“我吃饱了,先上楼去了,大家慢慢享用。”
话落,她不作任何停留便转身上了楼,落荒而逃般。
房间门在一个小时后被人敲响,那时沈岁宁正将自己闷在枕头里,闻声也不想动作,心想估计没一会儿外面的人便会离开。
谁知下一瞬房门却被人推开,进来的人安安静静,直到床垫微微下陷,一只手掠过她的脖颈,不容抗拒地转过她的脸。
“这样趴着,是想将自己闷死吗?”
听见顾衍的声音那个瞬间,沈岁宁几乎又想落泪,但只是将自己转过身去,背对着他:“闷不死的。”
她的声音有着哭泣过后的黏糊,顾衍对此无比熟悉,刻意转过身去,大概也只是不想让自己看见她的窘状。
顾衍没揭穿,却沉声:“起来,让张妈煮了小馄饨,吃点儿。”
“我不想吃。”
“早餐就没吃,午餐又只吃了那么一丁点,你想将自己饿死吗?”
沈岁宁仍旧闷声:“饿不死的。”
顾衍皱眉:“在闹什么脾气?”
“我没闹脾气。”
“没闹脾气你不吃东西?”
他的声音一点儿都不温柔,甚至有些凶,特别像个教育小孩的家长。
家长是他,小孩是她。
这是永恒不可跨越更改的关系。
她的心为这个认知感到绝望,倏地拉过被子,将自己整个儿都蒙住,连头发丝都不露出来,在被子里叫道:“我不吃,我想睡午觉了,你出去。”
被子外的人没再做任何回答,紧跟着,下陷的床垫回弹,房门被人扣上。
顾衍走了。
眼睛因为这个认知再次溢出眼泪,沈岁宁痛恨这样没出息的自己,好像除了掉眼泪什么都不会。讨厌看到他和别人在一起,却什么都做不了,只能眼睁睁看着他和别人一起离开,眼睁睁看着别人取代自己的位置,眼睁睁看着他给别人夹菜,那也是她喜欢吃的……
给别人夹了她爱吃的东西,转头又来送小馄饨算几个意思?
她才不要吃小馄饨,从今天开始,她要讨厌小馄饨了!
她蜷缩在被子里,因为被子和哭泣的双重压迫,几乎要喘不过气来,却自暴自弃地想:闷死算了,闷死就不用看着他和别人恋爱,闷死就不用听他叫别人柠柠了……
下一秒,裹在身上的被子却突然被人扯开,顾衍的声音重新出现在这个房间,带着和刚才截然不同的无奈:“怎么就能哭这么久……”
“你怎么……”她诧异。
怎么会出现在这里?他刚刚不是出去了吗?她都听见门关上的声音了的?
顾衍将她从被子里挖起来,微扬眉:“怎么什么?怎么还在这里?”
沈岁宁别别扭扭地垂着脑袋点头。
“不在这里怎么会知道某个人又躲起来哭,哭得都快喘不过气了还闷在被子里不愿意出来。”
他话里的揶揄意味实在让人无法忽视,沈岁宁忍不住伸手推他。
“真要我走?”顾衍看着推拒着自己的小手,作势就要起身。
沈岁宁却在这时突然从身他后扑了过来,慌慌张张地抱住他的腰,低声哀求:“不要!你别走……”
顾衍完全没料到平时胆小如鼠,连多盯着他看几秒都会脸红的妹妹会突然如此大胆,盯着自己腰间的手看了好半晌都没回过神来。
沈岁宁也是在自己的脸颊撞上他坚硬的后背时,才终于意识到自己做了什么。这样的行为,已经完全越界了,乖巧听话的妹妹是不会如此鲁莽地抱住自己的兄长的,乖巧听话的妹妹也不会这样卑微地乞求兄长不要离去,如同被冷落的恋人乞求伴侣的关注般……
他比她聪明得多,不可能意识不到这个行为的意味。
沈岁宁恍恍惚惚地想,收不回来了……
她今天完全失了智,那些长久以来的忍耐,小心翼翼隐藏着不敢让他发现的情感,都在看见他和别人在一起后尽数化为了焦灼的火焰,将她灼烧,将理智侵蚀。
怎么会呢,明明上次在山顶看见他和别人一起,还能保持理智的……
一定是因为生病后,他的陪伴让她对他的爱恋像气球般膨胀,而气球已经被撑到了极致,在今日的刺激下终于爆破。
她没有很好的家世,纵然沈家家境殷实,可父母有如虚设;她也没有很好的性格,她性格懦弱,脆弱又敏感,不阳光,不开朗。
她还……有心理疾病。
老太太的询问,其实就是在刻意提醒。她本就不喜欢她,诸多的因素里,再加个心理疾病。
她仿佛已经透过她的眼睛看到清晰的嘲弄,在说着:沈岁宁,你怎么配呢?
她不配吗?
不配也爱了,不配也抱了。
至少,现在抱着顾衍的人是她,不是那个叫柠柠的替代品。
人在意识到事情不可挽回后,往往会催生出前所未有的胆量,沈岁宁收紧自己环绕在顾衍腰间的手臂,脸颊紧贴着他的后背,低声呢喃:“哥哥……”
你是我一个人的哥哥,只能是我的。
心底的那个声音再次叫嚣起来。
她被这样的念头烧得头脑发昏,那些在心底压了一上午的话也和盘托出:“你拒绝奶奶好不好?”
“不要让她叫你顾衍哥好不好?”
“你也不要叫她柠柠……”
她再次被这相似的名字刺到,开始哽咽,思绪也越发混乱,胡乱地叫着他:“哥哥……顾衍……”
“呜……你不要这么快恋爱好不好?”
第62章 悲戚
沈岁宁从未在他面前如此失控过。
明明前一晚她才只敢看着他的眼睛, 说希望自己可以快点长大,小心而又含蓄地表达自己的感情。今日,她却如此这般, 手臂像藤蔓一样紧紧缠着他的腰, 脸颊紧贴着他的后背,小声哀求着。
顾衍感觉自己此刻像是变成了一块饱胀的海绵, 而上头吸附的,全是来自沈岁宁眼眶中溢出的泪水。这种感觉让他非常不好受, 甚至……不知该作何反应才好。
哄沈岁宁从来不是一件难事, 她很好哄,只需要一句安慰, 一个拥抱。此刻更简单,或许只需要一个好字。
可是能这样做吗?
顾衍开始为自己的行为后悔, 昨夜他不该那样冲动地从老宅回来找她, 以至于让本就视沈岁宁为威胁的老太太在今日直接来了家里,还带上了那样一个女生。
他从不相信爱能止痛这种哄骗年轻小姑娘的话, 非完全准备下的爱有时候就是一种伤害。
他可以不在意家人的责难,也可以做到不将世俗的言论放在眼中,只因他年长她五岁, 他已经经历了太多这样的事情, 以至于麻木。可沈岁宁不能, 她的年纪还太小,还未经历过多少世事, 老太太私底下的几句责难, 她都会一个人偷偷伤心落泪。
更何况这样的责难可能是长久的。
日后, 不光是老太太,还会有更多的人, 会有更多难听的言论。尽管他们之间没有血缘关系,可同一屋檐下住了这么久,一直以兄妹相称的两个人,某天突然成了恋人,私底下风言风语会传成什么样子,可想而知。
在沈岁宁还未成长到可以坦然面对这些,在他还未有能力解决掉一切阻碍之前,顾衍不会冒这个风险。当前,假意顺应老太太,让她放下对沈岁宁的戒备,是他唯一能做到的事。
身后的沈岁宁仍旧在流泪,眼泪透过衣料灼烧着他的身体。在她看不见的地方,顾衍的喉结艰难地上下滚动了好几次,最终只是绷着脸转过身去,皱着眉将沈岁宁拉起:“再哭下去就要缺氧了。”
这么说着,他探手抽过几张她床头柜上放着的纸巾,压在她的脸上,那湿润很快便透过纸巾缠上他的指尖。
“我什么时候那样叫过她了,你听见了?”
沈岁宁睁着一双湿漉漉的眼睛,呆呆看着他,一时竟忘了反应。
她的样子看起来实在是可怜,眼睛红得像兔子,睫毛上还挂着未干的泪珠,就像是被人狠狠欺负了一样,偏生那个“欺负”了她的人好像是自己,顾衍感到无可奈何:“我也没说过自己要恋爱了。”
“一个人胡乱猜测什么,还将自己搞成这副模样?饭也不吃几口。”他伸出手,仅用拇指和食指便圈住她的手腕,“瘦成这样,稍微大点的风就能把你刮走了。”
隔着一层水光,面前的人是模糊的,声音也很低,让人听不大真切,这样并不算直接的回答搅得沈岁宁心乱如麻,让她根本分辨不清他的话到底算什么意思。
算是答应了她的请求吗?还是说,仅仅只是阐述事实?
顾衍却在这时掐住她的下巴,让她抬起头来:“宁宁,跟着我的节奏呼吸。”
她这才发现自己呼吸的频率不知什么时候变了,很凌乱,还有些粗重。
“吸气。”
“呼气。”
“对,就是这样。”
她在他的节奏里慢慢找回自己呼吸的频率,紧攥着他衣角的手也慢慢松开。
顾衍垂眸看了眼自己已经皱成一团的衣服,毫不在意地移开视线,又伸手碰了碰放在一边的馄饨,确认还温热过后才拿起,用勺子舀了喂到她唇边。
沈岁宁已经全然忘记自己片刻前的想法了,一口接一口地吃完了顾衍喂过来的馄饨,到最后都感觉有些撑了。
顾衍将空碗放回桌上。
冲动过后突然的安静有如凌迟,沈岁宁眼神无处安放,刚想说些什么缓解一下尴尬,唇上又印上了纸巾。
他似乎没什么要说的了,端着碗便站起身。
沈岁宁拽住他的衣角,在他回眸时仰头问道:“哥哥又要下去见她们吗?”
她想说,我不喜欢你跟那个女生在一起,也不喜欢你去见老太太。
可是她不敢,他没有在她刚刚说完那些话后斥责她说她胡来已经是最好的结果了,她还不至于胆大到幻想他会在这样的情况下回应自己的感情,说其实他喜欢的人是她。
那些勇气来得突然,消失得也很快,她再寻不回刚才的胆量,掩耳盗铃般地解释:“我刚刚的意思是……”
是什么呢?
沈岁宁迟疑了会儿,重新开口:“哥哥要是谈了恋爱的话就不能像现在这样对我好了吧,我……”
光是设想,她便已经觉得难受得呼吸不上来,那句“我很害怕”努力了好几次都没法说出口。
顾衍看着她仍旧发红的眼眶,伸手摸了下她的头发,微微叹气:“不管我谈不谈恋爱,对你都不会变。”
沈岁宁摇头:“就算你不变,你的女朋友也会介意我的。毕竟……我们不是亲兄妹。”
她漂亮的眼睛在此刻定定地看着他,心里悲戚地想,为什么他们不是亲兄妹呢?这样无论如何,血缘纽带也会将他们紧紧联系在一起,永远不可分割。
可下一秒又忽然庆幸,正因为不是亲兄妹,她才可以喜欢他,只要他对她有所回应,那他们便可以在一起,无非就是流言四起,但总归不会有悖伦理。
顾衍安静地回视着她,理智告诉他,不能再留在这里了。沈岁宁的眼神仿佛能融化坚冰,长久的凝视让他有种想要不顾一切的冲动。因为他昨夜的冲动,才会有今日发生的一切,已经发生过一次的事情,他决不允许历史再次重演。
他最后揉了一把她的头发,说:“你是你,永远不会被任何人取代。”
说完,他不再停留,径直走出房间。
房门刚带上,一旁很突兀地响起一道女声:“顾衍。”
这层一直都只有他和沈岁宁两个人住,如此出现一道声音,让他有些诧异,扭头看见叶柠的时候,很快便明白了大概又是老太太的安排。
他厌恶极了这样的自作主张,但不会就此迁怒对方,叶柠没错,更何况,他还需要借她在老太太面前演一出戏。
叶柠看了眼他手上端着的空碗,微笑道:“你去给妹妹送吃的了吗?”
“嗯。”他并不多言。
叶柠也并不打算探究,只是在两人错身而过后,视线敏锐地捕捉到顾衍衣服背后的大片湿痕。
那个地方,除了眼泪她再想不到别的可能了。
她看了眼他,又看了眼紧闭着的房门,恍恍惚惚地明白了一些东西。
第63章 迷乱
二月下旬, 沈岁宁返校。
这次回来,大家都震惊于她居然能说话了,围着她看了又看, 难以置信地询问到底是什么情况。
对此, 沈岁宁并未做过多的解释,只说自己之前是因为有些心理障碍, 才一直没开口,并不是真的不会说话。
涉及到她个人隐私, 同学也并未过多追问, 只说现在会说话了就行,甚至还有人打趣道:这下问她题目就更心安了, 之前总怕太麻烦她。
沈岁宁好脾气地应好,说只要他们信得过她就行。
等人都散去, 她才有空将自己上课要用的东西拿出放好。
眼角余光里, 身旁的林桑一直撑着脑袋,笑眯眯地看着自己。沈岁宁被她这副模样弄得脸热, 放好东西后扭头问道:“桑桑,为什么这么看着我?”
林桑嘴角含笑:“在看我楚楚动人的同桌。”
沈岁宁垂下头,小声:“你这样有些奇怪。”
林桑眨了下眼睛, 趴在她手臂边近距离地观察:“我说真的, 可能我们太久没见了吧。”
“就半个多月而已, 没有多久。” 沈岁宁提醒道。
林桑却没理会,盯着她又看了会儿, 才感慨似的说道:“其实, 我之前想过你要是会说话会是什么样子的。现在看来, 和我想得分毫不差。”
沈岁宁好奇:“什么样子?”
“就……软软糯糯的,听得人心都要化了, 我要是男的一定对你没抵抗力。”林桑说完,兀自嘿嘿笑了两声,继而压低自己的音量八卦兮兮地问,“你哥哥呢?他听见你会说话了是什么反应啊?”
沈岁宁被问住了。
顾衍他……好像没表现出多少诧异?
事情发生得太过于突然,谁都没有预料到。在那之前,她私底下一直在练习如何发声。这并不是一件易事,长时间未使用的声带已经有些退化,出口的声音也总是嘶哑模糊的,难以让人辨清,她只能对着视频一遍又一遍地练习。
明明是那样努力练习过,无数次期待着顾衍知道她会说话后的反应,可如今想来,竟什么都没看见。
又或许,他曾表现过惊讶,只是当时情况太混乱,自己并未留意。而那之后,他已经比她更快地接受了她重新开口的事实了。
沈岁宁后知后觉地开始难过,声音也低下来:“没什么反应。”
林桑讶异地“啊”了声,还想再说些什么,却被突然响起的铃声打断了。
课间的时候,两人去公告栏看了下上学期的排名。
红榜上密密麻麻的一片,往常一眼就能看见的名字,这次沈岁宁花了好长一段时间才找到自己的名字,夹在那些陌生的名字中间,位置不算起眼,倒是林桑的排名上升了不少。
她忽然想起顾衍来开家长会那次,自己同他一起站在红榜前,在心里暗自发过誓,要一直待在第一名的位置。如今变成这样,说不失落是假的。
林桑见她垂下眉眼,情绪不佳的模样,只伸手拍了下她的肩膀,转移了话题,和她说起贺朝的事。
一段时间过去,贺朝这个名字已经变得有些许陌生了。可饶是如此,从林桑口中听说贺朝这学期办了退学准备出国的消息后,沈岁宁仍震惊得久久回不过神来。
等回到班上看见原本属于他的座位已经被人补上,而他和方靖的桌子已经挪到了教室的最后面,上头堆放着班上同学的习题册,她的心头对这件事终于有了实感。
居然就这么退学了么?都没打声招呼……
对于贺朝的感情,沈岁宁很难用三言两语说清。
他是她在这个班上为数不多的关系比较好的朋友,在她刚来学校之初也帮助了她很多,甚至除了顾衍外,她接触最多的异性就是他。
沈岁宁至今还记得,贺朝在发现她喜欢的人是顾衍时,还曾苦口婆心地劝告她不要陷在那样的感情中,否则有朝一日,受伤的人只会是她。那时尚在气头上,她给他的答复也毫不客气。事后再回想起来,他说的不无道理。
其实……他从一开始就对她很好,即便她总在拒绝他。
沈岁宁思考了一天,最终还是在夜晚吃过晚饭后给贺朝发了条信息,很简单的一句话:祝你学业有成,前程似锦。
而贺朝的回复更加简单,只有五个字:谢谢,你也是。
她按灭屏幕,没再做回复。
开学后没几天便是百日誓师大会,家长也被邀请一同参加,大礼堂坐了密密麻麻的一片。
上头学生代表和校领导一个接一个地发言,音响里传出的慷慨激昂的语调和身旁同学、家长的窃窃私语交织着,高考的紧迫感在这一刻忽然就变得具像化了。
沈岁宁被这样的氛围带动着,忽然生出许多感慨,难以相信高中生涯真的就这样走到了最后一段。
高考结束后呢?结束后要做什么呢?
她有些迷茫。
这样的神态落在徐月的眼里,让她有些担忧地握紧了沈岁宁的手,宽慰道:“我们按自己的节奏来,家教前几天还和我说你现在挺稳的,不用给自己那么大的压力。”
沈岁宁点头,冲她挤出抹笑,又抬头继续去听台上的人发言。
她清楚自己现在是什么状况,请假的那段时间落下太多了,想要彻底补上,要花费比以往更多的精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