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她有些哽咽,心痛到几乎要说不出话来,可大脑却在飞速转动着,试图寻求一个可以继续维系两人关系的理由,甚至很善解人意地为他开脱,“哥哥当时不是喝醉了吗?不过是……”
她无法轻飘飘地说出亲吻这个词,索性略过:“没关系的,只是很小的一件事,你不用为此觉得愧疚,或者觉得要对此负责。不需要的……”
她想要的是他也喜欢自己,不是他的愧疚,更不是他出于愧疚的负责。
说完后,她根本没办法让自己和他继续处在同一个空间里,丢下一句“我先将行李箱搬下去”,便逃也般地转身离开了。
因为太过急切,行李箱碾过厚重的地毯,竟还被弄出了很大的动静。沈岁宁却根本顾不上,只是匆匆拉着行李箱进了电梯。
她离开得太快,以至于他还有很多安慰的话都还未说出口。
他忽然想到很多:老太太、顾恒远、徐月、她的母亲、暴露的感情、不合时宜的年纪、即将到来的考试……
眼下,有太多太多的人和事横亘在他们之间。
顾衍看着她消失在电梯口的身影,突然就觉得,让她离开这里,或许不是一件坏事。
没关系的,他可以等。
第66章 高考
五月的北城, 气温渐升,白天时已经有了些微的燥热感。
沈岁宁吃完午饭后睡了个午觉。
睁开眼睛时,屋子里漆黑一片, 卧室的窗帘关得严严实实。她伸手在床头摸到遥控器, 将窗帘打开了个缝隙,这才发现外头不知何时竟下起了雨。淅淅沥沥的雨珠打在玻璃窗上, 留下蜿蜒的水痕。
她从床上坐起身,对着窗外仍旧有些陌生的景致发了呆。
刚睡醒的大脑也和这雨水一样, 迷迷蒙蒙的。
眼前仍旧残存着梦中的身影, 那人背对着她,隔着层层的浓雾, 宽阔的背影看起来疏离无比。不算远的距离,她张着唇, 叫了那人好几声, 却总不见回应。
直到再也耐不住只能这样等待他回头,她小跑过去, 伸手想触碰,却什么都没抓住,手心空荡, 那人化作一团雾气, 就这么消失在了眼前。
沈岁宁记不清自己到底是第几次梦见这样的场景了, 自从从顾家离开后,她就总做这样的梦。
十次里, 有九次都见不到他的脸, 少数的能见到的时候, 他也总是一言不发垂着眼帘,冷冷地看着她, 眼神和过往她见过的都不同。
梦中那种追逐和抓不住的感觉太过真实,以至于她每次在清醒后仍觉心头在一抽一抽地疼痛着。
每当那时,就特别想联络他,哪怕什么都不说,只是静静地听着他在电话那头的呼吸声都好,可等那阵疼痛过去后,那些念头又会被迅速按捺回去,只等下次再次重燃。
如此循环往复着,折磨了她将近一个月。
或许是人在下雨天时总难免感伤,又或许心头的想念已经堆积到了快要倾塌的程度。她抓起自己放在床边的手机,点进和顾衍的聊天框,主动编辑了一条消息:
哥哥,我今天梦见你了。梦里叫了你好几声,你一直没理我,到最后一眨眼消失不见了。
即将发送前,她的视线停顿了会儿,扫到了两人前一条的聊天记录。
是在半个多月前,她从顾家离开后的好几天,他问了句“最近还习惯吗”,而她的回答是“挺好的”。
对话就此结束,再无下文。
而在那之后,顾衍再未联系过她,好像转瞬间,他便从那个处处关心她的温和兄长变成了和路人无差的陌生人。可明明当初她离开顾家前,他还特意将她拉到一旁,叮嘱道:
“回到你妈妈身边也要照顾好自己,学习的事不能落下,有什么事情随时联系我,就算搬出去了,我们也永远是一家人。”
那时的她只觉得庆幸,他还将自己当成家人。
可如今,她对着那样久远的两句对话,又慢慢将后面那句话删了,只留了那句:哥哥,我今天梦见你了。
消息发出去后,她的心跳猛地加速。
等待的时间总是过得格外漫长,顾衍的消息迟迟未至。
沈岁宁从床上坐起,打开卧室的灯,从书架上抽出试卷,开始做题。怕错过他的回信,她甚至特意将消息提示音打了开来。手机断断续续地响了好几次,可每次拿起,都不是他的。
希望一次次燃起,又一次次破灭。
直到一张真题做完,沈岁宁再次拿起手机,聊天框仍旧没有任何回信。她看着自己发出去的那条信息,忽然就觉得,现实的顾衍好像也和梦里的他一样,成了一团她怎么努力也抓不住的雾气。
她匆匆从两人的聊天框退出,将手机倒扣在桌面上,不敢再看一眼。
晚上她吃完饭后,江愉才回来。敲了两下她的房门后,便推门走了进来,凑到她桌前问:“吃过了吗?”
沈岁宁合上课本:“吃过了。”
江愉微笑着问:“味道怎么样?我今天订餐的时候问那边的人,他们特意推荐的,说是新出的菜品。”
“挺好吃的。”她的反应不大。
酒店做的东西,都大差不差。
江愉似乎也习惯了她这样不冷不淡的平静态度,又看了眼她摆在桌上的课本,摸了把她的脑袋:“那你继续复习,妈妈先不打扰你了。家教说她明天会早一点来,妈妈那个点可能不在,你记得去给她开门。”
她应下:“好,我知道了。”
第二日,沈岁宁背着书包走出酒店,司机早已等在了外面,见她出来立马下车将后车门打开。
从顾家离开后,江愉就带着她在学校附近的酒店包了套房,还专门请了司机接送她上下学。她问过一次,为什么不回家里住,江愉对此的回答是家里离她学校太远了,不太方便。
于是她便没再问,顺从地接受了这一安排。
进入五月后,沈岁宁越发不敢松懈,将全部的心思都放在了冲刺上,每天除了学习还是学习,根本分不出心思来想其他的事情。
她在酒店的房里放了个笔筒,专门用来装自己用掉的笔芯,不过半个多月的时间,笔筒便插了满满一把。
日子就如此在无尽的学习中重复着。
江愉这次回来后,对她比先前上心了不少,每晚从外面回来甚至会在她房里坐上一会儿,安静看她上课或是复习。
母女俩偶尔也会聊聊天,大多都是琐碎的事,江愉偶尔会问起她在学校里的事,只是沈岁宁的回答总也差不多——没什么很特别的事。
而关于顾家的一切,两人却都默契地没有提过。只是性质不大一样,沈岁宁是忍着不去回忆,江愉是有意不在她面前提。
大概是怕给她压力,江愉从未在她面前提过高考志愿的事,像是随她考哪里都行,沈岁宁也从未主动和她提过。
她一直以为江愉对她的志愿没有任何想法。
直到五月中旬,两人一同吃晚餐的时候,江愉忽然就说了句:“宁宁,你有没有想过出国留学?”
沈岁宁愣了一瞬,随即将筷子放下,摇了摇头,很认真地说:“没想过,我想留在国内上学。”怕江愉还会有这样的念头,她又补了句:“国内的教育也很好,我喜欢这里,不想出国。”
江愉点了点头,很快便笑道:“没什么,妈妈只是随口一提,到时再看,先吃饭。”
沈岁宁狐疑地又多看了她两眼,见她真的像是随口一提的样子,才稍稍放下心来,只是饭是一口都吃不下去了,胃口全无。
顾衍在这段时间仍旧没有联系她,如同彻底消失在了她生活里一样,好在她也没心思去想这些。
如此到了六月,学校在考前让学生将所有的东西带回家,将教室腾出做考场。沈岁宁抱着半箱子的书走出教室,离开的时候忍不住又回头看了眼,平日里堆满课本习题册的课桌变得干净又空荡,她忽然就有了自己真的要毕业了的实感。
手机就是这时候响起的。
她将箱子放在地上,而后从兜里掏出手机,看见联系人的那刻手忽然就顿住了。
一个多月未曾有过联系的人,此刻却忽然打来电话,她一时怀疑自己是不是眼花了。
林桑见她一直没接电话,疑惑地问了句骚扰电话吗,等凑近一看才发现备注是哥哥,又伸手在她眼前挥了挥:“嘿!回神啦!你哥给你打电话了!”
沈岁宁这才匆匆将电话接起,握着手机的手都是抖的。
电话那头的声音有些陌生的,顾衍叫了声:“宁宁?”
她很久都没应声,只是听见他的声音便有些想哭。直到电话那头的人又疑惑着说了声:“宁宁?信号不好吗?”
沈岁宁深呼吸了口气,这才从喉咙里挤出了句:“我听得见……”
只是不敢相信。
他像往常一样,问她:“现在在干什么?学校放学了吧,今天要清考场了。”
她低低应了声:“嗯,放学了。”
“回去了吗?”
“准备了。”
顾衍没接话,而她根本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好,感觉多说一句,自己就要哭出来,对话陷入短暂的沉默。
直到他忽然笑着问了句:“紧张吗?就要考试了。”
“还好。”
“那就好,放平心态就好,你一直都很棒。”
沈岁宁彻底说不出话来了,死死咬住自己的嘴唇竭力控制着情绪,而顾衍那边忽然有了别人说话的声响,还是英语。
她不知道他现在在哪里,更不知道他在干什么,只是觉得他好像很忙的样子。在听了几句他和别人的交谈后,非常善解人意地开口:“我知道了,哥哥有事便去忙吧,我也准备回去了。”
顾衍应:“好,回去注意安全,考试加油。”
“好,再见。”
“再见。”
等挂了电话,她仍旧维持着握着手机贴在耳边的姿势,脸颊忽然被纸巾摩擦了下,沈岁宁回过神来,这才发现自己竟然流泪了。
林桑看着她,碰了碰她的手:“说什么了啊,怎么突然就哭了。”
她将手机收进袋中,笑着摇了摇头:“没什么,他祝我高考加油。”
林桑不解:“那不是应该高兴吗,怎么还哭了呢?”
沈岁宁没解释,弯腰重新抱起箱子,感觉心里空了很久的那一块好像忽然就被重新填满了。
高考的那几天下了雨,考完最后一科,她从考场出来。
周围已经有了很多出来的考生,大家的脸上都有种那种松了一口气的释然,安静着从考场离开,走到室外才终于开始低声说话。
她隐隐约约地听到几句——
“总算考完了,天啊!我自由啦!”
“我都已经想好考完去哪里玩了,这下总算没人能说我了!”
沈岁宁忍不住低头笑,在花坛边站了会儿,等考试结束的钟声响起,大家都出来后,背着书包去了大礼堂。
还有最后一场散学礼。
结束后,她被人群裹挟着,肩膀被碰撞着,耳边全是嘈杂的交谈声,林桑在费力地问她:“岁宁,你这之后什么打算啊?”
“我?”她愣了愣,“还没想好呢。”
在今天之前,她想的全是怎么全力以赴,等终于结束,一下也有些迷茫了。
高三后遗症有些可怕,尽管高考已经结束,沈岁宁在那之后的好几天仍旧每天被先前的生物钟闹醒,身体已经习惯了早起了,想多睡会儿都有些难。
每天醒来后也没什么事情干,在起初的那一两天,她走到桌边时甚至无意识地就打开习题册想着做题,等笔帽揭开后才忽然想起高考已经考完了。
那时候,才真的有了一切都结束了的实感。
她花了五天的时间,终于将自己的心态从一个高考生转变为了自由人。
班群里有很多人在谈论着去哪里旅游,有没有人要一起。她窥着屏,没发言,等看了一会儿后开始蠢蠢欲动,沉寂已久的心思慢慢被这样的讨论勾起,而后便一发不可收拾,仿若先前的那些沉寂都是为了更猛烈的爆发。
沈岁宁切出群聊,点进许久未曾点开的聊天框,飞快打下一串——
哥哥先前说的,等我高考完后可以带我出去放松的话还算数吗?
同学们都在说旅游的事,我也想出去玩了。
你忙完我们就去好不好?
或者哥哥最近有空吗,我们好久没见了,我去找你可以吗?
仿佛是已经在脑海里演练过了无数次,她打出这些话的时候甚至都未曾思考过一秒,连发送都没犹豫。
发出去后,她开始静静地等待着,等了许久,还是没等到回信。
已经高考完了,她不想再像之前那样坐以待毙,决定再给他一点点时间,如果晚上之前他还是不回,她就要给他打电话,或者直接去找他。
江愉今天很早便回来了,见她在房里抱着手机,坐到她身旁的沙发上问:“怎么没和朋友约着出去玩吗,一个人窝在这里。”
沈岁宁本想说自己不是特别喜欢出门,话到嘴边,又顿住,变成了:“可能过一阵子会出去。”
“挺好的,多和朋友出去玩,放松一下。”话落,江愉的脸色微妙地变了变,重新提起,“宁宁,上次妈妈和你提的出国留学的事,你有没有再考虑考虑。”
江愉很少会再三提起自己计划以外的事,沈岁宁眉心一跳,握着手机的手不由自主地收紧,谨慎地问:“妈妈,为什么总问我这件事?”
母亲看着她,似乎是在斟酌着,过了会儿,话峰一转:“宁宁,你现在也高考完了,有些事情,也是时候告诉你了。”
她有非常不好的预感。
果然,江愉说:“我这次回来,不仅仅是为了陪你高考,同时是想处理完国内的事,我和你爸爸已经签署了离婚协议。”
她的大脑有一瞬的空白,懵懵的,还在努力消化着这句话,谁知江愉的下一句话却直接将她砸得头脑发昏——
“妈妈的工作重心已经转移到了国外,以后也不会继续在国内发展。所以,我希望你可以和妈妈一起。以后,我们母女俩,还有外公外婆,我们一家四口一起生活。”
第67章 找寻
行动比大脑更快一步, 沈岁宁忽地从沙发上起身,后退两步,摆手道:“妈妈, 我……我不想出国, 我想留在国内……”
江愉有些意外她如此坚定的拒绝,继续说服着:“你之前不是一直都想和妈妈一起生活的吗?你和妈妈一起走, 我们就可以一直在一起了。”
“是,我之前是很想和妈妈在一起没错……”沈岁宁点了点头, 在江愉面上一喜的时候又飞快摇头, 哀伤地看着她,“可那是以前。”
有些东西, 在最想要的时候没有得到,过后再得到便失去原有的意味了。
江愉愣住:“宁宁,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母亲的反问一下便让她慌了, 沈岁宁试图绕过这个话题:“妈妈,我的意思是……我在国内上大学也可以团聚的。我……我可以一放假立马飞过去, 平时放长假也可以,我们可以经常见面。”
江愉却并不接受她这个说法:“妈妈都已经不在这里了,你还留在这里做什么呢?”
“我……”沈岁宁难以将实情告知对方。
江愉却已经从她这犹豫中知道了答案, 心痛道:“为了他吗?因为他, 你要抛弃自己的妈妈吗?”
这个他没有明说, 可是她们都知道是谁。
突如其来的诘问让她瞬间愣住,不知该作何反应。
那件事情发生后, 沈岁宁以为江愉回国后定会谴责自己, 甚至一直在心里做着准备。可意外的是, 江愉从未在她面前提起过这件事,就像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
沈岁宁以为已经过去了, 没成想原来先前的平静只是假象,只是为了能够让她安心考完试的缓兵之计。
沉默有时候也是一种答案,江愉面色复杂地看着站在自己面前的女儿,“你是不是以为妈妈之前没有和你提起那件事就可以当作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宁宁,你有没有想过如果你们在一起的话会怎么说?是你勾引的他,还是他引诱的你?”
太过直白的字眼,她有些难以置信,“妈妈为什么要将话说得这么难听?我们……”她无法重复江愉说得那些话,“那件事只是意外。”
“意外?”江愉冷笑了声,“可你确实喜欢他不是吗?”
“沈岁宁,你是我的女儿,你在想什么妈妈难道会不知道吗?清醒点,你们根本就不合适!先不说这一年多的时间里你都住在他们家,就凭他大你五岁,妈妈就不同意你们在一起。你今年才十八岁,还在上学,可他已经踏入社会了,你们接触的人和事完全不一样。再者,你就那么确定他对你的心意吗?”江愉说,“宁宁,你就肯定他也喜欢你吗?”
沈岁宁垂下头,攥紧自己的手,说不出话来。
她不确定,她不确定顾衍是不是也喜欢她……
江愉知道她听进那些话了,放软了声音劝说道:“你听妈妈的话,别再喜欢他了,你还年轻,以后还会遇上更多更好的人的,和妈妈走,听话。你不是喜欢画画吗?妈妈不反对了,我们就去学画画,好吗?”
多么诱人的条件啊,可以和妈妈在一起,也可以学自己喜欢的东西,如果放在从前,她一定会毫不犹豫地点头答应。
可……现在不是从前。
沈岁宁又往后退了一步,掐紧自己的手心,仍旧坚持着:“我不想走……”
眼前的女儿陌生极了,完全不像从前那样言听计从,江愉头痛地闭了闭眼,几乎无法再控制自己的情绪,大声道:“你难道要为了一段根本就虚无缥缈的爱情抛弃你的妈妈吗?沈岁宁,你为什么这么不听话!”
“不听话……”她缓慢地重复着江愉的话,忽然觉得呼吸变得很困难,眼泪大颗大颗地掉下来,哽咽着,“到底要做到什么程度妈妈才会觉得我听话?”
“从小到大,我从来都没忤逆过妈妈。妈妈喜欢乖小孩,我就努力做个乖小孩,不给您添乱。妈妈觉得将我送去特殊学校脸上无光,我也听您的话去了普通学校。妈妈喜欢成绩好的小孩,我就一直考第一名,希望您可以满意……妈妈……”她已经泣不成声,“选择抛弃的从来都不是我啊……”
慌乱的人变成了江愉,她站起身,伸出手想触碰沈岁宁,却被她后退着避开了。
沈岁宁继续说着:“我需要妈妈陪在我身边的时候,您在哪里?我在外面被人欺负的时候,妈妈在哪里?我在学校被人关进器材室的时候,妈妈在哪里?我抑郁症复发的时候,妈妈又在哪里?从来都是您选择抛弃我的啊……”
“不是这样的,宁宁,你听妈妈解释……”
她完全听不进她的话,多年来积郁的一切在此刻像是终于找到了抒发口:“当初我求过您的……我求您带我一起走,是您没有同意。我求您让我留在家里,您也没有同意,是您执意将我送到徐阿姨家去的,是妈妈亲手将我推开的……”
“妈妈难道从来就没好奇过我为什么这么长时间都不会说话,又突然会说了吗?”沈岁宁说,“妈妈是不是以为我真的这辈子都不能说话了?不是的……一开始确实是像医生说的那样,惊吓过度。可是后来,是我自己选择不说的。”
这是江愉从未料到的,她的嘴巴微微张着,却什么都说不出来,只能继续听着沈岁宁说出那些她从来不知道的实情。
“我知道爸爸妈妈怪我,是我毁了我们家,所以我一直在努力,可是你们永远也听不见我的声音,不管我怎么说,怎么祈求,你们还是要继续争吵。可是我发现我不能说话后,你们忽然就不争吵了,所以,我才会一直选择沉默……”她说,“如果我的声音永远不被听见,那索性便不要了。至少这样,我们一家还能维持表面的和平。”
江愉颤抖着双手掩住自己的面颊,也哽咽起来:“宁宁,妈妈不知道……妈妈不知道你原来是这样想的。对不起,是我的错。”
太迟了,一切都太迟了。
沈岁宁吸了吸鼻子,仰头,试图将汹涌的眼泪逼回去。
无果,索性放弃。
“是哥哥。是他让我知道,原来这个世界上还有人会在意我的声音,在意我会不会说话,也是他鼓励我重新开口的。”她顿了顿,继续说,“我被人欺负的时候,是哥哥帮我出的头。我难过的时候,是哥哥安慰我。我生病的时候,也是哥哥一直陪伴在我身边……在那之前,我们从未作出过任何有悖兄妹关系的事,妈妈怎么可以用那样难听的话来形容他?来形容我们之间的感情?”
她不能容忍任何人那样说他,即便她是她的母亲。
沈岁宁从未有一刻现在这般坚定地知道自己想要什么,她想要留在顾衍身边,她不想出国。
她看了眼仍旧处在震惊和懊悔中的江愉,又看了眼半开着的房门,脚步挪了挪,语气前所未有的坚定:“就这一次。妈妈,这一次我想遵从自己的心意。”
说完,她毫不犹豫地冲着门口跑去。
江愉完全没料到她会突然如此,愣怔片刻,终于反应过来,忙抬腿追出去。
可等她追出去时,沈岁宁已经干脆利落地拉开房门往外跑。空荡荡的一条走廊,只有她义无反顾向前奔跑的身影。
江愉伤心欲裂,大声喊道:“宁宁,你去哪儿!!!”
沈岁宁的脚步在听见她的声音时顿住,可也只有一瞬。下一刻,她便重新抬脚。这一次,她没有任何停留。
江愉看着她的身影消失在眼前,绝望地扶着门框滑坐在门边,终于抑制不住地痛哭出声……
沈岁宁不知道自己到底跑了几层,怕江愉会追上来,她甚至来不及等电梯,直接从消防通道下了楼。
空荡荡的楼梯间回荡着她凌乱的脚步声,很响。她在这时终于回过神来,不能再跑下去了,她的速度不会比电梯快,万一江愉坐了电梯到大厅等她……
她不再犹豫,冲出楼梯间,等了一辆电梯到了负一层的地下停车场。
江愉一定不会想到。
她很快走了上去,在路边拦了一辆出租,在报地名的时候却突然被难倒了。
刚刚做那些的时候,大脑里只有一个念头:她要见到顾衍,立刻,马上。
可现如今,终于逃出江愉的掌控范围,她却忽然有些发懵,因为她根本不知道顾衍在哪里。
手机里,先前发出去的短信仍旧没有得到回应,她等不及了,出声和司机说先开车。
随即,动手拨了顾衍的电话,和前几次一样,电话依旧是一阵忙音。可这一次,她比任何时候都要慌张。
大脑飞速运转着,在思考着计策,终于让她想到自己手机里存了秦屿的电话。
说不定,说不定他们会在一起,他们不是最好的朋友么?
沈岁宁没有犹豫,按下那个从未拨打过的电话。这一刻,竟像是抓着一根救命稻草。
通话在响了一会儿后被接通,她激动得几乎又要哭出来,强忍着,飞快问道:“秦屿哥,你和我哥哥有没有在一起?或者,你知道他现在在哪里吗?”
“啊?”电话那头的人愣了一会儿,似乎是在确认对面的人是谁。
她解释道:“我是沈岁宁。”
那边的人又静了会儿,才接道:“我知道是你,岁宁。你怎么忽然给我打电话了?发生什么事了,找你哥哥做什么?”
她根本来不及和他解释那么多,只是重复问道:“你知道他在哪里吗?我想找他,打不通他的电话。”
“啊……我现在也没和他在一起呢。要不你再等等,等他回你电话?”
她的心瞬间落下来,喃喃着说了声谢谢后便将电话挂断。
到这时,她才发现自己对顾衍的了解是那样少。他身边的人,除了家人外,知道的就只有一个秦屿,至于其他的朋友,一概不知……
她攥着手机,懵懵然,出来时的那些义无反顾和满腔热情都在这无望的找寻中变得冷寂。看着前头一直从后视镜里欲言又止地看着她的司机,随口报了他私人公寓的地址。
夜幕已深,沈岁宁在他小区门口,从站立到半蹲。
身边不断有车辆和过往的行人,她的眼眸一次次抬起,又一次次落下,都不是……都不是顾衍。
出来得太急,她只穿着一条薄薄的连衣裙,脚上甚至还穿着酒店的拖鞋,这样的装扮让她在入了夜后感到些许的凉。
她不是这里的业主,到这里后不出意外地被拦住,物业给顾衍打了电话,没被接通,自然不许她入内,于是她便只能在外头一直等着。
沈岁宁出来时手机电量本就不足,在到这里后不久,更是因为她不断地发短信和打电话而直接关机了。因此,她也不知道自己到底等了多久。
她其实根本不知道顾衍会不会回来这里,更不知道他会不会从这个门进去,只寄希望他能在看见信息后能到这里来找自己。
只可惜,希望在等待中一次又一次地破灭,最后几乎要化为灰烬。
就在她心灰意冷,摇摇晃晃地站起身,思寻着自己是不是应该离去之时,面前忽然一阵汽车急刹声。
因为蹲了太久,又忽然起身,她的眼前阵阵发黑,什么也看不清,只听到车门被人大力关上,像是夹杂着怒火般。
她心头一震,在一片朦胧的光影中,终于窥见了自己等待了一晚的人。
顾衍身上裹挟着浓重的怒气,刚想开口谴责,忽然被她急切的拥抱撞得往后退了两步,哭泣声自怀里响起——
“哥哥,呜……你是不是不要我了……”
第68章 妹妹
他的面前是沈岁宁毛茸茸的发顶, 因为哭泣而微微颤抖的双肩。
夜已深,夏日的衣衫太薄,她撞过来时, 他甚至感受到了她身上带着的凉意, 顺着相贴的身体和指尖,一路蔓延到他的心上, 一瞬将他原先所有想要斥责的话语都堵回了喉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