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昼妄念by云中小雀
云中小雀  发于:2025年03月15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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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忽然想要说出那些事,或许是因为情绪的积压已经到了顶峰,急切需要一个突破口,或许是因为夜晚总是适合倾诉,又或许只是因为面前的人是他……她不必担心秘密会有些泄露的风险。
“在衣柜。”她说,“很黑……”
他在这一瞬间恍惚着想起医生曾经说过的话:抑郁症病人如果受到相似的恶劣刺激,容易导致病情复发。
那时,他笃定沈岁宁的复发与被关脱不了干系,却不清楚她在里头究竟都想起了什么。而今夜,那些谜底都解开了。
有些事情从来都不需要说得太过具体,仅凭只言片语,他已经能够想象。
垂在身侧的手终究还是不可抑制地再次抬起,顾衍握住她的双肩,让她面对着自己,肯定地说:“宁宁,这些事不是你的错。”
“大人的事情与你无干,不要用他们的过错来惩罚自己。”
沈岁宁却听不进他这番话,大脑被过往的那些认知侵袭着,将她这一年来好不容易重新塑造的观念全部推翻,只是喃喃:“他们恨我……”
他们恨她的口无遮拦,恨她让这个家破裂。所以,在最初的愧疚过去后,无论她如何做,做乖乖女儿不让他们操心也好,考年级第一当三好学生也罢,他们都吝啬于将目光投注在她身上。
全都是她的错。
她说完那句话后便再无一言,顾衍从那双蒙上了层朦胧雾气的眼眸中看出她此刻深深的自责。
在她生病的这几天里,他查了许多关于抑郁症的资料,里面提到过抑郁症病人复发时的思维模式往往和首次发病时的思维模式相似。
所以,七岁的沈岁宁在经历了那些事后,是否就是像现如今这般,独自咽下所有苦楚,然后将问题的根源都归结于自己身上,每日在自责中度过。
当语言都变得苍白,他看着面前的沈岁宁,忽然很想伸手抱抱她,想告诉她这些都不是她的错,是他们自己做了错事还不知悔改,是他们没有福分,不懂珍惜这么好的她。
顾衍这么想了,也这么做了,握住她肩膀的双手毫不迟疑地往下,扣住她的后背,将人纳进自己怀中。
“宁宁,不要自责,做错事的人是他们,纸从来都包不住火,即便你不说,事情也会有败露的那天。”他说,“他们不亲近你也不是你的错,是他们没福分,看不到你的好。”
怀里的人呜咽了一声,很快的,他感受到自己胸前的家居服被温热的泪水打湿,从一个小小的圆点扩散开来。
她连哭泣都是压抑的,除了最开始的那声呜咽,再未发出任何声音。
顾衍轻拍着她的后背,没像过去那样,低声哄着她说不哭了,而是鼓励道:“想哭就哭出来,不用憋着。这层楼就我们两个人,除了我没人会知道。”
怀里的人好一会儿都没任何动静,直到无法压抑的抽泣声渐渐溢出,像是他在门外听到的那样。顾衍抚着她的长发,赞许道:“对,就是这样,哭出来。”
话音刚落,衣摆被人揪住,紧接着,那些破碎的哭泣声逐渐变得清晰不加掩饰。
沈岁宁从未在别人面前这样哭过,即便是私下里自己一个人,她也很少会哭出声来。可这样一个夜晚,她陷在顾衍温暖的怀抱中,终于敢让自己放肆地哭出声来。
断断续续的话语声中,她始终在自责着,而他也始终在不厌其烦地安慰着、开解着,说自己不会离开她,顾家永远是她的家。
到最后,话语声渐渐模糊,直至消失。
顾衍低头去看她时,沈岁宁已经筋疲力尽地窝在他身前睡着了。那双眼睛即使紧闭着,睫毛仍旧在不安地颤动着,上头还挂着未干的眼泪。
他起身,将人抱回到床上,又从浴室拿来一块湿毛巾,将她的脸和手都擦了一遍,最后塞进被子里。
刚要起身离开的时候,床上的人不知怎么的精准追上他的手,呢喃着说了声:“别走……”
他回过头,看着暖黄光晕里的沈岁宁,又重新坐下,低声应了句:“嗯,我不走。”
这晚,顾衍在她房间坐了许久,心脏始终被一种细微的如同针扎般的疼痛翻搅着。
离开前,他看了眼在床上安睡着的人,俯下身子,微凉的唇终于在无人知晓的清晨轻轻印在她额上。
“别怕,哥哥帮你报仇。”
方靖这段时间的日子过得非常一言难尽。
在体育馆门前看见沈岁宁被人抱着出来的时候,他就已经预感到自己是大祸临头了。按照二中的校规,像这种事件,不记个大过、全校通报批评是不可能的,再严重一点就是留校察看。他所设想的最严重的后果也就仅限于此了。
他本来就不是特别热衷于学习的人,那些名校跟他更是没有一毛钱的关系,处分什么的,影响也不算特别大,争取好好表现,下学期说不定还可以消除。
也因此,他心里也没多将这回事放在心上,更多的还是对沈岁宁的愧疚,以及对自己这种愚蠢行为的懊恼。
只是,他没想到,事情远比他想象的要严重许多。
退学通知下来的时候,他还在梦里跟周公约会,猝不及防地被人从被窝里提溜起来。他妈恨铁不成钢地给了他一巴掌,气急道:“你看看,你看看你们老师说什么?退学!书都没得读了,你怎么还睡得着的?”
他身上的瞌睡虫都被这个巴掌和消息震飞了,急急地抓过手机,反复看了好几遍,终于确定自己不是眼花,他是真的被学校开除了。
到这时,他才终于有点慌,无措地去问他妈:“妈,怎么办啊?”
他妈给了他一句:“你问我,我去问谁啊?”
自那日后,他家的安宁日子就没了,父母到处找人拖关系,试图让学校改变这个决定,可无论怎么问,学校那边的态度始终是一样的,没有任何松动。
几次过后,他爸妈也不指望了,开始给他找新学校,只不过问了好几家,人家都表示不愿意收他这样的学生。公立没指望就私立,谁知私立也不收。
几经打听,终于有人愿意透个口风给他们,说是上面有人压着,起码在北城是没指望了,让他们趁早找个其他城市的,或是出国去。
无果,家里这才开始头痛地准备将他送出国去。只不过还是免不了将他一顿说,他的脊梁骨都要被戳断了。
他听得实在有些受不了了,这才溜到网吧来打游戏。
一下午的战斗让人筋疲力尽,他在包机时长到了后从位置上起身,打算到外头吃点东西再继续。
这小破网吧今天不知道来了什么大人物,门口竟然站了两个一身腱子肉的保镖。方靖好奇地打量了他们两眼,人家眼神一对视,忽然走上前,对他说:“方同学是吧,我们先生有事找你,请你跟我们走一趟。”
方靖从未想过这种电视剧里的剧情还会在自己身上发生,被两个大块头请到车上时还纳闷地问了嘴:“你们先生谁啊?请我过去干什么?”
保镖神情冷淡地看他一眼,“到了你就知道了。”
车子在一家看起来没什么人的俱乐部门前停了下来,大门打开,里头黑嗖嗖的,果真一个人都看不见,他这才开始害怕起来。
连个人都没有,他要是在这地方有个什么好歹都没人知道。
往前的脚步一顿,方靖转身就想跑。
只是他一个学生,怎么可能敌得过两个保镖,还没跑两步便被人扣住肩膀押了回去。这次,人家直接将他架到了楼上。
包间门在面前打开,一室昏暗,只有角落的位置有着蜡烛燃烧的淡淡光亮,沙发上,坐着个模糊的身影。
保镖将他押到那里,双脚刚沾上地,膝窝便传来一阵剧痛,身后的人不由分说地给了他一脚。方靖脚步一个踉跄,重重地跪在地上,发出一声惨叫。
沙发上的人在这时发出一声轻笑,像是斥责实则是赞同:“怎么如此粗鲁?我只是让你们将人请来。”
身后的人异口同声:“对不起,顾先生,是我们的问题。”
那人轻轻抬了抬手:“算了,出去吧,有事再叫你们。”
等人都退去,方靖终于颤颤巍巍地抬起头来。他想站起身,但膝窝传来的剧痛让他无法起身,只能跪在地上。或许这也是那人的目的,让他以这样一种屈辱的姿势去仰望。
包间没有开灯,唯一的光亮就是那人手里把玩着的蜡烛,透过那昏黄的光晕,方靖终于看清那人的模样。
只一眼,他便诧异地瞪大双眼,脑袋“嗡”的一声,终于明白到底是何人如此大费周章地将他“请”到这里来。
方靖对这人并不算全然陌生,先前在山顶,在学校门口,他都见过这人的身影,沈岁宁叫他一声……哥哥?
被勒令退学,没有学校愿意接纳他,方靖以为对方做到这个地步已经是极限,没想到,还会有新的灾祸等着他。
他没有出声,也没问他是谁,顾衍透过他惊恐的眼神已经猜到情况,微微扯了扯唇,笑问:“认识我?”
他明明是笑着的,但是却让人不寒而栗,方靖紧紧抓住自己的裤子,才能让自己看起来不那么胆怯:“我见过你,你是沈岁宁她哥。”
“嗯。”沙发上的人点了点头,“你说得没错。”
“那你也应该知道,我请你来这里是为了什么。”
方靖咽了咽口水,答道:“因为……沈岁宁。”
说完,不等那人开口,他便已急切地开口:“我不是故意要害她的,我就是打算跟她开个玩笑,没想到……”
谁知,这句话却激怒了沙发上的人,他骤然俯身,单手掐着方靖的脸颊,让他不得不直视着那双寒潭似的双眼。
“玩笑?你觉得这样做很有趣?”顾衍问,“你有问过沈岁宁觉得这是玩笑吗?”
脸颊上的力道很大,大到像是要将他的颌骨都捏碎,方靖想反抗,但想起门外的两个保镖,直觉反抗的下场会更加惨烈。
疼痛感让方靖开口都艰难,但他还是说道:“我知道错了,我想跟她道歉的。但是,但是我根本联系不上她……你能不能现在给她打一通电话,或者你要我在她面前当面道歉都行。”
顾衍在这瞬间想到抱着自己痛哭,终日陷在消极情绪中的沈岁宁,如果道歉能让她回到之前的样子,他会立刻将面前这个人押到她面前,让他对着她重复上几百次的对不起。
可是没用。
道歉无用,退学无用,不让别的学校接收他也无用,她不可能一时半会儿变回过去那样。
都是因为面前的这个人,她才会受到刺激想起过去的事,才会导致抑郁症复发。
全都是因为他。
这么想着,他心间陡然升起强烈的戾气,只想狠狠教训面前的人。
“啪”的一巴掌落在他的脸上。
方靖被打得脑袋一歪,口中立刻蔓延上腥甜的气息。
那人说:“道歉?你现在不配站到她面前。”
方靖脑袋嗡嗡,捂着自己的脸颊,艰难地开口:“她不肯,她不肯原谅我是吗?不会的,沈岁宁她不是这样的人,她很好讲话的……在班上也很乐于助人……她不会因为这点小事就这样的……”
顾衍冷笑一声:“这就是你可以任意欺负她的理由?”
话落,还未等他开口,一直在眼前摇曳的烛火忽然倾倒,高温燃烧的油蜡滴在方靖的手背,烫得他尖叫一声,条件反射地扬起,却又很快被人死死压在地上,指尖被踩住。
蜡烛被火苗灼烧过后融化的油蜡连续不断滴在方靖的手背上。
而顾衍始终一言未发,只是盯着方靖的右手。
就是那只手将器材室的门锁上的。
方靖受不住大声喊道:“你到底想要我怎样?你想让我怎样都可以,跪在她面前道歉可以吗?我去求她原谅我……怎样都行……”
他终于收回手,同时松开脚,眼帘微垂,看着面前明显被吓坏了的人,低笑了声:“你该庆幸,沈岁宁她没有怪罪你,不然你的手能不能保住很难说。”
方靖狠狠打了个寒颤,同时又燃起一抹希望,急切地问:“你说她没有怪罪我?”
顾衍重新靠回沙发,居高临下地看着地上的人:“她不怪罪你是因为她心地善良,我不是她,没那么宽宏大量。”
“叫你来就是想弄清楚一件事,为什么将她锁在器材室?”顾衍问,“想清楚了再回答,别再说开玩笑那样的话,我的耐心很有限。”
方靖犹豫了许久,最终还是在对方的眼神压迫下颤颤巍巍地诚实回答:“我当时就是想着把她关一小会儿,很快就会叫人将她放出来的。”
“叫谁?”
“贺……贺朝,他对沈岁宁有意思,我当时就是想着英雄救美的话说不定沈岁宁会心动,真没想那么多……”方靖解释道,“真的!后来别人把我叫去打游戏,我一时就忘记了,真不是故意要怎么她的。”
“真的!我保证我说的都是真的,我发誓!”
一直注视着他的眼眸眯了眯,缓缓重复了声贺朝的名字。
方靖这时才终于意识到,自己好像无意中将贺朝牵扯进来了……
夜晚,顾衍驱车回到家。
一楼的灯光已经暗了,这个点,大家都去睡了。
他脱掉自己穿在外面的大衣,挂在臂弯,走上楼。
顾衍没想到沈岁宁居然还没睡,她在客厅,捧着水杯,见他上来,错愕地问了句:“哥哥怎么这么晚才回来?”
他愣了下,很快便笑说:“有些事情办。”
“哦。”沈岁宁若有所思地点点头,从他身旁错身而过的瞬间,忽然皱了皱鼻子,顿下脚步,又重新倒回他面前。
或许是因为刚做了不光彩的事,他竟被看得心虚,却还是问道:“怎么了?”
沈岁宁抬指,指了指他的袖口,说:“衣服,破了个洞,你去哪儿了?”
顾衍下意识地将自己的手背到身后:“可能应酬的时候不小心被别人的打火机还是蜡烛什么的烧到了,都没察觉到,不要紧。”
沈岁宁不疑有他,叮嘱道:“那你记得下次不要穿这件衣服出门了。”
“嗯,不穿了。”他应道,“快去睡觉吧,晚安。”
“晚安。”
第58章 欺瞒
期末考试在即, 沈岁宁提出想要回校参加考试。
徐月想到先前她就是在学校出的事,不放心她在这个关口回去,生怕她回去后又受到什么刺激, 建议她下学期再回去。
沈岁宁很理解她的担忧, 但内心也实在是想回去。
她已经在家里待了一个多月,虽然徐月给她请了家教辅导, 但她的精力较之前大打折扣,总归是落下了太多, 就连先前已经胸有成竹的A大, 她现在也完全没了把握。
高三就剩这么最后一次期末考试,不管成绩如何, 她心里依旧想要参加。况且,她现在的情况已经稳定了许多, 至少, 参加一场考试是没问题的。
徐月向来是个民主的家长,见她坚持, 也没阻挠,只是叮嘱她要是在学校有什么事情一定要第一时间给她电话。
沈岁宁阔别学校已久,再回去, 自然引起班上不小的动静, 不过大家都忙着复习, 也没大的闲心一直关注她,只几个先前问过她题目, 有些来往的同学过来问候了下她的情况, 知道她没什么大事后, 很快又回去接着看书了。
倒是林桑,见到她的第一眼眼眶就先红了, 将她翻来覆去看了好几遍,才气恼地抱怨:“沈岁宁,你这个没良心的臭女人,为什么这么长时间不出现,也不联系人!”
同桌看起来真是气坏了,只是那些激烈的语调很快就软了下来,变为了哽咽,“我给你发了这么多信息,你也不回。我以为你出了什么大事,差点就要去你家找你了,但是又不知道你住哪里,老师也不肯告诉我……”
沈岁宁没想到林桑的反应会这样大,看着对方眼眶通红的模样,一时也觉难过起来,只好跟对方解释说自己最近这段时间都没怎么看手机。
这话不假,她最近确实很少看手机,因为一拿起手机就会忍不住想为什么江愉和沈蔚不给自己发消息,最后索性不看了。至于林桑……先前看见她消息时因为不知道回什么好,也就没回。没成想她竟一直担心着。
林桑听见她开口,一时间被吓得不轻,狠狠闭了下眼睛,又睁开,一脸的不可置信:“我刚刚没幻听吧?岁宁,你怎么……怎么……”
沈岁宁哭笑不得:“你没幻听。”
这个早上,林桑连佛脚都不抱了,拉着沈岁宁东拉西扯了一大堆,最后还是沈岁宁无奈地提醒她这可是期末考呢,很重要,她才终于止住话头。
上午安排了两门考试,中间间隔了三十分钟。课间的时候,沈岁宁从洗手间出来,刚好碰见从另一边出来的贺朝。
贺朝看见她时,脚步顿了下,视线在她身上停留了几秒,看起来欲言又止的模样的,但最终还是什么都没说就离开了。
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沈岁宁觉得贺朝看起来也憔悴了许多,不见半分往日的意气风发。
第二科考完后,沈岁宁收拾了书包往外走,林桑拦住她,问道:“岁宁,你不去食堂吃饭吗?”
她告诉林桑,自己阿姨在校外等她,她得出去吃,换来林桑遗憾的一声“啊”。
沈岁宁出去的时候,王叔已经等在那里了。
因为她这几天考试,徐月特意在学校附近订了间房,中午的时候让她可以在那里吃饭休息。
有些话,徐月没说,但沈岁宁想,她应该是不放心让她留在学校里。还有一点,就是要亲眼看着她将药吃完。医生特意叮嘱过,她现在不能随便断药。
这段时间,因为她的病,徐月跟着忙上忙下地折腾。
很多事情徐月不放心让别人去做,大多都是亲力亲为,督促她吃药、陪她散心聊天、陪同她去接受心理治疗……好几次,她从诊疗室出来,都看见徐月有些疲惫地微合着双眼靠在沙发上,听见声响很快又睁开眼睛了。
太多太多的事情,沈岁宁有时甚至会产生一种错觉,觉得徐月才是自己的母亲。
三天的考试时间过得很快,当最后的钟声响起的时候,沈岁宁放下笔,等待老师过来收卷。
经此一遭,她对自己目前的状况稍微有了些底,成绩和排名的下降是必然的,但应该还不至于一落千丈,如果后期能加把劲的话,还能追回来一点。
怕的就是状况忽然变糟,她完全预估不到自己的身体状况。
等试卷被收走,她到教室后头拿回自己的书包。抬头的时候,又撞上了不远处的贺朝的。
她回校的这几日,贺朝都没主动找她说话,只是视线无意撞上时,他总是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
沈岁宁有些摸不着头脑,想着徐月在校外等着自己,也不好耽搁时间,背了书包就想走,贺朝却在这时候忽然开口。
“沈岁宁。”
她懵懵地回过头去,贺朝几步走到她身边,二话不说地拉起她的手腕,带着她出了教室。
这个点,大家都刚考完试,学校里到处都是人,贺朝拉着她上了天台。
迎面就是吹来的冷风,沈岁宁的头发被吹得凌乱,忍不住缩了下脖子。
贺朝看了她一眼,在她身前站定,默默挡住那些吹来的冷风。
一个多月的时间,两人看对方时都觉得陌生。沈岁宁看起来瘦了许多,精气神看着也没往日好,他也是。
那晚之后,她就没有出现在学校了,连带着方靖也因为这件事被学校开除,完全没有转圜的余地。
校方做出这样的决定,理应做出说明,但是什么都没有,就像是一夜之间,所以的都变了。他在私底下向班主任打听过她的状况,班主任也只表示事关沈岁宁的隐私,不能向他透露。
他从起初的担忧,到后面慢慢自顾不暇,原因说复杂也不复杂,就是家里的生意忽然出了问题。
本来生意场上的事情轮不到他担心,做生意有成有败也很正常,他父母做了几十年的生意,什么大风大浪没见过。
只是后来,他在父母口中隐隐听到什么顾家。再后来,消失了一阵子的方靖忽然找上他,问他最近怎么样,有没有出什么事。
贺朝在对方的口气中隐隐察觉出不妥,逼问下才知道顾衍先前找上了他,而他无意间说漏了嘴,扯上了自己。
这样一来,就什么都解释得通了。
只是,贺朝不知道,这一切是否和沈岁宁有关……
他看着眼前看起来一脸无辜的沈岁宁,过了许久才艰难开口,声音有种说不出的哑:“沈岁宁,是你让他这么做的吗……”
沈岁宁不解。
贺朝却并未替她解答,而是自顾自地说道:“不是你,对不对?”
沈岁宁更加茫然了,贺朝的话在她听来就像什么谜语,她完全猜不透。
她的茫然落在贺朝眼里,更加让他相信自己内心的猜测,沈岁宁对这一切并不知情。
贺朝也有自己的骄傲,没认识沈岁宁之前,他从未想过有天自己会去热脸贴人家的冷屁股,对一个女生穷追不舍。即便她说她不喜欢他,她只当他是朋友,可他还是中了毒似的喜欢她,连理由都找不到的那种。
他也从未想过,有天自己要求她……
没人希望自己喜欢的人知晓自己的落魄,贺朝也不例外。
可是眼下,因为顾家,家里的生意严重受损,眼看就要走到无法周转的绝境,他唯一能想到的人,就是沈岁宁。
即便心里一千个一万个不情愿,他也没法眼睁睁看着爸妈多年心血因为自己毁于一旦。
临近傍晚,气温已到零下,贺朝垂在身侧的手无意识地握成拳,忽然感觉那些寒气似无孔不入,统统钻进身体里,冷得他想打颤。那些话在心口徘徊了无数次,仍旧难以启齿。
最后还是沈岁宁先开口:“贺朝,你想和我说什么?”
贺朝的表情有瞬间的错愕,很快便苦笑了下:“我没想到你居然会开口说话。”
那些曾经他用来说服她的理由,又少了一项,而摆在他面前的却是前所未有的艰难大关。
贺朝无意再探究她为什么忽然就会开口了,身侧的手紧了紧,几乎是屏住呼吸般,将那些话说出:“你知道顾家在打压我们家的生意吗?”
沈岁宁愣了愣,问道:“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不是你授意的对吗?”贺朝,“你总不能,厌恶我至此。”
沈岁宁出到校门口的时候,徐月已经焦急地走到了车外张望着,见她出来,赶忙走前问道:“宁宁,怎么迟了这么久,是不是遇上什么事情了?阿姨差点就要进去找你了。”
“没什么,就是和同学聊了几句,耽搁了点儿时间。”
“没事就好,没事就好。走吧,回家去了。”
一路上,她都有些魂不守舍的,徐月看了她好几次,不放心地又问是不是在学校遇到什么事,怎么看起来心事重重的。
沈岁宁摇摇头,没和她说。
顾衍没回来吃晚饭,她怕自己在房间里会错过他回来的时机,特意在二楼客厅等着。接近十一点,他才从外面回来,身上沾染着外头的寒气。
见她在客厅,顾衍止住脚步,走前问道:“怎么还没睡,今天不是刚考完试,不累吗?”
沈岁宁抬起头,看着灯光下那张温和的脸庞,还是很难将眼前的他和贺朝口中所说的那个他联系在一起。
在天台的时候,贺朝挣扎了许久,才告诉她他们家的生意最近被人严重打压,几乎到了无法周转的地步,先前谈好的也都几乎在一夜间全部泡汤。
他说,是顾家的人在从中作梗。他还说,方靖因为将她关在器材室的事,已经被退学了。他是一时糊涂,想着撮合他们,才做出那种蠢事,不是有意要害她,只是不小心忘记了,他替方靖向她道歉……
他还说……
说什么来着?
哦,贺朝还说,沈岁宁,你能不能和你那个哥哥求求情,让他放过我们家。我向你道歉,因为我的喜欢给你带来了这么多困扰,是我的不对,对不起。
怎么会呢?顾衍明明就是很温和的人,怎么可能会像贺朝说的那样,让方靖无法继续上学,还在背地里用手段借助权势搞垮他家里的生意?
不会的……
她看了他许久,始终难以置信。
顾衍抬手脱掉自己身上的大衣,在她身边坐下,给自己倒了杯水。
“怎么一直看着我不说话?”
沈岁宁的目光紧跟着落到他身上,顾衍在喝水,喉结因为吞咽在上下滑动着,脸上是难以掩饰的疲惫,但是目光却始终温和地注视着她,似乎在等着她开口。
她试图让自己的提问听起来不那么刻意,于是假装自然地问询:“哥哥今天又去应酬了吗?”
顾衍“嗯”了声。
她说:“最近这么忙?”
“是挺忙的,公司很多事情。”
沈岁宁若有所思,看着他的眼睛,忽然问道:“哥哥你记得我有个同学叫贺朝吗?”
顾衍握着杯子的手一紧,皱了皱眉头,像是在回忆,过了会儿才问道:“是先前那个害你受伤的那个男同学?”
“对,是他。”沈岁宁点头,又试探着问,“那你知道他家也是做生意的吗?”
顾衍放下杯子,交叠起自己的双腿,看向她,微笑着问道:“怎么忽然和我说起这个同学,他怎么了吗?”
“他今天和我说,他们家的生意最近有些周转不开,有人在恶意打压。”
“嗯,然后呢?”
沈岁宁深吸一口气:“他说是顾家的人做的。”
顾衍的神色有片刻的冷凝,很快又重新微笑着看向她:“宁宁觉得是我做的?”
沈岁宁摇了摇头:“我觉得哥哥不会无缘无故做这样的事,而且他是我的朋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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