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低磁而克制。
林桑晚忽然发现,这是他第一次在她面前喝醉了酒,忍不住侧头仔细打量一番。
冷白的皮肤染上了微红,褪去了几分清冷,变得极美,极美,惊得她心跳骤然加速。
以往问他喝不喝酒,他淡淡道:“族规不允。”
她只好跑去找他师傅吃酒,然后再打一架,每次醒来都在自己房间,至于醉酒时发生了什么,她毫无印象。
眉毛一挑,林桑晚生了作弄心思,不知道沈辞会不会记得。
她抚上沈辞眉眼,再戳戳他的脸颊,软软的,弹弹的。忽然,手指微微一痛。
沈辞闭了闭眼,随着他喉结难耐得上下滚动,林桑晚的食指在他嘴里又更深入了几分。林桑晚道:“松口。”
沈辞一双淡眸愈发赤热,嘴里的舌头也动了动。
湿湿的,滑滑的,从食指传向心尖,林桑晚突然觉得醉后的沈辞有些危险,未等她反应过来,一阵疼痛令她陡然一悚。
林桑晚轻喊一声:“疼。”
沈辞这才微微松齿,林桑晚趁机收回手指。
她刚在干嘛,为何又要忍不住去逗他?
过了四年,还是死性不改。林桑晚定了定神,问道:“端正守礼的沈大人也会私闯民宅?”
清隽绝美的脸上闪过一丝委屈与愠色,“只许你夜半爬沈府的墙,就不能许我深夜寻你?”
林桑晚一时哑然,好像没什么不对。四年前,她是喜欢偷偷跑去看他,有时候只是远远地瞧上一眼,就心满意足。
可是在他要同福安公主定亲时,她已暗暗告诫自己,绝对不能再对他有任何想法。
如今,她身上担着这么多人命,她更不能乱了心智。
不能跟醉酒的人讲道理。
林桑晚揉了揉他的后背,轻声安抚道:“沈首辅是想睡这吧,我把床让给您。”
“叫沈辞。”
那细微的潮热轻轻地洒在肩胛上,沿着林桑晚又光又滑的后脖呼到了耳根上。
林桑晚登时红了耳朵,兀地想起自己只穿了一件轻薄的里衣,脑子眩晕了片刻,然后十指捏紧沈辞的双臂,想要将他推开。
“别动。”沈辞呼吸粗重,旋即将她压在床上,双手霸道地撑在她两侧,让她老老实实被圈在了身下。
有风拂过窗棂,吹在他脸上,几缕乌发从他额前散落,打在林桑晚的脸上,蹭得她脸上泛起一阵阵痒意。
见他领口内若隐若现的梅红,林桑晚咽了咽口水,有些口干舌燥。
两人离得越来越近,近到她都快呼吸困难了。
半夜醒来,本就有些口渴,林桑晚舔了舔唇,喑哑道:“我想喝水。”
沈辞猛地捏正她的下巴,俯身狠狠地吻了上去,肆意的舔咬。
舌尖的空气瞬间被吸走,林桑晚胸口剧烈起伏着,吃痛地拍打着他,窒息感令她忘了动用武力。
天旋地转,沈辞伸手去擦她嘴角的甜液,拿着鼻音问道:“还渴吗?”
还渴吗?
林桑晚喘息片刻,然后摸了摸红肿的嘴唇,不敢接话,她吃不消了。
谁知道如霜似雪的沈辞下一刻会干什么。
喝醉酒的人真不好惹。
可想想还是好气。林桑晚稳了稳,抓起他的衣领,翻身将他压在身下。
月光下,双影映在白墙上,实在是燥得慌。
林桑晚恼怒道:“你怎么回事?喝个酒就变得不认人了?看清楚我是谁了吗?”
似是酒足饭饱,沈辞餍足地点点头,破天荒地露出一个微笑,淡眸极亮,口齿不清道:“吾......妻。”
“勿气?”林桑晚深吸一口气,眉头也舒展开来,难得他还知道哄人,好奇道:“沈辞,你可心悦福安公主?”
沈辞蹙眉,哼了一声,道:“不喜。”
林桑晚把玩着他的长发,笑道:“全都城都在传你为福安公主守身如玉,怎么就不喜了?”
沈辞眸色一暗,陡然握上她的手,一用力,林桑晚整个人扑通一下趴到了他身上。
他的脸埋进她发里,另一只手则握紧她的腰,不断地摩挲着。
腰间一麻,林桑晚挣脱着,愠道:“沈辞,你摸哪呢?”
登时感觉有什么不对劲……
她顿时神色紧绷,呼吸也凌乱起来。
“沈辞!”她有些慌,声音也带了颤抖。
他克制道:“嗯。”
她的脸已经熟透了,不可思议道:“沈辞,你居然……”
沈辞眼睛迷离,在她后背点了两下,道:“睡觉。”
林桑晚道:“你先给我解开。”
身下之人却已经闭上眼,沉沉地睡去。
你倒是先给我解开再睡啊!
她实在是不明白了,这一个两个都怎么了?这还是以前那个沈辞?
林桑晚垂下眼眸,深呼吸后,她的嘴角瞬间流出一股温热的鲜血,如黑夜中的烟花,夺目而短暂。她强行冲开了穴道。
屋内陷入一片黑暗和死寂。
第24章 【24】
屋外骤雨大作,好似决堤的天河般疾速下涌。豆大的雨点打在窗棂上,发出清脆的声响。
林桑晚搭了件外衣,坐至榻上。借着床边方案上昏沉沉的烛,她将沈辞瞧了个清楚。
现在的他宛如一尊年轻俊美的玉像,静谧安详,细密纤长的睫毛微微颤动几下,挑逗着屋内之人。
林桑晚觉得他太有魅惑力了,只看了几眼,呼吸就有些急促了。移开眼,她靠在炕桌上,胡思乱想了好一阵,最后只剩下一个念头:此人,定要离远点。
不知何时睡着的,迷糊之间她感觉有人动作轻柔地把她抱起来,平放到床上。林桑晚勉力睁眼,沈辞那张冷淡清隽的脸眼映入眼帘。
她一下子清醒了七八分,喊道:“沈辞。”
沈辞“嗯”的应她。
“你是醉着还是醒着?”
“醒着。”
屋外雨声渐小,沈辞拢了拢锦衾,低磁道:“你再睡会。”
他真是一点都不把自己当外人,好似这里是他府邸,自然又熟稔。这里可是她的宅院啊!林桑晚幽幽地探出一个头,提心吊胆道:“你还记得自己醉后干了什么?”
沈辞面无表情道:“不记得。”
想起什么,林桑晚脸颊倏然通红,心道:“得亏你遇上的是我,要是其他心怀不轨之人,还不得被吃干抹尽。”
可他不记得,又怎么醉后会跑到她的宅院,况且院内有许兰知布置的机关,他这闯得也太容易了些。
再看着沈辞自顾自地坐在榻上饮茶,一副全不把自己当外人样子,林桑晚气得拿过他手中茶盏,道:“沈首辅就不怕我抓你报官,告你私闯民宅?”
语气一转,她冷笑一声,“是我忘了,如今沈首辅可是顺天府尹,自是不怕的。”
炕桌另一侧的沈辞垂着眸,眼神恢复清明,不似刚刚波光潋滟,缠绵炙热。
他凝视着眼前明艳清雅的林桑晚,并未着急说话,淡眸中带了少有的温柔。
他不信鬼神之辞,却在她“死”后,又望其有之。
那年,寺庙,他也片刻笃信。
他道,信徒自知罪孽深重,不敢祈求来世,只她……。吾愿长明日月灯,求诸位神明护她来生平安顺遂。
他捂住眼,再道:如若可以,可否再见她一眼,只一眼,即使永坠地狱,万死不辞。
清冷得仿若深山涧月的他也会猩红了双眼。
而今她真的回来了,鲜活地现在自己面前,对着自己眉眼弯弯,他不自觉微勾起唇角。
林桑晚登时眼前一亮,只觉得眼前之人好似瑶池中央的俊美仙神。
她揉了眼,看着他那晴光映雪的笑意,一时间晃了神。
沈辞回道:“自是不怕。阿晚这么生气,难道我酒后失礼了?”
林桑晚白嫩的脸顿时红热,以前怎么没发现他这么会撩人。她不甘示弱扬了扬眉,假装不在意,豪迈道:“可不是,你下次还是别喝酒了。”
沈辞眼眸低垂,心一紧,道:“为何?”
林桑晚故意吊他胃口,过了许久才道:“你可是抱了我一夜,喊了我一夜的娘亲。”
她当然不能告诉他做了什么,要是说了,他怕是当场要带自己回沈府见族中长辈了。
沈辞嘴角抽了抽,有点难以置信,他自小没有娘亲,也从未梦见过娘亲,怎么可能会酒后会想起来呢。
他也不戳破,盯着她红肿的嘴,淡淡问道:“你......”
“被蚊子盯的。”林桑晚不假思索道。
“现在开春,哪来蚊子。”
“我说有就有。”
话落,林桑晚快速起身打开窗户,一阵凉风夹着漂泊的绵雨打在她脸上,忍不住哆嗦几下,脑子也清醒了几分。
沈辞神色有些失落,拿起榻边斗篷给她搭上,随着她的视线落在窗外海棠树上,淡淡道:“你刚回永都便遇上刺杀,以后只会更凶险。”
林桑晚轻嗯一声,绕过他,取出书架上的围棋,不缓不慢地摆好,问道:“传闻沈首辅琴艺宛若高山流水,不知棋艺如何?”
她想问明白,把心中的疑惑都问出来,若沈辞真的不是敌人呢?
细长白净的手捡起一枚黑子,稳落盘中,沈辞道:“略懂。”
林桑晚执起白棋,落下一子,缓缓道:“景仁十八年,在你高中状元后的第二年,秦王萧晟因贪墨军饷被贬至宁州。据我所查,当时内阁首辅周瞻还未逝世前因此一事将你从翰林院调至内阁,这是不是你的投名状?”
沈辞垂眸,捏了捏黑子,道:“你指投给谁?太子一党又或是景仁帝?”
林桑晚没有回他这个问题,道:“周瞻周阁老与镇北王乃同年中的举人,后又因志同道合而私交甚笃,在朝为官时对镇北王多有扶持提点。可身体健朗的他突然于景仁十八年隆冬病逝,继而景仁十九年春,你成了内阁次首辅,这里面可有什么不为人知的东西?”
这几年来,她除了练功,便是下棋。练剑可以发泄心中怒气,而下棋,则可静心凝神。她与陆泊川对弈时,从一开始的稳输到最后的稳赢,花了整整四年的时间。
她握着白子,抬眸凝视着寒晨薄雾般的沈辞,目光锐利如鹰。
沈辞抿了抿唇,不说话,盯着棋盘,纵横俾阖,波谲云诡。一如她的问话,句句平静如水,却字字暗藏杀机。
夤夜,微风拂过窗台,绕得烛火摇曳,“噗呲”一声,划破满室寂静。
他颔首回视她,朱唇轻启,声音温润如玉。
他轻声唤道:“阿晚,你......永远可以相信我。”
阿晚二字唤得极尽温柔,仿若抵在唇齿间反复研磨了百次、千次。
林桑晚笑了笑,“沈首辅倒是说说看,如何让我信你?”
见他不语,她起身,拢了拢斗篷,修剪烛心。
“你敢说你没替太子做过事?”
“你敢说你不知晓周阁老为何而死?”
“你敢说你不是踩着他的尸骨上位?”
“你敢说你同太子胞妹四公主没有任何干系?”
此四问,问得沈辞眉头微蹙,淡眸里散发着淡淡寒意,他想起了那个伫立在波涛之上,两鬓斑白的周瞻。
周阁老将他的毕生所学全部教予了他,甚至在生命的尽头,将他送上高位,可谓亦师亦友。
周阁老咽气前对沈辞颤声道:“文死谏,武死战。吾为镇北王谏言,虽死不悔。况且吾死汝生,只愿吾徒秉承吾之意志,还林家满门清白,辅佐明君,还南顺海晏河清。”
沈辞眸中划过一丝悲恸。
他的双手,早已染血。在他想要为林家翻案的那一刻,在他想要成为权臣的那一刻,他已经不再干净。可他不会告诉她。
屋内死一般寂静。
烛光下映照下,林桑晚那张着妍丽而清雅的脸庞变得愈发温柔,长发如瀑般散落在双肩,如画中走出的绝世佳人,风姿绰约,美不胜收。
幽暗下,沈辞望着她,顿时目光灼灼,感觉一股燥热再次从身体深处窜起,忍不住想要伸手把她揉进怀里。
他虽清心寡欲,可他也才二十有三,正是血气方刚的年纪。
沈辞的目光转向窗外,音色沉哑,一一解释道:“秦王一案是我暗中推波助澜引起,但并非为太子做衣。周阁老病逝,确实是我将毒药送至他眼前,我无法辩驳也不想辩驳。至于福安公主,我同她真无半点干系,坊间传闻别信。”
林家倒台,太子之位早已是睿王囊中之物,而秦王曾对林桑晚动过杀心,他自然不会放过,他不过是顺水推舟罢了。
沈辞停了片刻,转头望向她,一字一句道:“你,别信。”
他心中只有她一人。
林桑晚坐回软塌上,盯着如霜似雪的沈辞,沉默片刻,道:“秦王贪污案,你将睿王送上太子之位。周阁老,他可是我祖父的挚友,你居然敢.....”
她喉咙发紧,顿时说不下去,眼中带着雾气。
她与他年少相识,知他品性,可他确实做了,眼中的她已有悲痛之色。
沈辞垂眸,闭了闭眼,缓缓道:“景仁十八年,周阁老私下调取案卷,发现端倪,进宫要求重新彻查林府叛国一案,被陛下仗责五十。回府后,太子一党纷纷上书弹劾周阁老徇私舞弊,贪污受贿,侵占田地。景仁帝便给了他两个选择,要么周府上下全入诏罪寺,审讯一通,要么自行了断,保全周府以及身后名声。”
林桑晚眼中泛红,道:“所以他选了后者。”
“嗯。”沉辞握紧手中黑子,道:“景仁帝为了试我忠心,便由我做了这个恶人。而我确实是踩着他的尸骨上位。”
屋内又恢复了寂静。
静默许久,林桑晚道:“如若有一天,你站在我的对立面,那便是你死我活。”
沈辞认真道:“不会有那一天。”
五更天至,沈辞缓缓起身,他该上朝了。
许兰知刚踏进院子,便见到从林桑晚房里出来的沈辞,于是大步流星闯进门,愠道:“他……他……,他怎么会出现在这?”
林桑晚扶额道:“还不是你的机关不起作用。”
许兰知眉头皱起,可以怀疑他人品不行,但绝不能怀疑他手艺不行。他可是全天下最精通暗器之人。
转身,许兰知跑到院中又摸索起来,下次绝技不能再让沈辞进来。
这场春连下了半月余,一同带来的还有城东郊外的两具无名女尸。
三月中?旬, 雨停了,染就一溪新绿。
这半月里许兰知精心专研守院机关,终是拦住了沈辞想往林宅跑的脚步。
为了犒劳他, 趁着?天晴,林桑晚带着他去了福仙楼。
许兰知是懂讨好的, 也最会撒娇的。
他放下筷子?, 得意道:“我敢说现在的林宅, 即使陆先生来了也闯不进去。”
林桑晚轻笑一声?, 想着?夸他几句, 突然,一声?醒木使得整个酒楼安静下来。
只见一位说书先生坐在大堂最中?间, 他带了个都昙鼓, 边敲边唱, 一曲终了, 他收了鼓槌,略带神秘地看着?众人,道:“各位, 小老儿今日?就给大家讲一讲最新的坊间轶事。”
下面有人起哄,道:“不会是前两日?在东城郊外发现的两具无名女尸案吧。”
“正是。各位客官想不想知道为何两具籍籍无名尸体会闹得比普通刑事案更加震动?”
“据说闲云野鹤般的安王萧润一大早就跑大理寺发了好大一通火 。”刚刚回答之人又回道,与说书人一唱一和。
听此?,在坐之人来了兴趣,七嘴八舌道:“这个安王乃先帝的第十一子?, 平日?里只知风花雪月, 难不成?跟死去的两人有干系?”
“据说安王三月前就一直在找一名燕春楼的清倌, 难不成?这两人里真有一个是安王要找的人?”
“正是安王要找的人, 安王一怒之下要求大理寺在十日?内就得给出?个结果。”
“想不到安王竟然是重情重义之人。”
说书人将胡子?一捋,待人群安静后, 道:“只怕大理寺现在是忙得焦头烂额。昨日?在城北曲山下一颗大槐树上?又发现一名上?吊自杀的女尸,经查是城北药铺李家的小女。她爹今日?一早跪在大理寺门?口阳侯二公?子?蒋辰豪所为,要求逮捕蒋辰豪,结果反被抓入大牢。”
底下有人问道:“那名女子?是不是前不久在此?酒楼前被蒋辰豪调戏的乔桐月?”
“正是此?女子?。” 说书人叹了一口气?道:“只看大理寺如何断案,会不会又让他逍遥法外。”
外间纷纷攘攘,林桑晚坐在透露雕花的隔间内,只慢慢地吃饭,神色平静。
许兰知倒是听得起劲,奇道:“一月余前我刚到永都时便碰上?蒋辰豪在街上?调戏乔桐月,非要带回去做小妾,可没成?功,被路过的沈辞拦下了。怎么好端端的自杀了?”
林桑晚温声?道:“确实得查一下。”
在安王时刻鞭策下,大约三四天后,查访的结果出?来,与安王有干系的姑娘叫姜禾,十二岁被卖入燕春楼,才?刚及笄不久,另一人叫王雪,年十四,两人皆卖艺不卖身。
姜禾以琵琶闻名永都,安王将其视为红颜知己,时不时便会去燕春楼唤她来王府中?弹一两首琵琶解解闷。不料三月前安王再次去燕春楼请人时,王妈妈道:“姜禾姑娘在三日?前被一个凌州商人赎走了。”
为确保姜禾属实遇上?良人,安王偷偷派人打听,才?发现凌州的经商人的身份根本就是假的,查无此?人。于是他私下寻了三个月,结果一直没有寻到人。而王雪也是以同样理由?在同一天消失了。
大理寺左少卿齐乘渊根据这条线索,立即派人将燕春楼封锁起来,逐一审问,又对王妈妈拿捕入狱。这时,有一个自称王妈妈心腹的二把手李茂前来投案,口口声?声?说是有人想要杀他灭口,请求官府的庇护。齐乘渊先是确认了他的身份,而后连夜审问,才?知其中?缘由?。
就在齐乘渊连夜审问时,户部尚书府书房的灯火也是亮到天明?。
“李茂逃走了。”一位身材中?等偏上?,体态略显丰满的中?年男子?沈千三不断在屋内踱步,眼神中?满是焦虑。
沈千三原是石坦州卖香料出?身,机缘巧合下碰上?还未入朝为官的楼之序,两人一见如故,成?为挚友。在楼之序平困撂倒时,沈千三对他施以援手,于是两人的关系便愈发紧密。
所谓锦上?添花易,雪中?送碳难,在楼之序仕途起来后,便将盐业、铁业等经营权交予他。日?积月累,沈千三成?了南顺国最大的富商,沈家产业遍布全国,燕春楼的真正东家其实是沈千三。
“除了每次安排他护送这些姑娘之外还有安排他其他事情给他?”户部尚书楼之序已是年过半百的老人,说话声?音虽然平淡,但眼中?流露出?一种不容置疑的威压。
沈三千停下脚步,沉吟片刻,道:“李茂手上?有一份名册,详细记录了我们送了那些姑娘到哪些官员府上?。”
为了官运亨通以及财运畅通,户部尚书楼之序会牵桥搭线,将各位官员的生平、喜好详细记录下来,而后针对他们的喜好,送专门?的厚礼。
燕春楼明?面上?是个青楼,但私下养着?许多清白姑娘。有些朝臣碍于国法,不敢明?着?出?入风月场所,便由?楼之序搭线,沈千三私下安排。其中?有些朝臣玩得花,下手失了轻重,会弄死送去的姑娘,于是便有了这档子?事情,只是没想到有人处理尸体如此?草率,让人发现了,更没想到那个李茂居然自己写了一个册子?。
楼之序突然眯起眼来,眸光深沉,盯着?沈千三道:“无论如何都不能让这份名册落入安王手中?,更不能上?达天听。”
名册上?都有哪些大臣他可太清楚不过了。
沈千三道:“眼下只怕来不及了。李茂现下肯定在大理寺。而负责此?案的齐乘渊更是个软硬不吃的主,根本没那么轻易被收买。”
楼之序拧眉,盯着?手中?的茶盏良久,直到茶凉了都未曾发觉。
屋内静默无声?。
不知过了多久,楼之序淡淡道:“死人不会说话。”
沈千三突然神色紧张道:“楼兄的意思可是连着?齐乘渊一起除了?”
沈千三富可敌国,养的死士不计其数,在一夜之间要取一个人的性命不是不可能。
楼之序不说话。
沈千三道:“齐乘渊毕竟是朝堂官员,若他死了,到时候交由?沈首辅亲自来查,岂不是更难?沈阁首辅可是大理寺卿。”
他们私下敢做些违法乱纪之事,只因为有太子?庇护。可即便如此?,他们也不敢招惹沈辞,招惹上?他,丢了性命是小,只怕会连累九族。
楼之序叹了口气?,一张布满皱纹的脸眨眼间苍老了十岁,再过个两年,他便可以告老还乡,可偏偏这个档口上?出?了这等事情,幽幽道:“沈兄先回吧。待我见了定阳侯再商讨此?事。”
此?时已三更天,楼之序换上?官府,连夜坐上?马车,往定阳侯府赶去。
......
灯火下,齐乘渊盯着?名册静默了许久。五更天将至,他眉头紧锁,眼圈乌黑,愁容满面。
沈千三的在都城中?的宅院已经人去楼空,而城东郊外的两具女尸是由?蒋辰豪杀害。
今日?早朝,他要参的不只一人。
鸡鸣声?起,他疲惫的换上?官服,将册子?收起,放在袖中?。
走出?大门?,一个容颜娇嫩的姑娘刚好走下马车,笑道:“公?务再繁忙也别忘了用早膳。”
他看着?她,满脸的疲惫瞬间消失,快步走去抱着?她,道:“阿遥。”
沈司遥愣了愣,娇声?道:“夫君,怎么了?”
齐乘渊抱了片刻,放开?手,神情黯然道:“无事。有劳夫人了,今日?为何起的如此?早。”
沈司遥不是一个要强的人,也不是一个正儿八经想要干出?一番事业来的人,齐家只有齐乘渊一人,她也无需处理各种琐事,因此?平日?里的生活也算惬意,无事也就不会少早起。
“今日?要去林宅,林姑娘回京后还未见过。”
齐乘渊摸了摸她的脸,道:“嗯。别玩贪了。”
目送齐乘渊后,沈司遥直接往林宅去。
第26章 【26】
许兰知见到沈司遥时, 差点眼珠子都掉了下来,心道:“都城中竟然真有这般浑然天成的贵女。”
还未等林桑晚介绍,许兰知便笑着迎上去, 领她到主院,一路上细心的告诉她哪里别踩, 哪里别碰, 生怕伤着她。
林桑晚只是笑眯眯地看着许兰知鞍前马后, 他这人最是怕麻烦, 能不能动?就不动?, 能让他当苦力可真是百年难得一见。
林桑晚打趣道:“你和齐大人在一起两?年多了,怎么还不见动?静?”
听此, 许兰知捂住眼睛, 黯然神?伤地?走了。
沈司遥登时脸红了大半, 手放在肚子轻抚了一下, 娇滴滴道:“哎呀,这是你一个未出阁的姑娘问的嘛。”
见此,林桑晚秒懂地?笑道:“齐大人知道吗?”
沈司遥道:“准备等?他下朝后再告诉他。”顿了顿, 她脸上没有了幸福的笑容,转为?严肃,认真问道:“桑晚,你以后还会离开吗?”
看着她这幅样子,倒是和沈辞更?像了。林桑晚愣了愣, 她不明白, 为?何沈司遥突然会有此一问, 许是当年之事自己做的确实不地?道, 可能让他们都心有戚戚。她安抚道:“不会了。”
未来之事,犹如晨雾迷蒙, 难以预知,活在当下便好?。
沈司遥眉宇间的忧色渐消,脸上也重现笑容,道:“如此甚好?。”
林桑晚感觉自己似乎忘记了什么,可想要抓起什么时,又难以捕捉。
还未等?她想出个所以然来,沈司遥的小厮急匆匆进院,还未走到跟前就放声大喊道:“夫人,齐大人半路遇害了,生死未卜。”
沈司遥脸色煞白,不敢置信的再听了一遍,然后便晕了过去。
待沈辞来接沈司遥时,她还未醒。
林桑晚给他沏了杯茶,脸上看不出任何情绪。沈辞接过茶盏,慢嗅茶香,轻轻啜饮一口,舌尖轻轻滚动?,咽下后齿喉由?甘转甜。半晌无?语,她瞧了他一眼,心道:“他倒不像是来接人,而?是来品茶一般。”
他不说话,林桑晚也不开言,捧杯陪饮。热茶蒸晕下之下,她的眉宇间也变得柔和起来,少了些英气,多了些闲淡静雅。沈辞凝视了她半晌,道:“李茂两?时辰前在大理寺自尽了。”
云梦楼虽收集了无?数情报、秘辛,可在片刻间发生的事情还是当事人来讲会更?快。李茂是一个好?死不如赖活着的人,为?了活下去,被她的暗桩一挑唆就去自首了,进去之前还备了一份名单。他怎么会自尽?
林桑晚握着茶盏的手抖了一抖,将目光落回?沈辞身上,道:“齐大人如何了?”
四年前她在朝堂上见过一眼,是一个正人君子。
沈辞眸色一暗,淡道:“性命保住了,人还昏迷着。”顿了顿,他放下茶盏,望了床上沈司遥一眼,道:“齐乘渊本是举人出身,可年轻时家境贫寒,又不愿结党营私,以至于当了六年的寺副,后连破大案才升至右寺丞,就是你在宫中被罚的那年刚升的。”
她不知道沈辞为?何突然提起齐渊往事,只是轻嗯一声,等?他继续说。
“他在朝中无?党无?派,即使我是他上司,他的大舅子,他也没有偏私丁点,依旧是就事论事。他虽耿直,但绝无?私仇直接取他性命,这次城东郊区埋尸案他应该是查出了什么,才招致杀祸。”
林桑晚疑道:“他没同你汇报吗?”
“我这几日一直在忙白鹿州水患一事,已有数日未去大理寺。”沈辞眉宇微露凝重,敏锐地?察觉到什么,道:“阿晚,你可知道什么?”
沈辞将目光移回?她的身上,目光灼灼似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