误把苗疆少年当夫君攻略by竹为笔
竹为笔  发于:2025年03月10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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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大步流星而去,敲响了圣子车驾。
楼策安在内看医书调药,温声放下东西前去开门,见来人是云心月,有几分讶异。
对方居然没和兄长在一起么。
“公主找我有事?”
云心月看着他一身金线白衣,有点儿怀疑自己的记忆力了。还是说,他这么快又换了一身白色圣子服?
现在不是计较这些的时候,她直言:“圣子有见过秋蝉吗?”
楼策安摇头:“不曾,怎么了?”他扫向脸色凝肃的沙曦和扶风,眉头轻轻夹了一下。
再开口,声音低沉些许。
“出什么事了吗?”
云心月悬着的心还是吊得更高了:“秋蝉不见了,最后见过她的店家说,她和一个白衣仙子走了。”
楼策安双眸微扩:“秋蝉性子稳重谨慎,若非熟悉的人,怎会与其同往?”
难道,那人是他们南陵这边的人。
沙曦有些着急:“公主、圣子,我们不能在这里耽搁了。当初与大周说要借道,歇息补充粮草的地方并不包括这里。”
他们此行所带的都是兵马,不是商队那种江湖打手,拿的过往城池的凭证,也不是商号所有,若是没有按照约定行事,恐怕会惹大周皇帝不满,影响两国外交。
要是大周皇帝昏庸一点儿,被奸佞进了谗言,说他们两国假借和亲,实则联手探清大周边防,那就更糟了。
扶风也劝说:“是啊。如今不比在奉城遇到山匪严重,不见的只是区区一个侍女,为此耽搁行程,实在无法交代。”
这番话,云心月听得不太舒服。
可她也知道,出于扶风将军的立场,这么选择只是职责所在,趋利避害。
“然后呢?”云心月转头看向扶风,“将军打算怎么处理?”
扶风理所当然道:“将此事报给当地府衙,若是寻到人,还请帮忙送还。”
云心月:“不留人?”
扶风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说:“不留。不管是南陵还是西随,都对大周不熟悉,将此事交给当地府衙就好。南陵和西随都与大周交好,寻人一事,可安心交给他们。”
楼策安看云心月垂眸,问道:“公主目中似有隐忧,不知担心何事?”
云心月抬起眼眸,扫了楼策安一眼,才缓缓转向扶风:“不知扶风将军是否听说过拐卖的事情?”
“自然听说过。”
“那想必将军也知道,救人最要抓紧的就是这一时半刻,否则——”云心月顿了顿,有些不忍心细说,只草草道,“后果不堪设想。秋蝉是你们南陵派来照顾我的侍女,也就是我的人。”
沙曦蹙眉:“公主……”
她听懂了对方的意思。
“当然,考虑到这里是大周境内,大队伍是必定要离开的。但圣子精通蛊术,他手上的虫蛇可以寻人,我希望圣子能留下帮忙。”云心月抬手打断了沙曦的话,看向楼策安。
扶风急了:“圣子尊贵,岂可……”
“可矣。”楼策安颔首,打断扶风,“我与公主留下寻人。”
沙曦和扶风都炸了:“公主不可!(圣子不可!)”
“你们放心,我们不会用这个身份留下,你们分别在南陵和西随找一个身材、面容都比较接近我们的人,换一下符牒,就说我们出了意外,需要在这里养伤几日再追上你们。”云心月转身往回走,一副不容商量的模样,“我去换一身侍女服。”
楼策安看了一眼追上去的沙曦,转眸看扶风,笑道:“将军放心,此事有长兄在,不难。”
他转身回车内,将腰上挂着的紫玉短笛吹响,让金蛇把楼泊舟找回来。
不过一阵,楼泊舟就像风一样,带着脸上几道灰出现在车驾内:“你出什么事了,有人危害你?”他眉头压低,显得双眸十分黑沉,“我去杀了他。”
“不是。”楼策安赶紧把他手腕抓住,取出怀中的手帕,给他将脸上的灰擦干净,顺道说了刚才的事情。
楼泊舟接过祛味的香囊挂在腰上,去掉自己身上的焦味:“她想找回秋蝉?”
“嗯。”楼策安仔细看他脸上,确认没灰了,便将帕子收起来,“长兄会御蛊寻人,与公主一道前去,比我合适。”
楼泊舟应了。
“长兄这身黑灰是——”
“煮卤肉失败。”楼泊舟直言,“烧干了。”
干了??
天天煮药的楼策安不太能理解:“长兄不是会做饭吗?”
虽说味道一般,也不至于这般凄凉才是。
他将翻出来的便服递给对方换上。
楼泊舟抿唇,拆掉身上项圈和腰链:“教我的人说,要炖肉至咬起来不韧不柴。”
他一下没控制好。
楼策安扶额:“兄长只要给水时没过肉,收汁时不能干就好。”
起码不至于弄出黑灰,成了炭。
楼泊舟摇头,脱掉长袍,换上短袍:“我还是多看几遍,用手捏捏肉,看它有多散,撕开又是什么模样,比对一下比较好。”
一次不行就两次、三次……十次、二十次、三十次,总有能成的时候。
楼策安还想支招,车驾外的云心月已经喊人了:“圣子?”
楼泊舟侧身开门走出去,反手把门关严实。
云心月瞄了他的新装扮一眼,在他额头上的蛇环上顿了顿:“圣子把头上的饰样也去了吧,换一条发带就好。”
一个普通的侍卫,散开的小辫子全是银饰,再配上手上几个银镯子,已经显得很富贵了。
楼泊舟摘下来,开了一条小缝丢进去。
丢完,他跳下马车,站到云心月隔壁。
云心月收回眼神,快步向后门那间卤肉店走去,询问店主秋蝉消失前去往的方向。
卤肉香味冲鼻,她吸了一口,饥肠辘辘,却没什么心情吃。
“他们往北的方向去了。”店主一边回答云心月的问题,一边用荷叶包装了两块热气腾腾的肘子,递给楼泊舟。
楼泊舟给钱的时候,云心月已经迈开脚步,往那个方向跑去,一路跑一路问人。
这边的气息还是太杂,秋蝉又不是蛊虫的主子,它们没办法锁定方向。
云心月一开始只能靠这样的办法问,问得嗓子干燥,似能摩擦生火。
好不容易才摆脱大路,拐入一条窄小的巷子里。
“圣子。”云心月扶着膝盖喘粗气,“这里可以让蛊虫闻味找人了没有?”
如果还是不行的话,恐怕问话也有些困难了。
这种偏僻的地方,没有人摆摊做生意,关注的眼睛几乎等同于没有。
更不用说,刚才一路问来,所有在这条路上开铺支摊的人都说,秋蝉是主动跟在对方身后走的,就像寻常侍女一样。
要不是秋蝉的容貌和服饰都比较突出,恐怕没有人会注意到他们的去向。
楼泊舟将抱着的肘子塞进怀里,掏出短笛吹响。
云心月紧张看着他。
“能。”他放下笛子,顺着蛊虫的指引往前走,“就是太久了,味道有些弱,需要慢些。”
云心月松了一口气:“行。”
起码能找。
她捂着嘴巴干咳了几声,跟上。
楼泊舟看了她一眼,扭头跑出巷子。
“怎么了?”云心月跟着跑上去,“走错路了?”
楼泊舟却只是在路边的热饮摊子上停下,买了两个竹筒的热饮。
“都什么时候了,你还有心思买喝的,救人如救火,你……”
下一刻,热饮递到她面前:“不会耽搁的,蛇要循味,我不用,它们找一刻,我转眼就能施展轻功带你过去。”
云心月看着眼前的竹筒,哑声半晌,默然接过喝下。
喝完,将竹筒归还摊主,她一擦嘴巴,有些不太自在道:“走吧,还是不要耽搁了,万一秋蝉在路上留下什么线索,蛇也看不懂。”
尽管可能很小,但还是不能放弃任何一丝希望。
楼泊舟应了一声,把竹筒的钱也给了,将热饮挂在腰间革带上,带着她一路找去。
路上的确没有什么线索。
“奇怪。”云心月看着慢慢蠕动,寻找气味的小蛇,“秋蝉没发现自己跟着的人不对劲吗?还是那人是认识的?要是不认识的话,她不挣扎吗?难道她入巷子以后,被人打晕了?”
楼泊舟:“其实还有一种办法,可以让人乖乖听话。”
“什么办法?”
“傀儡蛊。”
云心月:“……”
不说,差点儿都忘记了。
“但是这附近,并没有适合傀儡蛊生长的地方。”楼泊舟似乎并不知道,自己提起了多么可怕的事实,“甚至连好一些的蛊虫都不多。”
起码没有云城来得多。
云心月思索:“如果不是傀儡蛊,难道是什么吃了就让人乖乖听话的药?”
这在她的世界并不少见。
楼泊舟想了想:“那就是毒了,不是药。”
云心月没有和他掰扯“毒”和“药”的称呼问题,只设想待会儿会遇到什么样的情形,得提前做好准备才是。
要是遇上以前看报道那种拐卖村,不知道他们进去以后,还能不能顺利出来。
她希望不要碰上这种情况。
随着路越来越偏,甚至走出镇子,迈向荒郊野外,云心月一颗心都沉进了凉秋野水中。
“这……”她伸手握住楼泊舟的袖子,“怎么那么偏。”
而且路还有些熟悉。
“不知道。”楼泊舟看了一眼她的手,把手掌伸出去,“拉着吧。”
云心月收回自己的手,没有搭理他,瞥眼看向另一边。
她还不准备原谅他。
楼泊舟失望收回自己的手,眼神还眷恋地在她掌心逗留了好一阵,直到云心月把手背到身后去,他才转回脸,看稍远一些的小蛇。
又走了一阵,云心月看着不远处的小道,喊住了少年:“你等等。”
楼泊舟停下脚步。
云心月前后左右看了一圈,问他:“你觉不觉得,我们好像见过这条路?”
他们第一次到这个地方来,要是见过的话,不是鬼打墙,那就是——
“这是去那座怪庙的路!”
楼泊舟辨认了几眼,看向路旁各色树枝:“嗯,这条路可以去怪庙。”
轰一下,好像有什么东西在云心月脑子里炸开。
“我小时候就见过那庙宇吞人!”
“仙人在收仙童!”
“我家孩子就是被仙人收去当仙童了。”
庙宇吞人,仙人收仙童。
她怎么一早没把两者联系起来呢!
“小船儿。”她伸手抓住楼泊舟的手臂,“先赶去怪庙看看,让小蛇继续找。”
第六感告诉她,秋蝉很有可能就是被先前半道茶摊过路人说的“仙人”带走了。
楼泊舟点头:“好。”
他伸手揽住少女腰肢,施展轻功,紧赶慢赶,总算在太阳下山前看见了怪庙的影子。
此刻,偌大的血红日轮沉在山坳间,将远的、近的张牙舞爪的枝丫都披上一层红纱,像是在天地之间泼了薄薄一盆血水。
就连目之所及的怪庙与那巨松,都似染了血色,透着一股诡异的不详气息。
“秋蝉!”
捂着脸挡风的云心月* ,伸手往踏入怪庙大堂的靛青影子一指。
楼泊舟带着她在破旧的墙垣上一点,落在庭院中,与那霍然回身的白衣人碰了个正着。
旁人口中所谓的白衣仙子,肩上搭着一把拂尘,手中捻着一串玉珠,脸上罩一块坠着珍珠的面纱,只露出白皙的脸、圆润的眼,以及眉心一点红。
光那么瞧着,倒是有几分仙风道骨的模样。
“秋蝉。”落地后,云心月蹦开,缓了缓有些发麻的脚,“你快过来!”
秋蝉不动。
她如今就像一座活雕像,虽皮。肉完整,双眸亦有神,却只恭敬乖巧垂眸,一言不发。
白衣人手中拂尘扬了扬,行了个修行的礼。
“不知二位道友,可是在唤我小徒?”他乐呵呵一开口,才知白衣底下是男儿,“小徒自幼患了脑疾,有些糊涂,为人木讷了些,不知可是得罪了二位?”
云心月想冷笑。
“你能知道这附近有没有伏兵,或者接应他的人吗?”她打量着白衣人,用手挡住嘴巴,气音发声问楼泊舟,“你一个人对上他,能不能把他擒住绑了?秋蝉这样子,不会听他的话,反杀我们吧?”
这种情况,她从来没遇到过,但是不妨碍她先尽量设想每一种可能性。
“没有伏兵和接应他的人;能打过,可不一定能活捉;秋蝉的傀儡蛊,我会解。”楼泊舟也用气音小声回答。
站在大堂前的白衣人,眯了眯眼睛,意识到两人来意,容色多了几分不善。
不过,在脸皮子撕破之前,他还是挂上虚伪的皮相应对:“倘若爱徒多有得罪,贫道就在这里替她赔罪了。”
云心月想要唾他一脸。
“那——”她继续用气音跟少年沟通,确保不要救个人把自己搭上去,“如果先解秋蝉的傀儡蛊,会不会很麻烦?有办法让我帮忙吗?”
楼泊舟垂眸看她:“有,但你会害怕。”
云心月盯着白衣人的动静。
“说。”
这次第,害怕算什么。
“紫蜘蛛快到了,你用我的血喂紫蜘蛛,它吃饱了,你让它去驱逐傀儡蛊,它会听你的。”楼泊舟看着少女脖颈上立起来的寒毛,补充了一句,“放心,它不敢咬你。”
除非它想变成一坨蜘蛛泥。
云心月缩了缩脖子:“怎么喂?”
楼泊舟右手大拇指在食指的银戒上按了一下,利刃弹出,他手起刀落在自己手臂上割了一下。
“!!”
云心月:“你干什么!”
白衣人都吓了一跳,下意识往后退避了一步,眼皮子一压,看向少年的眼神就像在看疯子。
楼泊舟拉过她的手,在自己的伤口上重重按下去,挤出更多的血。
“楼泊舟!你疯了!”云心月挣扎要收回自己的手,“你不疼吗?”
原来,这种有点冰凉有点钝又有点刺的感觉,就叫疼吗?
好像和之前的疼不一样。
他唇角弯了弯,笑意顿时如朗月,璨然生辉,又隐隐带着几丝古怪的快意。
像是——
极其愉悦一般。
少女一挣扎,他就松开了,转眸看向白衣人。
云心月收回手,看着自己掌心的红艳,手指都在打颤。
再看少年,对方已经向着白衣人冲了过去,把秋蝉穴道点了,往她的方向一推。
云心月冲上去,举起有血的手,把秋蝉揽住,往角落里面费力拖去。
没多久,闻到主人味道的紫蜘蛛就从天而降,落到云心月面前。
拳头大的蜘蛛,挥舞着八只细长的足,向她快速爬过来,着实有些吓人。
她下意识往后退了几步。
紫蜘蛛停了停,不知自己该不该吃,举起来的螯肢停在半空中,动不是,不动也不是。
看了一眼直愣愣的秋蝉,云心月咬牙,将手递过去:“你喝吧。”
紫蜘蛛试探将螯肢搭上去,获得了一片哆嗦得厉害的手掌风叶。
伸出去的手根本控制不住发抖,云心月只能把秋蝉放下,左手按住右手,让紫蜘蛛吐出蛛网,将她手上的血洗干净,吞进肚子里。
看着蜘蛛游转,蛛丝缠绕,云心月干脆扭过头看少年,不看自己的手。
楼泊舟与白衣人缠斗得厉害。
拂尘挥舞得像是钢丝,“唰唰”声不绝于耳,自少年脸侧、身侧擦过。
楼泊舟姿态从容,稳健避开,逮住白衣人空门,伸手抓住对方肩膀,五指顺着走到大臂,反身扭转。
“喀嘣”一声响,那胳膊断掉了。
白衣人咬牙忍住疼痛,用拂尘扫向少年脸面,把人逼开之后,不甘地看了一眼正在解蛊的秋蝉,转身往墙上一翻。
楼泊舟追去。
云心月趴到门轴处,探头看情况。
只见白衣人和楼泊舟过了几招,发现不敌之后,竟咬牙翻身,扑到悬崖下,坠落云海里。
“!!”云心月死死捂住自己的嘴巴,才没有惊叫出声。
古代的人贩子这么刚烈的吗?!
抢不到人就跳崖自尽。
楼泊舟站在悬崖边上看了一阵,转身回到院子里。
云心月起身,本想迎接他。
背后躺着的秋蝉,虚弱喊了一声:“公主?”
“欸!”云心月回头,小跑过去,半蹲着把人扶起来,“你没事吧?”
紫蜘蛛感觉到一股压抑的杀气,吃饱喝足干完活,麻利溜了,背影只有匆匆,没有半点儿留恋。
秋蝉无法动弹,只能躺着请罪:“烦动圣子和公主来救,秋蝉有罪,还请圣子、公主责罚。”
云心月摇头:“你没事就好,罪不在你,要罚也不能罚你。”看到自己手上的血,她霍然转身,对着抬脚踏进来的楼泊舟一通骂,“点穴能控制住秋蝉不动,你还割什么手腕。”
楼泊舟迎着骂声走进来,解开秋蝉穴道。
“起来。”
他都不能躺她怀里,旁人躺什么。
扶秋蝉站好,云心月瞪了他一眼,凑近看他手臂:“你带了创伤药没有?”
楼泊舟“嗯”了一声,将创伤药放到她手中。
“过来,坐下。”云心月抿唇,拉着他的手腕,把人按在门槛上。
将袖子撕开,找准伤口,她先撕下一块干净的里衣,把他伤口擦干净,再倒创伤药,用布裹起来绑好。
少女掌心细腻,撕布撕得手指发红。
楼泊舟看着她一次比一次生气的脸庞,问她:“我做些什么,才能让你愿意接受我的请罪。”
他实在不会了。
“你那一托盘武器不是吓唬我,是在请罪?”云心月没好气白他一眼,眼神在伤口上用力按了按,“还是这个伤口是请罪?”
谁的请罪玩儿这么刺激。
秋蝉:“……”
她觉得自己有点儿多余。
懂事的人,自己往门背后躲去,背对着他们两个。
楼泊舟抿唇:“我只会这样请罪,不会别的,你若不喜欢,能直言想要怎样的请罪吗?”
他觉得,与其问弟弟,还不如问她本人。
“我……”云心月用多余的布条擦了擦自己手上的血,还没开口说什么,肚子“咕噜”一顿响,打断了她想说的话。
她弯腰,压住肚子。
完了,一天没吃东西,饿扁了。
就在这时,一个荷叶包从旁边递过来,散发出稍有些油腻,但是足够香的诱人味道。
“还有这个。”
楼泊舟将腰上的饮子也摘下来。
云心月愣愣接过:“你……不吃吗?”
不吃的话,带一路做什么。
“都是买给你吃的,有人跟我说,你爱吃这个,我买来请罪。”楼泊舟对食物向来没有执念,他无法感觉饥饿,不会难受,吃与不吃,无甚区别。
深秋寒凉,他只穿了薄薄两层衣,从怀里掏出荷叶包,衣领子敞开了一些。
叠在一处的两层衣物撑开,隐约瞧见一片通红。
“你胸口怎么了?”云心月将肘子和饮子放下,伸手扒开他的衣领。
一片烫伤撞入眼帘。
她呆住。
“小伤。”楼泊舟垂眸看了一眼,“本是买了让你寻人路上吃,怕凉,就捂着,没想到你不想吃。”
云心月红了眼睛,抬眸盯他:“你这人真是奇怪,到底真心还是假意,你难道不知道疼吗?”
要说真心,怎么那么气人;要是假意,为什么能做到这份上。
楼泊舟看着她的眼睛,黑亮的眼眸晃了晃,迟了两息才回她:“不疼。”
云心月伸手,用力戳了戳:“不疼?”
冰凉掺杂滚烫在胸口弥漫,楼泊舟皮肉绷紧,缩了一下。
好古怪。
又是一种截然不同的痛。
——她带来的。
少年唇边维持的温和笑意,慢慢染了一丝疑惑。
心脏怦怦急促跳动,身上的血液都在疯狂涌动着,往她指尖所在之处而去。
他不由倾身靠近。
云心月想要收手,却被他牢牢抓住,更用力地按在那片烫伤上。
“!!”
少女眼眸惊颤:“你疯了!”
“没有。”楼泊舟唇角笑意仍存,疑惑中又多了两分悦然,“我只是——”
从刚才将她的手按在自己伤口上时,就想这么做了。
刚才她害怕,他没敢。
如今,她好似不怕了,他便敢了。
“……很想与你亲近一些。”
再一些,又一些。
疼痛于他而言,不是罪也不是罚,是天降的恩赐。
——来自她的恩赐。
对上少年泛着粼粼淡月与沉寂暮色的眼,云烟倏忽已逝,天地静得只剩下悬崖之下的惊涛拍岸。
哗哗乱响。

少年眼神似红炭。
云心月听清楚他说的什么话以后, 脑中空白了一瞬,一颗心似被崖下流水冲撞。
剧烈的回响在她胸腔鸣响。
她从小不缺爱,爸妈和哥哥嫂嫂都宠她。
可是——
那些爱似乎和眼前所见、所感受的不一样。
家里人给她的爱像春三月的太阳, 一切都是那么恰到好处,且平和。
楼泊舟不同。
他的一切爱欲都太猛烈,不是细水流长的涓涓,亦不是温泉静水的暖暖, 他比崖下流水更猛烈,有种不死不休的汹涌猛烈。
吸引,却致命。
感受到的瞬间先涌上身体的, 一定不是对方的柔情, 而是危险。
云心月现在就觉得自己有些僵硬,从骨髓深处漫上来一股战栗,警示她一定要小心眼前人。
“你到底在怕什么?”楼泊舟不明白, 自己又做了什么, 让对方这么惊惧。
他对她,明明从未释放过杀气!
明明——
她先前也会主动牵他的手, 也会对他露出与旁人无异的笑意了, 为什么突然之间又要惧他怕他。
为什么……
焦躁让少年如同一只被抛弃的大型野兽,哪怕委屈不解,眼尾猩红潮湿,透露出来的也不是困兽似的可怜,而是令人骨头打颤的危殆。
云心月总觉得他下一刻就会情绪失控, 像疯批小说写的那样,将她咽喉死死掐住, 直到她求饶为止。
可他并没有。
他只是压紧她的手,往他的伤口上用力按压, 俯身靠得更近。
掌下的壮实身躯在轻颤,不知是痛,还是其他。
她眼眸轻动,对上楼泊舟潮红的双眸。
黑亮的眼珠子被水光浸润,眼睑与眉头上压下挤,把一对温柔眼眸锐化。
“告诉我。”少年唇角笑意拉平,“你在怕什么?又想要怎样的请罪?”
是怕他如野兽那样发狂吗?
云心月张了张嘴,并没有发出任何声音。
楼泊舟懂了。
她终究也像那些知情人一样,猜到了他的真面目。
——她怕他。
也无可厚非。
从前偷偷溜进阁里看书时,他就知道,自己的确与世人有异。
他是旁人眼中的怪物,是不详的征兆。
若非他掌控了御蛊之术,他连如今这层身份与人皮都无法拥有。
早该料到才是。
她出身优越娇贵,什么好郎君没见过,怎会爱他。
那话,多半只是戏言而已。
偏他当真。
不会有人喜欢一个怪物。
阿爹早就这么跟他说过了,要他学会矫饰自己,世人才能容得下他。
可是——
她明明和旁人不同。
少年眼眸更暗,紧紧盯着眼皮子底下的少女。
云心月莫名紧张,吞了一口唾沫,告诉他:“我不需要你的请罪。”
她的嗓音略抖。
少年那想要毁灭什么压制自己的眼神,还是让她有些害怕。
楼泊舟垂眸,唇角勾起,却忘记了该要怎么用力才会笑。
看来,她并不愿意给他机会。
“好。”
他松开手。
一点一点松开,让触感离他越来越远。
世间一切,重新变得空茫茫,无所落处。
他转身。
云心月把自己的手收回来,拉住少年手腕:“你去哪里?”
她仰头看着少年。
楼泊舟用平静到毫无波澜的嗓音说:“捡柴,生火。”
哪怕她不愿意给他机会,他也总不能让她冷死在这里。
如今回城,城门已关,进不去。与其露宿在城外别处,倒还不如先在这里逗留一夜,起码他们曾在这里歇息过,地方干净,无需再打扫。
明日再追上车驾就是。
“你——”云心月握紧膝盖上的衣摆,呼吸了几口气,竭力平定怦怦乱跳的心,“坐下来,我有话想和你说。”
她语气郑重,像是下定了什么决心一样。
楼泊舟不想听。
她该不会连之前答应的牵手、拥抱都想反悔罢。
可是,已经得到的东西,他并不想归还。
说他无赖也好,其他任何也罢,他都绝对不会妥协此事。
他攒紧拳头,撑手就要起身。
见少年完全不理她,云心月伸手搭上他肩膀。
她只是那么轻轻一搭,像是春柳落在肩膀上一样,力度甚至没把他肩膀上的衣物弄平。
可他却顿住,好像已经被千斤石所压。
“你转过来再说。”云心月掰动他的肩膀,把人费力转过来,“不耽搁你很久。”
少年在十万大山里,是可以将猛虎扛走的存在。
就她这点力度,与拂柳当真没有区别。
可他僵硬归僵硬,倒也顺从转过身去,只是垂下眼眸,不想看她嘴里会吐出什么话。
甚至——
想要将耳朵堵住,不想听。
可楼泊舟没想到,云心月仰头在他脸颊上亲了一下。
她,亲了他。
柔软的唇瓣撞上脸颊,微微陷了进去,触感很明显。
楼泊舟瞳孔晃动,视线如崖下水波晃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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