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榆在心里暗暗翻了?个白眼。
这才不是什么小事,能回去?给郭老爹送终是她此前想都不敢想的事。而且这次一旦回去?,她就没打算回来,以她逃遁的本事,只要让她回到云来镇,她有的是法子甩开?闻祁的人?。
这可是闻祁送给她逃跑的天大好机会?,她自然得好好感谢一下他?。
为了?打动闻祁,时榆本想挤出几滴眼泪,可一想起郭老爹,她的眼眶发自内心地?一热,再抬头眼里已是一层雾气,“于王爷而言是小事,可于我而言却是尽孝的大事。”
看着她红红的眼睛,闻祁心里不禁一软。
他?目光掠过郭大壮充满好奇的目光,落在长丰身上。
长丰立即上前将郭大壮带下去?。
见时榆还跪着,闻祁瞥了?她一眼,“人?都走了?,还跪着给谁看?”
“?”当然是跪着给他?看了?,总不能是给郭大壮看吧。
她起身拍了?拍腿上的褶子,听到闻祁忽然冷不丁地?问:“为什么叫你小石头?”
时榆一愣,“什么?”
闻祁皱眉又重复了?一遍,“郭大壮为什么会?叫你小石头?”如此私密的昵称他?竟然不知。
时榆:“因为……我姓‘时’啊。”她不明白闻祁为何?突然揪住这个无关紧要的绰号,除了?她姓“时”外,还因?为郭大壮说她的性子和石头一样又冷又硬,但她不想多解释。
闻祁:“……”
为防夜长梦多,时榆决定第二天便走,郭老爹时日不多,多耽搁一日就多一日风险。
闻祁并没有产生怀疑,反而还让人?给她备好车马。
时榆收拾行囊时,怕闻祁怀疑,就随便装了?两件冬衣进去?。她在府里毕竟是个丫鬟的身份,衣裳形制都是按照王府丫鬟形制,故而也没什么可收拾的。
小喜拉着她依依不舍道:“榆姐姐,你能不能带我一起回去?啊,我也想跟着你去?看看外面的世界。”
她这一走,以后的日子怕是要东躲西?藏一阵子,每日如履薄冰,过得自身难保,带着小喜岂不是连累她。
“我这次是回去?为养父送终,实?在不方便,等下次,下次若是有机会?再带你出去?看看可好?”
小喜果?然好哄,笑着点头,“听你的。”
时榆将一个带锁的匣子交给小喜,里面装着天蚕蛊,和她留个小喜用来傍身的钱财。
“这个东西?你拿好,万一王爷有个什么三长两短,我又不在的话,你就打开?这个匣子,然后把里面的小匣子交给王爷,切记。”
小喜接过匣子,并没有多问,许是没有反应过来她话里的意思。
翌日,时榆挎着包袱步履轻快地?走出大门?。
大门?外停着一辆马车,长丰骑着青骢马停在车旁,身后跟着同样骑在马背上的郭大壮,正冲着她高兴地?挥动着手臂。
时榆目光环视四周,并没有看见闻祁的身影。
他?竟然连最?后一面也不愿意露?
时榆忍不住自嘲,她在期待什么,于闻祁而言她不过是一个小小侍女?,哪里就值得他?亲自相送。
也罢,当断则断。
长吐了?一口浊气,她头也不回地?跨出王府的门?槛,步态从容地?走到马车前,推开?车门?的一瞬间,她整个人?像是被点了?穴,忽然石化了?。
第22章 章22 送终
闻祁竟然在?车里。
“你, 你怎么……?”
闻祁正在?看公文似的折子,抬头看了她一眼,“我?正好要去云来镇附近办点事?, 顺路一起。”
“……”
时榆只?觉得自己像是被闷在?一口古钟里头, 随着钟声的敲响,三魂六魄地跟着颤了颤, 窒息到绝望。
为什么每次在?她以为希望近在?眼前?时, 闻祁就会出现,将她的希望无情地摧毁。
似见她呆愣在?门口不出声, 闻祁放下折子定定地瞅着她, 目光犀利无比,似要看穿她心中所想,“你好像有?点失望。”
“怎么,难道你不想我?和你一起去?”
果然又起疑了。
时榆咽了咽口水, 终于找回?自己的声音, 勉强笑了笑,走?进车内坐下,“怎么会呢,只?是云来镇穷乡僻壤,路途又远,少不得要个十天半月的……我?担心你一路舟车劳顿,怕你身子吃不消。”
闻祁眉宇稍霁,淡淡瞥了她一眼道:“我?没你想的那么弱,出发吧。”
时榆:“……”
半月后, 云来镇。
时榆撩起车帘看了一眼外面繁华的街道,熟悉的街景映入眼帘,她鼻头微微发涩。
她在?这个地方生活了十六年, 再度回?来,忽然有?种恍如隔世的疏离感,似乎天大?地大?,她就是一浮萍,随波逐流,从没有?过自己真正的家。
马车停在?镇上最豪华的客栈前?,时榆起身准备下车,“你们先安顿下来,我?想先去看一眼老?爹。”
闻祁出声道:“我?和你一起去。”
“不用了,老?爹一辈子贫苦,住所简陋,你身份如此尊贵,还是别脏了你的脚。”
闻祁却面不改色道:“你是我?的人?,郭老?爹既然是你的养父,也算是本王半个亲人?,我?理应去送他一程。”
时榆:“……”
还真会攀关系。
她急于见郭老?爹,便?不再同他争辩。
“爹,爹,你看谁来了?”郭大?壮迫不及待地冲进房里。
隔壁的王大?婶正在?试图给?郭老?爹喂汤药。
临走?前?,郭大?壮特意拜托王大?婶帮忙照顾一个月,见他回?来,王大?婶放下药碗起身冲他摇了摇头。
看来人?快不行?了。
郭大?壮立马扑跪在?床边,哭喊道:“爹啊,你为什么不再等?等?啊……”
时榆刚进门就听见郭大?壮的嚎哭声,心顿时一慌,跌跌后退了两步,又被身后的闻祁及时揽住。
时榆看着床上瘦得脱形的老?人?,泪水模糊了眼睛。
也不知是郭大?壮的嚎哭声太大?,还是郭老?爹感应到了什么,原本紧阖着的双眼忽然颤巍巍地睁开了,暗淡的眼睛呆滞地望着虚空,“小,啊,啊……”郭老?爹缓缓朝她抬手,艰难地张开嘴啊了两声。
郭大?壮连忙擦干眼泪,转身将时榆拉到床边,“爹,你看我?把谁找回?来了。”
时榆噙着泪水,握住郭老?爹干瘦的手哽咽喊道:“老?爹,我?回?来了。”
郭老?爹手指动了动,张嘴又啊了一声,但时榆很快听明白了,郭老?爹是想问她这些年过得好不好。
时榆连连点头,“你放心,我?过得很好,衣食无忧,还有?人?关心,是我?让老?爹担心了,没能及时回?来看您。”
郭老?爹布满皱纹的嘴角扯了扯,露出一个看似欣慰的笑容。
然后,他眼珠缓缓一转,落在?不远处站着的闻祁身上,那双晦暗的眸子微微睁大?,对他发出里几声难辨的音节。
时榆知道,郭老?爹这是把闻祁当做阿初了,她知道闻祈不愿被人?提起往事?,立马解释道:
“老?爹,他是慎王殿下,不是阿初,阿初已经死?了。”
闻祁微微蹙眉头看了时榆一眼。
郭老?爹艰难地抬起手伸向闻祁,似乎仍想对闻祈说什么。
闻祈站在?原地没动。
他也没打算解释什么,时榆说的对,那个阿初确实已经死?了。
可是,看到郭老?爹逐渐恍惚的目光,他忽然想起了母后。
在?那个冰冷的宫殿里,母后躺在?血泊中,沾染着鲜血的手颤颤巍巍地抚摸着他的脸颊,又怕吓到他,惨白的脸上艰难地挤出一个难看的笑容。
母后当时的眼神,就同郭老?爹看时榆的眼神一样,满眼爱怜又忧心忡忡,似乎想用尽最后一丝力气告诉他们——
活下去,一定要好好活下去。
他走?过去,拥着时榆的肩膀,对郭老爹温声道:“放心去吧,我?会照顾好她。”
郭老?爹吊着的那一口起终于松懈了,手无力地垂下去,安详地合上眼睛。
时榆连忙接住郭老?爹垂下去的手,那只?干瘦冰冷的手再无一丝脉搏的跳动。她一时间无助极了,泪水如断了线的珍珠从她眼眶里接连跌落,泣不成声。
看着时榆弓起的肩背簌簌颤抖,仿佛下一刻就会彻底散架,闻祁心里陡然升腾起一阵心疼。
他将时榆的头拨过来贴在?自己身上,掌心抚摸着她的头。
那压抑至极的悲伤终于找到了发泄处,时榆扑进他的怀里,悲恸大?哭。
闻祁吩咐人?为郭老?爹风风光光地办了后事?,就葬在?李家村西?山坡。
微风徐徐,草木枯黄,时榆站在?郭老?爹的墓前?上了三支清香,又跪下磕了三个响头。
下次回?来还不知道要等?到何时。
“走?吧”闻祈自然而然地拉起她的手。
时榆下意识想抽回?来,不过看了一眼郭老?爹的墓又生生忍住了。
郭老?爹的后事?是闻祈命人?办的,办得那个可谓风风光光,生前?云来镇没什么人?知道李家村的郭老?爹,死?后反而名?震云来。
时榆内心复杂至极,事?到如今闻祈依旧不想与她相认,不过好歹为郭老?爹做了件好事?,无论闻祈出于什么目的帮郭老?爹治丧,她都感激不尽。
“去哪儿?”
“去你住过的地方看看。”
时榆顿生抗拒,那个地方是她和阿初的回?忆,她才不想闻祈去那里,打破那份美好的过去。
“那个地方早已变得破败不堪,没什么好看的。”
闻祈坚持道:“毕竟是你长大?的地方。”
时榆静静地望着他,他装得不累吗?那个地方曾经是什么样子,他难道不是一清二楚吗?
既然他想看,那就看吧。
去小茅屋的路上经过一条河流,闻祈忽然顿了顿。
时榆瞥了他一眼,又瞥了河水一眼,忽然想起来当初她就是在?此处救下的闻祈。
当时她正在?河里抓鱼,忽然从上游飘下来一个满身是伤的男人?,男人?仰面朝天,脸色煞白如鬼,身上的血把河水都给?染红了。
把人?捞起来时,她还以为是个死?人?,原本也只?是想大?发一下善心,给?他找个地方埋了,谁知土坑挖到一半,土堆旁边躺着的人?忽然虚弱地喊了她一声“姑娘”。
现在?想想也好笑,当初要是他醒得再晚一点,说不定就被她给?活埋了。
闻祈并没有?停留多?久,似乎方才的停顿,只?是被眼前?的风景吸引住了片刻而已。
二人?继续举步向前?。
很快,他们来到一处荒草丛生的废墟前?。
闻祈皱了皱眉。
“怎么变成了这样?”当初离开时只?是吩咐了一句处理干净,没想到再次回?来这里已经物是人?非,完全没有?了以前?的影子。
时榆斜了一眼闻祈,见他目光愣忡,低头扯了一抹讥讽的笑。
还做出这副样子,之所以变成这样,难道不是拜你所赐?
“当年为了能尽快给?阿初治腿,我?从无羁山挖到灵草后,就直接去了镇上,将灵草卖了三百两银子,可等?我?带着银子回?来时,却看见茅屋不知何故起了大?火……”
她闭上眼睛,脑海里浮现出大?火的场景,深吸了一口气,睁眼继续道:
“我?在?废墟里找到一具烧焦的骸骨,便?以为阿初葬身在?火海里,我?还在?骸骨旁边发现一枚独山玉佩。”再从佩玉里发现了两个暗字,经过多?方打听,终于打听到玉佩的主人?乃慎王闻祈。
她转过身子,直直地注视着闻祈,问出一直压在?心底里的疑惑:“当初,你究竟是什么时候离开李家村的?”
闻祈目光一闪。
当年时榆前?去无羁山挖灵草,刚离开不久,王员外的儿子王金贵就带人?过来,不由分说地将他狠揍了一顿,他的头正巧撞在?柱子上,竟意外恢复了记忆。
他想起一切后,忍痛爬到镇上客流繁华的客栈外面留下记号。不到一日,暗卫便?找到了他。
那时刚恢复记忆,他想起一年来被时榆骗得团团转,恨不得掐死?她,不过后来还是决定放她一马。
毕竟那一年里她也算对他照顾有?加。
但是以时榆执拗的性子,就这样离去终究是个麻烦,他命崔七随便?想个什么法子伪装他已死?,只?是没想到崔七竟是一把火把茅屋给?点了。
如此狼狈的过去,不提也罢。
“不记得了。”他道。
时榆眼里的光彻底灭了,低头自嘲地笑笑,“回?客栈吧。”
这几日虽说有?闻祈命人?在?帮忙处理老?爹的丧事?,但郭大?壮是个没主儿的,所以很多?细节还得她拿主意,因此跟着跑前?跑后的指挥,饭都没正经吃上几口。
回?到客栈,时榆虚脱地倒在?床上。
虽然很累,但她睡不着,望着帐顶出了会儿神。
又想起闻祁前?几日命人?在?郭老?爹药铺旁边搭了一个帐篷,每日就在?帐篷里面处理公事?,或者品茗看书,十分的悠闲,也不知道他来云来镇到究竟是为了何事??
眼下他就住在?隔壁,不知道下一步是立马启程回?长安,还是会去处理他所谓的“公事?”?
如今郭老?爹后事?已毕,她也该找个机会离开了,否则一旦闻祁决定立马启程回?长安,再想找机会逃离就难了。
歪头瞥了一眼外面的天色。
十五刚过,夜色如墨,旷静风高……
正适合跑路。
第23章 章23 婚期
她在床上一直等到后半夜, 整个客栈陷入一片酣眠中,才悄悄地打开一个门缝向?外瞄了?一眼?,走廊上果然没有崔七他们?。
这些天她已经摸清楚了?闻祈暗卫的藏身规律, 一部分?住在闻祈四周的房间, 一部分?在闻祈房间的梁上,还?有一部分?在客栈之外。
只?要?她顺利溜出客栈大门, 外面的那些暗卫未必会追她, 毕竟他们?的任务是保护闻祈。
而且就算他们?追她,只?要?让她溜进夜色里, 以她多年在山里与?野兽打交道的本事?, 再厉害的暗卫也找不到她。
她蹑手蹑脚地从门缝里挤出来,转身轻轻带上门,看了?一眼?隔壁黑暗紧闭的房门,轻手轻脚下楼。
谁知下到一半, 吱呀一声, 客栈大门开了?。
闻祈穿着一身玄色衣袍,披星戴月地和长丰他们?一前一后走进来,与?她迎面撞了?个正着。
时榆僵住,呆若木鸡地看着闻祈,心止不住地狂跳。
闻祈蹙眉,目光沉沉地盯着她问:“大半夜的,这是要?去哪儿?”
时榆眨了?眨眼?,心念一阵电转后,立马伸手指了?指楼下道:“渴了?, 想下来找点水喝!”
“房里没水?”
时榆摇摇头。
闻祈走上来。
时榆立马转身往栏杆上靠了?靠,让出道来,眼?帘心虚地垂下, 生怕被闻祈瞧出端倪来。
闻祈错身而上,见她还?靠在那里,转头催她:“上来。”
时榆闷闷低头,沮丧地跟上去。
正要?回屋,闻祈拉住她道:“房里不是没水吗?”
时榆呆了?下,愣愣点头,“是。”
闻祈没说话,而是拉着她进了?他的房间,冲桌上的茶具努了?努下巴,面上没什么表情,“倒水。”
时榆哦了?一声,拧起执壶倒了?一杯水递给?他。
闻祈没接,而是看着她,“喝吧。”
“?”他叫她进来,就是让她喝水?
时榆抱着茶杯心虚地抿了?几口。
闻祈不知从哪里拧来一个包东西?丢在她面前,“长丰在街上随便买的,我吃不下,你吃了?吧。”
时榆只?看了?一眼?包装的封皮,便知道里面装着的是镇东徐记的百果糕,那是她以前最爱吃的点心。
当年阿初也不知道是从哪里发现的她爱吃镇东徐记的百果糕,就悄悄地雕刻了?许多小物件去镇上卖。
最后用卖来的钱去买了?一份徐记的百果糕回去……那是她人生中吃过的最好?吃的百果糕。
自?那之后,每逢她从山里采药回来,桌上总会有一份镇东徐记的百果糕等着她。
她看着眼?前的百果糕,心里微微一酸。
是偶然吗?
还?是施舍?
“王爷。”崔七站在门外喊了?一声。
闻祈目光一闪,低头对她道:“你先吃,我很快回来。”
时榆抿唇点头,一副乖顺的样子。
她见闻祈出门后还?特意带上了?门,便知道崔七汇报的事?情一定很重?大。
之前在沁园时,闻祈有什么事?情从不避着她,来云来镇了?反而开始避着她,看来他还?是对她有所防备。
“钦天监已经卜算好?了?几个吉日?送到王府,陛下让王爷自?己定个日?子。”崔七将一个小卷轴递给?闻祈。
闻祈皱眉看了?一眼?,没接。
崔七立即打开卷轴念了?起来。
最近的是半年后,最久的明年入秋。
闻祈脑海里忽然浮现出时榆上回楚楚可怜的面容,心里没来由的一阵抽搐。
“选最久的那个。”既然她那么怕别人嫁进来,那就先拖着。反正联姻也只?是为了?麻痹老东西?,至于同谁联姻都无所谓,毕竟只?是一个棋子,他从不会在乎一个棋子的死?活。
崔七点头,准备退下。
闻祈又吩咐道:“你再去做一件事?。”
闻祈回屋后,见时榆趴在桌上睡着了?。
他放轻脚步走过去,见盘子里的糕点一块没动,长眉蹙了?蹙。
柔柔灯光下,少?女?呼吸匀称,睡颜恬静美丽,细嫩的脸蛋像剥了?壳的鸡蛋,一如记忆深处的模样。
他忍不住抬手碰了?一下,微微勾唇,弯腰将时榆抱起放在床上,躺在外侧支着头看着她。
因为郭老爹的事?情她清瘦了?不少?,圆润的脸颊凹陷了?一些,看来回头得让她好?好?补补。
时榆也不知道想到了?什么,忽然翻了?个身将他紧紧抱住,柔软的脑袋埋在他怀中还?蹭了?蹭。
闻祈目光微动,正要?去摸时榆的脑袋。
忽听时榆嘟嘴呢喃了一声“阿初”。
闻祈的手僵住,旋即脸色冷下去。
她为什么总是忘不掉那个阿初?除了对她言听计从之外有什么好?的,他对她难道还?不够好?吗?
翌日?醒来,时榆发现自?己在闻祈怀里时,并没有多大惊讶,因为她一开始并未睡沉,只?是想临别在即,最后再抱一下她的阿初,后来才不知不觉睡着了?。
“醒了?”觉察到她的动静,头顶上传来闻祈的声音。
时榆“嗯”了?一声,撑着坐起来。
闻祈也起了?身,并下床道:“这两日?你在客栈里好?好?休息,之后我带你去个地方。”
“去哪儿?”
“到时你自?会知晓。”
时榆撇了?撇嘴,她才不敢兴趣,不过他并未提及动身回长安的事?情,看来还?不急着走,她稍稍松了?口气。
昨晚跑路险些被闻祈抓了?个现行,她怕引起闻祈的怀疑,乖乖地在客栈里呆了?两日?。
闻祈似乎开始忙起来了?,整整两日?不见人影。
到了?第三?日?还?是不见闻祈,时榆眼?珠子一转,抓了?一把瓜子出了?客栈,果然没见长丰跟着。
看来闻祈最近确实有要?事?。
为了?以防万一,她一边嗑着瓜子,一边沿着繁华的街市逛起来。
一会儿东看看,一会儿西?瞧瞧,确定身后没人跟着,这才将瓜子飞快一扔,准备跑去不远处的马肆,那里有云来镇最快的马。
就在这时,前方忽然有人喊道:“时榆。”
这声音……
时榆顿住脚步,一抬头,果然见闻祈停在不远处看着她。
她心弦一绷,手下意识攥成拳,脸上扯了?个僵硬的笑容出来,心里飞快地思索着该怎么解释她出现在这里。
闻祈已经大步走过来,一把拉起她的手道:“我带你去个地方。”
“什,什么地方?”时榆心中忐忑万分?,手心里都沁出了?一层薄汗。
“去了?就知道了?。”
他忽然皱起眉头,低头看了?一眼?她的手,“手里怎么全是汗?”
时榆心里咯噔一下,连忙解释:“好?久没逛云来镇的街市了?,看到那个也想买,这个也想买,光顾着跑了?,不知不觉竟出了?一身汗。”
她干笑着将手从闻祁手里抽出来,在衣摆上擦了?擦。
闻祁看了?一眼?她布满细汗的额头,抿了?抿唇,拿出帕子替她擦干净。
“逛这么急做什么?又不是马上就要?回去。”
时榆目光闪了?闪,乖巧道:“知道了?,那我后面慢慢逛。”
“走吧。”闻祁重?新拉起她的手。
时榆也不知道闻祁到底有没有起疑,只?好?提心吊胆地跟着他走。
半个时辰后,他们?来到一座豪华的大宅子门前,时榆难以置信地瞪大眼?睛。
这里曾是她的小茅屋的旧址。
闻祈竟然让人在这里重?新盖了?一座大宅子,可能因宅子太过豪华,引得李家村的村民纷纷结伴前来围观。
这两日?闻祈忙得不见人影,竟是在盖这座宅子?
闻祁勾唇看着她,“喜欢吗?”
记得当初她经常同他说,‘等我有钱了?,一定要?盖座大房子,你喜欢看书,我就把天底下的书都买来,给?你装满满一阁楼房,我就在下面开个铺子卖药赚钱,日?子过得逍遥又快活,想想都能笑醒。’
如今大宅子的愿望已经帮她实现了?。
然而,时榆却一脸木然地回答道:“不喜欢。”
闻祈怔了?下,疑惑道:“是不够好??”
可这样的民宅就是放在云来镇上,也是数一数二的才对。
时榆叹了?口气,然后转头盯着他道:“不是不够好?,而是太好?了?,好?得它应该出现在长安,而不是在这样的穷乡僻壤,就像野花天生就该生长在山里,村里就该盖陋屋茅屋,这才是彼此正确的位置。”
话里有话。
闻祈皱起眉头,想起方才在街上遇到时榆时,她好?像正准备去马肆。
马肆……
难道她是想买马离开?
想到这里,闻祈气息骤冷,漆黑的眸子紧紧锁住她,“在本王这里,没什么对与?错,只?有想与?不想,只?要?本王想,它可以在长安,也可以在乡野,可以在任何位置。”
多么狂妄的口气!
可是时榆知道,闻祈说的是真的,他的野心在她面前从未隐藏过。
这样的闻祈冷酷如神明,带着独属上位者的睥睨,高高在上地俯视着她,慑人的气场在他们?二人之间划开一条难以跨越的鸿沟。
时榆忽然无比清醒地认识到,原来他们?的身份如此悬殊。
悬殊到他们?本不该有什么交集。
时榆目光平静,平静得过于冷静,就好?像顷刻间做了?一件非常重?要?的决定,闻祁心里没来由的一慌。
他立即提步逼近,掐住她的下颌抬起,冷声警告道:“但不管它在哪个位置,只?要?本王想要?得到,它就只?能在我手中。所以……你最好?不要?有什么不该有的心思。”
他果然猜到自?己想要?逃。
时榆只?觉得如坠冰窖,血液都要?凝固了?。
她嘴角颤抖着挤出一丝笑意,“我哪里敢有什么心思,只?是觉得在这里建这么大一座豪宅,我们?又不住进去,白白地糟蹋那么多钱。”
闻祈沉默地审视着她。
时榆强迫自?己坦荡地迎视他。
半晌后,闻祈终于松开她的下颌,“谁说我们?不住?”
第24章 章24 共眠
就这样, 他?们直接住了?进去。
宅子?比当初的茅屋不知大了?多少倍,正屋是个二层阁楼,后?面带着两进罩房, 马肆, 门房,游廊一应俱全。
时榆走进正屋里, 却发?现偌大的房间里只?有一张床。
回想那?夜他?们相拥而眠的情形, 她眼珠子?一动,指了?指上面, “我晚上睡楼上吧。”
闻祈目光幽幽一闪, 神色淡淡道:“楼上准备房。”
时榆:“……”言下之意,楼上没有床?
“那?我去其他?房间。”说着,她转身朝外面走。
闻祈却微微勾唇,说道:“其他?房间都住满了?。”
时榆:“……”
光她知道的暗卫闻祁就带来?了?不少, 何况那?些不知道, 她这新宅子?盖得再大都比不上慎王府,自然?不够用,看来?她根本别无选择,只?能?和?闻祈一起住在这个房间。
是夜,时榆早早洗罢上了?床,裹着被子?睡在最?里侧。
不一会儿,闻祈也上来?了?,从背后?拥住了?她。
时榆身体一僵,一动不动, 连呼吸都屏住了?。
等了?半晌,并没有等到闻祈有所动作,时榆的神经渐渐放松下来?, 这才感觉到后?背上的胸膛是冰凉的。
已是深秋时节,看来?他?的腿疾又要犯了?。
想到这里,她抿了?抿唇,在心里叹了?口气?,最?终挪了?挪身子?,将后?背贴在那?堵冰凉的胸膛上。
闻祈闭合的眸子?倏然?睁开。
他?缓缓低下头,目光复杂地看着怀中的女人。
翌日,时榆醒来?,发?现身旁的位置已空,灿烂的阳光从窗外明晃晃地照进来?,屋里一片敞亮。
她竟睡到了?日上三竿。
倒不是因为她这一觉睡得有多好,而是因为闻祈睡在她身边。
起初她还担心闻祈会对她做什么?,幸好闻祁只?是抱着她入睡。
后?来?她发?现闻祈的身体实在太凉,担心继续下去他?的腿疾会复发?,到时候受累的又是她,一时不忍便?靠近帮他?取暖。
谁知这一取暖让她整宿没睡安稳,直到后?半夜才迷迷糊糊睡着。
她起身下床,见门外走进来?一个女子?,那?女子?身量高挑,穿着一身靛青窄袖劲衣,眉目清冷,英姿飒爽,很是面生。
她手里端着洗漱用具,径直走到她面前,“时姑娘,请洗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