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南祁强装矜持,装模作样地拿起杯子咽下一口水,一声不吭,也算是默认了。
林江白笑得得意洋洋,他还从来不知道陆南祁居然能这么快中招,果然恋爱中的人都是傻子。
这下不光替哥嫂解决了烦心事,顺便说不定还能促成一段姻缘,林江白心满意足地往后一靠,自卖自夸起他天衣无缝的计划。
陆南祁从幼儿园接上笑笑后,便按照计划直直前往“徜徉梦”准备进行“世纪大谈判”。
“叔叔,你为什么不进去呀?”笑笑被抱在怀里,冷不丁问出一句。
陆南祁也不知道自己怎么回事,双脚立在店门外像被定住了一样,迟迟没有迈进去。
他好像隐约能感到心中冒出些不明来由的害怕。
害怕什么呢?
自从他明了自己对程衿的心意后,程衿捉摸不透的态度反倒令他不知所措。
他总是觉得自己太笨,控制不好距离。
程衿就像个刺猬,离得太近会对她身上的尖刺避之不及,太远又无法触碰到她内心的柔软。
所以他害怕,
害怕她会拒绝,
害怕她一直躲避自己。
“叔叔?陆叔叔!”笑笑把他唤醒,“外面好冷,我想进去。”
陆南祁回过神,把笑笑上衣拉链紧了紧,严严实实挡住冷风:“好好,对不起啊。”
他的手刚一摸上门把,耳边便响起一阵急切的铃铛声,不过并不单单是门铃——
“狗狗!”
休休应该是在室内闻到了陆南祁的味道,兴冲冲把玻璃门撞开迎接,项圈上的铃铛不停晃动,声音清脆。
笑笑对这只漂亮的大狗狗很是好奇,扭着身子想从陆南祁怀抱里挣脱下来。
陆南祁抱不住乱动的笑笑,慢慢把她放下,休休也主动凑过来,和小朋友玩得欢快。
“你怎么来了?”休休的铃铛声引得程衿从后厨探出脑袋,“这是……”
程衿双眼直勾勾盯着笑笑:“你不会刚送走一个突如其来的未婚妻,又来了一个从天而降的亲生子吧?”
“当,当然不是!”陆南祁急忙否认,“这是林江白的侄女。”
程衿挑起一边的眉毛,没有吭声,表情颇有深意地瞧了瞧笑笑,又抬头看了一眼陆南祁。
怀里抱着的圆碗在打蛋器的旋转中不停颤动,“嗡嗡嗡”的声音给此刻的氛围添上了某些不言而喻。
“今,今天店里怎么没什么人?”陆南祁极力转移话题。
“这两天休业,”程衿慢悠悠解释道,“店里的电路坏了,正找人来修,外面都写着呢。”
“那正好,”陆南祁上前一步,“明天可以和我一起假装笑笑的父母,陪她参加学校运动会吗?”
“林江白这两天连班,笑笑的父母在外地赶不回来,这么小的孩子如果一个人去参加运动会,多可怜。”
也许是怕程衿拒绝,陆南祁一口气连着补充了许多话,但还是觉得不够,又继续说道:“就只是替代一天孩子母亲的位置,不会耽误你多少时间的。”
程衿停下手中的自动打蛋器,马达运转的噪音瞬间安静下来,整个店内只剩小朋友咯咯咯的笑声。
她默默注视着与休休玩闹的孩子——
笑笑只比休休高出一小部分,笑声里还时不时能听出小孩子发音不清的黏糊奶声。
也许是有着相同的经历,程衿看着笑笑,内心不自觉软了下来。
“好啊,不就是当个替身而已。”程衿轻飘飘地答应了。
“不是替身,”陆南祁忽然的一句语气坚决,“最多只能算演员,”
“我不会让你做谁的替身。”
陆南祁一字一句说得很重,脸上的神情莫名的严肃认真。
程衿看着他的表情怔愣片刻。
陆南祁眼神中的坚毅不减,眸中的光彩在昏暗的室内愈发清亮。
身后的光线逆向打在他的周身,围出朦朦胧胧的一层光晕,门窗拦不住室外咆哮的冷风,从背后猛烈地吹来,却不见陆南祁一分动摇。
程衿慌乱地避开对视,一副无所谓的样子随意摆了摆手,又进去后厨忙碌。
“笨蛋,”
“这么认真干什么……”
在风轻云淡的天空映衬下,学校操场飘扬的彩旗显得盛况空前,标语高高挂在教学楼一面,各位老师忙碌地穿梭在队伍中,现场的气氛比高悬的太阳还热烈。
笑笑两条腿跨坐在陆南祁肩上,嘴里津津有味地吃着程衿给她做的麦芽棒棒糖,小脚在陆南祁胸前开心摇晃。
“笑笑乖点,别掉下来了哦。”陆南祁语气温柔。
“姐姐做的棒棒糖好次。”
“笑笑要听陆叔叔的话,姐姐才给你做新的棒棒糖哦。”
程衿越看单纯可爱的笑笑越喜欢,忍不住上手捏捏她的红脸蛋。
不料手还悬在半空,就被陆南祁中途劫下,整只手都被他完完全全包在手掌心。
不光抓住手,陆南祁还借力将程衿往身边一拉,害得程衿一个趔趄,差点扑到他怀里。
“你干什么?”
程衿低声问。
“要拍合照了,装家长也要像一点才行。”
陆南祁瞟了一眼前方,提醒程衿注意抬着相机拍照为宣传取材的工作人员。
“没想到你还真奸。”程衿喃喃地骂了一句。
陆南祁却气势更胜,哼哼几声,嘴角勾起一抹坏笑:“我从来都不是什么好人。”
程衿抬头看向他——
陆南祁的侧脸在明媚阳光的照射下格外俊朗,棱角分明的流畅下颚连接纤细修长的脖颈,高挺的鼻梁隐隐约约透出上方的光线,最终落在鼻尖上聚成星点。
这明明就是记忆中的陆南祁啊。
陆南祁虽目视前方,但握住程衿的手却更加攥紧。
他松了松手,与她换成十指相扣的姿势,掌心不自觉传来微热和不安的心跳。
阳光自上而下洒落下来,却在两人的手掌间寻不到一丝缝隙。
周边栽种的树叶和花草随风摇曳,投射下来的稀疏光影悠悠荡荡,窜进了程衿的眼眸。
程衿低头看着地上的影子有些恍惚——
陆南祁的影子宽厚高大,严严实实挡住了她的那一半。
她的头正好在他的肩膀位置,重叠起来的部分就像她正靠在陆南祁肩上。
坐在肩上的笑笑摇头晃脑开心地含着棒棒糖,两个小辫子在阴影里活泼地跳动。
三个人影子被阳光扯在一起,即使只有那么一瞬,即使这一切都是假装——
他们三人的阴影映射在程衿的瞳孔中的那一刻,看起来像极了真实的一家人。
“各位妈妈注意了啊!”老师突然大声喊叫起来,“我们现在开始抽签,大家抽到相应的序号后排在白线后面准备起跑,注意安全第一!”
程衿这才找到借口松开陆南祁紧握的手掌,不自然地整了整衣服,指向抽签的地点:“那,那我去抽签了啊。”
“姐姐加油!”坐在肩膀上的笑笑十分捧场,打气的样子格外认真,“姐姐赢了比赛我给你糖吃。”
“注意安全,”陆南祁低声交代了一句,“可千万别为了一颗糖摔一跤。”
这话简直就是在成心打趣她,程衿才忍不下这口气。
“你真当我就这点追求?”
程衿也没好气地回应他的调侃,两人默契对视,相视而笑。
“笑笑妈妈?笑笑妈妈!就差你啦!”
直到被老师的呼唤打断,程衿才回过神,移开陷入陆南祁注视的目光,匆匆忙忙跑走,极力掩饰内心的慌乱。
她在老师的引导下终于来到准备区站定,在原地做好热身活动,一股势必要拿下第一的阵势。
“妈妈加油!”
笑笑甜甜的加油声从远方传入程衿的耳朵,她闻声回头望去,看见两人沐浴在阳光下正冲自己招手。
她也举起手挥动回应。
“程衿!”也许是被笑笑感染,陆南祁居然也扯着嗓子扬声道,“向前跑,一直向前跑!”
程衿听到这一句话心底莫名一沉,眼睫微弱地颤动了一瞬。
向前跑。
人都是要一直向前跑。
「“我不想执着于过去,我只想专注当下。”」
陆南祁前几天的话蓦地浮现在程衿的脑海,似乎伴着一起显现了别的什么。
许裕沅说过——
所有的痛苦和死局,其实都是程衿自己一手造成的。
所以,如果她这一次主动向前走,
是不是就能改变结局了?
她又是不是,
是不是可以……
再爱陆南祁一次?
整洁干净的店面里,天花板的白炽灯电压不稳,一闪一闪晃人眼睛。
程衿用簪子随意将长发束在脑后,围了一件扎染的靛蓝色围裙,陆南祁站在一旁挽起衬衫袖子,腰肢在皮带的束紧下显得流畅坚实。
大理石台面上杂乱排列着各种工具,表面散落的金黄色麦芽粒还隐约散发出诱人的麦香。
“帮我把模具从冰箱里拿出来。”
程衿手中无法停止搅拌,于是用手肘顶了一下陆南祁。
不锈钢大锅煮沸的琥珀色糖浆在火源的加热下不断冒出晶莹的气泡,逐渐在木铲的搅拌下变得更加浓稠。
陆南祁将模具拿来平放在台面上,程衿迅速将燃气灶调小,扶着锅把准备倒入模具。
陆南祁却中途将她拦下,换成自己抬锅倒入:“这个太重了,还是我来吧。”
“哎,说要学的人现在却在外面玩,看都不来看一眼,就留我俩在这干活。”
程衿把锅交给陆南祁,有些幽怨。
陆南祁轻轻笑了:“小孩子不就是这样么,三分钟热度。”
“所以我不喜欢小孩子,”程衿双手抱在胸前,怏怏不乐,“总是想给他们最好的,结果到头来累死的都是自己。”
陆南祁听出了程衿的暗语,淡定将大锅放下,会心一笑:
“这次都是我们不好,不应该喊你导致你分心,没得第一也别太放在心上,我和笑笑都以你为傲。”
陆南祁的眉眼舒展,凝目投注的尽是在洞察所有心绪后,却没有丝毫冷漠和疏离的无尽柔情。
程衿只觉得此时此刻,在小小的后厨里,陆南祁眼波流转的凝睇,比模具内莹莹剔透的麦芽糖浆更为清朗。
陆南祁,你没有什么对不起我的。
一直以来,你好像永远都走在我前面。
也许是因为习惯了被你牵着走,
所以当三年前你以分手的方式告诉我要自己走的时候,
我是怪你的。
可是你说得对,
人不能活在过去里。
如果忘不掉,那就不要忘了吧。
陆南祁,我可以再爱你,我可以无数次地重新爱你。
“哈哈哈哈哈……”一阵清脆的孩童笑声打乱了程衿深陷的思绪,只见笑笑从外厅兴奋跑进厨房,休休紧紧跟在后面。
笑笑从门口直直跑向程衿的位置,张开双臂抱住她的腿,脸上乐呵呵笑颜如花。
程衿蹲下身子将她抱起,揉了揉休休的脑袋,这才让玩的尽兴的两个小伙伴短暂消停一会儿。
“大狗狗年纪已经很大了哦,不能让它跑太久。”程衿柔声叮嘱笑笑,调皮地轻轻刮了一下鼻梁。
“大狗狗多少岁了呀?”笑笑奶呼呼的声音听得让人心软。
“十岁啦,比笑笑还大呢。”
“那大狗狗是哥哥!”
小孩子想象力丰富,说着说着总能联想到别的方面。
“那叔叔和姐姐谁更大呀?”笑笑咬着手指问道。
程衿耐心回答:“叔叔更大。”
“那叔叔就是姐姐的哥哥啦!”
“我的爸爸妈妈比叔叔姐姐都要大,所以是叔叔姐姐的哥哥姐姐!”
“不过最大的还是清安啦!是所有人的哥哥姐姐。”
笑笑兴奋得在程衿怀里手舞足蹈,程衿默默听着笑笑单纯可爱的话语,笑意温软。
“不是哦,外面的世界还有很多比清安还要大的地方哟,还有很多的哥哥姐姐。”
程衿也有一搭没一搭地同笑笑胡闹。
“那姐姐是从比清安还大的世界过来的嘛?”
“对啊,从一个叫东川的地方。”
“那姐姐为什么要来这里呀?”
笑笑无意中的这一问竟把程衿噎住,有意无意地点出了深藏在心中的狼狈和迟疑。
程衿眸底弥漫出不惊不喜的情绪,指尖轻柔地把笑笑面前因奔跑而杂乱的碎发顺至耳后,淡淡开口说:
“因为要找一个答案。”
“答案是什么?”笑笑一脸天真无邪地好奇问道,“是不是和过圣诞节,老师要我们在大大的圣诞树下要找的被藏起来的礼物一样呀?”
“嗯,是礼物。”
“那姐姐找到了吗?”
“没有,”程衿僵硬地笑着,好在笑笑看不出她眼中的惆怅,“不过我找到了另外一个。”
“姐姐好幸福!居然一个人可以有两个礼物!”
笑笑当然不知道程衿到底在说什么,不过即使是这么一段牛头不对马嘴的对话,程衿心中的黯淡也因此消减了不少。
她跟着笑笑稀里糊涂傻笑起来,目光不自觉偏向陆南祁,他也正斜靠在台面,双眸清澈如海,睫毛微颤,笑声浅淡。
是啊,不负我风尘仆仆从东川远道而来,
终于找到了第二种答案——
更好的答案。
皎洁的月光从窗外投射进来,比闪烁的白炽灯柔和许多,徐徐清风拂过,室外安静祥和的氛围丝毫不抵三人相视而笑的热闹。
程衿轻声哼唱着,好不容易把笑笑哄睡。
白天还是活泼闹腾的孩子,趴在怀里睡着的样子却异常乖巧。
“林江白什么时候来接?”担心惊醒笑笑,程衿尽力压低声音对话。
陆南祁看了眼手表:“他今天值班,可能交班的时候出了点事,过一会儿会来。”
程衿听到解释瘪了瘪嘴,低头看向睡在怀里的笑笑。
笑笑抱起来像个小豆丁,整个人似乎只有一丁点儿大,平静顺畅的呼吸在程衿耳边缭绕,白皙软嫩的手臂还隐约能闻到小孩子的奶香。
程衿不断轻拍笑笑的后背,好让她睡得更安稳一些。
“还说不喜欢小孩子呢,”陆南祁在旁边坐下,一脸笑意,“这不是很熟练吗?”
程衿没好气地浅浅抛了一个白眼:“那是因为这是别人的孩子。”
“如果是我的孩子,我还要忍受怀孕的水肿,生产的撕裂,好不容易等到孩子出生,又想给ta最好的,又不能忘了陪伴ta,你说容易么?”
“是啊,女性太不容易了,”陆南祁长叹一声,“我们都应该感谢妈妈。”
程衿却眸色一沉,犹豫不决许久才终于开口,神情落寞:
“可是既然都能忍受孕期的痛苦,抵过了生产的煎熬,就连最折腾的哺乳期都可以克服,为什么却独独不愿意继续坚持了呢?”
程衿情不自禁想起了自己的母亲。
她四岁见证父母无休止的争吵,五岁遭受最爱的两个人头也不回地离去,谁也没有在意她,挽留她。
父亲如同人间蒸发一般,对她已不剩半分情意。
母亲呢?
独身跑去遥远的英国,也从未想过将她一起带走。
她许多时候早已动摇——爸爸妈妈是否还爱我?
休休的到来,让她在五年后终于勉强找到一个自我安慰的理由。
妈妈应该还是爱我的吧?
可是一直得不到的回应,只会让自欺欺人更加心酸。
程衿的寂然从眼底弥散出来,陆南祁能轻易捕捉到,满眼心疼地打算安慰些什么。
“哎呦哎呦,我来晚了。”
林江白突然推门而入,气喘吁吁直道歉。
陆南祁又慌乱地连忙将手收回,插入口袋,装作无事发生一般。
“真是辛苦你们了,”林江白从程衿怀里接过熟睡的笑笑,动作尽可能减小幅度,“带她一天累坏了吧?时间不早了,你们也赶紧回去休息吧。”
程衿微微颔首,目送林江白抱着笑笑离去。
她刚一关上店门,只听见“啪”的一声轻响,刚才还在闪映交替的灯光猝不及防地熄灭了,整个店面只剩外面月亮照进来的微光。
“陆南祁?”程衿在身旁找不到人,以为他走到了深处光线不良的地方,小心翼翼挪动步子轻声唤道,“电路彻底坏了,你要不也早点走吧?”
“没事的,这样也很好。”
陆南祁从背后的仓库走出来,身上素净的衬衫在柔和的烛光下映射出雅淡的金黄,手中捧着的蜡烛烛光跳跃,投射在他温暖的脸庞上,形成一道温泽的交错光影。
“你怎么知道蜡烛放在哪?”
“那当然,不光林江白是常客,”陆南祁在桌面上滴了几滴腊,让蜡烛稳稳立住,“我也是。”
“看来之后店里丢了什么东西,第一个就要找你。”程衿挨着陆南祁坐在烛光旁,嘴里不忘损人。
屋内光线昏黄温和,孤独的蜡烛静静燃烧着,散发出淡淡的蜜蜡香气。
烛影摇曳,驱散了整个房间月色的惨白,渲染出一片温煦的暖金。
陆南祁和程衿静坐在这片温暖而微明的室内,彼此的距离刚好可以感受到对方身上的暖气,过于炙热的烛火让二人目光躲闪不及,制造出无数的交汇。
在蜡烛的照耀下,二人眼中的深情和暗涌似乎都在此刻放大,深藏的情绪难以抑制地漂浮而上,让人无法逃避。
“现在像不像那个时候?”陆南祁忽然问起。
“什么时候?”
“我第一次去你家的时候。”
陆南祁声音轻细,烛光被他高挺的鼻梁拦住,只照亮了一侧:“那次你特地关了灯点起蜡烛,桌面上摆着刚到的外卖,和我说是烛光晚餐。”
他灼灼的目光让程衿不知所措,双手把玩着烛台边缘,显得有些紧张:“那,那次啊,都是开玩笑的。”
陆南祁则是微微一笑,伸出手去,轻轻握住了程衿的手心,触碰间传递的体温比任何言语都来得更加强烈。
“但是我印象很深,烛火比灯光更加动人……”陆南祁继续说,“现在的你和当时一样好看。”
两个人手指交缠,仿佛在无言中互相诉说着心底最柔软的部分。
“难道我只有点了蜡烛才好看,平常就不好看啦?”程衿像个孩子一样赌起气来。
“在我眼里,你任何时候都好看,”陆南祁出乎意料地及时接上,眼中沁出深情的旖旎,“比任何人都好看。”
屋内的一切都在此刻显得如此安静,只有蜡烛噼啪燃烧的声响在耳边缭绕。
偷偷钻进屋内的微风吹得烛光摇晃,将整个空间充斥得满满当当,仿若一张无形的网,将他们紧紧包裹,不断拉进。
程衿抬头迎上陆南祁的目光,眼中有着决绝和一丝不易察觉的羞涩。
陆南祁则是用更加温柔的眼神回应,在滚烫的一呼一吸中缓缓试探着靠近。
也许由于此刻实在太过寂静,让程衿原本反抗的心思都沉寂了下来。
她眼帘渐渐低垂,朱唇微张,上身渐渐回应陆南祁的靠近。
两人微闭双眼,鼻尖小心翼翼地轻轻触碰,缭绕的呼吸交缠在一起,下一秒即将发生的一切不言而喻。
“汪!”
休休冷不防的一声吓了程衿一个激灵,一时间没坐稳从座位上向后摔倒在地上。
被一起牵连的还有对面的陆南祁。
两个人分别看着对方摔倒的狼狈样子,不禁噗嗤一声笑出来。
盈盈笑意最终融化在了满堂的烛光里。
“这家伙最近怎么了?”
林江白皱起眉头看着旁边压不住嘴角的陆南祁,私底下悄悄和别的同事谈论起来。
“笑得比前段时间还要灿烂,怪渗人。”
旁边的同事若无其事地咽下一口茶水,淡定分析道:“红鸾星动,好字当头,八成是喜事。”
“哈?你居然还会看相?!”
林江白一惊一乍的样子有时候确实挺讨人嫌的。
同事向上翻了个白眼就臭着脸走了,徒留林江白一人死脑筋一般杵在风中凌乱。
“陆南祁这家伙,不会真成了吧?这么火速?”
他又下意识瞟向罗堂,毕竟这俩人前段时间就因为一个女人,闹得周边街区的老百姓都没少吃瓜,所长光是平息舆情都费了不少功夫。
罗堂自从那次被陆南祁暗中算计的打人事件过后,在派出所无人撑腰,总算是闭了麦。
据说不久后这倒霉家伙还真死皮赖脸去找了程衿问个究竟,以为自己多少还有机会。
没想到回来之后就丧气了好几天,整张脸比小学拿着三十分的卷子硬着头皮要家长签字还难看。
明眼人都能看出是个什么结果,因此也惹来了不少他平时得罪过的同事的嘲笑。
事业爱情双受挫,也算是他的因果报应。
林江白摇摇头,觉得罗堂这回肯定翻不了身了。
他又转眼看向陆南祁,那明晃晃心不在焉的状态,让他倒吸一口冷气。
啧啧啧,红颜祸水啊……
林江白此时此刻只觉得,自己女朋友即便普普通通的也挺好。
“来来来,都过来,”王队手中端着厚厚的一沓文件拍在桌上,发出异常沉闷的声响,“最近都有的忙了啊!”
周围的警员都唉声叹气,不情愿地拖着沉重的脚步围上去,一个个脸色都不好看。
“最近接到群众报案,声称疑似有多人作案,涉嫌下药迷晕独身女性图谋不轨,案发地点大部分集中在酒吧等娱乐场所,文明城尚在考察期,上头很重视这个案子,大家务必便衣蹲点,争取早日抓捕归案。”
王队气势雄浑,干脆利落地将任务布置下去,一众警员还未接到详细安排就已经抱怨连天。
蹲点工作往往战线长,还是个碰运气的活儿。
有时候你在负责的片区蹲守八个小时,却抵不过人家才来几分钟就碰到嫌疑人,功劳就这么眼睁睁被抢走了,有苦说不出。
当然,对于林江白而言就另当别论了。
也算是得了和他的陆南祁的福气,轮到他们这组蹲点的时候,林江白总是悠哉的那个。
陆南祁一丝不苟的性格让他对林江白盯梢放不下心,巴不得每分每秒都亲自盯着。
这也正合林江白心意,因此每次只要和陆南祁搭档盯梢,他都乐此不疲。
“哎呀哎呀,”林江白语气里难掩心中的喜悦,“又一起搭档了,老朋友~”
陆南祁见怪不怪,随意点了点头回应。
“诶诶,我们这次安排的地点在哪儿?”林江白迫不及待探出头想将文件看个明白,方便他安排蹲点“就地取材”找点乐子。
“一个清吧。”
“清吧?没搞错吧?”林江白一脸不可置信,一把抢过陆南祁手中的文件自己看个究竟,“清吧居然也有下药的?”
陆南祁倒反应淡定,不慌不忙脱下警服外套,伸手拿出柜子里的常服套上:“哪里都有图谋不轨的人。”说着便转身就走。
林江白慢半拍换好衣服跟上,一路上在陆南祁耳边滔滔不绝。
清吧隐藏在小巷子里,内部装饰简约精致,以木质家具为主,搭配着柔和的色调。
中央是一个高大的吧台,摆放着各种酒水和调酒工具,周围放置了几张高脚椅,客人们零零碎碎坐在椅子上,享受着清吧独一无二的氛围。
林江白点了一杯艳星马天尼,故作高深地摇晃酒杯假装品酒大师。
“你说,”林江白用手肘顶了一下身边的陆南祁,压低声线说道,“嫌疑人的目标都是独身女性,我们两个大男人坐在这里,再加上这地方五颜六色的灯光晃得眼睛疼,真能抓到人吗?”
陆南祁没心思搭理他,双眼不断扫视周围,敏锐观察任何角落,不遗漏疑点。
林江白见陆南祁没回话,自己又喃喃自语自我解闷:“真的是,王队也不给我们派个女警过来,有个女性不更方便引蛇出洞么。”
陆南祁还是没做反应,林江白顿时觉得莫名被破了冷水一般的心凉,心里有些赌气。
他猛地灌下一整杯马天尼,辛辣的酒水在喉咙里灼烧,让他差点全部喷出来。
他连忙四处找纸,只想赶紧擦掉这一脸的狼狈。
不料余光之处冒出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酒吧里的霓虹灯闪烁迷眼,林江白睁大眼睛盯了许久才敢确定。
“我去,那那那,那不是程衿么?”
他也不顾陆南祁反抗,一把把他的头硬生生掰过来,让他看个清楚。
“是程衿吧?”林江白向陆南祁确认道。
陆南祁似乎也没想到这一幕,脸颊微微抽动,结结巴巴才吐出一句肯定的答案。
“你俩怎么会这么有缘?简直就像自带雷达,无时无刻都能遇到啊!”林江白忍不住调侃。
“啧,你别瞎说,她一个人来这种地方,应该是不知道最近的事情。”
说着陆南祁才终于舍得起身,径直走向程衿。
程衿一个人独坐在不起眼的角落,脚尖有节律地跟着歌曲轻点,仰起头喝干留在杯底的最后一点莫吉托酒水。
陆南祁和林江白的身影透过通亮的玻璃杯,尽管因酒杯形状而有些扭曲,程衿还是能够认出。
“呀,好巧。”她面不改色地冲他俩打了个招呼。
“你怎么一个人来这儿了?”陆南祁的语气略带怒气的质问。
程衿不明所以,眨巴眨巴眼睛老实交代:“就是喝点酒听听音乐啊,有什么关系。”
“你不知道最近这周围有不法分子下药迷晕独身女性吗?”
陆南祁的怒火突如其来,程衿一脸茫然地看向站在他身后的林江白,眼神求助。
“哎呦,你凶人家干什么?不知道就不知道嘛,难道还指望人是个万事通啊?”林江白赶紧识相地打了个圆场。
程衿知道陆南祁这是关心则乱,所以也没和他置气,只是不服气地瘪了瘪嘴表达对刚刚陆南祁态度的无声抗议,打算收拾东西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