钓鱼执法/失忆/成年人的爱情/追爱火葬场
程衿做梦都没有想到,自己居然如同平日里最痛恨的恋爱脑一样,在戏剧的断崖式分手后,依然对前男友念念不忘。
他们也曾彼此纠缠了四年,可戛然而止的终结才让程衿明白,原来陆南祁已经厌恶到甚至连离开时都不屑于留下只言片语的地步。
三年后,想要试着放手的她逃避过往来到新城市,然而派出所红蓝交映的灯光中心,那个让她心跳停滞一瞬的身影,竟还是宿命般成为了她此后的夜夜难眠。
男人清逸温雅,一身干净利落的淡蓝色警服一如三年来折磨她日日夜夜的梦魇。
“小姐。”
这一声叫得疏离淡漠又体面客套,三年后的久别重逢,陆南祁居然用一种格外陌生的眼光看向她。
没有眷恋,没有震惊。
她知道,他一定恨透了自己。
既然如今再度相逢,程衿想,不论如何,三年前无疾而终的分手,这次总归该有个了结。
然而相比起她惴惴不安提出邀约,陆南祁竟出乎意料爽快应邀而来,不知目的何在。
“那次车祸让我忘了很多事。”
“不过我不打算找回来。”
陆南祁指着右额上突兀的伤疤,话语不痛不痒。
他轻描淡写的一句失忆,让程衿顿悟那荒唐空白三年,原来都是自己一厢情愿。
“陆南祁,你忘了最好,这样我们可以重新开始。”
失忆或许是个好时机,这些年的痛苦,她决心一一还给陆南祁。
也许是多年出警的直觉,本是受邀前来的陆南祁早早便察觉出其中的异样感——
店内燃烧的木质香气如潮涌至冲入记忆,模糊交错的叠影令他一阵阵恍惚。
这间店铺一定不简单。
他眼色骤深,却始终穿不透程衿眼中的似笑非笑:
“我们之前是不是认识?”
程衿短暂沉默后是一道凛冽的目光,明眸如刀剑般尖利,注定揭开风平浪静表面下的不眠不休。
“当然,我们爱得死去活来。”
---小剧场---
狭窄而昏暗的小巷里,只有微弱的灯光在墙壁上投射出斑驳的光影,空气中弥漫着潮湿的气息,两个人影朦胧,紧紧相贴在阴影之中。
忽闪的路灯光芒跳动间断,就这样把两人的身影缠绵地扯在一起。
伴随程衿抵抗的拍打,两人交织的嘴唇这才渐渐分开。
“陆南祁,我累了,已经不想继续了。”
陆南祁目光紧锁,将额头那般乞怜地轻轻贴靠程衿,鼻尖只敢怯生生地微微触碰,呼出的急促热气弥漫着他炽热的爱意:
“好啊,那就换我来追你。”
“对不起,是我不好。”
“程衿,我爱过的,爱着的,一直都是你。”
【食用指南】
1.失忆梗,男主非渣男,放心磕
2.刚开头和中间部分会有点虐,但是越虐越甜!
3.HE!HE!HE!(重要的事情说三遍)
内容标签: 情有独钟 破镜重圆 美食 HE 失忆 追爱火葬场
主角,程衿陆南祁
一句话简介:傲娇野玫瑰花式虐夫
立意:就算记忆被抹去,爱情也会留下痕迹
清安的夜总是凉的,程衿并不习惯。
可东川的记忆太沉重了,她呼吸时每分每秒都被压的喘不过气,于是朋友好心为她在清安腾了块地,以便继续开着她的铺子。
程衿用指腹轻扶胡桃木招牌,牌子并不大,顶上的螺丝还时不时吱扭吱扭地发出声响。木牌边缘已经冒出些毛刺,隐隐约约的划痕是时光留下的痕迹,这是程衿从东川带来的唯一一样东西。
她大概也没想到,自己竟是意料之外的狠心,只是明明能够如此洒脱地抛下东川那么多生活的记忆,却独独放不下这个小木牌。
她怯生生地摩挲牌面的字迹,木面的槽痕似乎还能让她感受到三年前自己和这位执笔人双手紧握的温度。
「徜徉梦」
——“须信百年俱是梦,天地阔,且徜徉。”
她期望来到店里的人都能尽情陶醉徜徉在广阔的天地,人生大梦一场,不必挂牵。
程衿记忆里不愿面对的那个人经常对她说,店名太诗意并不好,可她依然执拗地安上了这个名字。
只是程衿没想到,仅仅这么一次坚持,那个时时在梦中与她携手的人,竟也如大梦初醒,睁开眼便匆匆不见。
那段日子于程衿而言是羞耻的,她时常自嘲,一个人究竟是有多不知好歹,当年分手时扬言永远不见,如今却仍旧念念不忘。
程衿缓缓挪身从梯子上下来,她知道自己不能继续陷进去。
“衿衿姐,还有几个蛋黄酥,我留前厅桌上了啊!”
小杜是店里的老员工,年轻人总是热情洋溢。
程衿搬着梯子从门外走进来,见着小姑娘摆弄首饰兴致勃勃的样子,不忍笑意盈盈。
今天她难得的漂亮,程衿一眼就能看出来,晚上是个约会的日子。
她从前厅木柜里拿出一袋包装精美的手作菊花酥送给了小杜,双臂支在木桌上目送小杜离去。
搬来清安的第一天,在程衿和小杜的努力下店里几乎已经收拾妥当,陈设还与当年在东川时一样。
朋友当初劝她来这本就是想让她换个环境换个心情,谁想到她还是不知不觉维持原样。
没必要为了谁而改变自己。
程衿嘴里经常说这句话反驳朋友,只有她自己知道,这不过是她自欺欺人的拙劣谎言罢了。
小杜走后店里便只剩她一人,百无聊赖的程衿于是端起刚才小杜留下的那一碟蛋黄酥,放在顶罩灯下观察。
白炽灯光线昏黄,却也照得蛋黄酥表皮透亮轻盈,酥脆外皮上的薄油衬得顶部几粒芝麻色泽漂亮。
程衿扯下底部的油蜡纸,一手拖着下巴轻咬一口,酥皮从嘴角扬落至手心,内陷是香软绵密的口感。
味道还是不错的,只是于她而言有些过分甜腻。
程衿仅咬下一口便又放回了糕碟,并不是蛋黄酥难吃到难以下咽,只是她忽然有些伤怀。
恰到火候的不止小杜的这份蛋黄酥,还有程衿人生里数不清的遗憾。
感伤没多久,程衿就觉得过于矫情,哂笑一声回过神来。
笑声在空气中显得刺耳,独身一人的店铺寂静得令人莫名心慌,程衿这才反应过来不对劲的氛围。
“休休,过来!”程衿对着门口拍手呼唤。
休休是一只白金拉布拉多犬,当年是以抚慰犬的身份千里迢迢从英国送来的,算到现在也跟着程衿将近十年了。
程衿父母早年离异,父亲这些年同小三浓情蜜意,每年唯一的联系就是银行卡上那几个十几年不变的冰冷数字。
母亲脱离家庭后则早早跑去远方的英国经营,一年里难得回来几次,却又总是匆匆忙忙离开。
休休就是十年前母亲带过来的。
只是平时拍手就能呼着舌头摇头晃脑兴奋跑过来的休休,现在无论怎么喊都没反应。
她顿悟过来,刚才令人莫名不安的氛围正是由于休休消失的项圈铃铛声。
程衿心中颇感不安,绕过前台跑到门外四处呼喊,寻了半天也听不见声音。
不安的预感愈加浓烈,程衿脸色开始发白。
她急忙抓起店门钥匙打算独自寻找,却被口袋里震动的手机来电打断行动。
“您好,请问这只叫休休的拉布拉多犬是您的吗?”电话那头响起陌生的声音。
难道是绑票?
程衿顾不得那么多,即使要千万赎金她也出得,休休绝对不能有任何闪失。
“对的对的,您是哪位?”程衿焦急的声音沿着电话线传到另一边。
“您别着急,我是清安派出所的民警,休休它带了个人到这,请您来派出所认领一下它。”
听到派出所这个词,程衿有些下意识的逃避心理。
倒不是因为干了什么见不得光的事,只是因为在程衿生命中,警察这个词的另一端永远稳稳地联结着一个名字,那个她三年来不敢触碰的名字——
「陆南祁」
但这里毕竟不是东川,她也没什么好逃避的,所以最后还是允诺下来,披上件薄外套便赶往清安派出所领回休休。
好在派出所离店铺并不远,红蓝光交映的警灯闪烁不停,照出程衿脸上的薄汗,她喘着大气问了一路,终于找到打电话给她的那位民警。
“您……您好……我是来认领休休的……”程衿躬着腰撑腿大口呼吸,着急的样子颇为窘迫。
对面的民警看她这样子,先温和地安抚她:“您别急,休休在我们这很安全,只不过我们还需要您再配合一下调查。”
“休休犯事了?”程衿见事情似乎没有自己想象的那么简单,脑袋忽然一片空白,不着调地说了些不过脑子的浑话,“警察同志冤枉啊,它一直都很乖的,我们都是守法良民!”
民警被这话逗笑了,笑了一阵才接着补充道:“不是不是,我们只是想问问你认不认识这个人。”
程衿顺着民警指的方向看过去,只见一个陌生男人哭得泪流满面,呆坐在大厅的铁凳上哽咽不停。
她憋嘴对民警摇摇头,不过一个大男人这么个狼狈样子也确实稀奇,她便好奇一问:“不认识,他怎么了?”
“这就是休休带过来的人,在所里哭了半天,看上去心情不好。”
程衿没有表现得多惊讶,她知道休休是受过专业训练的抚慰犬,对人类情感感知非常灵敏,这个歇斯底里的男人很难不引起休休的注意。
不过她倒没想到,休休居然能准确找到派出所,还主动把男人领了过来。
“没关系,既然你不认识他,那我们也就没什么其他的事情了,你把狗领走吧。”
程衿这才安下心,对着大厅拍手轻唤休休,没喊几声,休休便围着一个男人从大厅小门走了进来,边上还跟着一个勾肩搭背的民警。
“我说小陆,你这是活脱脱的吸狗体质吧!”
休休对人和善不假,但这么热情却也少见,程衿感到新奇,抬眼看向休休围着绕圈的那个男人。
只不过正是这一眼,竟成了她此后在清安的夜夜难眠。
男人一身干净利落的浅蓝警服,身材高挑精瘦,大厅的灯光照的他面部棱角分明,浑身除了警察的正气,还散发着一丝清冷。
程衿看了一眼便没了勇气,此刻的她只觉得窒息般的难受,自己如同搁浅一条的大鱼,挣扎地呼吸却只是死亡将近。
是那双眼睛。
那双困住她日日夜夜的双眸,如同刀剑般通透地刺入她最不愿意承认的心上一隅,将她费心藏匿的狼狈一言不发地公之于众。
她背对二人,双肩不住颤抖。
“小姐,您把休休养得真好,它很可爱。”
男人意料之外的轻松语气反而令程衿觉得自己无比可笑,她深呼吸整理好情绪,挺直身子转过头直面二人。
“不过,它好像有点太黏人了。”
陆南祁同三年前并无二般模样,但程衿依然觉得他莫名的陌生。
除了右额上若隐若现的疤痕是她不曾熟识的之外,还有那双既没有震惊,也没有眷恋的默然双眸。
他们在一起那么多年,程衿都没意识到陆南祁的演技能精湛到如此炉火纯青的地步。
对视的两人好似抛却几年的过往,俨然如同一对陌生人。
她这才明白休休为什么能找到派出所了,原来是有位许久不见的老朋友。
“休休就算黏人也很可爱。”程衿招手呼唤休休过去,对着陆南祁语气故作轻松。
休休一边眨巴着水灵灵的大眼睛依恋地看着陆南祁,一边又顺着程衿的呼唤向她走去。
程衿张开双臂示意休休过去,眼皮却异常沉重。
她不敢看陆南祁的眼睛,即使当初主动提出离开的人并不是她。
休休走起来响起的阵阵铃铛声,无疑催生了程衿内心的焦灼。
所以三年后的第一次重逢,居然只有自己慌乱吗?
她很想听到陆南祁继续说些什么,哪怕是谎称二人不曾相识的伪装。
然而,陆南祁的沉默如同三年里断线的电话,给出程衿的答复只有萦绕在耳边的嗡鸣。
不说话就不说话吧,反正这份感情已经死去活来折磨了她三年,如今早已无心挽回什么,身边有休休就足够了。
可是还没等休休走到程衿身边,它就被那个在大厅里痛哭的男人以迅雷之势冲过来抱住了。
男人说什么也不肯放开休休,两边的民警见劝说无果也不知所措。
程衿打量了一会儿男人,猜测他只是心情不佳,应该没有害人的心思,于是她顿时有了个主意。
“去我店里吧,我有办法。”
程衿牵着狗绳往回走,男人也听话地在后头跟着。
两人一狗还没迈出大厅,程衿忽然停住脚步,转身狡黠一笑,眼神直勾勾看着陆南祁:
“不过我一个人有些害怕,陆警官不如一起?”
清安这一夜天凉难耐,低洼处的积水都似乎感染了凉气。
飞虫只轻点了一下水面,便扑棱着翅膀朝路灯灯盏下摇摇晃晃飞去。
可怜这只小虫,从地面的水洼费力飞向空中,却不料角落里丝丝缕缕的透明蛛网,套住了它余下的一生。
陆南祁不知道面前的姑娘为什么认识他,但一个女子领着一个陌生男人回去确实不妥,为了安全他也应当跟过去。
三人错开走在昏暗的街道上,全程几乎只有男人哼哼的哽咽声,程衿牵着休休在前面一言不发地走着,休休时不时会朝后看陆南祁几眼,撞得项圈铃铛叮当响。
路程的确不远,三人间的沉默没能持续多久便抵达了店铺。
微凉的夜风吹得胡桃木招牌前后摇晃,陆南祁等了片刻才得以看清上面的名字——
「徜徉梦」
他也不知为何,默读这三个字时自己内心竟会莫名地泛起顿顿的痛感和心悸。
兴许是身为警察的敏感,他觉得这间店铺并不简单,尤其是这位老板。
然而随着陆南祁走进店内,事情便越发不对劲。
他绕过存疑的照片,一只脚刚迈入店门,周边景象莫名再度加深了心中的慌乱。
整间店面均是新中式风格,设施以木质为主,格调清雅,陆南祁的局促不安与此刻店内的氛围格格不入。
他止不住眼神四处张望闪烁,异样的熟悉感似发疯的海啸席卷而来,逼得他背对悬崖无处可退。
他的前额逐渐如绞般地疼痛起来,两侧是灼烧的痛感,眼前不适时地闪了几个陌生的片段。
虽然看不清片段内容,但这一系列异常反应让他对这家店的提防油然而生。
他将注意力时刻集中在程衿身上,直觉指引他不能掉以轻心。
可程衿只是邀请他们坐在前台的高脚凳上,随后则转身在身后的橱柜中翻找什么,举动并无任何可疑之处。
她在后厨忙活了一阵才揭起布帘走出来,手里端着两杯茶推到二人面前。
陆南祁还不敢放松警惕,一只手撑在额前低头不动,然而身旁的男人却不客气,风卷残云地一口闷下肚。
“咳咳咳……”男人刚咽下便被呛到不停咳嗽,“这什么茶啊,怎么这么辣?”
程衿丝毫不意外,勾起嘴角又重新倒了一杯,慢悠悠地回答:“熟普洱。”
“你给我喝这个干什么?”男人可能被普洱的辛辣呛到心有余悸,说什么也不肯再喝一杯。
程衿好像早就料到了他的反应,从台子里拿出一块擦布细细擦去刚才桌面上男人喷出来的茶水。
“叶酸有利于缓解压力情绪,”程衿自顾自说着,“辣味是痛感,痛了,哭了,丢脸了,就尽情发泄出来吧。”
男人一瞬间被戳中心事,郁闷得以茶代酒连灌好几杯,当喝下第十杯后,他忽然停住,头渐渐低落下去,扑在桌面痛哭不止。
“咳哈哈哈……”男人不明所以大笑起来,只不过笑声里时不时还夹杂几声被呛的咳嗽,“痛啊,果然很痛……”
陆南祁坐在旁边,见到男人反应生出无端的惊慌,茫然失措地想要安慰什么,不料程衿率先开口:
“先生您再仔细回味一下。”
男人听后虽有不解,但也听话地砸吧嘴在口里回味起来,忽视喉咙中突兀的辛辣,唇舌上居然留着不知来由的甘洌醇香。
“还有什么其他味道吗?”程衿挑眉问道。
男人闻言又仔细品味了一遍舌尖上残留的茶水,察觉到不一样的滋味后惊叫起来:“欸欸欸,甜的!”
程衿听到他的回答一脸欣慰。
“所有的事情都是这样,你只有咽下足量的痛,才会有回报的甜。”她的眼里是看淡一切的温和,“可是当你感受到甜的时候,你就会发现,原本折磨的辣其实早就流进肚子里消失不见了。”
不知这几句话有什么魔力,又或者秘密是藏在那壶茶里,男人沉默片刻竟很快止住哽咽,双肩是释然的放松。
陆南祁看着程衿掌握一切的平和神情,不知不觉入了迷。
程衿又从橱柜里拿出一罐未开封的普洱,用金丝带将其包装好递到男人面前:“这个就送你啦,感谢你没有伤害休休。”
男人立刻破涕为笑,不好意思地收下那罐茶叶,释然地连连道谢,还承诺之后一定会常来。
程衿也回应他温柔的笑意,目送他离开店里。
陆南祁见男人离去,正准备起身回所里,只不过双腿还未挺直,就被程衿拉住袖口止住脚步。
“陆警官!”程衿着急喊了一句。
陆南祁收回脚步:“怎么了?”
程衿脸上却闪过一丝慌乱,视线不自觉与他回避:“别,别着急走啊,您的茶还没喝呢。”
陆南祁这才意识到程衿为他特地沏的茶水自己竟一口没动,出于做客的礼貌,陆南祁又重新落座,端起茶杯打算一饮而尽。
程衿却忽然抓住他的手腕把他拦下,给他个不知所以的眼神后独自进了后厨,少顷又从里面走了出来,手里多了一盘白皙的糕点。
“先吃这个吧。”程衿把云片糕放置在陆南祁面前,糕点切成整齐的层次,散开摆放在小碟里秀色可餐。
陆南祁仔细扣出一层放入口中,糕片表面的细粉在舌上化开,质地滋润细软。
如今遍地都是烘焙店,各种西点随手可得,尝惯了各色的西式甜点,现在这种难得的中式糕点竟能以甜而不腻的清甜占据味蕾。
陆南祁微微点头,细细回味着这道难见的美食,一时抛开了回去的打算。
可程衿临时把他单独留下,现在又莫名其妙拿出一盘糕点,其中的用意陆南祁依然捉摸不透。
他吃完最后一口便抬起头来,竟撞上程衿躲闪的眼神。
种种迹象让陆南祁不可忽视,他故意试探道:“你是专门做中式糕点的吗?”
程衿没想到他会主动开口,立即端直坐好:“嗯,从我外婆那里学来的。”
“好神奇,原来食物还能治愈人的心理问题。”
“是啊,我的店就是专门用来研究食物疗法。”
她这些年一直致力于如何最大程度发挥食物治疗心理疾病的作用,几年前才最终落脚于依托传统中式糕点的决定。
其实小杜在店里的第一身份并不是员工,而是学徒,程衿如今仍对小杜当时热烈恳切的拜师目光印象深刻。
学手艺向来就不是一件容易事,就连程衿她自己也是断断续续才坚持下来。
只不过没想到小姑娘一腔热血,真的跟着程衿老实本分地学了两年,手艺肉眼可见的进步。
两个年轻姑娘志同道合,成功将“徜徉梦”在这几年时间里越做越大。
说着程衿便打开手机翻找出一张照片,用手指拨开放大后凑到陆南祁面前,脸上露出得意洋洋的笑容:
“你看,我们店可是有专业的心理治疗认证证明的哦!”
出于谨慎,陆南祁主动凑近过去,眯起眼睛仔细阅读图片上的文字,以便确认程衿的身份。
这一举动让陆南祁后知后觉才发现,此刻两人的距离短到他几乎能看清程衿根根分明的卷翘睫毛。
程衿是灵气的那种好看,杏眸水亮得通澈,眉毛长细玲珑,鼻梁笔直又高挺,衬得鼻尖精致小巧,脸颊泛出淡淡的橘红更显皮肤白皙有气色。
陆南祁平日里处理大大小小的居民琐事,见过的美女也不少,但没有一个能比拟程衿这般,有着好像独独对他来说的极具侵略性的美感。
他不禁失神,胸腔内难以抑制的心脏撞得整个人紧张到恍惚空白,他深吸一口气,企图尽快平静心情。
正是这么一次呼吸,他从程衿身上嗅到一丝浅淡的木质香气。
他一向笨拙,分不清到底是哪种木头,只知道这就是在他日日梦魇中唤醒自己的气味,是只有他才懂得的救赎。
围绕程衿有太多关于他的秘密,陆南祁从未如此迫切地想要一探究竟。
“之前好像没见过你的店,你来清安多久了?”
陆南祁问得认真,转换的严肃表情令人仿佛身临审问犯人的现场,程衿背后生起阵阵凉意。
“我……我就刚来,之前都在东川……”
听出女孩细微的颤音,陆南祁才反应过来自己的语气过于冒犯,急忙挤出一个温和的笑容打消压抑的气氛。
“你别紧张,我不是在审你。”
程衿也没想到,即使和陆南祁在一起这么多年,今天第一次见到他严肃的样子,竟然也能被他怔住,难道这就是警察的威压吗?
陆南祁看程衿似乎是吓傻了,眼看他的话并没有让她完全放松,他只能轻声呼唤休休过来,让休休靠近安抚。
休休听话地跑过来,像往常一样呼哧呼哧吐着舌头轻蹭程衿的小腿,一条腿还搭在程衿的膝盖上。
程衿揉了揉休休的大脑袋,帮它理顺毛发,两只手托在它的前肢后,用力把它抱起来放在大腿上。
每次只要有了休休,程衿都能神奇地抛开所有不愉快。
陆南祁等到看见程衿真正放松下来,这才开口接着聊道:“东川吗?我调职前也在东川工作过。”
程衿听了愣住,停下为休休顺毛的手,眼帘微垂,语气不太自然:
“是吗?东川可比清安繁华多了,你怎么调这儿来了?”
有了那张专业心理治疗认证,再加上程衿的确诚心诚意答复那个把休休引走的男人,陆南祁暂时放下了对她的戒备。
他拍落刚刚吃云片糕留在手心和指腹的细粉,抬高右手撩起右边额头的头发,朝程衿露出额头上的伤疤。
“看这个,车祸留下的,”陆南祁漫不经心提起过往,看上去他对此不痛不痒,
“这次车祸伤到前额叶,让我忘了很多事。我师父担心我没恢复好,特地把我调遣来清安,干些轻松的活儿。”
程衿揉搓休休毛发的动作突然停下。
她从来不知道陆南祁发生了这种事。
那次分手后他是那样绝情地断了同她的一切联系,她无从得知他的消息,只能反复翻找脑海里仅存的片段,自怨自艾地折磨自己。
只不过既然是能伤到记忆的车祸,为什么仅有头部受伤,其他地方却没有留下一点伤痕?
程衿心生疑隙,知道事情不会这么简单,陆南祁的坦白依然还是要打个问号。
“那你难道不想找回那段时间的记忆吗?”程衿浅浅试探道。
“那些不好的事忘了也好。”
也许是聊了太久,陆南祁渐觉口中发干,端起程衿早早为他沏好的茶水抿了几口:“这茶怎么这么苦?”
程衿像听了天大的笑话,心中暗自苦笑起来。
呵,原来曾经的那些年对于你陆南祁来说都是不好的事,是宁肯永远忘记也不愿找回的记忆。
当然,对我而言也是不好的事。
因为这些破事盘根错结地缠在我心里整整三年,因为到头来只有我像个傻子一样被它折磨了三年。
你堂堂陆大警官惩奸除恶、广得民心,这些年过得和当初分手一样潇洒。
当年断崖式分手,是你头也不回地断了一切联系;如今久别重逢,你又以失忆搪塞我,让我至今都无从得知答案。
其实生普洱并不是最苦的,只是因为你没尝过苦头。
原来所有的苦都成了我的一厢情愿。
程衿此刻只觉得方才面对陆南祁失神的惴惴不安都是个笑话,她自我怀疑的三年更加是个笑话。
父母早年离异,独立长大的程衿早早便养成了倔强的个性,万事不吃亏的她,陆南祁是人生中唯一不甘咽下的委屈。
这次重逢终于让她苏醒,挣扎在回忆里的才是傻子。
当年陆南祁到底有多恨她,多么厌恶那段感情才会提出断崖式分手,或许程衿无从得知。
那么这次不妨再走一遍,
只是变一下主语。
休休本来安安静静躺在程衿怀里,一时间仿佛隐约感到了主人突变的情绪,把头轻轻埋在程衿的臂弯中,偶尔探出舌头小心舔舐。
程衿揉了揉它的头顶,动作不再有任何颤抖,心中下定决心。
陆南祁并没有察觉到她突变的情绪,因为周遭的装潢给他带来的不适感依旧不减。
程衿的身份或许不再存疑,但是这家店的秘密尚未解开。
“对了,我有个问题一直想问你……”他放下茶杯,缓缓说出自己的疑问,
“我们之前是不是认识?”
程衿低头沉默了一阵,随后便抬起头凛冽地注视着陆南祁,目光中的冷意仿佛让她一瞬间变了个人:
“当然,我们爱得死去活来。”
陆南祁未喝尽的普洱还稳稳搁在杯垫上,茶水的温热与外头的冷空气相遇,在杯口结起细小的水珠。
水珠自上而下积聚在一起,落入茶水惊起一圈圈波澜,打破了来之不易的平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