缚山河by乌柳
乌柳  发于:2025年02月19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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思及此,鹤龄回头看了一眼楚弦月,世事无常这话一点儿也没说错,他以为无法治愈的隐疾被治愈了,他以为娇弱不能自理的公主,原来也不可小觑,仅凭那一点点线索,就推断出了蛇娘娘的身份,成功的拿到了神砖,或许她真能扭转乾坤也说不定。
她有能耐,有决心,有希望,他留在她身边帮她也不是不行,只是再来几次刚刚那事,他还真不知自己还能不能把持得住,他无法想象当她知道他并非阉人的时候,会是个什么表情。
鹤龄纠结着要不要主动将这事告诉她,反正她现在还需得他的帮助,就算知道了也不会对他如何,可一旦说了,那天的嘴对嘴喂水,今日的缝贴身衣物,都已经超过了普通男女的界限,这让他们以后该如何再相处呢?
楚弦月不知他的纠结,待醒来,几个改好尺寸的小衣服已经整齐摆在了床边,鹤龄睡在不远处,他用几条凳子搭了个简易的床。
楚弦月挑了个试了试,还挺合适,想夸夸他手艺,见他还没醒,又将到嘴边的话咽了下去,并不知在她背过身去时,鹤龄睁开了一只眼睛,悄悄打量了一下她的反应,看得她满意才又闭上眼。
避过这个尴尬时候,鹤龄才假装醒来,他想到了一个出城的好办法,每次进入西漠岭,再出来时候,又会回到原地,如果进去的地点在移动,出来时候,会不会也跟着移动了呢?
如果证实是随着地点移动,那完全可以让楚弦月从马车上进入西漠岭,待他将马车赶出城,楚弦月再从西漠岭出来,他们也就不知不觉地出去了。
“这主意好,不过现在这个时候,马车会不会太打眼了?”
“那就弄个板车推着走。”
两人商定好后,先找了个箱子试了试,楚弦月从箱子里去到西漠岭,消失之后,鹤龄将箱子移到别处,待再出来,且看楚弦月还会不会出现在箱子里。
事情比他们想象的顺利,楚弦月成功的被鹤龄带出了城,他们并没有离开京城很远,而是在附近一个小镇安了家。
小镇叫做抱柳镇,只因镇中央有一棵老柳树,他们就住在老柳树对面的市场里。
鹤龄花钱弄了个假身份,假户籍,将自己的身份完全洗白成个走街串巷的货郎。
而楚弦月,他并不打算为她伪装,而是利用西漠岭来去自如的特性,将楚弦月的行踪完全隐藏起来,等风头彻底过去才另作安排。
楚弦月对此没有意见,两人准备好下次寻找神砖的东西,便又去了西漠岭。
他们是第二次去寻找神砖,自个儿手上还一块都没有,要招揽新人与他们同去实在有些困难,连续问了几个新来的,都被更有经验的人截了胡,最终好不容易找到了小老头愿意随他们一起。
老头叫做段维新,是个状师。楚弦月看他一把年纪了,很是好奇他还有什么心愿未了,竟还要来寻找神砖,岂料一问才知,他现年才三十岁。
“我前几年为人诉讼得罪了不该得罪的人,被人报复才成了如今这副模样。”段维新说道:“各种办法都试过了,实在没办法了才来了此处。”
段维新太老了,他担心同行人嫌弃他拖累,会中途撇下他,问过一圈,发觉只有楚弦月二人上一次寻找神砖时,能做到五人去五人回,才愿意和他们一起。
这次去的是一个叫做十方城的地方。
十方城位于千秋国,而千秋国又被人称为佛国,全国上下都十分信仰佛教,甚至连衙门都建在佛堂里。
“衙门建在寺庙里面?那不是意味着神权凌驾于皇权之上吗?”段维新常和官府打交道,当即察觉到了有些不对,楚弦月也是。
自古每朝皇帝都将自己称作真龙天子,乃是天地人三君之一,虽也拜神,但从来不会鼓吹神权大于皇权,更不会让神权凌驾于皇权之上,千秋国这情况实在是奇怪。
几人在街道上溜达了一圈,大致看了看这边的风土人情,然后寻了个外地人聚集的地方,从他们口中打听一下有关千秋国的事情。

第22章 圣佛心(二)
楚弦月觉得比起痴信神佛的本地人,外地人应该会很清醒一点,或许早已经发觉了什么不对劲。
大家同是外来的,大家互相交流起千秋国的风俗民情没有什么避讳,很爽快地便将自己知道的告诉了楚弦月三人:
“传说千秋这地方原是流放妖魔鬼怪之地,一些个不死不灭的妖魔鬼怪都被流放到了此处。
后来一些饱受战火之乱的人无意来到此地安家,为避妖魔,他们在个和尚的建议下,建起了诸多庙宇以作压制,慢慢地,人越来越多,几百年下来,也就成了如今的千秋国。”
在这里,人们每天早上要去庙里上香,每逢初一十五还要斋戒,不管是皇亲国戚,还是黎民百姓,都不可有半点亵渎,不然失了神佛庇佑,就会被邪祟附身。
“在这儿当和尚岂不是比当官更好?”段维新插嘴问道。
“可不是,这儿的人遇见纠葛纷争,不会去找衙门申冤,而是去求神拜佛,求神佛做主,有时候衙门定的案子,当事人不服判决,还会去庙里打卦,若是真的打出宝卦来,判案的官员反而会被打板子,可以说任何一个庙里的主持都要比县官权利更大。”
“那还做什么官,都出家做和尚去。”
“想做和尚说难不难,说易也不易,凡是千秋国的国民,除女子外,自懂事起便会被家人送入当地寺庙剃度出家,直到成年之后才能蓄发离开,而只有主持觉得有所慧根的人才会被继续留下修行,至于主持,都得过空蝉圣僧的慧眼。”
空蝉圣僧是千秋国第三任国师,已经两百余岁,却还似少年般样貌,世人都传他已经修得不死身。
“空蝉圣僧现就在十方城的十方庙里。”
“国师不随圣驾,怎么会屈居在这小庙之中?”
“这事说来话长了,起因是毅王殿下做的一个梦。”
十年前,毅王被封王,这附近都被划作他的封地。
刚到封地的那一天,毅王就做了个噩梦,梦见自己被佛祖关在十方世界当中永生永世受尽折磨,毅王醒来后就让人将封地里的庙宇全部拆除,僧人也被赶去了别处。
没有了庙宇的镇压,妖魔入侵,整个封地都成了人间炼狱,最终还是皇上下令收回封地后,又命空蝉圣僧前来驱魔建庙,情况才算好转。
只可惜还是处理的太晚,妖魔狡猾,最善利用人心,一旦有所恶念,就会入侵人体,就算空蝉圣僧也没法将他们完全消灭,只能在此与他们耗着。
“你们要留在这儿,最好赶紧去十方庙求串佛珠护体,以免被妖魔附身。”那人一边说一边将手腕上的手串亮出来给楚弦月三人看。
一串是二十一颗佛珠,每颗佛珠上都刻着梵文,有的是红的,有的是黑的,红的在日光下泛着淡淡光泽,黑的黯淡无光。
那人说:“佛珠每变黑一颗,便意味着替你抵挡了一次灾,待全部变黑,就需要赶紧去庙里更换,不然就凶多吉少了。”
段维新一听有危险,也不管什么线索不线索了,赶紧要去寺庙求手串,楚弦月二人只好先跟着他去庙里。
十方庙建得非常宏伟,上有祥云做盖,下有金光环绕,寺庙香火鼎盛,青烟嫋嫋,风吹不散,僧人信众来来往往,进进出出,反看其中的衙门,乍一看还以为是个破院子。
走进大雄宝殿,正面便看得分别代表着过去,现在,未来的燃灯古佛,如来佛祖和弥勒佛,三尊佛像异常之大,人一走进,压迫感剧增,让人不自觉收起散漫神态,变得恭敬。
楚弦月三人先是上了一炷香,然后又添了些香油钱,这才去领佛珠手串的那儿。
负责分发手串的僧人一一交代他们该如何使用,大致和刚刚打听到的差不多,一旦佛珠全部变黑,就要赶紧来做更换。
戴上手串,段维新总算是安心了,楚弦月问他:“了解完千秋国的事情,段先生有何高见?”
“高见谈不上,只是有些奇怪毅王为何会仅凭一个梦就下令拆掉封地所有庙宇,驱赶封地所有僧人,他那时候难道不知道会有什么后果吗?如果知道又为何会一意孤行呢?这对他来说究竟有什么好处呢?”
段维新说的这点,楚弦月也发现了,千秋国全民信佛,拜佛,从小在这种环境下长大的人,天然会对神佛有所敬畏,怎么可能只凭一个梦就推翻自己多年的认知呢?
抱着这些疑问,三人又去找了几个当地人打听具体情况。
当地人一听说毅王,全都气不打一处来:“以前我们这里风调雨顺,国泰民安,难得才有一件诡事发生,要不是那王八蛋乱做主张,又怎么会变成现在这样,天天要注意佛珠有没有变黑,一旦没有及时更换,就会被邪祟附身。”
以前不用戴佛珠,诡事也发生不多,那是不是意味着神砖是毅王拆庙那时候出现的,妖魔鬼怪是被神砖吸引而来的,而非毅王拆庙的原因?
可要是拆庙不会引来鬼怪,他们建庙的初衷不就没了吗?他们一开始建庙不就是为了镇压妖魔鬼怪吗?
楚弦月一时有些想不通,还想继续问时,远处突然传来了吵闹声,好像是十方庙出了情况,大家都闻声围去,楚弦月见此,也顾不得问了,赶紧也跟了过去,并在鹤龄的掩护下,挤进了人群最里面。
哭的两个丫鬟扮相的人,在她们身前,捆着一个衣衫凌乱的女人。
女人脸上毫无血色,黑色的瞳孔已经消失,整个眼珠都变成了白色,嘴里不停地吐着黑血,身上青色的衣裳都已经快被黑血染透。
“还请空蝉圣僧亲自与我家八夫人瞧瞧。”一旁还有个男人,听他的话语,应该是中邪女人的家仆。
“国师不是派了元卯师兄过去帮八姨娘驱邪吗?”
“邪祟太厉害,元卯师傅不敌,反被它杀了,我们实在没有办法,还请小师傅帮我们向空蝉圣僧通报一声。”
和尚们一听元卯都对付不过,都往后退了好几步,赶紧去通知了空蝉圣僧。
空蝉圣僧很快来了,确实如传言中说得那般面若少年,一袭大红袈裟,更衬得他面如冠玉,好似从画中走出来的人物。
空蝉圣僧先让人将中邪的八夫人抬进大雄宝殿,然后解开了她身上的绳索。
许是到了佛祖面前,八夫人停止了吐血,眼睛也恢复了正常,她瘫倒在地上,身上满是冷汗,汗水冲刷掉了皮肤上的一些血渍,露出了白皙的底色。
几缕乌发沾在她白皙的脸上,脖颈上,此时大家才注意到这位八夫人,生得十分美丽。

第23章 圣佛心(三)
八夫人似乎是知道自己中邪了,求生的本能让她朝空蝉圣僧那边爬去,她紧紧抓住空蝉圣僧的僧袍,好似要求空蝉圣僧救救自己。
然而还不等她开口,空蝉圣僧就一掌按在她的脑门之上,打断了她的话语。
诵经声一起,八夫人立马疼得在地上翻滚起来,眼睛又变成了白色。
滚动下,八夫人本就凌乱的衣裳愈发变得松散,里面的贴身衣物露出,已经被黑血染黑,上面的两只鸳鸯好似游淌在血海里。
慢慢地,八夫人的惨叫声停了下来,转而换成了一声一声的轻吟,似怨非怨地喊着:“空蝉……圣僧……圣僧……”
八夫人露出一副轻浮放荡的样子。空蝉圣僧见此,眉头皱起,不禁加快了诵经的速度。
八夫人突地又笑了起来,咯咯的笑声回荡在大雄宝殿之中,清脆中又带着些妖媚:“空蝉空蝉,心中无禅……六根不净……七情不舍……善恶不分,颠倒鬼神……难观自在,不见如来……”
似被她的话语影响,空蝉圣僧诵经的声音有一瞬间停顿,额上冒出了豆大的汗珠,顺着额角滑落到下巴。
“呸!大胆妖孽,竟敢在佛前妖言惑众!”人群中有一和尚大喝一声,打断了八夫人说话的声音,众人齐刷刷看去,只见是一个满脸横肉的和尚。
和尚从人群中走出,与空蝉圣僧一齐诵经,有了他的帮助,空蝉圣僧又稳定了心神,随着八夫人一声尖利的惨叫过后,从她七窍当中散出了一股子浓郁的黑气,黑气消散,她手上变黑的佛珠串突地裂开了,佛珠滚落了一地。
八夫人坐起来,迷茫地看了一眼周围的人群,头一歪,又昏迷了过去。
家仆连忙招呼两个停止哭泣的丫鬟上前扶起八夫人,然后对空蝉圣僧行了一礼,道过谢后,家仆说:“八夫人被邪祟附身,将家里闹得天翻地覆,我家大人想暂时将八夫人留在十方庙里养病。”
空蝉圣僧允了他的请求,让庙里和尚带着他们去了后院僧房,随即便离开了,也不管其他信徒如何请他留下。
“这是哪位大人家的夫人?”
楚弦月往一旁谈论此事的人群中打听,他们没做设防,嘴皮子一翻,就说道:“是林大人家的八夫人,好像叫细玉,人生得漂亮,又有一手剪纸绝技,很得林大人喜爱。”
细玉精通剪纸,任何复杂的图案,她只要看过一眼,就能在纸上剪出来,前两年她剪的几幅佛祖像,还被拍卖出了天价。
而那满脸横肉的和尚叫做元吉,与刚刚说的元卯同是空蝉圣僧的入室弟子。
“也是奇怪,像他们这种富贵人家,更换衣裳首饰都有专门的丫鬟负责打理吧,没道理会不检查保命的佛珠手串吧?”楚弦月低头看着手腕上的佛珠手串,不禁想,这佛珠手串真的能抵御妖魔鬼怪吗?
思索时候,有一和尚来到了她身边,正是刚刚分发手串给他们的和尚。
和尚说:“这位施主,可否借一步说话?”
楚弦月不明他找自己有何事,却还是点了点头,随他走去了角落里。
“贫僧观施主面上隐有黑气环绕,恐怕会有杀身之祸,特来提醒一下,也叫施主有所准备。”
“啊?那我该怎么办?”楚弦月有些慌张,可不想如同八夫人那样被邪祟附身。
“小僧本事低微,只能看出一点端倪,具体该如何避免,小僧也不知晓,或许其他师兄会有什么解决办法。”
“还请小师傅为我引荐一下。”
如果说之前还有所怀疑空蝉圣僧的本事,待见过他为八夫人驱邪之后,楚弦月已然相信,此时对于小和尚的话语也多了几分信任。
“上午来庙进香的人多,师兄们没有时间,姑娘若是着急,申时再来吧,到时直接去后院北门处寻我。”
楚弦月应下他的话语,准备先找个客栈落脚,下午再来,回头却不见段维新的身影,问鹤龄才知,段维新见空蝉圣僧那么厉害,觉得空蝉圣僧兴许有办法解他身上毒咒,这会儿已经往后院去了。
不能丢下段维新一人,楚弦月只好和鹤龄在原地等着。
楚弦月脑海里还都是刚刚那和尚说她脸上有黑气,恐有杀身之祸,不禁仰起脸问鹤龄:“我脸上有黑气吗?”
鹤龄低头仔细看了看她的脸,黑气没瞧见,只看见满满色气,那一双泛着水光的眼睛,光是定定地看着他,都让他喉头发紧,嘴发干,不禁回想起那日给她喂水时的唇齿交缠。
鹤龄收回视线,摇了摇头:“回禀公主,并无黑气。不过属下觉得刚刚那和尚说得不一定准,公主有事,属下一定拼死保护,怎么那和尚只说公主有杀身之祸,丝毫不提属下有性命之忧呢?”
“兴许你运气好,又或许是你脸黑,和尚没看出来。”楚弦月嘴边漾起了个笑容,语气轻松打趣,而后又轻轻道:“如果我真有不测,而你侥幸活下来了,你会继续帮我完成寻找神砖,扭转乾坤的心愿吗?”
不等鹤龄回答,楚弦月又说了:“所有人来西漠岭都是因为有难以实现的愿望想要实现,只有你是跟着我一起来的,你觉得是为什么?”
鹤龄摇摇头,“或许下次可以问问天机。”
“那次出城,我独自进入西漠岭,我问了天机,他说,有些人本身已经达到进入西漠岭的条件,但因为没有豁出命也想完成的心愿,所以不会被找上。
你那天能跟我一起进来,说明在那一刹那,你愿意豁出命来保护我。
从公主府逃出,到第一次寻找神砖,你也确实一直在豁出命保护我,要不是因为我,你根本不会来此冒险,我知道我不该再要求你什么,可我不愿就这么算了,只要有一点机会,你都要务必帮我取得神砖,完成心愿。”
楚弦月知道自己这么要求有点太无耻了,可她真的不愿意就这么算了,如果真有不测,鹤龄就是她现下唯一的希望了。
鹤龄原只想帮她,没想到这会儿寻找神砖会变成他的责任。
她都这么说了,他也没法拒绝,可只要想到她会死,他就心里莫名地狂躁,“有属下在,必不可能让公主出事,除非我死。”
鹤龄坚定的话语让楚弦月心中一暖,“希望佛祖保佑,让我们都能活下来。”

第24章 圣佛心(四)
等了许久,段维新终于回来了,他神色匆匆,衣服上也沾了泥,好似遭遇了什么不好的事情。
“你这是怎么了?”楚弦月问他。
“先离开这儿我再和你们细说。”
段维新一边说一边往后面看,好似有人在追他,楚弦月见此,赶紧与鹤龄搀扶着他,快步离开了十方庙。
三人在客栈里落脚,关上房门,段维新才压低声音告诉他们:“空蝉圣僧好似和那八夫人有染。”
“你好好说说刚刚的事情。”
段维新年老体衰,走路不快,等追去后院的时候,已经不见空蝉圣僧的身影,他正想一间一间找时,听见一间房里传出一声说话声:“夫人您安心休息,奴婢这就去将剪纸交给空蝉圣僧。”
一听空蝉圣僧的名号,段维新立即来了精神,往里面一看,正是刚刚才见过的八夫人和她两个丫鬟,于是便偷偷跟在送信给空蝉圣僧的丫鬟身后,找去了空蝉圣僧的禅房。
空蝉圣僧的门口有小沙弥守着,丫鬟一进去,空蝉圣僧就潜走了小沙弥,他觉得有些奇怪,便悄悄往里看了看,就见丫鬟递上了一个锦囊给空蝉圣僧,锦囊里面是一张反弹琵琶的剪纸。
空蝉圣僧看了一眼,又原封不动地将剪纸收了起来,然后退还给了丫鬟,他让丫鬟转告给八夫人:“孽海无边,回头是岸,一念放下,万般自在。”
丫鬟听了,又从怀中拿出另一个锦囊交由空蝉圣僧,里面还是一幅剪纸,剪的是佛祖拈花一笑图。
空蝉圣僧看完又将剪纸还给了丫鬟,两手一摊,告诉丫鬟,这就是他的回礼,让她转告给八夫人。
丫鬟一头雾水地走了,他也看得一头雾水,不明白他们是在打什么哑谜,于是他又好奇地跟上丫鬟,想看看八夫人那边能不能看出什么端倪,要是弄明白他们之间的暗语,兴许可以更加容易让空蝉圣僧帮他破咒。
丫鬟一五一十地将空蝉圣僧的话语告诉八夫人,八夫人一听就哭了,哭着要下床去找空蝉圣僧,一边哭还一边说着:“我不信他四大皆空!我不信他能四大皆空!”
八夫人身体太过虚弱,不等出门就又晕了过去,两个丫鬟一左一右搀不动她,慌忙喊人。
段维新趁乱进去,偷偷将上的两个锦囊捡了起来,就见方才帮着空蝉圣僧驱邪的元吉来了,于是他赶紧躲到了书架后面。
元吉看了一下八夫人的状况,让其他人先走了,只留下了八夫人两个丫鬟帮忙。
元吉问两个丫鬟:“八夫人与空蝉圣僧之间的事情你们知道多少?”
两个丫鬟俱是摇头表示自己并不知晓,每次八夫人与空蝉圣僧见面,都不让她们在旁伺候。
元吉又问:“你们就不好奇吗?”
丫鬟头摇成了拨浪鼓,“主子怎么吩咐,奴婢就怎么做。”
对于她们这回答,元吉很满意,“你们主仆之间感情可真是不错。”
“自打八夫人进林府,就是奴婢二人在身旁照料,要是嘴不严,奴婢二人也不可能留在夫人身边伺候这么久。”
“八夫人有你们陪着,想来就算下了地府也不会寂寞……”
元吉话音未落,手中的匕首就划破了二人的喉咙。
丫鬟二人下意识捂汩汩流淌出鲜血的脖颈,一脸惊恐地看着面前的和尚,似不敢相信自己会被他杀死。
看着丫鬟倒地而亡,而后元吉转头走向了床上昏迷的八夫人,叹了一句:“红颜祸水。”
然后元吉将枕头捂到了她的头上,八夫人挣扎了片刻,也失去了呼吸。
丫鬟死不瞑目的眼睛正对着段维新,吓得段维新大气都不敢喘,腿也直打哆嗦,暗暗在心里祈求元吉千万别发现自己。
不过老天爷似乎没有听到他的祈求,元吉杀了八夫人后,径直朝他这边走了来,幸而此时有人敲门,元吉忙于应付来人,暂且放过了他,只是在门口下了道咒,让他怎么也出不去,就连求救的声音都传不出去。
“元吉当时肯定是想让我做他的替罪羊!”段维新愤愤说道。
“那你后来是怎么逃脱的?”
“我也不知道,就听见窗户被人敲响了两声,我赶忙去看,就发现窗户能开启了,赶紧从窗户爬出来了,差点儿没把这把老骨头摔裂了。”
段维新说完,将怀里两个锦囊扔到桌上,“早知道就不该去捡这两个破玩意儿!”
楚弦月开启锦囊,将里面的剪纸拿出来看了看,八夫人的剪纸术确实如传言中那般精湛,每处细节都极为讲究,不过这佛祖拈花一笑图她剪得慈悲不足,怜惜有余,与其说是佛祖拈花图,更像是佛祖惜花图。
“我好似看懂了空蝉圣僧和八夫人之间的哑谜。”楚弦月轻轻说道。
段维新收起怨气:“愿闻其详。”
“反弹琵琶出自敦煌壁画中的飞天图,意为打破常规,反向而行。八夫人应该是想让空蝉圣僧不顾如来法教,违逆佛祖遗言,反其道而行,与她双宿双飞。而空蝉圣僧觉得他们两人是孽缘,孽海无边,回头是岸。”
“那这佛祖拈花一笑图又是什么意思呢?”段维新觉得她说地很有道理,不禁追问起另一张剪纸。
“佛祖拈花一笑的典故出自佛经,说的是以心传心,以心传法。可这张图却不应这么解释,你仔细看,佛祖慈悲不足,怜惜有余,八夫人的意思应该是,佛祖也会惜花爱花,你空蝉何故如此绝情?”
“有意思,有意思,所以空蝉圣僧回了个空空如也给她,告诉她自己已经四大皆空。”
段维新听乐了:“没想到得道高僧干起龌龊事来竟也这么高深莫测,一般人哪想得到这些个佛经典故,也能成为他们私通的暗语呀。”
段维新不禁拿起两张剪纸又看了看,楚弦月则是又思索起八夫人中邪时说的那些话:“空蝉空蝉,心中无禅……六根不净,七情不舍……善恶不分,颠倒鬼神……难观自在,不见如来……”
空蝉圣僧与八夫人之间的事情好似能够应对上,只是“善恶不分,颠倒鬼神”这一句看起来又和八夫人没有什么关系。
从目前已知的情况来看,这儿的和尚权力虽大,却也要遵守清规戒律,不能随意破戒。
他们有所法力,能够驱赶妖邪,可他们好似并不知道神砖的存在,只以为现在作乱的妖邪,是原本被流放,被寺庙镇压在此地的妖魔鬼怪。
会不会是因为妖魔鬼怪得了神砖的加持,才能不受寺庙的压制呢?如果是这样的话,他们又该如何才能从妖魔鬼怪手中拿到神砖呢?请空蝉圣僧帮忙吗?

第25章 圣佛心(五)
空蝉圣僧表面上悲天悯人,背过人就让手下弟子杀人灭口,肯定不是什么良善之辈,与他合谋无异于饮鸩止渴,与虎谋皮,还是别贸然行动为好。
这一讨论,时间就过去了,眼看就要申时,楚弦月暂时将此事放到了一边,与鹤龄又去了十方庙。
段维新担心被元吉发现自己踪迹,杀人灭口,暂时不敢去十方庙露面,遂等在了客栈里。
楚弦月按照约定去了后院的北门,之前那个和尚已经等在那儿,见她来,赶紧迎了上来,只是在看见她身后的鹤龄时,又停下了脚步。
他告诉楚弦月,天机不可泄露,只能她一个人进去。
楚弦月回头递了个眼神给鹤龄:“既然如此,你就在外面等我吧。”
“是。”
房间内,不止一个和尚,也不止楚弦月一个信徒,楚弦月数了一下,加上她自己,里面一共有十五人,十个和尚,五个信徒,都是女子,看着还都挺漂亮的。
带楚弦月进来的和尚先让楚弦月与其他几个女子坐到蒲团之上,然后让为首的师兄给她们看看身上的煞气。
为首师兄睁眼看过,连声说:“不妙,实在是不妙,几位施主怕是要大祸临头了。”
女子们一听,都着急了,连忙问要怎么办?
“阿弥陀佛,善哉善哉。只要几位施主诚心信奉佛祖,佛祖自会庇佑,只是,诸位若是心术不正,怕是凶多吉少了。”
“呀!我昨儿偷吃了嫂嫂煮给侄儿的鸡蛋羹,冤说是小侄女偷吃的,佛祖还会不会保佑我?”一女子惊呼说道。
其他人听她这么说,顿时也想起了自己所做的一些不好的事情。
“女施主莫慌,正所谓放下屠刀立地成佛,知错就改,善莫大焉。我们修行,就是要改掉后天养成的坏毛病,去掉肮脏的思想,修正错误的观念,现出本来有的光明,本该有的智慧……”
为首的和尚说话不急不慢,引经据典,一番高谈阔论下来,竟说了足足半个时辰,大家聚精会神听着,愈发觉得这和尚有本事,打心底里对他的话语更信了几分,楚弦月防备着的心也稍稍放下了一些。
“刚刚说的你们可记住了?”和尚说完问她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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