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佳人在怀,那柳下惠究竟是怎么忍住坐怀不乱的?”
鹤龄低低骂了一句,却还是忍着没有胡来,只是在喂水时候,还是会忍不住与她交缠一番。
就在又一次激吻之时,鹤龄隐约察觉到手上的竹竿轻动了一下,非常细微的一下,若不注意肯定会忽视掉,更别说正在亲吻的俩人,好在鹤龄一直防备着,虽然此时反应慢了一拍,还是及时将竹竿从手中甩了出去。
落在沙地上的竹竿里汩汩流淌出水来,水桶里的水也涌了出来,咕嘟咕嘟地冒起了泡,水泡炸开,水花飞溅到地上,门上,紧接着,那些水渍便以肉眼可见地速度扩散,顺着门缝淌进了屋里。
鹤龄见此,赶紧抱着楚弦月从另一侧逃离了出去,另寻了一户无人居住的房子落脚。
确认水鬼没有追来,鹤龄用手摸了摸楚弦月的肚子,感觉到她胃里鼓鼓,便没有再冒险去打水,而是轻声在她耳边吹起了口哨。
约莫等了两刻钟,迷糊中的楚弦月开始忍不住哼哼着喊:“霞光……本宫内急……”
霞光曾是楚弦月的贴身丫鬟,楚弦月此时似乎忘了自己已经不是公主,不在公主府中,这儿没有霞光伺候,只有个莽夫在侧。
随着几次小解,楚弦月身上的症状好了不少,人也慢慢清醒了过来。
鹤龄没做隐瞒,将给她嘴对嘴喂水的事情一五一十地告诉了她,只是省略了那些个唇齿交缠,缠绵悱恻的吻。
“这次多亏你了。”
对于他的做法,楚弦月很是淡定,她从小身边就有太监伺候,于她而言,去了势的太监和宫女没什么两样,所以此时得知被鹤龄嘴对嘴喂水也并未觉得有什么不妥,毕竟这种情况下,也没有更好的办法了。
鹤龄也是知道她的想法,所以才敢将喂水的事情尽数告知,只是看着她不在意的模样,心里又不禁有些不得劲儿,明明刚刚还那么热切地亲吻过,竟就全忘了?
“我记得失去意识之前,我听见宁公子在我耳边说,他今日会继续留在小渔村里面,是为了得到我,他怎么确定我今晚一定会进他的房间?要是我早早睡了,他的计划不就落空了?”
“公主怀疑我们当中有人泄密?”
两人分析了一番今晚的事情,并不知鹤龄方才随手扔的竹竿此时害得回家的珍珠摔了一跤。
珍珠爬起身,看了一眼竹竿,呸了一句晦气,便又匆匆往回赶,并未发现摔倒的刹那,竹竿里溅出了几滴水,落到了她的裙摆上。
水渍晕开,渐渐将她裙摆浸透,可珍珠好似无所察觉,快步回到了家中。
肖伯颜等人听见开门的声儿便赶紧迎了上去,急忙问道:“拿到了吗?”
珍珠没有说话,只是怔怔地看着他们,看得肖伯颜三人都有些发毛了,三人互视一眼,正要往后退时,珍珠突然朝他们喷出了一口水。
程稳缩得快,躲开了,肖伯颜则是手快,一把抓过身旁的祝兆生挡在了面前,腿脚不便的祝兆生怎么也没想到肖伯颜会这么对他,一脸不可置信地看着他。
“人不为己天诛地灭,这是我教你们寻找神砖的最后一点,也是最重要的一点,寻找神砖的路上,从来没有同伴一说,只有活下来的人才有可能拿到神砖。”肖伯颜如是说道。
“你!我做鬼也不会放过你的!”祝兆生叫骂着,伸手想要将肖伯颜也拉下水,可他的脚完全动弹不得,低头一看,脚踝已经被只鬼手抓住,还不等他反应过来,就被鬼手拉入了水里。
明明看起来是浅浅的一摊水,他却好似落入了大海之中,不停地下坠,下坠。
水流所到之处,一切都变得腐败不堪,肖伯颜和祝兆生逃进了房间。
那厢宁公子和师爷也在房里,他们还不知外面发生的事情,听见动静,师爷出门检视,刚一开启门,就对上了一张苍白阴森的脸。
“啊!”师爷吓得失声尖叫,下一秒,他便被水鬼喷了一脸水。
师爷慌忙将房门关上,然后将身上的湿衣裳一股脑儿的全部脱下,可他身上还是沾染了水渍,一只水鬼透过那点子水渍扭曲地钻出,整个盘到了他的身上。
“啊!有鬼啊!有鬼啊!救命啊!救命!”
宁公子连滚带爬躲开师爷,可现在的他已然成了瓮中之鳖,根本无法躲掉水鬼的围击,很快便和其他人一样被水鬼拖入了水中。
听着宁公子的惨叫声,肖伯颜与程稳已经从窗户翻出房间,再从窗后土墙翻出了黄申家。肖伯颜毕竟是老江湖,早就意识到夯土房虽然安全,可一旦水鬼进来,这高大的围墙反而成了祸害,所以他早早地在自己房间后面的土墙里外都打上了铁钉,方便踩踏逃走。
两人就近逃往隔壁人家,正巧撞上回来的鹤龄与楚弦月。
原来楚弦月他们刚刚听到了宁公子与师爷的惨叫声,担心有所不对,遂赶紧回来看看究竟出了什么事情。
“楚弦月姑娘好了?”楚弦月与肖伯颜同时发问。
“说来话长,我们先找户人家躲避。”肖伯颜担心水鬼追来,先行说道,四人便又回到了楚弦月与鹤龄刚刚藏身的人家。
“珍珠一进门就朝我们吐出了一口水,祝兆生没躲开,被水鬼拖走了。”肖伯颜并没有将自己害祝兆生的事情明说,一旁的程稳听罢,只是看了他一眼,并没有拆穿他的谎言。
“宁公子他们呢?”
“都被水鬼带走了。”
“今晚一事,我思前想后觉得不对劲,宁公子好似知道珍珠晚上会出门,故意将我引去他房里。程稳,我问你,今天上午你出门做了什么?你脸上的伤究竟是怎么来的?”
“我睡不着,出去转转,不小心摔了一跤,楚弦月姑娘莫不是怀疑我泄密给宁公子暗害于你?”
“事情太过巧合,我没法不这么想。”
“我们是一起来寻找神砖的,我怎么会泄密给宁公子。”程稳说得很是冤枉,“楚弦月姑娘可别忘了,刚刚在房里时我可一句话都没说,是祝兆生先开口问怎么办,肖大哥才提议让你去引开宁公子的,若说嫌疑,祝兆生的嫌疑更大才是。”
“行了行了,宁公子都被水鬼抓走了,现在追究这些已经没意义了,我们还是赶紧想想明儿个该怎么向族长交代吧,他们还盼着宁公子帮他们搬迁呢。”
肖伯颜站出来打圆场,楚弦月无法,只得先行作罢,几人商量着明日该怎么和族长等人交代今晚的事情。
夜色下,商量着的四人没有察觉到肖伯颜发梢上,轻轻滚落下一颗芝麻大的小水珠,水珠落到他后背衣裳上,晕出了一个指甲盖大的水渍。
慢慢地,水渍一点一点地扩大,将他身上浅蓝色的衣裳慢慢晕染成了深蓝色,若是白日里,众人肯定一眼能够发觉,只可惜现在是深夜时候,皎白的月光白得晃眼,并不能让人看清他衣裳上那被晕染开的水渍。
当一滴水从肖伯颜额上流下,肖伯颜还以为是自己出汗了,毕竟海边热,就算是夜晚也能热得人冒汗,于是他想也没想抬手擦了一把,然后随手往地上甩了甩。
谁也没有察觉到,一颗水珠顺着他的指尖被甩到了楚弦月的鞋上,很快,楚弦月的鞋面也被水湿透了,连楚弦月脚下的地上也湿出了两个脚印。
与他们说着话的楚弦月,隐隐觉得脚上有点凉,她下意识低头看了一眼,就见鞋面上有一双混浊的眼睛正死死地盯着她。
“啊!水鬼进来了!”楚弦月慌张想将鞋子脱了,可还不等她动手,脚下一软,她就陷进了黑暗的水域之中,冰凉的水瞬间灌进她的口鼻,堵住了她想向鹤龄求助的话语。
楚弦月突然出事,让鹤龄还来不及想这是怎么回事,也顾不得什么水鬼不水鬼,当即伸手往水里去抓,企图抓住楚弦月下沉的身体,却不料在他触到水的刹那,水中突然伸出了无数只鬼手,牢牢抓在了他的身上,将他也一并拉进了水中。
眼看着楚弦月二人接连遇难,肖伯颜二话不说,拔腿便往门口跑,程稳稍慢一拍,连忙追上他的步伐,却不料肖伯颜的后背早已经被水浸湿,一只狰狞的水鬼从他湿衣里钻出,此刻正趴在他的背上。
“鬼!水鬼!”程稳指着肖伯颜叫道,脚下忙往后退,却觉脚下一湿,低头一看,才发现整个院子里不知何时已经变成了一个大大的水泊。
凉水席卷而上将他完全包裹,他终也和楚弦月等人一样,不甘地失去了意识。
“维神常照天地,乾坤变化无穷……清风缝裤云作衣,便在天上地下走……穿他不怕人来捉,有他敢打吃孩狗……打是打,不可破我替身法……真是假来假亦真,地水风火假变真……保得本人身平安,何须辨他真与假……”
再睁眼,程稳发现自己到了一处被水淹了大半的地宫,他正躺在一块突出来的石头上,身旁是同样昏迷着的肖伯颜。
楚弦月他们都还没死,先一步已经清醒了过来,此时正探着脑袋往前看着什么,而宁公子此时正害怕地躲在他们的身后,看样子吓得不轻。
程稳推醒身旁的肖伯颜,与肖伯颜一齐凑了过去,只见师爷被摆放在一个阵法当中,在它面前则是一条腐烂了一半的黑蛇,有的地方甚至都能看见黑蛇的骨头。
黑蛇口吐人言,听声音是个女子,刚刚吵醒他的话语,正是黑蛇发出来的。
“这就是蛇娘娘?它在干嘛呢?”肖伯颜小声询问楚弦月。
“楚弦月姑娘别告诉他,这个小人压根不是真心带我们寻找神砖的。”
祝兆生也在,急忙阻止了楚弦月。
楚弦月没有听祝兆生的,还是将事情告诉了肖伯颜,肖伯颜毕竟见多识广,这个时候没必要再闹不和。
“我听它念的咒语,很像是我以前听过的替身术。”
肖伯颜告诉楚弦月等人:“民间有童子命一说,凡是童子命的人,从小体弱多病,家里人便会为其烧替身来做保命。”
肖伯颜的话语提醒了楚弦月,小渔村的村民都认为水鬼杀人是为了抓替身。
传闻说,溺水而亡的人死后会被困在死亡的地方,只有找到替身后才能去投胎转世,难不成蛇娘娘也是淹死的?
蛇也能被淹死吗?楚弦月还未曾听说过。
那厢蛇娘娘还在念:“左耳听阴府,右耳听阳间……你我同生于癸巳年,辛酉月,癸未日,庚申时……天圆地方……律令九章……我做替身……灾厄消亡……”
蛇娘娘所说的生辰八字楚弦月听着有些耳熟,仔细一想,这不就是她之前在余老夫人墓碑上看到的生辰八字吗?难不成眼前的蛇娘娘真的是余老夫人!
楚弦月正想着,蛇娘娘突然停下了声音,然后用尾巴卷起地上的师爷,双双落进了水里。
水花溅起,隐约能看见师爷挣扎的动作,没多久,水面恢复了平静,师爷也没了动静,等浮上来时,已经成了具尸体,蛇娘娘盘旋在他的肚皮上,尾巴轻摆,像是划船一样顺水离开了地宫。
第15章 蛇娘娘(十四)
“愣着干什么,赶紧逃呀!”宁公子最先反应过来,嚷嚷着快逃,可四处都是水,不管往哪里逃,都能被水鬼们找到。
众人吵闹商量之际,站在一旁的珍珠突然落入了水中,只见阿来不知何时摸了过来,正准备送珍珠离开。大家好似抓住了救命稻草,纷纷跟着跳下去,妄图沾沾珍珠的福气,只是不管他们怎么在水里扑腾,也还是被撇下了。
“他奶奶的,多带两个走能怎么的?!”宁公子大骂的声音回荡在地宫中,久久不绝,但这也不过是无能狂怒罢了。
还不等大家商量出另外可行的办法,蛇娘娘摆着尾巴又回来了,她身边并不见师爷的尸体。
蛇娘娘似乎没有发现他们当中少了一个人,用尾巴卷住了个头最为打眼的程稳,将他打晕放在了阵法中央,而后蛇娘娘又继续念起咒来。
“怎么办?”这是几人此时说得最多的三个字,答案大家都已经知道了,谁也没有办法逃脱这个必死局。
眼看蛇娘娘第二次的咒语快要念完,楚弦月深吸一口气,鼓起勇气高声说道:“余老夫人,您别费劲了,这个囚仙局,连师从黎山老母的千年蛇妖白娘子都破不开,更何况您呢?”
楚弦月的话语让在场众人都有些莫名其妙,不明白她为何会这么说,而那厢蛇娘娘却是停下了念咒的声音,眨眼盘到了楚弦月身上。
冰凉的蛇身紧紧贴在楚弦月身上,蛇腥味与腐味直冲鼻腔,熏得楚弦月几欲作呕。
“你怎么知道我的身份?”蛇娘娘语气惊奇,好似楚弦月是第一个发现它的真实身份的人。
“我今天在山上看到了你墓碑上的记载,上面的生辰与你刚刚念的咒语对得上。”
“你又是怎么知道囚仙局的?”余老夫人仍是不可置信。
楚弦月挤出一个笑,尽量显得自己和善一点:“要看清囚仙局不难,后山是你的地盘,你却从未在这周边出现过,只驱使水鬼帮你抓人,很明显,你不能离开后山,至于原因,我想是因为你儿子余秋升。”
余老夫人没有回应楚弦月的猜测是对还是错,而是示意她继续说,看样子,楚弦月应该猜得八九不离十,余老夫人会变成如今这样,与余秋升脱不了关系。
“我会猜测余秋升的原因有二,首先,只有余秋升一行人是被蛇咬死的;其次,我无意看到了余秋升的随笔,发现他在给你守孝期间写了许多艳诗,可见你们母子的关系并不好。”
“大户人家的墓碑雕刻讲究,碑上不仅留有墓中人的生平,还会刻画上许多寓意吉祥,符合墓中人的画。秦雪梅教子,许仕林救母,一幅说的是严母教子,一幅说的是孝子救母。
但从余秋升的随笔来看,他肯定不是孝子,那么孝子救母这幅画就不成立,没有许仕林搭救的白娘子,生生世世都会被压在雷峰塔下,正合了我对你不能离开后山的猜测。”
“碑上字是生前事,碑上图也不会无缘无故雕刻上,你猜的没错,他早就打算要将我永远囚在这里,碑上已经泄露了他的意图,只可惜我当时并不知情,不知道他竟这么狠心,便是死了也不让我好过!”
提起不孝儿,余老夫人明显动怒,盘在楚弦月身上的蛇身也收紧了许多,勒得楚弦月肉疼。
“你们母子俩怎么会闹成这样?”楚弦月非常好奇,“你就算不是他的亲生母亲,也还是将他教育成才了,他能高中状元,能封侯拜相,肯定离不开你的谆谆教导,他究竟为什么会这么恨你,连死后都不让你好过?”
“不是自己肚子里出来的,总是隔着一层,尤其那女人还在从中搅和,离间我们之间的关系。”
余老夫人口中的“那女人”指的是余秋升的亲生母亲陶桃。和秦雪梅教子一样,丈夫死后,由妻妾二人共同教养遗腹子,不同的是,陶桃原是余家的表小姐,从小寄居在余家,与余家上下关系都十分亲近。
“因着这层关系,陶桃一开始在余家就比我更像是个当家主母,本该由我这个嫡母照顾的儿子也被她以要喂奶的理由留在了身边,公公婆婆全都帮着她说话,好似我是个要拆散他们母子的恶人一样。”
那时她刚刚进门,不敢违逆公婆的话语,便也就听之任之,答应让陶桃照顾余秋升到断奶,可没想到真到那一天时,陶桃又不干了,寻死觅活地阻拦她将孩子抱走。
她心肠软,见不得人家寻死觅活,也架不住公婆的劝说,终于还是答应了下来。
那之后陶桃负责照顾孩子的生活起居,她则负责教导孩子学习。
“小孩子嘛,你们也知道,心性不稳,对于那些个晦涩难懂的文章总是很抗拒,我为了能让他能多学点东西,免不得要严厉些,有时还会用木板打他手心,这让我们本来就不亲近的母子关系更加不好了。小孩子不懂这些我不怪他,可陶桃那么大的人了,竟也像孩子那般不懂事,经常为着这些事情与我吵闹,觉得我故意为难,故意打他,还说什么,不是我自己生出来的孩子不知道疼。”
她经常因此与陶桃吵架,好在这件事情上面公公婆婆都支援她,只是孩子慢慢地打心坎里记恨上了她。
“要不是我的严厉教导,余秋升后来怎么可能高中状元,你们说说,他是不是白眼狼?”
说起曾经,余老夫人仍是气愤不已,生气之下,她的灵魂从蛇尸身上飘了出来,大伙儿看到了她死时的模样,头发梳的一丝不苟,衣裳也板板正正地穿在身上,满是皱纹的脸上尽是严肃之色,可见其生前是个多么端正的人。
楚弦月见此,便想将身上盘旋着的蛇尸弄下来,却不料稍一使劲,蛇尸身上的腐肉就掉下来了一大块,楚弦月下意识接住,那一团滑腻腻的腐肉混合着腐血,顿时被她抓得个稀烂。
“啊!”楚弦月何曾遇到过这种情况,脸都吓白了,赶紧将身上的死蛇给扯下来,也不管将会不会将蛇尸给扯断,一旁鹤龄赶紧帮着她一块儿弄,并让她在自己身上擦擦手上腐烂的血肉。
他们慌张的样子逗笑了刚刚还在因过往而生气的余老夫人,笑容让她脸上的皱纹舒展开了,严肃的眉眼也因此变得温和,从她眉眼间可以看出,她年轻时,肯定也是个大美人。
第16章 蛇娘娘(十五)
楚弦月缓和了好一会儿才又平定下情绪,继续问余老夫人:“一般来说,未婚夫在婚前死亡,女方是可以要求退婚的,秦雪梅会嫁给死去的商林是因为喜欢她,不想辜负他对自己一片痴情,你呢?为什么会嫁给个死人?”
“婚约定下,我便是他们余家的人了,他活着我给他生儿育女,传宗接代,他死了我也要为他披麻戴孝,为他守寡守节,为余家拿座贞节牌坊争光,这是规矩,是女德。”
听着她这话,楚弦月莫名地想起了小渔村那些守寡的小嫂子们,想起了她们说要一起守寡拿贞节牌坊光宗耀祖。
“咳……”肖伯颜轻咳一声,打断了楚弦月的胡思乱想,他并不满意楚弦月问些乱七八糟的事情,眼神示意她赶紧问正事。
楚弦月也知自己刚刚问远了,赶紧将话题拉回来:“您死后怎么又成蛇娘娘了?”
“这事说来话长了。”或许是因为楚弦月聪明,猜中了她诸多事情,余老夫人并不介意与她多说说。
“我原先身体与魂魄都被封在棺材里,我能够清晰感觉到身体慢慢腐烂的过程,感觉着蛆虫在我身体各处钻弄,啃咬,繁衍,那种滋味,简直是生不如死。
海水倒灌,冲垮了我的棺材,我才得以逃脱那可怖地折磨,只是棺材不是束缚我的原因,我还是不能离开这座山。
于是我想,换个身体可能就能出去了,正好那时我碰到一条被洪水冲撞得奄奄一息的蛇,我便附身到了蛇的身上。
结果你也看到了,我还是不能离开,被吸引来的水鬼见着我的蛇身,以为我是在山上修行的蛇妖,都敬称我为蛇娘娘。
我是属蛇的,他们这叫法让我想起了被压在雷峰塔下的白娘娘,她和我此时的境遇何其相像,我也希望最后能像白娘娘一样离开雷峰塔,飞升成仙,便接受了蛇娘娘这称谓,一直以蛇身示人。”
“水鬼为什么会被吸引来后山?”楚弦月终于问到了正题,心中有数的肖伯颜等人都不禁将心提到了嗓子眼。
“说来你可能不信,我绝望之际,得到了一个宝贝,多亏了它,我才能坚持到现在。”
“能给我们瞧瞧吗?”肖伯颜几人都知道她说的宝贝是神砖,听到此话,忍不住插嘴问道,却不料他这一问,顿时让余老夫人翻了脸。
楚弦月赶紧安抚道:“他应该只是想开开眼界,没有别的意思。您刚才说余秋升是白眼狼,所以您咬死了他,为何又屠杀这么多无辜村民呢?”
楚弦月及时转移了话题。
“我也是没办法,都是为了逃出去。”
余老夫人指指水鬼:“水鬼死后也会被拘禁在死亡的那片水域,要想离开需得找到替死鬼,代替自己被拘禁在那处,我以前也听说过烧替身等事宜,于是就决定用人试试。我不能离开后山,只能让水鬼帮我抓人来。”
余老夫人说起自己的杀戮,言语中没有半点悔恨,数百条人命对她的自由而言,好似完全不值一提。
楚弦月突然觉得喉头有点发紧,不禁用力咽了咽口水,小声道:“那可是活生生的人,你怎么忍心……”
楚弦月说得小心,唯恐惹怒了余老夫人,然而还不等余老夫人回答,一声嗤笑打断了他们的话语,只见角落里不知何时多出了一个男鬼,他浑身发乌,并不像是被淹死的水鬼。
“她本来就是个心如蛇蝎的毒妇,生前是,死后更是。”
“你怎么来了?”余老夫人看见他,脸上顿时露出了凶光。
“你在背后嚼我舌根,我自然要来,怎么可能放任你颠倒黑白。”
“你是余秋升余大人?”眼看他们就要针锋相对,楚弦月赶紧插嘴打断。
“没错,我就是她口中的白眼狼,你们认为的不孝子。”
余秋升飘到余老夫人面前:“你口口声声说我是白眼狼,言辞凿凿说余家上下合伙欺负你,你怎么不提你是怎么算计杀害我亲生母亲的?怎么不提你所做的一切根本不是为了我能成材,而是为了自己能够得到贞节牌坊,为了能像秦雪梅那般名扬四海?”
方才余老夫人所说的事情,在余秋升嘴里调了个个。
那时候,余老夫人刚嫁过来,年纪尚小,根本不懂照顾刚出生的婴孩,于是将年幼的他全然交由奶娘照料,奶娘再细心也不及亲娘,生母觉得与其这样,不如由她自己来喂养,便求了祖父祖母帮忙说情。
才刚学会说话走路时,她便张罗着先生给他启蒙,将他拘束在书房中学习,每日不学会她规定的东西就不准吃饭,若是敢哭闹,还得挨板子。
那比他手掌还宽的竹板,啪啪地打在他的手心上,他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她就在旁看着,一点怜惜都无。
“你们说说,哪个母亲会这么对待自己的孩儿?不是自己生的不知道疼这话也没说错吧?她从始至终就没有把我当作她的孩子,而是她拿贞节牌坊的工具!”
面对余秋升的控诉,余老夫人仍旧不以为意:“慈母多败儿,要没有我的严苛要求,只凭陶桃,你怎么可能金榜题名?怎么可能封侯拜相?”
“是,在这件事情上我得感谢你,不管你的初心是什么,可我要是知道会因此害死母亲,我宁愿不中这个状元,不做这个官!”
“中状元为什么会害死你母亲?”楚弦月小声插嘴问他。
“我中状元后,皇上得知我家情况,大为赞叹我的两位母亲,并要为我的两位母亲赐下贞节牌坊。
于是我便回家与家里人商量将生母由妾提做平妻,以后两位母亲平起平坐,不分妻妾,谁知这个提议竟让她起了坏心,故意败坏我母亲的名节,逼得我母亲上吊而亡!”
“这事怪只怪你自己。”余老夫人撇过头去,“我一世辛苦浇水施肥结出来的果子,她凭什么不费吹灰之力就得到了?更别说这些年来,她还在一直干扰我教导你,不停地拖我后腿。”
“怪我?你竟还敢怪我!”
余秋升怒极了,整个地宫都因他的咆哮声而有所颤动,水面更是起了波浪,拍打到了楚弦月他们所站的石头上.
不过他这点子本事在余老夫人面前是完全不够看的,余老夫人轻一挥手就平定下了他引起的动乱。
“早在你出生时,她就该给你爹殉情陪葬去了,也亏得我仁慈才放任她与我作对那么多年,她不知感恩,竟还想与我平起平坐,她怎么不该死?
再说了,她本就是个不安分的,不然也不会小小年纪爬上你爹的床,未婚先孕怀上你这个野种,那一次虽有我的设计,但也是她自个儿骚浪,才会让人得了手。”
第17章 蛇娘娘(十六)
听着余老夫人一再侮辱他的母亲,余秋升怒不可遏,还想要反抗,可他根本就不是余老夫人的对手,反被她按在地上无法动弹。
“我劝你还是老老实实地待着,少来触我霉头,不然我让你好看!”
余老夫人说完,将余秋升往空中一抛,余秋升便消失得无影无踪,也不知被她弄去了哪里。
“行了,废话也说够了,继续祭祀吧。”
余老夫人又回到阵法中,楚弦月忙追上去,讨好说道:“余老夫人且慢,我还有一事不明,您不如与我一并解惑了吧。余秋升那么与您不对付,您为何还要留着他?莫不是囚仙局的破解之法就在他身上?”
楚弦月并非胡猜,墓碑上画的许仕林救母,白娘娘之所以能从雷峰塔下出来,是因为孩子的诚心跪拜祈求感动上苍。
“没错,余秋升早就将这局破解之法告诉于我,只要与我有所羁绊的孩子在我墓前诚心跪拜,就能够将我从这儿放出去。我守寡一世,无儿无女,没有血缘羁绊的孩子,生前有所羁绊的孩子也只有余秋升一个,只可惜,他怎么都不愿放过我,我只能另想他法。”
楚弦月咽了咽唾沫,小声说道:“我或许有个能救您出去办法……”
“你再说一遍!”
楚弦月声音太小,余老夫人听得有些不太真切,但也足够她为之一惊。
“您没发现我们这儿少了一个人吗?”
“他们逃不掉的,等先祭祀完你们,我再差水鬼去抓他们。”
“他们两个生前是夫妻,死后妻子为丈夫招魂,一人一鬼夜夜在间小屋子里私会,而就在今日,那妻子告诉我们,她怀孕了,算日子,是她丈夫死后变成水鬼之后才怀上的。人能育鬼胎,鬼或许也能育人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