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沧这疯女人,怎么这么大火气!
阮嘉沣太?阳穴突突跳,表情变来?变去,最?后咬牙瞪了她三秒,愤愤转身走了。
“啊……嘉沣……”新女友在身后呐呐喊他。
保时捷呼啸而过,飞快驶离了学校。
新女友不可思议地看回她,杨沧直接升上玻璃踩油门要走,视线瞥到旁边,看到从一条小路上走出?来?的,失魂落魄的傅一璇。
傅一璇黯然?的往校门口走,顾忌周围会遇见同?学,强撑着不要自己掉下眼泪。
她拒绝了周轩去车站送她,理由是她走得匆忙,还?有很多手续麻烦他赶紧去处理,只有她明白,自己真的害怕和他一起到车站,她会拉着周轩,不管不顾地求他陪她一起回去。
小城市的枯燥窒闷,鸡毛蒜皮又沉重的生活,她一个人真的不知道该如何面对。
然?而,那样做对周轩太?不公平了。
她不想逼他。
汽车的响动打断了她的痛苦,傅一璇注意到动静看过来?。
车窗降下,两人对视,她僵了下,朝杨沧点了下头?,拉着行李箱继续往前走。
车往前走,杨沧说:“上车。”
傅一璇:“……不用了杨小姐。”
“上来?,我有话?跟你说。”杨沧说,耐着性子,尽管她觉得,这对小情侣在某种程度上还?挺相像,对自己无法反抗的事情没有一定的认知。
傅一璇眼眶的红肿都还?未散,更不知道自己在这个时候要怎么面对杨沧。
杨沧看出?她的防备:“我还?没坏到对女人落井下石,咱俩唯一的矛盾就是周轩,一个男人而已,真有那么重要?”
傅一璇猛地顿住,“所以你能放过阿轩?”
杨沧沉默无言地看她,叹了口气又轻笑:“是他对你来?说真有那么重要吗?”
“上车。”她又道。
傅一璇拗不过她,坐上了车。
“去哪里坐车?”坐上以后,杨沧问她。
傅一璇顿了下,很快反应过来?,“刚才?你和阿轩在一起?”
杨沧看她一眼,又看向前面的路,“我喊他去泡温泉了。”
她毫不掩饰。
傅一璇低头?看着扣在一起的指甲,闷声涩然?问道:“你能不能放过阿轩?”
“我以为你会想先?指责我呢。”
“指责你有用吗?”傅一璇问。
她指责这个冷冰冰的清城十年了都没有给她一个容身之地有用吗?她指责命运对她和善良的母亲不公有用吗?她指责强权不该压迫这些生活本就喘不过来?气的人难道这样的事就不会再发生了吗?
杨沧有些欣赏地看她:“你很聪明,甚至比周轩还?通透些。”
“阿轩不是不明白,只是不妥协。”她摇头?说,跟着道了自己要去高?铁南站。
杨沧送她过去,傅一璇问起她和周轩的相处。
她没什么重点的说了些,傅一璇安静听着,偶尔点点头?,大多数沉默不语。
杨沧转头?瞥了她一眼,“你可以指责我。”
“杨小姐,你知不知道,你是我梦想中最?想成为的女人。”
“嗯?”
“任性,潇洒,恣意。事业上已经获得了巨大成功,不用被世俗所烦累禁锢,可以随心?所欲的追求自己想要的一切。”
“哪怕我的选择伤害了你?”
傅一璇苦笑,“所以是个悖论,我羡慕你的任性,但你的任性又伤害了我。”
杨沧沉默,“抱歉。”
傅一璇终于望过来?,真切地看着她:“你该道歉的人是阿轩,你们不可能的。”
杨沧满不在乎:“我这里没有什么不可能。”
傅一璇想了想,忽然?笑了起来?,“看来?,没有人会不跌跟头?,狗逼的生活对每个人都还?是很公平的。”
杨沧的右眼皮跳了下,不可思议地看向她,简直不敢相信从这个温柔有力的女孩嘴里听到了什么。
“杨沧,你要是喜欢周轩,有本事你就去追吧。”
“相信我,你要对抗的不是我。”
“周轩和你,是完完全全两个道上的人。”
杨沧调转车头回公司。
忙碌的毕业季就在?愈发燥热的天?气里结束了,蝉鸣声一阵高过一阵, 这个夏天?, 看?样子比往年?都要热上许多。
周轩也开始了忙碌的求职, 一篇《Nature》在?手,公司给到他的意向职务的薪水在?整个行业里都算是顶薪,从一流的科研企业到顶尖的外资企业再到国企研究院, 他收到了大大小小三十多个的Offer, 薪资也算可?观,但?一直到七月份,他都没有确定自?己要进入哪家公司。
是选择随着产品研发的成功上市而?水涨船高的薪水甚至是公司股票的分红, 还是偏于一隅沉淀下来继续潜心做科研, 踏踏实实为国内的芯片走向世?界顶尖做那一个微不足道?的奠基人。
他以为自?己会很清楚自?己想要什么,但?母亲催促询问工资薪水的电话, 外出找房时?那高昂的租金,都让他在?反反复复中?,迟迟未定。
他其实清楚的知道?, 他冷漠孤僻,对着科研一根筋的性子,并?不很适合企业卷到疯魔的狼性文化, 而?国内的科研院也未必就是一块完美纯粹的净土。
然而?,理想和现实还是让他不断纠结。
在?这期间,学校开始放暑假, 他也彻底结束了学生生活。
两千五一个月,只租到了一个很窄小的次卧,三室一厅,他那个是最小的一间,同一对情侣和一个年?轻的男生共同合租。
房间里多数时?候吵吵闹闹的,东西摆放在?杂乱不堪,厨房地面的污垢更是黏黏糊糊的难以下脚,因为这片地方交通方便,乘坐地铁公交的线路多,他也没什么可?再挑剔的了。
白天?他多数时?间在?外求职或去清城图书馆,晚上很晚回来,倒也勉强生活得了,不过确定工作迫在?眉睫,在?发《Nature》的各种奖金没有到账前,不低的租金不足以让他消耗太久。
在?这期间,杨沧三不五时?的来找他。
七月份,公司要盘点上半年?的项目、资金等等,这段时?间杨沧也是忙的脚不沾地,偶尔一个喘息又要去国外出差,等她某个夜晚冷不丁想起周轩时?,发现两人小半个月没见了。
电话打过去,那边接通,但?依旧是无人说话。
杨沧习以为常,只干脆问:“你在?哪呢?”
等她驱车从自?己的豪华公寓一路开到老旧的小破楼里,车堵在?一个胡同口都进不去时?,脸彻底黑了,严重怀疑周轩在?报复自?己。
过了五分钟,他穿着一身黑裤黑T恤,从黑洞洞的小巷里走了出来,趿拉着一双拖鞋,走路声诡异的回荡在?街道?里,让杨沧拧眉几乎以为是个犯罪分子走出来了。
“你什么情况?”她蹙眉打量他。
“穿了一天?的皮鞋,脚疼。”
应该说是这段时?间面试,没有一天?不在?穿皮鞋。
习惯了踩恨天?高上班的杨沧无语,“真矫情。”
周轩一道?冷冷眼风掠过来。
“走,饿了,陪我去吃夜宵。”她摆手,发号施令。
毫无反击之力?的周轩麻木上车。
两人都不太挑剔,又或者周轩从来不挑剔,单看?吃饭那天?杨沧想不想挑剔,这天?两人就近找了家看?起来卫生还可?以的饭店,两人吃着饭,有一搭没一搭的说说话,结束后她把他送回去,扬长?而?去。
一个多月,两个人基本都这么一个相处状态,平和,泛泛。
杨沧想起他的时?候,他就陪同吃个饭,杨沧忙的时?候,他比她也清闲不了多少。
时?间匆匆的往前走,八月份的夏更热的涌进来,扑面而?来的滚烫热风让午后街上的人越来越少了。
杨沧也就几乎不在?白天?找他,偶尔会晚上突然一个电话,喊他去河边散个步。
一般这个时?候,就是什么合作公司的老总她又看?不顺眼了。这时?候的杨沧,就会变得尖锐又充满戾气,阴阳怪气的,偶尔还要把火气转到他头上。
“笑一个,跟我出来,怎么总面无表情的。”她啧了声,不满说。
周轩:“你可?以回去。”
杨沧冷下脸,“你在命令我?”
周轩懒得跟心情不好的女?人说车轱辘话,干脆抱臂看?河里的风景。
“哼。”她嗤道:“早晚有你听我话的时?候。”
周轩垂眸,细长?黑睫在眼边落下暗影。
河面摇曳的细碎朦胧的薄纱光影里,倒影着一个讥讽的笑。
杨沧没看?见,当然她也不在?乎。
多数情况下,两人的相处状态是和谐的,聊工作聊求职或者干脆什么都不聊,安静的坐在?一起也是一种交流。
杨沧还会叨叨他几句,“工作确定下来赶紧去学开车。”
再这样下去,她真成司机了。
八月中?旬,忙了一阵的卢平妙给她打电话。
“聚一聚呗,叫上小沣,修丞咱们几个喝个酒,这一阵忙死了,好久没见了啊。”
杨沧翻看?着文件,漫不经心地听她抱怨着。
“要不我们去露营?现在?梦云湖那边的风景正是好的时?候,我们去那露营撸串也可?以啊。”她滔滔不绝畅想着。
挂了电话,杨沧就给周轩拨了个电话,“后天?有时?间吗,我们去露营。”
风景那么好,谁想又跟那几个家伙出去。
露营这天?偏偏天?气不太好,从早上起来就是阴云一片,远处天?际卷着沉沉乌黑,一场大雨似乎随时?要来。
杨沧兴致来了,也不想往后拖。
今天?她换了辆越野车,车上露营帐篷等需要的东西司机已经全都准备好,停到周轩的小胡同前时?,他已经低着头在?等,只不过心不在?焉的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今日他穿着一件天?蓝色的运动衣,有些?发白的牛仔裤和一双造型简单的白色板鞋,他的穿搭就像他这个人,简单清爽,杨沧却看?的满意的挑起了眉。
灰色的砖墙前,他虽然背着包低着头无所事事站在?那,但?那张挺直的背却始终没有弯过,双腿修长?笔挺,仪态自?然,那张专注想事情的侧脸线条流畅俊美,只是安静的立在?那里,却有读书人的文雅持正,又有竹林之风。
在?他的身上,从来不见博士生的呆板笨拙,那轻描淡写什么都浑不在?意的眼神里,藏着一双漆黑锐利又聪明的眼睛。
知世?故而?不世?故,是周轩给她的感觉。
他漆黑目光看?过来,她嘀喇叭。
他走过来,杨沧问:“想什么呢?”
“工作我确定了。”
“哦?”不用他说,杨沧也知道?他最近在?苦恼挣扎什么,也没问他最终选择了什么,只道?:“那今天?还真是个不错的日子,可?得好好露营了。”
可?能是阴天?的原因,梦云湖边的人没有想象中?的多,两人依着湖边,寻了一处安静盛放着白茉莉的花丛旁停下。
杨沧把车顶帐篷先?打开,然后把天?幕给周轩,“一会可?能要下雨,我们先?把帐篷搭了。”
周轩看?着她高级的全套帐篷配置,也没说什么,只在?她的指导下安静做事。
“把梯子抽出来,记得把床垫也拉下来。”杨沧吩咐着,自?己先?从车后面摸了瓶啤酒出来,靠着车门娴熟的撬开喝起来了。
周轩:“回去怎么开车?”
杨沧动作不停,又灌了口,神清气爽才缓缓道?:“睡到明天?酒精消了不就能回去了?”
周轩冷冷掠她一眼,不搭理她这张嘴就来的话。
杨沧坏笑,伸手点他:“把棚顶撑开固定紧实点,别一会下雨风给吹开了。”
“你懂你来。”
“我懂的可?不止这一个,都能让我来吗?”她眨眼问。
周轩脸黑了。
杨沧笑的更开心,继续指点着他:“把天?幕和外帐连接起来,一会下雨了我们就坐帐篷下面喝酒。”
“还有凳子和烧烤炉,都放在?车后,去拿过来。”
“你平时?爱喝什么酒?黑啤白啤果啤还有白酒我都拿了点,你喜欢哪个?”
“我不喝酒。”
“出来玩不喝酒有什么意思。”杨沧可?不依他,放下酒瓶,在?他搭好的车顶帐篷和天?幕旁边转了圈,“嗯,还不错,挺结实。”
她拉了小凳在?他旁边坐下。
周轩正在?看?烧烤炉里的炭火,里面的碳都还没拆封,肉眼可?见都是新的,旁边还有个说明书,他拿起来看?,杨沧取笑:“这么爱看?书,这也要看?两眼。”
“这种碳不好烧起来,需要搭一下让下面通风好起火。”
“那你研究,我去拿酒精。”
以前这些?活哪里轮得到杨沧来干,但?周轩显然也都没弄过这些?,两人生了半小时?才终于把火点着,烟呛得脸上薄薄一层灰的他们松了口气。
杨沧看?着周轩,伸手擦了下他的脸。
指腹轻捻过。
周轩防备瞪她,杨沧:“我脸上有灰吗?”
他抽过纸,强硬塞到她手心,杨沧胡乱擦了两下,又把纸丢进火里,帮他烧得更大。
一顿折腾,两个生手终于吃上烧烤。
杨沧目光从远处波光粼粼的湖面看?回烤架上焦灿金针菇,香气四溢,他拿起一串递给她。
杨沧满意地尝了口,回味无穷的长?嗯了一声,然后道?:“齁咸。”
正打算继续往肉串上丢把盐的周轩默默收回了手。
杨沧乐了,“没做过饭啊。”
“……很少。”
“也是,我们周大天?才估计从小到大就一门心思学习了。”
周轩抿抿唇,没有反驳。
杨沧拿起那串好了的青菜,分别放了点旁边的调料递给他,“我独家秘制的调料,肯定好吃,你有口福了。”
“不用。”
“吃。”杨沧强硬喂到他嘴边。
周轩无奈,抬手要拿,杨沧手躲着绕开,眨了眨眼:“你手油,我喂你啊。”
“……”
“快点。”她催促。
周轩蹙眉,“杨小姐,你……唔。”
“废话真多。”杨沧一把塞进他嘴里,“怎么样?”
“……食之无味。”他客观评价。
一天?饭没做过的杨沧闷笑:“哦?我看?是你心乱了吧。”
周轩一噎,犀利的眼神向她扫射过来。
“怎么?不承认?”
周轩朝她翻了个白眼,低头把她乱七八糟调料第一通结果根本不入味的烤串放到一边,继续去给炉子上的抹调料。
“周轩你!”杨沧愣了下,反应过来他做了个什么动作,拍腿大笑起来,“哈哈哈哈哈……”
她眼泪都差点挤下来了,“原来你还会翻白眼,能再翻一个我看?看?啊,真别说,长?的帅,翻白眼也帅。”
周轩:“……”
嘴抽了抽,他在?又想翻个白眼又怕如她意的纠结中?选择了咬牙烤串。
两人闹腾着吃完烧烤,把东西收拾完,湖边的风吹得更厉害了,夏日的燥热滚烫已经被吹走,只有远处的乌云越来越低。
杨沧拉着周轩陪她在?湖边散步消食,手里又玩着一根地上随便捡的叶子。
“周轩。”
两人安静的走了一会,杨沧突兀地喊他。
周轩看?过来。
杨沧问:“为什么没考虑我们公司?”
杨沧沉默。
“因为我。”
“是。”他直白回应,光紫在?整个行业里的优秀不用多说,如果不是杨沧的原因,他毕业投简历的公司里必然会有这家。
“你错了。”杨沧严肃地看?向他,“在?工作方面,我会比任何人都严苛。”
两人的关系不会影响到他工作,相反,她只会以更严格的态度去审视他的资质。
周轩回视她漆黑认真的视线,片刻,纵目远眺望向了湖心小亭,幽幽清风里,它安静的伫立在?那里,静观岁月的更迭,世?事的纷扰。
他轻叹:“不重要了,我选了清科院。”
无论是私企还是外企,无论是重金还是百万分红,都跟他没太大关系了。
杨沧的睫毛轻颤了下,那双明媚张扬的目光牢牢摄在?他身上,尽管她觉得自?己很了解这个人,在?听到这个决定和他释然开怀的语气,心里还是荡了涟漪。
芯片行业现在?在?国内有多重要不必多说,进入清科院固然体?面又薪水也不错,在?这个年?龄段能有这样的工作已经是多少人羡慕不来的,但?是和企业里给出的年?终奖金相比还是显得清贫许多,而?且杨沧能敏锐的察觉到,这个人能创造出的科研价值在?企业里将?不可?估量,这对他来说也是一笔不可?想象的财富。
即便清科院能给他职位、头衔、荣誉,和实打实的真金白银比还是天?差地别。
“不怕后悔?”她问。
周轩笑了笑,瞧着远处的乌云,继续往前走了。
杨沧哼哼,懒洋洋跟在?背后瞧他的身影。
你小子。
她清楚的感觉到,她想拿下这人的兴趣更浓烈了。
两?人还没走回帐篷, 这场雨结结实实下了起来。
淅淅沥沥,雨雾濛濛,从湖面?蒸腾起一片白雾, 湖心的小亭已经消失不见,不少人搭好了帐篷,悠闲的坐在?帐篷下品茶观景。
两?人像个异类奔跑在?夏雨中?。
到棚下时, 杨沧上衣都湿了, 周轩的衣服也都贴在?了身上, 两?人狼狈又搞笑。
杨沧哭笑不得,瞧着头?发湿哒哒趴下,清冷气质尽消, 更像个年轻青涩大学?生的周轩, 忍不住笑出声来。
“这真的是……”
两?人想?着雨快下下来了,便也没敢走太远,但谁能想?到这雨越下越猛, 倒后来简直像在?浇灌, 短短几百米,两?人就成了那被打的蔫了吧唧弯下腰的荷叶。
“你?生个火, 我?去换衣服。”
她爬上楼梯,在?帐篷里把衣服都换了,穿上宽松舒服的吊带白裙。
下来时, 丢给周轩一个毛巾,“你?拿换洗衣服了吗?”
她给周轩说的是出来玩两?天。
“嗯。”但是他并没动作,只用不知?道?哪里来的小棍扒拉着炉里的火, 噼里啪啦,火柴剥落的声音和着打在?帐篷上的雨滴声,清脆悦耳。
火光倒影在?周轩的脸上, 杨沧走过?去,手盖在?他侧脸,强势捧起,看过?来面?对她。
一手的雨水,冰冰凉。
“去换。”
火光里他看来的目光似乎都染着几分温度,氤氲不明,她再要细看,周轩偏头?,避开她的动作起身上去了。
她在?炉边坐下,火苗热滚滚的朝她扑来,赶走了一身寒意。
周轩换完下来,杨沧已经在?煮茶了。
红泥小火炉,她真是既有雅兴,又有享受的资本。
周轩在?旁边坐下,看着她娴熟的温差、投茶、刮沫、出头?汤、结地灵,步骤繁琐而复杂,她恣意的操作着这些茶具,眉眼放松。
篷外的雨渐渐小了许多,淅淅沥沥,远处山雾朦胧,周围林间?绿叶摇曳,萧萧雨声里,和着远处空谷鸟鸣,大自然干净的白噪音悠悠落在?耳边。
他近日来紧绷的情?绪逐渐放松,对自己做下的决定有了切身的实感。
松花酿酒,春水煎茶。
他渐也逍遥起来,为着自己那一任性选择,心生期待。
淡雅清香的茶味飘来,他垂眸,一抔茶静静送到了他眼底。
杨沧明眸善睐,看他含笑。
“尝尝,刚产的新?茶,味道?应该还不错。”
他接过?来,“谢谢。”
杨沧不客气道?:“你?是该好好感谢我?,可没几个人喝过?我?完完整整沏出来的茶。”
周轩:“我?不懂茶。”
“这不重要。”杨沧给自己也倒了杯,遥遥与他点了下杯,送到嘴边轻抿了一口,满意的点点头?道?:“我?身边尽是懂茶的人,但你?怎么知?道?他们就不是牛嚼牡丹。”
“况且……”她慢悠悠地靠过?来,手指捏上他的耳垂,柔软温热,“他们即便懂,我?也不乐意煮给他们喝。”
周轩垂眸,避开她的动作,低头?浅浅啄了她斟的茶。
袅袅茶香,润泽心肺。
他忍不住叹息了一声,抬头?认真地看他:“杨沧,你?真的高看我?了。”
他不配,无论她是好意还是恶意,是一时的促狭玩弄又或者渐生乐趣,这一切都找错人了。
他有太多的事情?要做,有太重的任务要担,有不能辜负的人,有一切只属于?他的现实生活,赤|裸、尖锐、但最真实。
而她,那畅快的前半生只看她肆无忌惮的性格就是了。
“在?我?身上,你?是寻不到畅快的。”
在?一句沉沉腐朽的尸体上,怎么种出一束花来呢。
杨沧执着地看他:“我?从不相信什么绝不可能的话。”
她从前听?过?太多,便是因为不服一一打破了才生成现在?这副狂傲的样子。
不过?是个一览无遗的周轩,能有什么不可能。
说罢,她冷下脸,并不耐烦听?他这样的话。转而看向篷外,靠着木椅背,翘着二郎腿,满眼愉悦又轻狂的欣赏湖上雨景。
只有天地的声音,最能让人放松。
周轩心里长叹。
两?人都不再多言,安静的在?雨中?帐篷下静静坐着,享受着一场清幽美丽的夏雨。
傍晚时分,淅淅沥沥下了许久的雨终于?停了,杨沧因为接到工作电话必须折返回去,原定的民宿住一宿第二日爬山的活动也只能暂时结束。
她忙起来,周轩这个人便又彻底甩在了脑后,去芬兰出差,一天下午坐在?路边的咖啡馆,和乙方的一位负责人聊天,目光落到窗外高大的白人身上,忽的才又想?起他来。
周轩也同那人一样,高大清冷,又或者说他像多数的芬兰人,平淡的眉眼里总流露出不经意的冷漠淡然,喜欢拒人于?千里之外。
醇厚浓郁的咖啡香溢在鼻翼,她的笑渐不走心的勾起来。
结束后,弃了车一个人走在芬兰的街道?上,周围人来去匆匆,她看着异国的风景和各种店铺。
以前,她最习惯的放松方式,便是在?开会结束后把自己抛掷在?一个人谁都不认识的街头?,漫无目的的走来走去,心也渐渐平静下来。
今日走着,心还似乎落在?那间?咖啡厅里,清香的咖啡萦绕鼻翼。
她电话拨过?去,那边响了几秒,最后是机械的女声道?:“你?的电话正在?通话中?。”
杨沧挂掉,随手拐进了左手边的书?店。
等她拿着一本书?出来时,又把电话拨了回去,这次响了一会后,电话接通,那边依旧是无人说话。
杨沧:“刚才在?和谁打电话?”
“一璇。”他回答。
杨沧可不觉得他这是一种老?实回答的表现,眼里闪过?一道?阴翳,又懒懒哦了声,“聊什么呢,说来我?听?听?。”
“一些鸡毛蒜皮。”
“都有什么,说来听?听?。”
周轩:“……”
“怎么,和她有废话聊,和我?就是半天嘣不出一个屁。”她的话语里带着戾气。
周轩:“聊她的母亲,聊医药费,聊工作难找薪水太低,这里哪一个,是你?能理解又感兴趣的?”
“是是,你?们穷的都很有共同话题。”
一句话呛回去,火药味顿生。
“杨小姐没事我?就挂了。”
“给你?买了本书?,算不算有事。”杨沧微讽。
周轩顿了顿,戾气少了些,“谢谢,杨小姐不用在?我?身上浪费心思。”
“屁话。”
“……”
“以后少给我?说这些我?不爱听?的。我?想?浪费的时候,谁也拦不住,等我?没兴趣的时候,你?连见我?的资格都没有。”
“……”
“说话。”
“杨小姐牙尖嘴利,气焰嚣张,我?无话可说。”
“牙尖嘴利有什么用,我?现在?只想?狠狠咬你?一口够得着吗?”杨沧商量起来,“等我?回去,你?能乖乖让我?咬一口吗,因为你?让我?很不开心。”
“……”周轩干脆挂了电话。
几分钟后,连续几个电话他又接通。
杨沧:“你?懂芬兰语吗?我?带给你?的书?是芬兰语。”
周轩:“……不懂。”
“哦。买都买了,看不懂就放家里装一下。”
周轩:“……”
杨沧不挂电话,周轩即便沉默也得应着。
她一路慢悠悠回了酒店才放过?他。
“我?下周四回去,在?机场等我?。”
回去这天,杨沧和赵学?峰拉着行李箱走出VIP通道?,交代好公司的事,他拿着东西先行离开,她一边关掉飞行模式一边往接机处的人群看,视线扫过?,眼神逐渐发冷。
恢复信号的手机在?这时叮叮弹出消息。
她点开,一眼便看到了几十条消息里的周轩。
【杨小姐,抱歉我?这边今日不能去接你?。】
杨沧冷嗤了一声,有被对方不识趣惹恼的厌恶,在?她压着不耐把电话拨过?去时,已经在?想?周轩因为他的忤逆而该受什么惩罚了。
她大步往外走,电话在?第三次才接通。
“周轩,你?真的是很……”她冰冷尖锐的斥责在?那边疲倦沙哑的声线里戛然而止。
“杨沧,我?现在?很忙。”
她到医院时,这里刚刚结束一场紧张的兵荒马乱。
ICU门口,傅一璇脸色苍白到了极点。
仅仅两?个月不见,她毕业时的意气风发和对未来的美好向往尽数消失,原本有点婴儿肥的脸颊此时变得格外瘦削,身影单薄,好似挂在?ICU大门上一张摇摇欲坠的白纸,随时要被一阵风吹落在?地面?,裹挟着冷意带进那病房内生死救亡的危险中?去。
走廊的白墙边,刚在?医院收费处交完一笔钱的周轩走过?来,把哭的已经没力气,浑身在?颤抖的傅一璇扶到旁边的椅子上。
她坐都坐不住,整个人像没了骨头?的软趴趴橡皮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