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红娘子怒道,“你做梦!我不会偷盗宝库的!”
“好。”那女官冷了脸色,抓住她的手腕,“那你就同我去见尚宫,判了罚,看你主子会不会包庇于你?”
红娘子咬牙道,“你要告发便告发吧。”
“你想清楚了,你要告发了我,你一分钱也拿不到。”红娘子慌急中思索道,“你若将字据还我,这一包东西你便带回去,慢慢变卖,百两金的价值总归有的。”
那女官却半分不为所动,“实话告诉你吧,你这些东西我还不看在眼里。你乖乖听我的话,我便放你一马。我也不要你多做,只要你为我取三样东西,对你来说应当不难。”
红娘子摇头,绝望道,“我同你去见尚宫。”
宫人犯错,皆由尚宫局判罚。
“好啊。”那女官冷笑道,“反正宫女与人私通,也就徒两年吧,只是可惜了你那位情郎,徒两年再出来,太医之位是保不住了,前途尽毁,脸上还要多一道黥印,以后不论走到哪里,旁人都知他是罪人。”
“若是遇上圣上心情不好,判他一个宫刑,那你们倒是可以长相厮守了。”女官以袖掩唇,嗤嗤笑道。
“你!”红娘子怒目而视。
“不急。”女官慢悠悠道,“给你两天时间考虑。想清楚了再答复我。”
红娘子无力跌坐在原地。
主子对她好,她却偷盗库中宝物,岂非不忠不义?
但如若不从的话,她和郑慎独的命运却将如何?
红娘子心中挣扎,痛苦万分,不知如何是好。
两日后,便是亲蚕礼。
亲蚕礼当日,皇后领着众妃嫔前往北郊举行亲蚕礼仪式,皇后身边亲近的宫人们也要跟着同行,若真要…,这一日便是最好的时机。
“红娘子。”桐君催促道,“怎的还不起身?别误了时辰。”
“我…”红娘子面色苍白,“我身体不适,你替我向主子告个假。”
“怎么了?”桐君看她脸色苍白,的确十分不适的模样,“我去替你请太医来。”
“不用了。”红娘子摇头,“只是不小心着了风寒,歇两天就好了。”
“那好吧。”桐君只得道,“那我替你向主子说一声,你就留在这里休息吧。”
桐君看看天色,急匆匆道,“那我先走了。”
红娘子低低应了一声,掌心出了一层细汗。
“主子。”桐君掀开珠帘,谢池春已换好了黄色的鞠衣?,正在用膳,桐君禀报道,“红娘子她身体不适,不能随行了。”
谢池春点头,“着人请个太医来给她看看。”
“她说只是着了风寒不打紧。”桐君道,红娘子自己颇通医术,她说不打紧,谢池春也便没再追问,“准备启行吧。”
“是。”
此次亲蚕礼,是作为皇后的谢池春主持,不过梁垣也和她一同前往。
谢池春和梁垣的车驾在最前方,随后是妃嫔们的车驾,浩浩荡荡驶向北郊蚕室。
百官随行,前来围观的百姓也有许多。
“最前头就是圣上皇后吗?”
“你看着了吗?”
“别挤,谁踩我脚了?”
外围吵吵嚷嚷,里面却是井然有序的。
谢池春以黄筐金钩,摘取三支桑叶。
在她之后,其他的妃嫔命妇才依次开始采摘,皇后用金钩,其下的淑妃贤妃只能用银钩。
采桑之后,还要祭祀蚕神,酬谢内外命妇,整整一日,这亲蚕礼的仪程才彻底结束。
而另一边,在宫中,红娘子从床上爬起来,她手心全都是汗,十分紧张。
今日亲蚕礼,莺时槐序和桐君都跟皇后出行了,只有她称病留下来。
一个小宫女在库房门口洒扫,红娘子对她道,“屋子里茶水泼了,你去打扫一下。”
“好。”小宫女不疑有他,忙进屋内去打扫茶水,红娘子心一横,进入库中,心如擂鼓,按照那女官的要求取了三样东西,一面飞天宝石八棱镜,一支金嵌宝石花簪,一对孔雀纹玉臂钏。
红娘子急匆匆揣入怀中,关上库房门。
仍旧在那假山之后,红娘子直至走近,心中仍在犹豫不决。
“东西带来了?”那女官伸手道。
红娘子警惕看着她,“先将字据还我。”
那女官拿出字据,红娘子正要伸手去夺,她将手向后一撤,“东西。”
她身后还跟着两个强壮太监,若要硬抢也不可能,红娘子只得把东西拿出来,那女官拿了东西,将字据扔还给她,红娘子捡起来,愤愤撕成碎片。
红娘子失魂落魄回去,却不曾发觉,那女官绕了一圈,竟然又回到假山后头,放下一包东西。
不久之后,郑慎独竟然也来到假山之后。
郑慎独左右看看,并未见到人,红娘子不是传信约他来此吗?
地上却有一包什么东西,郑慎独捡起来一看,里面是一面铜镜,一支簪子,一对臂钏。
这些是何物?郑慎独正疑惑间,四周却忽然涌出好几个人来,将他包围着,领头的正是威胁他们的那位女官。
郑慎独心中一惊,已被两个太监押住。
女官捡起那包东西,冷面道,“郑太医盗窃宫中财物,人赃并获。”
“您今日这发髻梳的真好看。”薛婕妤笑道。
谢池春坐在主位上,淑妃、贤妃、薛婕妤等嫔妃们坐在下首,向她请安来的。
“主子,周尚宫求见。”桐君进来通传道,谢池春点头,“让她进来吧。”
“皇后。”周尚宫近前,向谢池春行礼,尚宫乃是六局之首,正五品女官,负责管理宫中其他女官。这周尚宫看着四十出头的年纪,一板一眼,“奴婢有一事向皇后请示。”
“周尚宫请讲。”谢池春让宫人拿了一把椅子给她。
周尚宫面带为难之色,“昨日夜里,尚宫局两位女官夜巡时发现郑太医携带几样东西。”
周尚宫身后的女官将东西呈上,正是谢池春库中的飞天宝石八棱镜、金嵌宝石花簪,和一对孔雀纹玉臂钏。
“经查,这几样都是皇后宫中之物。”周尚宫将郑慎独的供状呈上,“郑太医自认是他盗取了皇后宫中宝物。”
谢池春皱眉,郑太医并非贪财之人,况且太医每次来看诊,身边都有宫人跟着,怎么可能盗取得她宫中财物?
红娘子闻此,却已经脸色大变,怎么会这样?
底下,薛婕妤也适时开口,“太医看诊,出入都有宫人相随,如何能盗取宝物?”薛婕妤一脸天真无邪,“是不是有什么误会?这些东西,或许是皇后赏赐呢?”
“薛婕妤。”谢池春掀起眼皮看她,“你对此事很了解?”
薛爱仙忙道,“妾哪里懂这些?不过胡乱揣测罢了。”
谢池春凉凉看她一眼,“既然无知,就不要随意揣测。”
薛爱仙讪讪道,“是。”
红娘子此刻也终于彻底明白过来,那些人费尽心思做此局,根本不是为财,更不是为了针对她,她们要针对的是皇后主子。
嫔妃赏赐太医也是有的,但凡是赏赐皆有记录,况且赏赐多是金银,而郑太医未有婚配,皇后若是私下赏赐他这些簪子臂钏,这成了什么了?她们是为了污蔑主子的清白!
若是主子的清白真叫她们污了,那她就是万死也不能赎罪了。
红娘子扑通一声跪在地上,“主子,这些东西是我…”
“红娘子。”谢池春却开口喝住了她的话头,红娘子这一跪,谢池春很快便猜到了事情大致的来龙去脉,红娘子这丫头傻乎乎的,落入了别人设下的圈套,谢池春喝住她,便是为了保住她的性命。
“这几样东西放在库中久了,我让红娘子拿去司宝司修缮的。”谢池春轻描淡写道,转头看向红娘子,“毛毛躁躁的,东西怎的丢了?”
“主子。”红娘子伏在地上,她也明白主子这样说是为了保全她,红娘子流泪道,“奴婢,奴婢是要拿去司宝司的,不知落在了什么地方了,许是,许是叫郑太医捡着了。”
“是啊。”薛婕妤一脸真挚,“说不准真有这般巧合呢,红娘子丢失了宝物,郑太医捡着了,正要完璧归赵,却恰好叫尚宫局的女官查着了。”
“可是,那郑太医如果是捡着的,为何要自认偷盗呢?”薛婕妤疑惑道。
“是我。”红娘子抬起头来,擦了擦眼泪,一字一句清晰道,“是我和郑太医有私情,所以将东西遗落在他处。他定是为了保全我,不肯说出我们的私情叫我受罚,所以才自认偷盗。”
此事原是她惹出来的,她因为害怕承担后果,所以一步错,步步错,如今,也到了她该承担责任的时候了。
薛婕妤哎呀一声,“姑娘可真是,不过红娘子姑娘是皇后身边的人,就算一时糊涂犯了错,也该从轻处罚才是。”
谢池春看她一眼,吩咐小宫女,“给薛婕妤再赐一杯茶。”
小宫女给薛爱仙再续了一杯茶,薛爱仙不明所以,为何突然给她上一杯茶。
谢池春冷道,“薛婕妤说话拐弯抹角,指桑骂槐,实在费口舌,多给你上杯茶让你润润口。”
薛爱仙的脸色一时青一时白。
反倒是谢池春看不出神色来,红娘子向她一拜,“奴婢甘受任何责罚。”
谢池春下令,“将红娘子和郑太医先行收押。”
“是。”周尚宫道。
“你们都回去吧。”
“是。”众嫔妃宫人依次退下。
“主子。”桐君心中懊恼,其实红娘子和郑太医之事她之前已发现一些端倪,她应当早早找机会同红娘子谈谈,应向主子禀明此事的。哪知红娘子会这般糊涂?
谢池春叹了口气,这丫头真是。
谢池春看着莺时槐序桐君三人,“你们几个,今后遇着什么事情自己解决不了的,一定要告诉我,知道吗?”
红娘子此事若早早告知于她,她为他们俩赐婚便是了,何至于闹到今日这个田地?
“主子,那红娘子她…”桐君心中终是不忍,这丫头虽然糊涂可恨,但是终究她们一起共事多年,如同姐妹一般。
“这丫头。”谢池春皱眉道,“也该吃点教训。”
谢池春要捞她出来,自然也是有法子的,只是这丫头这般糊涂,也该吃点教训叫她长个记性。
桐君听谢池春此话,就知道她并未真正放弃红娘子,松了口气。
“桐君。”谢池春的手指轻轻抚摸过杯口,“我想让你去参加女官的选拔。”
桐君一愣,有些无措,“主子,你不想要我了吗?”
“自然不是。”谢池春拉着她的手坐下,她宫中最得力的二人便是槐序和桐君,桐君槐序都是聪慧沉稳的性格,但是槐序伴她长大,日常她自然会更倚重槐序几分。
谢池春观她们二人性情,桐君细腻,很擅长和不同的人打交道,人缘也广,谢池春想着,让她去做女官,能更好地发挥她的才能。
谢池春拉着桐君的手道,“宫中六局二十四司,尚宫为首,五品虽则算不上特别高,但实际权利高过宫中许多妃嫔。”
虽然重大的事情最终是要由谢池春这个皇后来决定,但尚宫局管着宫中大小事项,从衣食住行到宫人赏罚,这些事情谢池春不可能一一管理,大多数日常的事项还是由六局二十四司来处理的。
经过红娘子这事,谢池春也更加意识到,她是皇后,六局二十四司自然是听命于她,但如今的周尚宫资质平平,底下的女官更是各怀心思,还是该肃清整顿一番为好。
谢池春看着桐君的眼睛道,“桐君,我想你能替我打理六局事务。”
桐君一惊,“主子,我何德何能?”
“你的能力我清楚,如今的周尚宫并不及你。”谢池春道,“我也可以直接下令提升你做尚宫,只是如此只怕六局中人多有不服。”
谢池春道,“我想着,还是你通过女官的考试选拔,我再一步步提升你,如此更加让众人心悦诚服。”
“主子。”桐君伏地一拜道,“我定不负您所望。”
“好。”谢池春笑,“这才是我手底下的人。”
桐君顺利通过了女官的选拔考试,进入尚宫局。
不久,给红娘子下套的那两个女官因多次收受贿赂,滥用职权行违反宫规之事而被革职。
周尚宫以驭下不严上表请辞,谢池春不允,周尚宫再度上表,谢池春批准她请辞,赐以金银财帛,让她返回故乡养老。
“主子。”薛爱仙的贴身宫女秋雁从外头进来,“听说周尚宫二次请辞,皇后允了。”
薛爱仙看着窗外,“她还真是雷霆手段。”
此局原本就是针对谢池春的,那个小婢女红娘子,胆子那么小,最后关头却跳出来坏了事。
谢池春丝毫不受影响,反而趁机将她自己的心腹安排进尚宫局,这么巧周尚宫又请辞了,岂不明摆着要将位置空出来给谢池春的人?
等那丫头做了尚宫,六局二十四司就更没有其他人插手的余地了。
但是薛爱仙现在也无法可施,她在尚宫局的人手都被谢池春一一拔除了,便要再笼络人手也需要时间。
“我使你传出去的话呢?”薛爱仙问道。
秋雁面带难色,“奴婢传出去了,刚开始倒还传播了几日,只是如今宫女们之间流传的故事却都是另外的模样了。”
薛爱仙让人传出去的是,皇后与太医过从甚密,私下赏赐贴身饰物,被发现后忠仆护主,贴身婢女主动认下罪行。
所谓三人成虎,这等宫闱秘事,从来传播得最快了。
薛爱仙皱眉,“现在流传的是什么?”
“话说。”
张婉晴坐在谢池春下首,做出个说书先生一拍醒木的架势,“话说,皇后宫中有一小宫女红娘子,红娘子家世代行医,可惜在她幼年时,因父亲犯罪,家中突遭巨变,八岁的红娘子被没为官奴。”
“宫中岁月寂寂漫长,孤清冷寂,红娘子自伤身世,于红叶上题诗一首,一入深宫里,年年不见春。聊题一片叶,寄与有情人。”
“这片红叶逐水漂流,流到宫外,被太医郑慎独捡到。郑太医心中感怀,不知是哪位佳人写下如此诗句,他将这红叶贴身收藏,直到有一日,他遇到了红娘子,这片红叶从他袖口中掉落出来,红娘子一眼便认出,这不正是她曾经放入水中的红叶吗?”
“一对有情人,命运般地相逢,碍于宫规,却难诉心中情意。”
张婉晴讲起故事来,语调曲折起伏,牵动着听故事人的心肠。
莺时托着腮,“后来呢?”
“后来。”张婉晴一笑,“后来,二人被发现有私情,关在狱中,一个病容憔悴损,一个望月泪长流。”
谢池春笑,这张婉晴还真是有一幅好口才,一个普通的故事经她加工,变得九曲回肠,让人动容。
红叶传诗,原是前朝旧典,让她改头换面,安插在红娘子和郑慎独的故事之中,在宫女中流传甚广。
宫廷空寂寞,宫女们和故事中的红娘子共情,唏嘘于他们的遭遇。
谢池春笑了笑,“红叶传情,缘分天定。很不该再叫他们两相别离。”
谢池春传旨,赦免了狱中的红娘子和郑慎独,更为他们赐婚,叫他们有情人终成眷属。
此旨意之后,谢池春又紧接着向圣上进言,宫中宫女众多,多有冗余,宫女一生长困宫中,故国三千里,深宫二十年,不得享天伦,不得望自由。
谢池春进言,放出一批宫女,此后设立宫女年满出宫制度和每年探亲制度,好叫宫女们不必一生困于红墙之中。
梁垣很快准允,谢池春着尚宫局制定细则。
一时间,宫中十分热闹,宫女们,尤其是满足条件可以选择放归出宫的宫女们感恩戴德,直呼皇后仁德千岁。
而红娘子,经历了两个月的牢狱之后,终于重见天日。
“主子。”红娘子跪在地上,泣不成声,“红娘子做错了事,羞愧万分,对不住主子。”
谢池春居高临下看着她,“你的确对不起我。”
红娘子跪伏在地,哽咽难言。
“抬起头来。”谢池春道,红娘子慢慢抬起头来,一张清秀脸庞上满是泪痕。
谢池春抬手,作势要打她,红娘子仍旧直直跪着,一点也不曾躲,谢池春在她脸上拧了一下,“傻子,起来吧。”
谢池春把她拉起来,“你服侍我一场,你若早些告诉我,我还能不替你周全吗?”
“主子。”红娘子眼泪掉得更厉害了,“我无颜向主子求情。”
“别哭了。”谢池春拿了帕子,给她擦去脸上的眼泪,“都过去了,以后别这么傻了。”
红娘子肿着一双眼睛用力点头。
“我已为你和郑太医赐婚。”谢池春拉着她坐下,将一个锦盒放在她手中,“这是我送你的新婚贺礼。”
这盒子个头不大,但是沉甸甸的,红娘子打开盖子,里面满满当当装着一盒金子。
“主子,这我不能要。”红娘子忙道,眼泪又涌出来,“我何德何能?”
“不许哭了。”谢池春屈指弹一下她的额头,“你这些年攒下的体己都没了,今后你们两个怎么生活?”
“从我宫中出去的人,可不能那么落魄。”谢池春拍拍她的手背,“去吧,桐君她们也有许多话要对你说呢。”
红娘子起身,再深深一拜,走出去。
桐君和莺时槐序几个也都围上来,摸摸她的手和脸,“瘦了。”
红娘子又要流泪了,三人笑拉着她的手,“好了,都过去了。不许哭了,看看我们为你准备的贺礼。”
三人笑闹着拿出几只锦盒,“我们可没有主子那般财大气粗,只能送些小玩意儿了。”
桐君准备的是一套头面,槐序的是一对玉镯,而莺时准备的是一颗圆滚滚的金元宝,莺时粲然一笑,红娘子想打什么样的首饰便用这金元宝去打。
“谢谢你们。”红娘子抱着三人,流泪道。
她能伺候主子一场,遇着这么几个姐妹,实在是她的幸运。
第69章 会咬人的狗不叫
谢池春替红娘子安排了婚礼,她同郑慎独终于守得云开见月明,结为眷属。
桐君也已正式升任正七品典记,另一典记刘典记心中不服,忍不住对着手下两个掌记忿忿道,“我在这尚宫局多久,才升为典记,她才来了多久,已经是典记,和我平起平坐,她若不是皇后的人,哪有这般顺利?”
一个掌记附和道,“就是。她哪有刘典记您细致妥帖?”
另一个圆脸的掌记倒只默默低头不语。在这宫中做事,轻易不言人是非,否则谁知哪一日会传到对方耳朵里去?她瞧着那李桐君李典记还有高升之日呢,她无谓为了讨好刘典记而得罪于对方。
“刘典记,李典记。”司记将两摞厚厚文书分给她们,“这些是符合此次放归条件的宫女名册,你们二人务必核查清楚再盖章用印。”
“是。”二人应道。
桐君拿走自己那一摞文书,这刘典记却把另一摞也放在她桌上,桐君看她一眼,“刘典记这是何意?”
刘典记皮笑肉不笑,“李典记是皇后的人,此次放归宫女也是皇后要推行之事,李典记难道不应该多出一分力?”
桐君平静道,“皇后乃后宫之主。后宫之中,谁人不应多为皇后尽一份心呢?”
刘典记冷哼一声,“嘴皮子倒挺厉害,希望你做事和你的嘴皮子一样麻利。”
刘典记把所有的文书扔下,扭头走了。
桐君看着这堆积如山的文书,司记给的期限两日之内就要全部核查完毕,只有她一人的话,恐怕必须连夜核查,不得休息,才勉强能核查完毕。
桐君拿起最上方的一份文书,开始核查盖印。
那刘典记坐在自己房中,冷哼一声,看来这李桐君也不过是个纸老虎软柿子,没什么可怕的。
“李典记。”
那圆脸的掌记提着灯而来,“李典记,你已忙了一天了,我帮你一起吧。”
桐君对着她笑了笑,“朱掌记,多谢。你帮我盖印吧。”
“好。”朱掌记放下手中灯,过来帮忙。
其实桐君若请她帮忙校对,两人一起自然会快些,不过桐君现在还不能完全信任她,所以只请她帮忙盖印。
两日之后,桐君按期将所有文书交给许司记。
许司记翻阅一番,遣人将刘典记唤来。
“刘典记。”许司记指着左边一摞文书,“这些是你做的?”
“是。”刘典记毫无愧色道。
许司记看她一眼,“你同李典记一起做的?”
刘典记想也不想,“自然是我做我的,她做她的。”
许司记将手中一份文书扔在桌上,“既如此,那你们俩分别做的文书如何都按照不同宫室重新整理过了?”
这些文书原本是按照户籍摆放的,刚刚许司记翻了翻,便发现已经重新按照宫女们所任职的宫室整理过了。
刘典记一愣,许司记警告道,“我知你的性情,掐尖要强。”要强是好事,但也要清楚自己的本事有几斤几两,许司记冷着脸道,“下次再有这种事发生,可别怪我不讲情面。”
刘典记低着头,脸色一阵青一阵白,“是。”
许司记摇了摇头,这个刘典记,办事倒尚算利索,可惜目光短浅,容不得人。
新来的李典记倒是不错,办事颇有章法,对刘典记的恶意刁难,她也没有吵嚷出来让人下不来台,却又在整理文书的时候特意留下这么个口子,就是在告诉她这个司记,这些文书都是她一个人完成的。处事不卑不亢,进退有度。
“李桐君!”刘典记找到桐君,怒道,“你是故意的,是不是?”
桐君不紧不慢,“不知刘典记所指何事?”
“你还装傻。”刘典记怒气冲冲,“你故意把那些文书重新整理的,不是吗?”
桐君慢条斯理抬头看她,“重新整理是为了后面的事务更好开展,有何不对吗?”
“你!”刘典记指着她,“你还真是会咬人的狗不叫。”
桐君笑容有些玩味,“你倒是叫的挺大声。”
刘典记被她使了个绊子,就连吵嘴也吵不过她,气了个倒仰。
桐君依旧不紧不慢,“刘典记,你我为同僚,你若真是力有不逮,我帮你做几分也没什么,但你若想要倚老卖老,我也不怵你。”
皇后主子入宫不过三载,已经是后宫之主,资历这东西,原是最不重要的。
刘典记被她的气势震得后退一步,反应过来后更加气恼地跑了出去。
“桐君。”张婉晴消息最是灵通,第二天便来找桐君,笑道,“听说昨天你教训了那刘典记一番?”
“张司膳。”桐君向她见了个礼,笑道,“我与她是同僚,我哪能教训她?不过同她讲讲道理罢了。”
张婉晴乐,将一个食盒放在她桌上,“给你的。”
张婉晴如今也是正六品司膳了,她深深明白,牢牢抱着皇后这条大腿,有她的好呢。只有一点可惜,张婉晴看着桐君,她再怎么抱大腿,也和桐君这样直接出自皇后宫中的心腹没得比,张婉晴在心中暗道,她一定要更加努力才行啊。
她瞧着桐君如今虽还是七品典记,但颇有几分气势,说不定不久之后就成为六局之首,她的上司呢,张婉晴心道,近水楼台,她也可以先讨好讨好桐君嘛。
两个月后,桐君升为司记。
许司记早料到会有这么一日,并不意外,笑道,“李司记,今后我们要携手合作了。”
桐君忙笑道,“许司记经验丰富,今后还要请许司记多指教。”
其他人也罢了,倒是那刘典记,先前和桐君不睦,如今短短两月,桐君却已经成了她的顶头上司,刘典记忿忿不平之余,心中也不免忐忑,怕桐君挟私报复于她。
桐君升任司记之后,本来的典记职位空出来一个,桐君便推荐那圆脸的小朱掌记接替了她原本的位置。
朱掌记,如今已经是朱典记了,心中欣喜,也更警醒着,她定要好好表现,配得上如今的典记之职。
桐君将两摞文书交给刘典记和朱典记,“这是太后圣寿宴,其余各局呈上来的仪程,刘典记你校对,全部仪程务必衔接无误,朱典记从旁协助。”
“是。”朱典记认真应下。
刘典记欲言又止,桐君开口让朱典记先回去,“刘典记还有什么要问的吗?”
刘典记犹豫道,“为何让我主办,朱典记协助于我?”她以为李桐君做了她的上司,必然不会再将重要任务交给她,而会全力扶持那朱典记了。
桐君不紧不慢道,“你经验丰富,她经验尚浅,我觉得你能胜任,所以交给你。”
桐君看她一眼,坦荡道,“你觉得与我有旧怨,所以我会借机报复你?”
桐君坦然一笑,“我的不满当即便报复回去了,既如此,我也不会再放在心里。”她一路向上,总会遇见刘典记这样的人,她不会任人欺压,也不会纠结于这么一点点旧怨不放。
“我用人只看是否合适,只看你们二人谁的工作完成得更出色。”
她如此坦荡,刘典记倒一时无言,半晌,向她揖了一礼,退出去了。
“主子,那李桐君升为司记了。”宫女秋雁向薛爱仙道。
“还真是快啊。”薛爱仙冷道,预料之中,却比预想的更快,司记再往上,可就是尚宫了。
薛爱仙也试图在六局中安插自己的人手,花费不少,却只能打动几个小小的女史而已,起不了什么作用,也非可靠之人,薛爱仙皱眉。
皇后身边那几个大宫女,如今红娘子嫁出去了,桐君在尚宫局,只剩下莺时槐序两个。
槐序那丫头沉稳老练,不好拿捏,倒是那莺时看着傻傻的,没什么心眼儿,薛爱仙慢吞吞摸着杯沿,若想要有所突破,应当从莺时那丫头处下手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