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迟春一直知道,自己只不过是个替身,不要紧,借着和皇帝陛下那早亡的白月光玉卿五分相似,她平步青云,宠冠后宫,除掉了构陷父亲的奸臣。
瑶阶曙,金盘露,凤髓香和烟雾。那黄金冠,白玉带,九重宫阙凤凰华彩光,尝过了权势滋味,谁会愿意放手呢?
谢迟春想,她还要再进一步。在这深宫重锁中,只有凤凰才能站在最高处,她要做最高处的凤凰。
她要皇帝陛下爱上她,她要成为凤凰,她想,第一步就是要让皇帝陛下意识到,她并不是他的玉卿,她是谢迟春。
这有点危险,或许会触怒皇帝陛下,从此彻底失宠,但是,要站在最高处,就要承担相应的风险,不是吗?
武皇在感业寺中写,不信比来长下泪,开箱验取石榴裙,打动了高宗李治,谢迟春微微一笑,倾诉衷肠、含情脉脉嘛,她也能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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预收:《大唐女县令》
文案:江南西道新城县发生连环命案,新城县县令以下十几名官员均因办事不力被革职,柳如归以女子身接任新城县县令。
柳如归以其聪明机敏,弹压偷懒耍滑下属恶吏,清除积弊,屡破奇案。
单元悬疑探案故事。
立意:拼搏改变命运,奋斗书写人生。
第1章 对弈
“小姐,今日是你生辰,我给你梳一个双环望仙髻好不好?”丫鬟莺时手中握着一捧秀发,秀发乌黑浓密,真如上好的绸缎一般。
铜镜中映出的少女容貌极妍,凤眼檀唇,肌肤白皙,脸颊泛着健康的淡淡粉色,随着乌发被巧手的丫鬟梳成双环望仙髻,更衬得神采飞扬。
这便是谢侍中最小的爱女谢池春,今日是谢池春的生辰,过了今日谢池春便满十六岁了。
莺时认真为小姐挑选首饰钗环,誓要将她的小姐装扮得压倒月上嫦娥。
“小姐。”玉石珍珠镶嵌而成的珠帘被掀起,另一个丫鬟槐序走进来,“老爷回来了。”
“阿耶回来了?”谢池春一下站起来向外走,莺时手里拿着两支步摇,在后面叫道,“小姐,钗环还没戴上呢。”
“回来再戴。”一句话功夫,谢池春已经掀起珠帘出去了,远远摆手道。槐序忙跟着出去了,留下莺时看着手里两支步摇,戴哪支呢?珍珠的这支清丽,点翠的这只典雅,都很衬她们小姐,莺时真恨不得把世上所有美丽的首饰都戴在她们小姐头上。
“阿耶。”谢池春敲门而入,谢侍中谢秋明见到这个最疼爱的小女儿,舒展眉头,带上笑容,“春娘来了。”
“今日是春娘的生辰。”谢秋明笑着拿出一方精美的锦盒,“这是阿耶给春娘的生辰礼。”
“谢谢阿耶。”谢池春打开这沉甸甸的锦盒,里面乃是一方玉石制成的棋盘,棋盘上两罐翠青釉围棋罐,里头一黑一白两盒棋子也是玉石铸就,触手生温。
谢池春把棋盘拿出来摆上,“春娘陪阿耶手谈一局吧。”
“好啊。”谢秋明笑呵呵地坐下,掀开围棋罐,指间夹着一枚黑色棋子,“那阿耶就执黑了。”
围棋之道,通常晚辈执黑,长辈执白,但他这个小女儿从小就聪慧异常,十三岁时棋力已胜过他这个阿耶了,谢秋明也就不摆长辈的谱,腆着脸执黑先行了。
黑白棋子交错在这玉石棋盘上落下,发出轻微的落子声响,窗外树影投在这棋盘之上,随着父女二人落子渐渐移动,不多时,谢秋明投子认输,“春娘的棋艺又长进了。”
“阿耶。”谢池春笑,将一枚枚棋子重新收入围棋罐中,“是阿耶今日神思不属,阿耶有何烦难之事?”
“唉。”谢秋明叹息一声,“今日阿耶受圣上责骂。”
朝堂政事,原不该讲给这么个闺阁小女儿听,但春娘聪慧,从小就为他这个阿耶排忧解难,所以谢秋明有什么事也从来不避着这个女儿,愿意听听春娘的意见。
“圣上因何事责骂阿耶?”
“圣上有意推行选官制度改革,多选寒门士子入朝。”谢秋明面带愁容,“阿耶身为侍中,圣上问我意见。阿耶未支持圣上的意见,就遭了圣上的斥责。”
“圣上今日斥责的,也不止阿耶一人吧?”谢池春笑道,“圣上推行改革乃是好事,阿耶为何反对?”
“春娘也知道。”谢秋明长叹一口气,“如今朝中都以上官太尉为尊,这圣上同上官太尉斗法,可是苦了我们这些手下人了,上官太尉反对圣上推行改革,我若是赞同改革之事,岂不是得罪了上官太尉的颜面?上一个得罪上官太尉的,可已经被贬到岭南去了。”
“阿耶。”谢池春已经将黑子都收回围棋罐中,黑白二子泾渭分明,“阿耶觉得圣上和上官太尉斗法,最终结果如何?”
谢秋明摸摸自己的胡须,“圣上是天子,但是上官太尉是先帝任命的辅政大臣,任一品太尉之职,尚书省、门下省、中书省三省官员都唯他马首是瞻。”
“上官太尉可不是一个人啊。他身后是整个□□,圣上要选拔寒门士子,就是要动摇整个□□的利益呀。”
纵然圣上是君,但是一个孤立无援的年轻君主,又如何能斗得过一个老谋深算,身后站着整个□□的三朝老臣呢?以上官珩今日之权势,便是要左右君主废立,也未必不能做到。
“女儿倒和阿耶的看法不同。”谢池春慢悠悠把棋盘收起,“女儿倒觉得,上官太尉的确才学卓绝,从前辅佐先帝之时尽心竭力,乃栋梁之才,但如今年岁渐高,却越来越叫野心蒙蔽了双目。”
“圣上选取寒门士子乃是利国利民之事。”谢池春看着自己父亲,“女儿觉得,阿耶当站出来支持圣上。”
“这……”谢秋明犹疑,“倘若因此得罪了上官太尉可怎么是好?”
“不得罪上官太尉,便得罪了圣上。”圣上和上官珩之间的争斗日益摆到明面上来,群臣也必须明确自己的站队了,支持上官珩,还是支持年轻的圣上?
“女儿觉得,圣上如今正缺的便是一位能够带头站出来支持他的官员。阿耶今日站出来表态,便是因此开罪了上官大人遭到贬斥,圣上也一定会力保阿耶的。”
“这……”谢秋明仍然有些犹豫,“让阿耶好好想想。”
“如今就是最好的时机。”谢池春目光明亮,“阿耶可不要思虑过久,错失良机啊。”
局势胶着之时旗帜鲜明支持圣上的第一人,同局势逆转之后再见风使舵之人,在圣上心中留下的印象可不能同日而语。
谢秋明望着窗外日光投下的树影游移,思虑再三,终于一咬牙,“好,阿耶就听春娘的。”
“春娘。”
一位四十来岁的美貌妇人抬步进来,谢池春笑着挽住她的胳膊,“阿娘。”
这正是谢秋明的夫人,谢池春的母亲戴映真。
“你呀,怎么还没梳妆?皮猴儿似的。”戴映真戳了戳女儿的额头,“客人都要来了。”
“我和阿耶下棋忘了时间。”谢池春向母亲撒娇道。
“你们父女两个什么时候下棋不行?”戴映真看谢秋明一眼,谢秋明忙道,“是啊是啊,春娘快去梳妆去。”
“哥哥和阿姐回来了吗?”谢池春一边向外走一边道。
“你过生辰他们哪敢不回来?”戴映真有几分好笑,“若是不回来,恐怕这事儿又得让你说上半年了。”
谢秋明和戴映真夫妻俩育有一子二女,长女谢皎,次子谢百清,再就是小女儿谢池春。长女谢皎已经出嫁,次子谢百清在门下省担任一个录事的小官职。谢池春比他们要小几岁,两人都很疼爱这个幼妹。
“阿娘。”谢池春不承认,“我哪是这样的人?”
“好好好,你不是。”戴映真催促她,“快去梳妆。你堂姐表妹们也都来了。”
谢池春这才大跨步走了。
戴映真看着女儿带着风的背影,忍不住摇头失笑,“这丫头。”
长女次子都稳重,只有这个小女儿最是聪慧敏捷,灵气四溢,他们也不忍心拘束她的天性。
“春娘过完生辰也十六了。”戴映真和丈夫商议,“也该议亲的年纪了。”
“是啊。”谢秋明摸着胡须,心中不舍,不过,就是他们做耶娘的不舍女儿离家,也该为女儿打算起来,不能耽误了小女。
“长宁郡主家有个孙儿郑三郎倒是品貌不错,长宁郡主也有和我们家春娘结亲之意。”戴映真道。
谢秋明回忆道,“那郑三郎我倒见过,的确品貌俱佳,出身也好,可惜就是少了点上进之心,自己没有个一官半职,只靠祖上荫封。”
“我也是这么想。”所以长宁郡主暗示结亲的意思,她没有立刻回复。
他们做阿耶阿娘的,觉得自家女儿花容月貌,又聪慧机敏,什么样的儿郎配自家女儿,总觉得似还没那么满意似的。
“也不急于这一时。”戴映真道,“再慢慢相看相看就是了。”
谢氏夫妇私底下这样商议着,哪知道天不遂人愿,还未等他们挑选到满意的儿郎配给自家小女儿,就在谢池春过完生辰没几个月,却收到了宫里来的一封诏书。
“阿耶,阿娘,你们怎么了?”谢池春见阿耶阿娘似有愁容,疑惑道。
“春娘,我的儿。”戴映真搂着谢池春,不禁落下泪来,“宫里来了诏书,奉太后之命,选你入宫为美人。”
奉诏入宫,若搁在其他人家,或许已经喜笑颜开,但是谢氏夫妇从来疼爱这个女儿,一心只想着为女儿选一个品貌佳,会疼人的夫婿,叫她一辈子喜乐无忧。怎知道收到这一纸诏书,他们好好儿的女儿,就要送进宫里去了。
皇宫内苑,宫规森严,他们家春娘被选为美人,美人之上,四妃九嫔还有九位婕妤,哪里是个好相与的的地方。
“早知如此。”戴映真垂泪道,“不如早早给你定了亲事许配出去。”
许给那长宁郡主家的郑三郎,永好过奉旨入宫。
“阿娘。”谢池春拿帕子给她母亲擦眼泪,“入宫为美人不是也挺好的吗?至少嫁给这世上最有权势的男人。”
谢池春自然也知道,入宫未必有那么好,只是谢池春从来不为已成定局之事烦恼,既然皇命已下,推脱不得,那要想的只有今后在宫中当如何立足,其余的多想无益。
““阿耶阿娘,不必为我担忧。”谢池春把母亲脸上的眼泪擦干净,“女儿定会好好周全自身的。”
“我的儿,我的春娘。”戴映真忍不住又哭了一通,谢秋明也是眼睛微红,夫妇二人细细叮嘱,“春娘,进了宫可要事事小心,不能像在家里一般任性了。”
他们从来不忍心拘束她,但宫里人心难测,“防人之心不可无啊。”
“春娘知道。”谢池春趴在母亲怀里,“只是春娘以后不能时时在阿耶阿娘身边尽孝了。”
戴映真抚摸着她的脸颊,“春娘好好照顾自己,就是对阿耶阿娘最大的尽孝了。”
“阿娘。”谢池春也不免落泪。
进宫的日子就在半月之后,戴映真细细为女儿收拾行装。
两个丫鬟,莺时和槐序,自小就是和春娘一起长大的,自然也带进宫里去。莺时手巧,人也机灵,槐序聪明,人又稳重。
还有衣服布匹,首饰钗环。谢池春靠在母亲肩头,“阿娘,你是要把整个谢府都给女儿装上吗?”
戴映真抚摸着女儿的乌发,“别的也就罢了,你一个人在宫里,钱财定要多带些,打赏下人,人情往来,别委屈了自己。”
“阿娘,你放心吧。”谢池春抱着母亲,“女儿定会好好照顾自己的。”
“好,好。”
不管耶娘百般不舍,进宫的日子终于是到了。
此时正值盛夏,天气炎炎,红墙绿瓦,画栋雕梁,阳光照耀在绿色的琉璃瓦上,华光灿灿。
”美人。”
几位女官前来接引,对着谢池春行了个礼。
这领头的女官看着二十来岁模样,红黄间色下裙,碧青色褙子,右臂带着一枚金臂环,云鬓高梳,发间横插一枚金簪。说话带笑,叫人心生亲和。
女官在前面引路,引着谢池春穿过长长连廊,红色漆木的柱子,每一根柱子上都雕刻了龙凤等不同的祥瑞图形。
“美人,您的住处在蓬莱殿。”女官向谢池春介绍道,“就是前面那座宫殿。”
谢池春为美人,美人并无单独居住的宫殿,谢池春的住处被安排在蓬莱殿的西偏殿。
“美人。”
到了殿内,几个小宫女向谢池春行万福礼,这几个小宫女都是一样的服饰妆容,红绿间色裙,裙子外束陌腹,交心髻,发间别着一枚小而精致的花头簪,同刚刚那女官的装扮相比,少了几分华贵。
领头的两个小宫女上前一步。
“美人,奴婢桐君。”
“奴婢红娘子。”
左边那个是桐君,看着年纪稍长几岁,沉稳端和。
右边那个是红娘子,模样挺伶俐,谢池春笑,“红娘子,这名字倒特别。”
这名为红娘子的小外套笑着回话道,“奴婢名乃是取自药材红娘子,奴婢的父亲读过几篇医书,故给奴婢起了这么个名字。”
谢池春笑着给了见面礼,一日劳碌,终于安顿下来。
“小姐。”莺时坐在矮凳上,给谢池春用凤仙花汁染指甲,还没开口,槐序打断她,“现在应该叫美人。”
美人进宫都一个月了,这丫头还是总改不过口来。
“美人。”莺时改口,“咱们都进宫一个月了,圣上怎么还不召见您?”
以她们家小姐的才貌,定然能得到圣上喜欢的,奈何进宫已近一月,却始终没有得到圣上的召见。
“美人,尝尝这酪樱桃和玉露团。”桐君端着一个红漆托盘过来,上头摆放着两碟精致的点心,一个水晶高脚碟子上面盛放着白色奶酪,上面放着鲜红欲滴的樱桃,冒着丝丝凉意,正适合这炎炎夏日食用,还有一个青绿色的小碟子,里面盛放着四枚白色油酥,上面绘着红色梅花,十分精致。
谢池春拈起一个,其他几个叫莺时她们几个分了。
“美人。”桐君在这宫中的年岁比较长,对宫中事情更了解,消息也灵通些,“和美人您一同进宫的,还有一位婕妤,一位美人,三位才人和三位宝林。听闻圣上宠爱杨美人,除了冯婕妤外,其他新入宫的妃嫔们都还未得到圣上召见呢。”
“杨美人?”谢池春问道,“是杨刺史家的小姐吗?”
“正是。”桐君点头,“圣上喜好音律,听闻这位新入宫的杨美人十分擅音律,金、石、土、革、丝、木、匏、竹,样样精通呢。”
莺时不服气,“我们美人也能弹琴呢。”
谢池春摇头笑道,“我不过自弹自乐。” 这位杨美人倒是个妙人。
“桐君姐姐。”莺时好奇道,“那宫中现在都有哪些嫔妃啊?”
“先皇后仙逝之后,后位空悬。”桐君一一给她数来,“四妃之位倒是四角俱全,贵妃、淑妃、德妃、贤妃,贵妃便是上官太尉之女。此外,还有一位昭容,一位修仪,一位修容,这都位属九嫔,再往下是两位婕妤,包括咱们美人在内,共有四位美人,再便是美人之下的才人、宝林、御女、采女,有十几位之数。咱们圣上后宫之数算不得多。”
莺时板着手指头数数,整个后宫也就约莫三十来人,的确算不得多的。
“那圣上长什么模样?桐君姐姐你见过吗?”莺时好奇道。
“你这丫头。”桐君笑道,“我倒的确见过一回,圣上龙章凤姿,仪表堂堂。”
那就好。莺时笑起来,替她们家小姐松口气。
谢池春和桐君、槐序都忍不住发笑,这小丫头。
一只鸳鸯眼的白色狸奴跳上谢池春膝头,伸出爪子去够那盘子里吃剩下的酪樱桃,谢池春把它的爪子捞回来,“酪奴,你吃不得。”
这小狸奴是谢池春进了宫后养的,因这小狸奴总爱喝人杯子里的茶水,谢池春给它起了个名字叫酪奴。
这小狸奴被抓住了爪子,十分不愿,眼巴巴看着谢池春。谢池春从碟子里拣了一块指甲盖大小的点心渣给它,这些点心都太甜,狸奴吃不得。
“这小狸奴馋嘴的劲儿,倒像一个人。”槐序笑道。
“像谁?”莺时好奇探头过来。
几人都笑起来,谢池春看着莺时嘴角的一点点心渣子,也忍不住笑出来。
莺时瞪大眼睛,无辜地指向自己,“像我?”
酪奴适时叫了一声,睁着一双漂亮的鸳鸯眼,别说,还真挺像。众人笑得更加大声。
“美人,王宝林来了。”
红娘子引着王宝林进来,这位王宝林是与谢池春同日进宫的,也住在这蓬莱殿偏殿。王宝林肌肤微丰,生得娇俏明丽,额头花钿,两颊斜红,更显楚楚动人。
“妹妹。”谢池春起身迎她。二人同住蓬莱殿,这王宝林又爱热闹,常常来找她说话,二人也算熟悉了。
“姐姐,整天闷在这屋子里无趣,我们出去走走吧。”王宝林亲热地挽着谢池春的手臂,“如今荷花开得正好。”
“好啊。”谢池春拿上团扇,同王宝林一同出门。
此时是黄昏时分,日头将落未落,夕阳染透半边天空,昏黄的余晖照射在荷花池中,同白日观花又别有一番风味。
荷香清幽阵阵,远处,飘来一缕清亮笛声。
这笛声悠扬清丽,叫人耳朵一亮。黄鹤楼中吹玉笛,江城五月落梅花。谢池春微微一笑,好美的笛声。
“定是杨美人在吹笛。”王宝林面带不愉,“杨美人和我们一同入宫,现在也有一月了,这杨美人不知用什么法子蛊惑圣上,我们这些人竟连圣上的面也见不到。”
一同入宫的几人,现在除了位份最高的冯婕妤和这杨美人,其他几人始终未蒙圣上召见,王宝林早就已经心怀不满。
谢池春却并未接着她的话头,只笑道,“这样好的笛声,我也闻之欲醉。”
谢池春不接话,王宝林也没再继续说下去,只起个其他的话头将话题引开。
二人在此处赏荷,王宝林多站一会便觉腿酸了,“姐姐,日头已经落了,我们也回去吧。”
“我还想在这里走走。”谢池春笑,“妹妹既累了,先回去休息吧。”
王宝林邀谢池春出来,原就是想同她谈杨美人之事,她先前也同谢池春提过两回,奈何谢池春总不接茬,王宝林也无心再留,笑道, “那妹妹就先回去了。”王宝林拉着谢池春的手道,“夜间风凉,姐姐也早些回去。”
”好。”
待王宝林走远,莺时才好奇道,“美人,这王宝林总来找您,您却好像总对她不冷不热的。”
谢池春望着满池荷花,“往来频繁也不代表就是真心相交。”
莺时似懂非懂,不过她也不是很喜欢这王宝林,“王宝林自己不高兴杨美人得宠,倒像是总挑拨您去出头似的。”
谢池春笑,用团扇轻轻敲了一下她的额头,“长进了,能看出来这些。”
“美人。”莺时不满。
谢池春忍不住笑,莺时天真烂漫,故而槐序她们总爱逗她,的确挺有趣的。
莺时陪着谢池春在这荷池周围逛逛,天色渐渐暗下来。
“美人,那是谁呀?”莺时好奇地看着不远处的一个身影。
是一少女,身形瘦削,头戴白玉莲花冠,身着羽衣,是道士的装束。
莺时奇道,“宫中怎的还有女道士?”
谢池春心中却有了猜测,“那约莫是十六公主。”
这月余时间,宫中许多人她还未曾见过,但是这宫中有哪些人,她已大概知晓。
“十六公主?”莺时意外,“公主怎的一副道士装扮?”
谢池春并未多言。桐君曾提起过,十六公主乃是先皇之女,因为不足月而生,又因出生之时正遇上天狗食月之天象,先皇认为公主不详,另其着羽衣主持宫中道场。故而公主如今还没有封号,宫中人都快忘了还有这么一位公主。
“公主怎么一位侍女也未带,独自一人在此处?”莺时张望道。
“公主似乎在找什么东西。”谢池春说着,抬步向那边走去,及至近前,扬声道,“公主。”
十六公主转过头来,她身形清瘦单薄,薄施脂粉,但仍能看出脸色有些苍白,穿上这轻薄宽大的羽衣,真有种要乘风飞去之感。
公主看着谢池春,大约是不知道她的身份,迟疑不知怎么称呼,谢池春笑道,“公主,我是新入宫的美人谢氏。”
“美人。”公主这才微微松了口气似的。
“公主可是在找什么东西?”谢池春上前两步,“我们可帮着公主找找。”
“是一枚玉佩。”公主沮丧道,“我今日途径这边,发现玉佩不见了,沿着来路一路找回,去都没有找到。”
谢池春见她神色焦急,料想这东西对她定然很重要,安慰道,“公主莫急,我们陪你再找一遍,或许落在旁边的草木丛里了没有注意。”
“多谢美人。”
天色已经彻底暗下来了,谢池春让莺时拿了盏灯过来,陪着公主一路细细寻回去,却仍然一无所获。
“多谢美人陪我找寻。”公主到底年纪小,也不过十四五岁,看着眼圈有些红了,强压着眼泪对谢池春道,“耽误美人的时间了,美人快回去吧。”
谢池春看这小公主着实可怜,身为公主之尊,却因为虚无的不详之说,从小到大,不像旁的姊妹一样金尊玉宠,看她模样,恐怕侍女们也不曾尽心,谢池春想了想,“或许叫旁人捡去了,也不知是公主之物。公主莫急,我再叫人打听一下看是否被谁捡了去了,若能找到,即刻送回来给公主。”
公主闻言,眼睛顿时更红了,拉着谢池春的手道,“多谢美人。”
像个小兔子似的,谢池春心道。
“公主回去吧。”谢池春把小公主送回去,才带着莺时回去,桐君迎出来,“美人怎么这时候才回来?”
莺时摸着自己肚子,肚子适时发出咕噜一声响。
桐君忍不住掩唇一笑,忙把饭菜端上来。
“桐君。”谢池春对桐君道,“你人缘好,帮在宫女太监们中打听打听,常走荷花池那条路的,有没有人捡到一块兔子形状的玉佩,那玉不值钱,就说是我丢了,谁若能帮我找回来,赏他金叶子两枚。”
“好。”桐君应下,才疑惑道,“美人何事有一块兔子玉佩?”
“不是我们美人的。”莺时一边往嘴里塞东西,一边道,“我们今天遇到了十六公主,美人好心,答应替公主找呢。”
桐君把消息放出去,第二日就找回了公主的玉佩。
那玉佩本并不值什么,况也无处变卖,很快便有个小宫女拿来领了赏。
谢池春亲自送回公主那里去,这样普通的一块玉佩,公主却十分在意,想来对她有什么特殊的意义。
“多谢美人。”玉佩失而复得,公主果然喜出望外,连连道谢。
“美人。”公主跑出去,很快又跑回来,手里拎着一个笼子,里面有一对不起眼的雀儿。
“美人。”公主有几分赧然,“我身无长物,无以为报,只有几只自己驯养的雀儿聪明可爱。美人别看他们模样不起眼。”
公主打开笼门,取出一枚竹口哨吹响,这一对雀儿扑棱棱飞出来,一同叼起一旁桌上的茶饼飞回来,站在公主手上。
“好聪明的雀儿。”谢池春赞道,要将雀儿驯成这样,必定费了不少心思。
“美人不嫌弃,就收下这对雀儿。”
“那就多谢公主了。”谢池春笑道。
“美人留下来喝茶吧。”公主捧着茶饼,她这里东西简薄,不过她的茶煮得还不错。
公主在小炉子上烘烤茶饼,煮水,炉子里的水慢慢沸腾,咕嘟咕嘟开始冒泡。
“这玉佩是我母亲留下来的。”公主摸着脖子上的玉佩,“我母亲早亡,没留下几件东西。”
她的生母身份卑微,她又因为不详而被先皇不喜,后来先皇崩逝,如今的圣上是她哥哥,但是先皇子女众多,圣上也从未想起过她这个不详的公主。
谢池春握了握小公主的手。
茶水三沸,公主才将茶舀出至杯中,推到谢池春面前,“美人可以叫我团娘。”
她没有封号,只有一个小名。
“团娘。”谢池春饮一口茶,茶香扑鼻。
谢池春见小公主鼻尖有一枚小痣,笑道,“团娘,你可曾听闻古籍中有记载,玉女以黄玉为痣,在鼻上。鼻尖有痣,是有福的象征。”
团娘有些不好意思地摸了摸鼻尖,“众人都只道我不详。”
先皇亲口说她不详,又有谁敢说她并非不祥呢?
“团娘。”谢池春在她鼻尖上轻轻一点,“祥与不详,有福无福,原非天定,都是世人自己赋予的。”
谢池春逗弄着笼子里的雀儿,“你这一对雀儿,这般聪慧灵巧,也不是祥瑞之物吗?”
团娘怔怔看着她,她从未这样想过。
“团娘。”谢池春一边喝茶,一边道,“听闻皇太后的幼女福安公主年前出嫁,太后宠爱公主,公主出嫁,太后定觉得思念万分。”
团娘听懂了谢池春的言外之意,谢池春在提醒她,圣上和太后娘娘都不记得有她这么个公主,但是她可以主动去靠近他们。
“过几日宫中不是要举行一个道场吗?到时候太后也会参加吧。”谢池春随手为团娘舀了一杯茶。
团娘望着杯中茶沫沉沉浮浮,暗暗下定决心。
美人说得没错,祥与不详,原是人定,若太后娘娘认定她有福,谁又能说她是无福呢?
第4章 欲擒故纵
莺时给谢池春梳头,她致力于每天都给谢池春梳不一样的发髻,要让她们美人时刻都保持最美丽的姿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