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杨抱玉勉强笑道,“伤口反复也是寻常,或是沾染了什么,贵妃可请太医来细看看。”
谢池春拿出一方小小红瓷罐,“贤妃姐姐可认得这个?”
杨抱玉变了脸色,强作镇定,“这是何物?”
“清阳公主说,前日是贤妃姐姐给她这药膏,是与不是?”谢池春看着她的眼睛。
“我昨日的确遇见清阳公主,同公主说了几句话。”杨抱玉努力装作镇定,指尖却忍不住轻轻颤抖起来,“我听闻贵妃的伤还没有好,所以拿了药给公主,让公主带来。”
“如此,我要多谢贤妃姐姐的好意了。”谢池春带着笑,似乎一无所觉,杨抱玉略略松了一口气,却又觉得这口气始终提着吊着,没有着落。
“贤妃姐姐。”谢池春看着她,脸上仍然带着笑,“这药膏中的泽漆,姐姐可知道?”
她知道了。她果然知道了。
杨抱玉的脸一下子全白了,勉强道,“什么泽漆?我不知道。”
“贤妃!”谢池春一下子收敛了脸上笑意,显出疾言厉色来,“你还作不知!你知我用药谨慎,骗公主将这有毒的药膏带来与我,是怕我的伤口愈合,要将我的脸彻底毁了!”
“那日我在马场坠马,地上如何有未清扫的碎石?马儿如何吃了带毒的草料致使狂性大发将我甩下马来?喂马的内侍如何畏罪自杀,这一桩桩一件件你都敢说你不知道吗?”
杨抱玉的里衣都被汗浸透,勉强坐在原位,“我不知道贵妃在说什么。”
“杀害那小内侍的太监已经抓到了,也已经认了罪。”谢池春平静地拿出一张供词,“你可以说你不知道。到了陛下面前,还这般说便是了。”
杨抱玉一边流泪,一边只道,“我不知道,我什么也不知道。”
“好。”谢池春平静道,“既然如此,桐君去请陛下来。”
“不要,不要去请陛下。”杨抱玉跪在谢池春脚下道,“贵妃,是我错了,你原谅我这一次吧。”
谢池春居高临下看着她,等她哭得差不多了才道,“我可以饶过你这一回。”
杨抱玉猛然抬起头来,谢池春俯下身来,轻轻抬起她的下巴,“我可以饶过你这一次,但是你要有让我饶过你的价值。”
“什么,什么价值?”杨抱玉愣愣道。
“回去告诉你身后的那个人,就说我已经用了你的药,脸上的伤更严重了。”谢池春冷冷道。
她要对付的,不是杨抱玉,而是陶岑菀。
陶岑菀做了多少恶事,但是她每一次都躲在人后,用别人来当她的刀,让人抓不住她的把柄。陶岑菀就像一条黑暗中的毒蛇,一直伺机而动,一旦趁你不备就会上来咬你一口,她一定要除掉这条毒蛇。
“告诉她你用了我的药,然后呢?”杨抱玉脸上还带着泪。
谢池春重新坐下,“后日再来我宫中。”
“你先回去吧。”谢池春对槐序倒是,“槐序,扶贤妃起来,去后面梳洗一下。”
“是。”槐序搀扶着杨抱玉起身,带她去后殿梳洗一番。杨抱玉出门时,已经恢复往日神色,不过脸色还是有些控制不住的发白。
一日之后,杨抱玉再次来到露华堂,“我已经按照你说的告诉了德妃。”
谢池春仍旧戴着一块薄薄面纱,看不清她脸上伤口愈合的情况。
谢池春懒懒点了点头,“她相信了吗?”
杨抱玉点头,“她应当是相信了。”
以陶岑菀的性格,她就算信了,恐怕也要自己亲自来核实一下,谢池春让莺时上茶,对杨抱玉道,“坐下来喝杯茶吧。”
杨抱玉哪有心思喝茶,不过她也只能坐下来。
不久,陶岑菀果然款款来了,“贵妃。贤妃妹妹也在啊。”
杨抱玉勉强笑着起身,互相见了礼,“德妃姐姐。”
“贵妃的伤势如何了?”陶岑菀带着关切的语气,“脸上的伤可不能一点马虎,若是留下一点半点伤疤可怎么好?”
谢池春淡淡笑道,“虽有些反复,太医说不妨事。”
“不妨事就好。”陶岑菀笑着道。谢池春这般说,她心中却更加相信,谢池春的脸状况大约不好,谢池春不想让她们知道她脸上的伤口恶化,装作淡然平静的模样,不过是虚张声势罢了。
陶岑菀坐了会,说了几句关怀的话,和杨抱玉一前一后离开。
“看来她的伤口的确恶化了。”陶岑菀慢悠悠为一盆秋菊修剪枝叶,一边道。
“是。”杨抱玉露出犹豫神色,“我还发现一件事。”
“什么?”陶岑菀没有抬头。
“我发现…”杨抱玉犹豫道,“她似乎有了身孕。”
“什么?”陶岑菀猛然抬起头来。
“我也不确定。”杨抱玉按照谢池春教她的说辞,“我那日去露华堂,闻到了一股药味,像是保胎药的味道。”
保胎药。陶岑菀掐断了手里的一根花枝。
如今上官芷兰留下的大皇子也在她处养着,她若再生下一位亲生的皇子,地位稳固,就算毁了她的容貌,恐怕也不足以动摇她的根基。
谢池春当真有身孕了吗?偏偏在这个时候。陶岑菀皱眉。
她若真的怀有身孕,秘而不宣也是极有可能的,她是怕自己像从前的上官芷兰一样遭人暗害。
陶岑菀的指尖沾着一点花瓣被揉碎的汁液,目光里淬着冷意。
陶岑菀慢悠悠拿出帕子,擦去指尖沾染的花瓣汁液,起身去里屋拿出一个小小的玉瓶。
杨抱玉的手指颤抖,这小小的玉瓶仿佛有千钧重,“这是什么?”
陶岑菀不答,语调仍然是温柔的,“她不能平安诞下这个孩子,你知道该怎么做。”
我知道该怎么做?我如何知道该怎么做?杨抱玉脸色难看,“她宫中如铁桶一般,我如何能把这…这东西下进去?”
陶岑菀带着温柔的笑意,目光从她的脸慢慢扫视到她的手,“你会有办法的。坠马你有办法,药膏你有办法,这个,你也会有办法的。”
杨抱玉看着她的眼睛,感到似乎有一条毒蛇缠绕在自己身上似的,身上感到阵阵发冷。
杨抱玉意识到,陶岑菀从一开始就没打算放过她,陶岑菀挑唆她出手害得谢池春坠马,若是成了,自然最好,便是不成,陶岑菀手中有了她的把柄,她自此完全被陶岑菀掌控,成为陶岑菀的一颗棋子。
从她动了恶念开始害人的那一刻,她就已经再也没办法回头,陶岑菀要她做什么,她都没办法拒绝。
送药膏一事如此,现在还是如此。
杨抱玉僵硬地站在原地,手中紧紧握着这个小小的玉瓶。她已经彻底沦落为一颗棋子,现在她唯一能够选择的是,是做陶岑菀的棋子,还是做谢池春的棋子。
杨抱玉将玉瓶收起,面无表情地出了门。
梅梁殿。
杨抱玉坐在主位,谢池春、薛巧鸾、陶岑菀坐在客位,杨抱玉举杯道,“今日是我生辰,敬贵妃和两位姐姐一杯。”
三人都笑着举杯。
陶岑菀一口将杯中酒饮尽,生辰宴的确是个好借口,一应酒水食材都是由杨抱玉准备,谢池春不可能进行检查,这药是慢性药,也不会即刻发作,便是真的被当场捉住,也是杨抱玉的事,同她没有半分关系。
酒水和菜品一道一道流水般上来,殿外响起一个欢快的声音,小公主长乐由乳母牵着,提着裙子迈过好好的门槛,向陶岑菀跑过来,“阿娘。”
“长乐?”陶岑菀搂住她,压着怒气对乳母道,“不是同你说了长乐身体不适,让她好好休息吗?”
“主子。”乳母神色有些错愕,不是主子遣人来传话,让她把小公主带过来吗?
乳母还没来得及说话,杨抱玉笑着开口道,“今日有许多小长乐爱吃的菜,我们都在这里,不妨事的。”
陶岑菀皱眉,不知怎的,总觉得心下有些不安,还是让小长乐回去,她正要开口,却听得外头通传道,“陛下到。”
梁垣大步进来,众人忙起身行礼,“陛下。”
梁垣自在上位坐下,“都坐吧。”
梁垣看见谢池春桌上的酒水,“你伤还没好全,不许饮酒。”
身后的莺时眼疾手快把谢池春的酒水撤了。
杨抱玉的目光有几分落寞,明明是她的生辰,陛下的目光却总落在她身上。
杨抱玉收回目光,侍菜的宫人们捧着几盘模样精致可爱的兔子糖上来。
陶岑菀脸色一变。
为什么是兔子糖?
关于上官芷兰之死,杨抱玉知道了什么?难不成这糖是在向她示威吗?陶岑菀难以置信,便是杨抱玉真猜到了什么,她做过的恶事都攥在自己手中,她难道还敢威胁自己吗?
每人桌上都呈上了一碟雪白的兔子糖,谢池春笑道,“长乐最喜欢吃这个了。”
“是啊是啊。”长乐奶声奶气道,一双乌溜溜的眼睛盯着桌上的糖,她阿娘却没有要拿给她吃的意思。
“小长乐。”旁边的谢池春笑盈盈拈起一块兔子糖,“吃糖吗?”
“吃。”小长乐开心凑过来,陶岑菀却用力抓住了她的手,“长乐!”
陶岑菀面色有些难看,声音也比平日里高了几分,众人都看过来,梁垣皱眉道,“你捏疼长乐了。”
陶岑菀连忙放松力气,果然见长乐白嫩的手腕上已经出现了几道红色指痕。
谢池春似笑非笑地看着她,手中还拈着那块兔子糖,“德妃姐姐怎么了?一块糖罢了,怎的反应这般大?”
陶岑菀勉强笑道,“长乐这几日喉咙不舒服,不能吃糖。”
她不知道杨抱玉究竟把药下在哪里,但是这糖,她曾经亲手把药下在这糖中,看着上官芷兰吃下,也看着她的长乐吃下。
按照她给杨抱玉的剂量,倘若她的长乐吃下去,她还太小了,她的身体承受不住的。
谢池春却仍然笑着道,“德妃姐姐也太小心了,一块糖而已,小长乐…”
“贵妃!”陶岑菀把长乐拉到身后,“长乐真的不能吃。”
阿娘虽然脸上在笑,但是捏得她的手好痛,小长乐乌溜溜的眼睛里面蓄满了眼泪,要掉不掉。
谢池春慢悠悠把那块糖放入了自己口中,糖的甜味立刻在口腔中蔓延开来。
陶岑菀心中的不安更大了,她心中隐隐觉察到,似乎有什么事情脱离了她的掌控。
“陛下。”
杨抱玉突然离席,跪在地上深深伏首道,“妾有罪。”
第53章 一切成空
杨抱玉突然离席,整个宫殿一时寂静无声,陶岑菀面色止不住地有些发青,杨抱玉她到底想做什么?
梁垣坐在上首,俯视着跪在地上的杨抱玉,“你有何罪?”
“妾有罪。”杨抱玉不敢抬头,跪伏在地,“妾有嫉妒之罪。”
杨抱玉只盯着地面,咬牙一口气向下说,“前几日有人来找妾,给了妾一样东西。”
杨抱玉双手捧出一枚玉瓶,富立岑忙下来接过,呈给梁垣。
杨抱玉要继续说下去,谢池春开口,“先带公主回去休息。”这些事情,不适合幼小的公主听。小长乐是个好孩子,谢池春亦有不忍,但陶岑菀心思歹毒,多番加害,更害死了姐姐和姜俢仪等多条人命,谢池春决不能放过。
长乐还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但已经本能地觉察到气氛的不对劲,有些害怕地抱住陶岑菀的胳膊,“阿娘。”
“没事。”陶岑菀摸了摸她柔软的头发,“长乐回去等阿娘。”
小长乐一步三回头被乳母牵着回听雨轩去了,陶岑菀腰肢笔挺地坐在原处,已经恢复了冷静的姿态。
待小长乐离开,梁垣才沉着脸道,“这里面是什么?”
“是毒。”杨抱玉叩首道,“那人来找妾,言贵妃专宠,夺走了妾的宠爱,若是贵妃消失,妾才能有机会再亲近天颜。”
梁垣脸色难看,如暴风雨前的湖面,表面平静,里头暗流汹涌。
杨抱玉既选择此路,也再没有退回去的道理,流泪继续道,“妾一时糊涂,听信此人蛊惑,生出嫉妒之心,留下了这瓶东西。”
杨抱玉再叩首道,“此人为妾出了个主意,让妾利用生辰之机把这东西放入贵妃的饮食之中。但妾思来想去,终究不敢动手。”
“妾虽没将东西放进去,但的确动了嫉妒的心思,妾有罪。”杨抱玉深深伏首,流泪道,“妾实在内心不安,不能继续将此秘密藏在心中。”
“是谁?”梁垣手中捏着那小瓶子,面色沉沉扫过殿中众人道。
杨抱玉抬起头来,目光直直落在陶岑菀脸上,“是德妃。”
“陛下。”
陶岑菀起身跪下,“妾惶恐,实在不知贤妃所说之事。”
梁垣的目光扫过二人,落在陶岑菀身上,“德妃,这玉瓶是你的吗?”
陶岑菀正要开口,谢池春却先她一步道,“德妃可要想清楚才回答,宫中之物,每一样东西都能查到来源去处。”
陶岑菀顿了顿,“是。”
“既是你的,方才贤妃指证的时候,你为何一言不发?”谢池春看着她的眼睛道。
“宫中制物,多有相似,妾一时也不能肯定。”陶岑菀口齿清晰道,“况且贤妃指证之事事关重大,妾岂敢轻易应承?”
“这玉瓶的确是我的,里面装的不过是些桂花油。是我赠予贤妃的。”陶岑菀直直盯着杨抱玉的面容,“我待贤妃如同姐妹,不知贤妃何以血口喷人,诬陷于我?”
杨抱玉亦抬起头来,眼睛里带着恨意,若非陶岑菀,她又如何会一步步走到今日这地步,“我如何会以自己的清白来诬陷于你?”
“是啊。”陶岑菀放慢语速,“让贤妃不惜自污来嫁祸于我,必然是有更大的诱惑或是威胁。”
陶岑菀说的是德妃,眼睛却看着谢池春,显然意指今日一切都是谢池春指使。
谢池春并不应答,而是反问道,“方才我拿那兔子糖给长乐,德妃为何反应惊慌?”
“贵妃何出此言?”陶岑菀依旧维持着平静的脸色,“我已经说过,长乐身体不适不能吃糖,贵妃却仍要拿糖给长乐,倒像是…故意要看我失态似的。”
这陶岑菀的心理素质和杨抱玉的确不可同日而语,即便在这样措手不及的情况下,她仍然镇定自若,至少表面上看上去镇定自若。
谢池春拈起一枚兔子糖,“长乐最爱吃这糖。那一日长乐无意中说起,要将这糖分给小皇子。”
“先贵妃之死,我心中始终有所怀疑。她虽遭过一次暗害,但是经过太医调理,身体已经恢复,如何骤然难产血崩而亡?”
“先贵妃入口之物都要经太医检验,但是小公主分给她的糖,谁会疑心一个两岁的孩子?谁会疑心一个母亲,竟然会在自己孩子的吃食中动手脚?”
“就在先贵妃生产前夕,小公主也陆陆续续病了好几回,德妃却没有请太医去瞧,是不是?”
陶岑菀顿了顿,对于长乐,她心中始终是歉疚的,但她并不表现在脸上,“长乐只是偶感风寒。”
“贵妃此言,我不敢承受。”陶岑菀绝口不认,“虎毒不食子,我是长乐的娘亲,我怎么可能用自己的女儿去害人?”
“是啊,虎毒不食子。”谢池春冷笑一声,“先贵妃临盆之际,同德妃你同去观鱼,却在半道遇上一个小宫女,小宫女道破上官大人病逝之事,先贵妃伤心之下,腹痛不止,骤然生产。”
谢池春冷然望着陶岑菀的脸,好一张贤良淑德的美人皮,“再去查访之时,那小宫女却也恰好得了急病去了。怎的每桩事中间,都有德妃的身影?”
“我不过恰巧陪伴在先贵妃身旁,又如何能知会遇上一个小宫女惊了先贵妃的胎?早知如此,我无论如何也要劝先贵妃不要出门,只在房中好好休养。”
陶岑菀盯着谢池春道,“若说起先贵妃之死,要说有人能够悄无声息暗害了先贵妃,恐怕贵妃您的嫌疑更大,先贵妃从前和贵妃您最亲近,对您毫无防备,先贵妃去后,如今您是贵妃,她留下的皇子也养在您处,先贵妃之死,最得利的难道不是贵妃您吗?”
陶岑菀还真是擅长于颠倒黑白。
“要想人不知,除非己莫为。”谢池春望着她道,“那小宫女死后,我命人去收拾她的遗物,却在她遗物中发现三十两金。她一个花房小宫女,如何能攒得三十两金?”
陶岑菀面不改色,“或许是哪位主子赏的。”
“宫中大额赏赐均有记录。”谢池春已经命人全部查过一遍,“我已着人翻查,根本没有她得赏的记录。况且她是一个花房宫女,究竟办得如何的差事,才让主子赏金三十两?”三十两金,已经是一个妃位一年的年俸。
陶岑菀抬着头,“贵妃此言是说我收买了这个小宫女?这小宫女已经死了,她便是真有这三十两金,谁知她是从何处得来?既没有赏赐记录,那可能是我赏的,也可能是贵妃您赏的,后宫诸人,都有可能,不是吗?”
“可是陪先贵妃同去观鱼,遇上这小宫女的是你。”谢池春直直看着她,“若是他人,又如何能保证先贵妃一定会走那条道路,遇上那烧纸钱的小宫女呢?”
陶岑菀心知谢池春定然没有找到决定性的证据,才在此与她多番辩驳,“贵妃所言,不过都是猜测。”
“你母家是不是姓韩?”谢池春继续问道。
“是。”一件一件往事揭开,陶岑菀也不免觉得左支右绌,精神紧绷。
“先贵妃怀孕不久之时,遭人暗害。当时我们都以为是姜俢仪所为。出来指证姜俢仪的宫女灵巧,先贵妃仁慈,没有赐死,只是将她罚入掖庭。但她入掖庭之后不久,竟然从梯子上不甚失足跌落,当场气绝。”
“我遣人去灵巧的家乡寻访,她有个弟弟,在当地一位姓韩的富户家中做工。”
“姓韩之人何其多?”陶岑菀绷着面孔道,“亦非只有我的母家。”
“韩姓之人的确不少。”谢池春言辞锋利,“那姓韩的富户平日欺行霸市,其家儿子一日在街上殴斗伤人,被官府锁拿之时,竟然大喊着他是宫中德妃的亲眷,谁敢动他?”
陶岑菀面色更加难看了几分,这些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东西,口中却仍绝口否认,“贵妃说的那韩姓富户,即便与我母家有沾亲带故,这样的远亲,哪户人家没有几个?我又如何能一一约束?”
“一回两回,或是巧合。”谢池春放慢语速,盯着她道,“桩桩件件巧合,便是人为。”
“件件巧合,又或许是有人刻意设下陷阱,要除去对手。”陶岑菀不肯退缩,死死盯着谢池春的眼睛道。为今之计,只有一口咬定这都是谢池春为了除去她而刻意搜罗来的所谓“罪证”。
“陛下。”
有人忽然离席跪在地上拜道,是穆昭容,穆昭容一直寡言少语,不声不响的,此刻却突然站出来,“陛下,妾同故去的姜俢仪交好。姜俢仪被罚入冷宫之后,因哮喘病发身亡。妾记挂着从前和她的情分,心中不忍,想着去冷宫送她最后一程,却在冷宫发现了这个。”
穆昭容捧出一枚药囊,富立岑已经大气都不敢出,忙又下来把这药囊呈上去。
穆昭容顶着陶岑菀的恨色跪在地上继续道,“姜俢仪素来有哮喘之症,身边一直携带药囊,但妾那日发现,她的药囊被人调换,里面并非治疗哮喘之症的药物,只是一些干花。”
梁垣打开看了一眼,掷在陶岑菀脚下,“你如何解释?”
“陛下。”陶岑菀伏在地上,“不是妾,不是妾做的,妾冤枉啊。”
“其实还有一样证据,是你毁不掉的。”谢池春缓缓开口,陶岑菀猜到了她要说什么,指甲陷入手心之中流出血来。
“长乐。”
谢池春朱唇轻启,轻轻的两个字却如雷霆一般响在陶岑菀耳边。
“你若利用长乐向先贵妃投毒,虽然过去时日甚久,长乐体中或许还有余毒。”谢池春平静道,“可请太医来为长乐把脉,同先贵妃的脉案以做比对。”
“陛下,陛下。”陶岑菀跪伏在地,流泪道,“长乐是您的女儿啊。”
梁垣沉着脸,没有说话,一时之间,大殿之中气氛凝滞,所有人都敛气低眉,不敢说话。
梁垣没有让人再去给长乐请脉,直接下了决断,“德妃无德,废除妃位,打入冷宫。”
“陛下。”陶岑菀绝望地跪伏在地,她汲汲营营,机关算尽,好不容易才走到今天这一步,却一切都成了空。谢池春,都是因为谢池春!
“贤妃。”梁垣冷冷道,“罚禁闭宫中半年。”
“是。”杨抱玉流泪叩首道。
各嫔妃宫人都依次退下,陶岑菀也被两个宫人押着下去了。
整个大殿之中就只剩下梁垣和谢池春两个人。梁垣坐在原处,他未开口,谢池春也只静默坐在一旁。
片刻后,梁垣开口,“今天这一切,都是你安排的,是吗?”
从用糖来试探德妃,到贤妃请罪,指证德妃,旧事重提,一件件证据都指向德妃,一环扣着一环,绝非临时起意。
谢池春垂眸看着桌上那碟白生生的兔子糖,“是。”
她干脆利落地认下,没有辩驳,也无从辩驳,她知道梁垣能看出来今天这一切都是她的安排。
“从姐姐去世的时候,我始终心有疑虑。”谢池春道,“德妃恶贯满盈,我故设今日此局,引她入瓮。”
梁垣定定看她半晌,“连朕也要瞒在鼓中?”
“陛下…”谢池春亦无言以辩,她搭了这么大一个台子唱这出戏,正是为了唱给梁垣听。
梁垣沉着脸看他一眼,拂袖而去。
谢池春坐在原地,幽幽叹了口气,又生气了,这一回又不知要多久才能消气了。
见梁垣拂袖而去,守在外头的莺时槐序忙进来,“主子,陛下他看着很生气。”
谢池春摇摇头,站起身来,“陶岑菀被押送到冷宫了吗?”
“是。”槐序道,“已经着人押她去了。”
谢池春平静地对槐序道,“就叫她住姜俢仪住过的那一间房,姜俢仪是如何走的,也如何送她走。”
陶岑菀手中害了多少人命,况且她心思缜密毒辣,便是身在冷宫之中,也未必全然没有再害人的本事,谢池春不愿给自己留下这个后患。
“是,奴婢知道怎么做。”槐序应下,“只是小公主还在听雨轩中。”
谢池春微微垂眸,这件事中,最无辜的便是小长乐,她还是懵懂天真的年纪,一无所知被娘亲利用来害人,如今没了娘亲,也不知幼小的她当如何,谢池春道,“过两日,我会去请见太后,请太后教养小长乐。”
太后心地慈悲,喜欢孩子,小长乐如能由太后教养,对她来说是最好的。
“走吧。”谢池春大步向外走,“去梅梁殿。”
杨抱玉被罚禁闭于梅梁殿中半年不得出,见谢池春来,带着几分忐忑道,“我已经都按你说的做了。”
她对谢池春的感情如今十分复杂,一开始是嫉妒,怨恨,但是如今她也明白了,她根本就斗不过谢池春,看着谢池春干脆利落地斗垮了陶岑菀,她如今对谢池春又有几分又敬又畏。
谢池春自在椅子上坐下,“我答应了你,你只要按我说的做,便放你一条生路。”
谢池春抬眼看杨抱玉一眼,“我不会食言。”
杨抱玉心中松了口气。若是谢池春真要对她做什么,她如今也毫无反击之力。
“但你日后若再敢兴风作浪,我绝不会再有半分手软。”谢池春声音不大,杨抱玉却觉心中一震,“不会了。”
经此一遭她也怕了,心中也明白,她不可能再得宠了,便是再费心机也是枉然。
谢池春点点头,起身离开,并未回头,走至门口时,吩咐槐序道,“贤妃身边宫人不得力,为贤妃换一批宫人伺候。”
“是。”
杨抱玉无力坐下,看着宫殿大门缓缓关闭。
富立岑小心翼翼禀报道,“冷宫那边传来消息,陶氏殁了。”
这从前的德妃,现在的陶氏,住进冷宫没几天便殁了,恐怕…
梁垣的笔尖顿了顿,摇头道,“罢了,她也是罪有应得。”
“吩咐下去,陶氏仍以妃位礼下葬。”梁垣淡淡道。
陶氏无德,但她是长乐的生母,人既已经死了,为了长乐着想,还是给她一个死后哀荣,保全她最后的体面。
“是。”富立岑退下去传旨。
露华堂这边,很快也得知了消息。
莺时有些不解,“主子,陛下为何还要复她德妃位分,以妃位礼下葬?”
德妃做了那么多恶事,便是死了也不足以赎罪,为何还要让她以妃位礼下葬?
谢池春摇摇头,“人死灯灭,便是给她以妃位礼,以皇后礼下葬又能如何?陛下大约是顾及小长乐。”
她毕竟是公主的生母,为了小公主的名声着想,如此这样也好。
“太后慈爱,小公主在太后膝下长大也是福气。”槐序端上茶来道。
谢池春已经去请见过太后,太后原就喜欢孩子,小长乐聪慧可爱,太后也很喜欢。
谢池春端起茶饮了一口。
这件事中,最无辜的便是小长乐,好在她年岁还小,如今骤然离了生母定然不适,但是过段时间也会慢慢适应的。
小长乐跟着太后,虽然没有生母照拂,但她的生母,纵然对她有爱,却也抵不过自己内心的欲望和野心,利用亲女向她人投毒。离了这样的生母,也未必是坏事。
“主子。”莺时见谢池春似乎心情不是大好,逗趣道,“您看酪奴,这段时日圆滚了一圈,还偏贪嘴又不爱动弹,得亏它是宫中御猫,若在寻常人家,恐怕老鼠也捉不住一只。”
“喵。”雪白的狮子猫步履轻盈地走过来,蓬松的大尾巴扫过莺时的小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