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耀安将自己统计的数据一一背给杨知府听,还是头一回有人连新生儿的男娃女娃的数据都统计了的。
杨知府看向李耀安,觉得可以把李耀安放到其他地方去了。
第二天李耀安就被打包到了刑房。
望着满满一屋子的卷宗,李耀安脑袋都快炸了。
有谁还记得他的年龄,童工不能这么用啊!!!
“咚!咚!咚!”有人敲响了府衙的鸣冤鼓。
杨知府急匆匆收拾好自己身上不整齐的官服,拉着还在刑房的李耀安就去了前衙。
这些天,他是真发现李耀安好用了。
以往让人头大的卷宗,被李耀安整理得整整齐齐,牢房中的犯人也有一些重新审理了。
现在牢房都少了很多犯人了,该判什么刑,这小子都不用翻律法的,百分百是正确的。
这次他打算让李耀安在升堂的时候做文书登记,也可以提醒一下他。
没办法,以前他糊里糊涂被赐了个文官。
老爹也不让他辞官不干,他就硬着头皮找了军营中读过书的。
一路上几人有商有量,还让他坐到了知府的位置上。
可前些日子,他身边最得力的那个举人因为年龄问题,回老家了。
他写信给自己认为最厉害的读书人周崇义求助,他就给打包了这么个小屁孩儿过来。
没想到周崇义真是个好人,这李耀安太厉害了。
真不想放人......
李耀安这两个月来,也渐渐熟悉了知府衙门,有些公事也被允许参与。
可以说是痛并快乐着,可杨知府不知怎么的,可着他一只羊薅。
李耀安只得加快脚步 ,以防被杨知府拖着走。
到了前衙,杨知府假意咳嗽了两声,端着些步子,坐在了自己的位置上。
李耀安坐在堂下,将笔墨纸砚备好。
杨知府喊了升堂,很快就传了鸣冤之人。
来人是永熙府下面的临江县固永村人,名唤肖三娘,其大哥在医馆门口被临江县赵三麻子抢夺了钱财。
告到县衙,县衙却将她大哥给抓了起来。
“民女肖三娘,状告临江县赵三麻子抢夺钱财致使我阿爹身故!”
“再状告临江县知县,贪赃枉法与劫匪勾结!”
堂下的女子,跪在地上,口齿清晰,一双眼睛极为坚韧。
杨知府问:“可有证人?可有状纸?”
肖三娘赶忙将拜托一个秀才写的状纸双手奉于头顶,并高声喊道:“民女有状纸,医馆的人也可作证,还请知府大人为民女做主!”
李耀安上前接了状纸,看了看,递给了杨知府。
杨知府用眼神询问李耀安该怎么弄,李耀安轻声说:“先退堂。”
杨知府惊木一拍,收了状纸退堂了。
后衙,杨知府觉得有些难办。
临江县知县嘛,要去抄了他,这个他熟悉。
但是赵三麻子可不好判。
按照他的性格,自然是想让这样的败类去死,但律法又不让他死。
他直接对李耀安说:“若是真如肖三娘所说,这赵三麻子我不想他轻判。”
任性的要求给到了李耀安。
李耀安深呼吸,让自己不急躁。
“今天来观看的百姓还是很多的,难免临江县的知府不会得到消息。”
“想要赶快收集到他的罪证,兵贵神速这才是最优先的。”李耀安轻轻叹了一口气,真心希望杨知府赶忙招到一个能信任的举人,这样他才不会这么忙。
“那你带兵去吧,记得收集罪证。”杨知府干脆当了甩手掌柜。
说了这话,就赶忙喊了自己的书童,让他带令调兵,并跟着李耀安一起去。
若不是他是杨知府,李耀安都要炸毛了。
在前世当社畜,在古代还是这个命!
所幸在云清书院学了骑马,一行人急急忙忙快马加鞭去了临江县。
到了临江县,李耀安就让人包围了整个府衙,带人将临江县的知县给绑了起来。
临江县知县的耳报神,在回临江县的路上也被李耀安让人捆了。
所以,这知县还在县衙后面跟小妾你侬我侬呢。
看到人冲进来,吓得推开小妾就要跑。
结果杨知府的书童很有几下子,一推一捉就将人给绑了。
绑了人后,很有些匪气地喊道:“小的们,给我抄!”
李耀安又吩咐了捉拿赵三麻子后,就去找临江知县的账簿之类的东西。
一天不到,就完成了捆人抄家。
更是连夜带着医馆的证人还有抄来的东西、临江知县一家子、还有赵三麻子回了永熙府。
这就是杨知府要求的效率 !
在马背上,杨知府的书童给了李耀安几个饼子道:“小李公子,赶快吃些东西吧。”
“待会儿回了府衙,还有得忙呢!”
书童自己啃了饼子,喝了水,一副老急行军的样子。
李耀安的肚子确实也在抗议了,没法子,只能狠狠地咬着饼子。
回到府衙,因为急行,李耀安双腿都有些发软。
书童一个眼色下去,李耀安就被人架着胳膊拖回了府衙。
李耀安反抗无用,被按在了案桌上,立马就有人堆了一大堆文书账簿过来。
第二天一大早,杨知府打着哈欠,进了李耀安专用吏房。
他一进去,就收获了李耀安带着憋屈的眼神。
杨知府赶忙笑了笑,拍着李耀安的肩膀道:“别生气啦,等案子结束,我给你买好吃的,还不行?”
竟是将李耀安当个孩子哄了。
李耀安咬牙切齿道:“这倒是不用,账簿之类的都对出来了,临江知县确实贪污了。”
“有些案件也都判得不是很公正,贪污的银子有一百多万两。”
“已经可以判死刑了,等审了临江知县,写了卷宗呈上去就行。”
杨知府翻着李耀安桌面上的文书,又笑着问:“那赵三麻子呢?”
李耀安叹了一口气,坐到了自己位置上道:“就目前掌握的,只有抢劫和贿赂知县。”
“这赵三麻子的罪名,还要在升堂的时候再挖挖。”
杨知府放下手中拿着的文书,对着李耀安挥了挥手:“小孩子就赶快回去好好睡一觉,今天放过你,明天一早记得来升堂!”
这种用完就扔的既视感,让李耀安颇为无语。
在古代这十多年,只有这杨知府,李耀安是拿他一点办法都没有。
回了自己的房间,稍微洗漱了一下,李耀安连早饭都没有吃,就睡着了。
杨知府在李耀安熟睡的时候,又命手下的文官核对了李耀安整理的账簿等物。
不是不信李耀安,杨知府只是怕这么大的一件事出问题罢了。
再多检查一遍,万一还能再挖出些什么呢。
临江知县以及其家小仆从都被关在府衙,临江县暂时由临江县主簿把控。
查清楚临江知县的账,写好了卷宗,杨知府就将卷宗递了上去,等待结果。
第二天升堂的时候,就直接审理赵三麻子。
衙门外,来人众多,竟然有临江县的人来府城观看此次升堂。
杨知府整了整衣服,坐到位置上。
一声惊木响,拉开了审讯。
“堂下何人,状告何事?”
简易的询问,肖三娘也保持平静地跪着回复。
赵三麻子被拉上来的时候,一副凶相,死死盯着胆敢状告他的肖三娘。
“我家老父病重,我和我大哥亲朋邻里都借遍了,才凑足医药钱,哪知赵三麻子当街抢劫。”
“致使老父无药可吃,没过几天便魂归西去!”
肖三娘越说越悲愤,手指指着赵三麻子,恨不得当场杀了他。
赵三麻子却不害怕,还敢公然放话道:“那老不死的,就算喝了药又能活几日?还不如拿这钱给我,我好给一些贫贱的女子,让她们好过些!”
头一回听人把嫖娼抢人救命钱说得这么理所当然,杨知府给了个眼神给衙差。衙差直接将大放厥词的赵三麻子按到地上,世界陡然安静了些。
肖三娘子听了赵三麻子的话眼眶都红了,厉声道:“你个卑劣小人!专抢救命钱,还拿去嫖娼!就该被千刀万剐!就该无人送终!”
“你让我们兄妹背着一屁股债,还救不回我老父的命!我哥去讨公道还被你和知县勾结关进大牢!”
“若不是知府大人嫉恶如仇,我们一家岂非家破人亡!”
“望知府大人为民女一家做主啊!”
肖三娘的眼泪不知什么时候掉了下来,身影单薄看起来好不可怜。
杨知府有些为难,按照律法规定,抢夺他人钱财不足百两的,顶多关上三年,被打上二十板子。
但这其中牵涉的肖三娘之父的命却不好介断。
李耀安也觉得无奈,在这个古代,嫖娼不犯法。
所有状告赵三麻子的状纸,其中关于赵三麻子所抢夺的金额,没有一百两银子,就算超过一百两银子,也不会判死刑,顶多再多关几年。
肖三娘之父不是直接被赵三麻子弄死的,属于间接。
李耀安想了想,还是能做些文章。
于是悄悄写了一张纸条给杨知府,上述道:“赵三麻子在医馆抢劫,明知大部分都是救命钱,还故意抢劫,属于故意杀人。但又不构成直接杀人,数罪并罚判他多关几年可行否?”
杨知府看到纸条,眼睛一亮。
当堂宣判:“赵三麻子抢劫的属于救命钱,属于故意妨害他人生命,再加上往日抢劫金额有九十五两白银。”
“现判赵三麻子服刑三十五年,杖责二十,马上执行!”
古人寿命大多在六十来岁,现在赵三麻子已经三十多岁了,关上三十五年,还不知道有没有命再看看外面的天空。
肖三娘听了判决也知道无法判死刑,但能关上赵三麻子这么多年,也足够了。
衙门外一片喝彩,夹杂着赵三麻子的仗责声。
李耀安的卷宗也刚好写完收尾,轻轻一吹,纸干案结。
肖三娘的大哥已经被府衙的衙差抬到了医馆,因为他被关起来后天天挨打,损了些根基。
赵三麻子抢夺所得的资产,也根据状纸还给了被抢的人。
肖三娘子捧着银子,连连感谢杨知府感谢衙役们。
她看着掌中的银子,忽然悲泣道:“可惜未能用这银子换得老父平安啊!”
有不忍心的大娘婶子,纷纷拉住走出府衙的肖三娘劝慰,李耀安走到杨知府身边道:“杨知府,请问把这赵三麻子关到牢房最里边可行?”
杨知府还以为李耀安只是走个过场,问问他的意见,想也没想就答应了。
结果,后面端着碗吃饭的时候才想起来。
牢房最里面不都是关的穷凶极恶之徒嘛!
这读书人焉儿坏!
京城,一个大宅子中。
收到永熙府这边消息的人,气得摔了手中的茶杯。
他把武官宁远将军的家人从武官弄成了个文官,就是想着杨家人犯错。
好把这杨家人;拉下来给自己人腾位置。
哪知道这杨奎却厉害得紧,这些文官的弯弯绕绕愣是没有让人抓住把柄。
反倒是自己安排在永熙府的临江县知县,先被抄了,真是气煞人也!
杨知府后面不知道是怎么了,不大压榨李耀安了。
还让李耀安好好休息了几天,弄得李耀安连连看杨知府,只觉得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杨知府受不了李耀安的小眼神,回了内宅。
拿起桌子上的水壶,直接对着壶嘴喝。
“三叔,你这样喝,小心我娘看到了和三婶一起说你。”杨西宁一身红色男装走进杨奎的书房。
后面跟着杨西定。
杨知府瞪了自家侄女儿一眼道:“你个小告状精知道什么!”
“你们是不知道,那李耀安小小年纪,就一肚子坏水儿,可让人害怕了。”
杨知府将今天升堂的时候发生的一切说给自家侄子侄女听,还让他们以后看到李耀安就躲,别接触。
“这李耀安不是挺好的嘛,怎么到您嘴里就成了一肚子坏水儿的?”杨西宁坐到杨知府身边,捏了捏自己的手腕子。
“人家一来,就给人扔去干活儿,人家可说了什么?不是老老实实地干活去了嘛!”
“您这些日子这么悠闲,不都是压着人李耀安干活才能这么悠闲?”
杨知府被噎住了,只得说了一句:“女孩子就是外向!”
哪知他家侄儿补刀:“我也觉得李耀安挺好的,呵呵。”说完还憨憨一笑,杨知府看得眼睛疼。
嫂子名门贵女,怎么生了这么个傻儿子,坚决不承认是因为自家的原因。
“多少人,等着救命钱买药问医。这赵三麻子,属实不该专门在医馆附近抢劫。”
“他不在银楼抢,不在青楼抢,不在酒楼抢。听说专在医馆附近抢,这不是又想抢得多,又怕招惹权贵嘛!”
“还不是指着苦命人捉弄,合该被判重刑!”杨西宁说着还拍了桌子,自从赵三麻子的事情出来了,她就四处打听,原想着能帮上自家三叔,谁知压根用不上她。
但打听回来的消息,也让人恨得咬牙切齿。
这赵三麻子是真不做人的。
今日判决一出,她也狠狠松了口气。
真怕这赵三麻子就只是关上几年,就能被放出去。
天渐渐冷了起来,李耀安收到了王氏和李梁寄来的冬衣。
虽然前几日李耀安就自己买了两套厚实的衣服,但收到来自王氏亲手做的衣服鞋子还是感觉很暖心的。
在这个世界上,他也是被惦记着的。
前几日还收到了来自大哥李耀明寄来的药丸子,大多是用于伤风的。
衣服里面包了几封书信,李耀安刚要拆开来看,就被杨知府的书童喊出去了。
原来是外面下雪了,杨知府怕有人的房屋损坏,明明是危房还在住人。
他怕自己手下的人不够细心,就喊他的书童拉上李耀安一起去外面看看。
今年下雪下得有点早,确实应该关注一下百姓们过冬的安全。
李耀安用油纸包住脚,用细绳将油纸绑好,再穿上鞋。
这样至少不会显得有些奇怪的同时,还护住了脚。
就是这个天气出去,一双鞋子肯定是会打湿的。
又是想念现代雨鞋的一天。
来到街上,雪已经下了厚厚的一层,刚好没过脚脖子。
李耀安不自觉打了个冷战,搓了一下自己的手。
李耀安带着四个人,还有杨知府的书童,一家一家看过去。
人烟稀少,不像往日那般热闹。
有些商铺居然提前关门回家了,门外挂了个牌子,说是年后回来的。
李耀安带着一群人,颇有点纨绔炸街的意味。
一行人四处查看,见房屋有些老旧的,还专门敲门进去看看。
在再次查看一家老旧的房屋时,里面的屋主人,不放他们进去。
李耀安推过他家的外墙,发现以他的力气,居然能让这墙壁有些松动的感觉。
怕若是雪再下大一些,有人经过这个围墙造成伤亡。
就让人敲门,想进去看看,里面的房子会不会有更大的隐患。
结果屋主死活不让人进。
没办法,书童亮了刀,屋主只得让他们进去了。
这可不是现代,暴力执法什么的,只要不过分,并且占理,还是能的。
众人进去,屋主跟在旁边。
见李耀安抬头看屋顶,整个人很是慌乱。
屋顶的横梁看起来很是脆弱,屋顶的瓦片也盖得不是很好。
杨知府书童从主梁爬上去,轻轻一掰,横梁的木头就有一段碎裂了。
又检查出了几处需要注意的,李耀安提出过几日来看看,就带着人走了。
“这围墙确实有些危险。”李耀安怕这几日的雪会将墨水颜料给洗去,于是就让人给立了个牌子,写着一个大大的“危”字,用来提醒人,不要靠近。
杨西宁和杨西定在外面打了牙祭,正准备回家。
就见李耀安带着人在街上四处查看,杨西宁突然喊了一声:“喂!小书生!”
李耀安回头看向喊自己的人,看见是个小姑娘。
粉雕玉琢,一身红衣在白雪中像极了雪中红梅。
耀眼夺目!
李耀安有些疑惑,不知道是不是在喊自己,他应该没有见过这个人。
杨知府书童这时恭敬地喊了声:“大小姐!大少爷!”
然后又小声告诉李耀安,说:“这是杨知府的侄子和侄女,最近一直在府里。”
李耀安明白了,自己成日里忙,没有注意到他们。
他们却从杨知府和其他人那里知道了他。
于是恭敬地朝二人行礼:“杨公子、杨小姐好。”
杨西宁快速走近,仔细打量着温和浅笑的少年,很是开心。
几人浅浅交谈了几句,杨西宁和杨西定就先回府了。
这对于李耀安来说,只是一次与他人的擦肩,可他不知道,后面他们的交集会是一生。
回到自己住宿的地方,拿出书信。
李梁写了近些日子,族里发生的事情。
说了,族里近些日子为了店铺的生意能好些,都十分忙碌。
有好几家都预订了明年春耕后建房的,日子过得红红火火的。
王氏则更多是关心李耀安的身体,还有吐槽李耀明不归家,不给她娶个儿媳妇回来云云。
最后是李莲华写的了,她倒是很开心。
说是自家生意好,和王子言相处的一些趣事。
还说李天云有多能干,有人还找了媒婆想要娶李天云,结果被李天云查出有负债,为的就是娶她回去帮着还债的。
李天云居然偷偷拿钱请一些赖子将那心怀不轨的一家人好好恐吓了一番。
看完信,李耀安的笑容都没有下来过。
直到,摸到了另一封没有任何包装的信......
耀安弟弟,我是李雪华。
我在这个世界上没什么人能听我说话,但我从生下来直到现在都有很多话想说。
我出生在大房,是我爹娘的女儿,但我感觉自己更像是一头他们生下来的牲畜。
我有些时候看不懂二叔二婶,你小时候成日里生病,就没怎么下过炕。
几次听说你快要活不下去了,你却还是好好的活着。
耀明和莲华也宠着你,让着你。
为了你他们付出了很多很多,我想着,若你是我爹娘的儿子,那你的结果会是如何呢?
想来应该也不会好过的。
我就想,若我是二叔二婶的孩子,是你的姐姐该有多好?
就算苦一些,若是能得到二叔二婶的关爱,我也甘之如饴。
我又想,若我是四婶的女儿,那该多好。
四婶本来是个懦弱的,可为了槿华,却敢跟阿奶掀桌子。
可后来四婶生了儿子,我就觉得槿华过得也不好了。
还是二房好,你说,咱们爹都是一家血脉。
为什么独独二叔像个人呢?
今天我趁着阿奶他们都不在,进了耀祖的书房。
书房好大啊,有好多我想看的书。
我不敢耽搁时间,只能拿了纸笔,想着赶快写上一封信。
我只在莲华那里认了些字,其他的都没去学成。
阿奶要求我在家里干活。
我想了一圈的人,想来想去好像只有你可能会看看我写的信了。
对于这个世界,我是失望的。
我没有招娣的勇气,能借着族里摆脱家里,重新开始生活。
我也不敢违背阿奶他们。
当你看到这封信的时候,我可能已经离开这个世界了。
我受够了被困在家里天天做干不完的活,受够了阿奶的怒骂。
我好像从一生下来,就因为是个女娃就不配拥有爹娘的关心。
阿娘还说,我是幸运的。
没有一生下来,就被溺死在河里。
我不知道我这样像个牲口一样活着,到底是幸还是不幸。
我以为只要我嫁出去,离开这个家或许就能好起来。
可惜小姑回来了,她给我说了田老爷。
就是给招娣说的那个,招娣那边没弄成,田老爷又买了一个其他村的丫头。
后来那个丫头没过几个月就死了,田老爷还想再娶。
小姑知道后,就撺掇了阿奶,说是我哥哥耀祖要娶亲科举需要钱。
他们害怕族里知道,什么都没往外说,也不告诉我。
但他们不知道,我在墙角边上都听到了。
耀安,我没有勇气再去面这个世界对我的恶意。
但又不想一声不吭就这么走了,就冒昧给你写了封信。
希望我死后,你帮我要一封断亲书吧,和我的尸体放在一起。将我葬在族地。
我屋里床下有一个木盒子,里面有我偷偷攒的钱,可以用这些给我下葬。
我自己准备了一张席子,下葬的时候不用给我置办棺材,毕竟棺材有些贵。
耀安,你说会不会有一个世界,女人可以和男人一样。
出去做生意不会被骂抛头露面不检点,可以靠自己养活自己?
婚姻、人身自由都由自己做主,可以随心所欲,开开心心呢?
李雪华,绝笔。
看完书信,李耀安的心有些沉重,瘫坐到床上,心绪着实难平。
过了大概一刻钟,李耀安急忙收拾了些东西。
在马厩牵了一匹马,告诉了府衙的衙差,请假几日,就急匆匆骑马往李家村赶。
希望还来得及。
李耀安好不容易在第二天的上午赶到了李家村,却只看到了一地血红。
村里的年轻族人这些天都在外面忙碌,都是一大早就走了。
只留下了几个族老。
今天若不是族老们,商量着出来看看各家的房屋可有容易倒塌的,就看见老李家抬了顶轿子出来。
他们本来不怎么在意的,以为是李娇娇要回婆家。
因为顺路,他们跟在轿子后面,结果就看见轿子底下有血滴下来。
越滴越多,在村口的时候,他们一起追过去,拦停了轿子。
拉开轿子帘一看,居然是李雪华。
只见李雪华一身红色嫁衣,脖子被狠狠划开了,血还在往外流。
手里捏着一个碎瓦片,来接亲的领头人,上前试了试李雪华的鼻息,呸了声:“给脸不要脸,竟敢寻死。”
“小的们,死的也给我抬回去!”
族老们一听这怎么行,纷纷上前阻拦。
领头人也怕推了这些老的,被讹诈,双方就僵持了起来。
在领头人不耐烦,准备强行抬人走的时候。
李耀安回来了。
他一身寒气,骑在马上,居高临下看向领头人道:“把人放下,卖身契拿出来!”
领头人朝地上吐了口唾沫,没把李耀安放在眼里。
一脸凶相地朝李耀安走去,族老怕李耀安被打,连忙喊道:“我们耀安可是秀才老爷,你要是敢碰我们耀安,你就等着官府来捉你!”
领头人不敢近李耀安身了,他也是知道的,这李家村有个秀才叫李耀安。
是云清书院的学子,年纪大概就眼前这人这么大。
于是,领头人笑着躬身道:“哎呀,原来是秀才老爷。”
“多有得罪,还请见谅。”
“这是雪华的姑娘的卖身契,还请秀才公过目。”
领头人从怀里掏出了李雪华的卖身契,递给一旁的族老。
族老眼睛有些不行,就连忙想递给李耀安。
李耀安下马,接过卖身契。
先是到轿子那里,确认李雪华的状态。
结果刚靠近,族老就说,李雪华已经死了。
李耀安看到李雪华脖子上的口子,也明白了李雪华已经救不回来了。
匆匆看了卖身契,见卖身契上有李栋的签名。
成交金额是二十两银子。
李耀安被气得一口气差点咽不下去。
深呼吸一下,从自己怀里摸了二十两银票给领头人。
让他带着他的人走。
领头人拿到银票,也不多加纠缠,连轿子也不要了,就这么走了。
“哎哟,这天杀的李栋,咱能这么糟践孩子呢?”一个族老气得跺脚。
“就是,没想到耀安他大伯愣是心狠的。这雪华从小就是个听话的,长得也不孬啊!”一些族老七嘴八舌附和着。
李耀安想问了族老们,族里的青壮劳力去哪了?怎么没人管?
转念想到收到的家信,叹了一口气。
李耀安让族老在这里看着,他去老族长家借牛车。
“唉,耀安你咋回来了?”老族长开门,见是李耀安,有些好奇,却还是十分高兴地将李耀安迎进了门。
李耀安怕族老们久等生病,忙简略地说了李雪华的事情。
老族长还有些不相信,毕竟最近几年有他压着,族里女孩子们可不是当初随意许婚,买卖的了。
老族长拉了自家牛车过来,坐在牛车上,坚持要过去看看。
没办法,李耀安只得将自己的马先栓在老族长家,带着老族长一起去村口。
“唉,咱们这些老不中用的。若是早些发现,这雪华丫头就还好好活着呢?”
“若是早些个几年,我还能把雪华丫头给背回族里。”
其中一个族老,看到老族长来,沉着脸感叹。
老族长见到李雪华,眼泪都出来了。
有些懊悔,前几日这丫头在他家门口张望,他就应该拦下来问问。
若是自己仔细些,这么一条命也就保下来了!
几个老人不让李耀安碰李雪华的尸体,说是这样死的有怨气,读书人碰不得,怕坏了气运。
这就是古代人,他们可以有团结感,有善心,但还是迷信。
怕他们急眼,李耀安就没去抬李雪华。
几个老人,费力地将李雪华从轿子里抬出来。
放到牛车上,由老族长拉着车前进。
直接将李雪华拉到了祠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