商砚辞好像认为在合作中夹杂被利用的感情是一件难以启齿的,不堪的事情。
可裴喻宁却不那样认为。
原本只是一场严谨交易的合作往来,对方却在此生出了不可自控的情感。
她喜欢掌控者的天平无限度地朝她倾斜,在这个过程中,会产生一种难以言明的刺激性张力。
更何况这个掌控者还是她本就属意的高岭之花商砚辞。
她听见自己问:“这个合作是暂时的,还是永久的?”
商砚辞低声说:“这完全取决于你。”
裴喻宁:“那你的想法呢?”
商砚辞看着她:“我希望是永久合作。”
裴喻宁心尖微颤,垂下眼睫,看见商砚辞原本尾戒遮盖的位置,露出一个雾粉色的外语纹身——
papillon「蝴蝶」
商砚辞察觉到她视线落下的位置,主动开口:“我喜欢蝴蝶。”
“很漂亮。”裴喻宁看向他西服驳头眼处佩戴的蝴蝶胸针,同时想起她的旗袍压襟也是蝴蝶的款式。
商砚辞回到原本的话题:“裴小姐,请和我结婚。”
爱神丘比特的箭镞早就准确定位了裴喻宁的心脏,此刻,缓缓拉开弓弦,在她心上一击即中。
裴喻宁答应:“好,和你结婚。”
人们往往会去想有太多不确定因素干扰的未来,从而失去了对当下情绪的深刻感知。
裴喻宁不愿意做那样的人,她才二十岁,她还很年轻,有无数次的试错成本。
她本就打算和商衡退婚后,去追求商砚辞,现在直接跳过了追他的步骤,和他结婚,先婚后爱,也行。
商砚辞看着她,极其缓慢地眨了下眼睛。
春风渐起,窗外苦楝树上的花簇在茂密的绿叶枝桠中微微颤动,浅紫色的花瓣随风轻舞,其中一瓣坠落到裴喻宁乌黑的卷发上,商砚辞伸手取下那瓣花,置于指尖轻捻。
“苦楝”谐音“苦恋”。
花开始于暮春,花落终于初夏。
窗外的苦楝树开花了。
在裴喻宁予以回应的那一刻。
他的苦恋等到了花开。
第18章 daddy·掌控
“明天我正式登门拜访后,我们就去领证,好吗?”商砚辞一边礼貌地询问,一边用带着薄茧的指腹温柔地抚摸裴喻宁的左手。
瞬间,裴喻宁想起了那晚的春梦,也是像这样,从指尖到指根,来回抚摸她的每一根手指,每一处纹路,像调情般暧昧。
唯一不同的是,他现在说话的语气很正经,不像春梦里很坏,占有欲很强,根本不让她拒绝。
没听到她的回答,商砚辞抬眸,看见裴喻宁眼睫颤颤,小巧的耳垂氲起娇嫩的粉:“在想什么?”
裴喻宁摇头:“……没想什么。”
商砚辞把那枚银色尾戒戴入她左手的中指:“先用这个代替,刚才量了你的尺寸,明天婚戒会定制好。”
“嗯。”裴喻宁点头答应。
鼻间是雪松与乌木交织的清冽醇厚,商砚辞身上的木质香很特别。
无形的香气化作有形的丝线,温柔侵入她的胸腔,将她的心脏缠绕禁锢,每一根血管都沾染上他的气息,像在宣示主权一般。
商砚辞需要明确的答复:“这个‘嗯’是回答领证时间,还是回答婚戒?”
“都是。”裴喻宁看向他,很认真地说,“领证前,我需要一份婚姻协议。”
“可以,你的任何要求我都会满足。稍后我会让助理把我们的谈话内容整理成协议,在领证前签字,一式两份,各自保管。”说完,商砚辞打开手机里的录音功能,颔首示意她开始。
他今年二十七岁,理应用年长者的姿态无条件地包容她,商砚辞乐在其中地享受这个过程。
裴喻宁拿出一副公事公办的态度:“在婚姻关系存续期间,双方不可以有任何肉体出轨的行为发生,暧昧聊天也不行,总之要和异性保持绝对的合理社交距离。”
商砚辞不置可否,并且补充道:“首先,我可以保证对妻子的绝对忠贞;其次,假设我出轨,那么我名下的所有资产都将过户到你名下。当然,以上假设并不成立;最后,你可以单方面提出离婚,我无条件同意,并且我名下的资产会在离婚后一半过户到你名下,算是对你的补偿。我只有一个要求,一年内,无论如何都不能离婚,我需要时间把集团稳定地拉入正轨。”
看来商砚辞真的很想拿回商氏集团的掌控权,只要她一年的婚姻时间,就主动承受这对他百害而无一利的协议,丝毫不给自己留退路,他怎么会犯这种低级的错误呢?
裴喻宁微微愣住:“这段可以剪掉,你仔细考虑清楚后我们再谈。”
商砚辞认真地看着她,薄唇上翘:“我考虑得很清楚,请继续说你的要求。”
成年人能对自己的言行负责,既然他已经考虑清楚了,那裴喻宁就接着说了:“关于婚后的生理需求,你不可以用强硬的手段让我履行,必须以我的意愿为主。”
商砚辞漫不经心地抬手,轻轻用指尖碰了下她的脸颊,一触即分:“原来我在裴小姐眼里是这样的人?”
裴喻宁眨眨眼,无辜道:“你让我继续说的。”
商砚辞低笑:“是,可我也说了希望是永久合作,离婚只是最坏的设想,我并不期望那样的事情发生。现在我们先领证,等有了感情的承载,选定吉日,举办婚礼。你所说的生理需求,在我们举办婚礼前都不会发生,我可以向你保证。”
为了避免她的误解,商砚辞说:“暂时不举办婚礼,并不是为了省事,而是我认为婚礼是一件很神圣的事情,只有彼此相爱的人,才能牵手走进殿堂,交换婚戒与亲吻。”
随着那两个字出现,气氛好像慢慢变得暧昧起来。
心跳与钟表上的秒针有一瞬间重合,裴喻宁抬眼去看时间,才知道她已经上来有一会儿了,不知道楼下的用餐是否已经结束,会不会有人找她?
裴喻宁:“我说完了,就这些。”
“以后再想到什么,可以随时补充。”商砚辞保存录音,发给助理。
裴喻宁站起来:“那我先下去了。”
“你先?”商砚辞轻而易举扣住她的手腕,他还坐在沙发上,慵懒地掀起眼皮,琥珀色的眼眸注视着她,以一种下位者的姿态主动仰视她,“一起下去,毕竟我们是即将领证结婚的关系,裴小姐。”
裴喻宁被他漫不经心的言行撩拨地心尖倏颤,他的手掌很宽大,轻慢地贴在她柔白的手腕皮肤上,掌心温度炙热,难以忽略。
“一起下去的话,要怎么说?”裴喻宁简直不敢想象那种刺激。
“不用担心,全都交给我。”商砚辞站起来,手掌从裴喻宁的腕部滑至她的掌心,再非常自然地与她十指相扣。
裴喻宁看着两人交握的手,心里冒出一个念头:daddy应该就是商砚辞这种类型吧。沉稳内敛、矜贵优雅、温和有教养、情绪十分稳定、做什么事都游刃有余,好像一切都在他的掌控之下,无一例外。
商砚辞的视线停在身侧,裴喻宁今天穿的旗袍是侧开叉的款式,走动间,白皙纤柔的细腿半遮半掩地露出,有种清纯的欲感,难以言明。
他看出裴喻宁此刻的紧张,低醇的声线温和从容:“忘了说,裴小姐穿旗袍很漂亮。”
裴喻宁礼貌道谢,然后接着紧张。
用完餐,众人移步大厅喝茶。
裴聿宸出声询问:“大家谁看见宁宁了?”
易婳当时看见裴喻宁离席了,她以为大小姐是生气了,因为商衡没出现在退婚宴上,儿子有错,她这个母亲也不便说话,于是低头。
众人环视一圈,也是这时才发现,商砚辞也不见了,但没人会把他和裴喻宁联想在一起。
除了知道实情的姜悯知和来自哥哥护崽直觉的裴聿宸。
裴老夫人:“可能是出去透透气,不打紧。”
裴聿宸不放心:“我去找找她。”
“宁宁成年了。”裴韫之看他一眼,明显不赞同他的做法,这不是在自己家,做事要有分寸。
裴聿宸不知道该怎么跟大哥这种不懂情爱的直男解释。
楼上传来高跟鞋的声音,众人抬头看过去,就见商砚辞和裴喻宁十指相扣地走下来。
一声闷响,商玹手里的茶盏没拿稳,掉到地毯上,毯面瞬间湿掉一片,冒着热气,茶渍极其显眼。
商老爷子半天才找回自己声音:“你们这是?”
商砚辞平静道:“在商衡出轨的当天傍晚,我与宁宁在Z市的私厨碰巧遇见,我对她情之所钟,心生爱慕,宁宁刚才已经同意了我的求婚。”
原来他叫“宁宁”是这样的,裴喻宁忍不住抬头看他,商砚辞察觉到,亲昵地捏了下她的手指。
众人愣住,视线齐聚到商砚辞西服驳头眼处的蝴蝶胸针,和裴喻宁旗袍盘扣上坠着的冰蓝翡翠蝴蝶压襟,两人像是提前约好了似的。
第19章 愿意·上上签
商玹顿时慌了,面上强装镇定地假笑:“砚辞,你这样于礼不合,裴家小姐可是和阿衡订过婚的,这要是传扬出去,别人要怎么想商家?怎么想裴家小姐?”
商砚辞意味深长地睨了他一眼,缓声轻慢道:“我与宁宁互生情愫是在商衡出轨之后,要真说不合礼数,那也是商衡有错在先。他在婚礼前出轨闹上热搜,不仅伤了两家的颜面,更是辜负了宁宁。或者说,你所认为的合乎礼数,是明知商衡已经出轨,宁宁还应该忍气吞声地嫁给他,默默承接受害者有罪论的言行?”
一段话,三个“出轨”,像是一次又一次地反复向众人提醒强调。
商玹脸色难看极了,偏偏又无言反驳。他不明白,早年间父亲有提过让商砚辞回国管理公司发展,但被他直言拒绝了。既然已经拒绝,现在又为什么回来抢?
裴老爷子面色不愉,冷哼一声:“我看商衡今天是不会回来了,但今天这个婚我们裴家必须退!”
商老爷子前几日被骂够了,这会儿连连向老友表态:“是是,理应如此。”
商砚辞看向裴家的两位老人,语气诚恳:“突然提及,十分冒昧,明天我会正式登门拜访。”
两人牵手站在一起的画面十分养眼,比起商衡,裴老夫人当然是更钟意商砚辞的仪态气度,但两家以前根本没往这方面想过。
裴老爷子不是老古板,万事都是以小辈们的心意为先,他看向宝贝孙女:“宁宁的想法呢?”
裴喻宁看了眼商砚辞,回复爷爷:“我们打算明天去领证。”
裴聿宸瞬间不乐意了:“小公主,你考虑清楚,哪有这么着急的?你们八字合了吗?明天是否宜嫁娶看了吗?”
裴老爷子瞪他:“别打岔,凶你妹妹干什么?”
裴聿宸忿忿不平:“我哪舍得凶她?”
商砚辞好脾气地说:“明天宜嫁娶,是个不错的日子。如果诸位长辈同意,傍晚黄昏时分我会安排媒人上门纳采、问名;然后找命理先生占卜纳吉,确定送聘吉日后,登门纳征过礼;最后请期、亲迎。三书六礼皆全,我绝不会委屈宁宁。”
“既然宁宁愿意,我老头子没什么意见。”裴老爷子意味深长地感叹道,“只有坏事才会多磨,好事则一路顺遂。”
裴韫之情绪不明,淡声道:“宁宁,过来。”
裴喻宁对哥哥的依赖是惯性的,任何人都替代不了哥哥在她心里的份量。
她看向商砚辞,商砚辞对她温和地笑了笑,松开她的手。
裴喻宁坐到裴韫之身边:“哥哥。”
裴韫之问得直接:“是商衡昨晚的话让你有了顾虑吗?”
“没有。”裴喻宁摇头,“我愿意和他在一起。”
裴韫之沉默。
姜悯知:“那商先生怎么保证不会再有类似的事发生?”
所有人都心知肚明她说的“类似的事”是指什么。
商砚辞:“我和宁宁暂时定了几条婚姻协议的内容,诸位长辈可以补充。在已定的协议里,如果我出轨,那我名下的所有资产将全部归于宁宁名下,包括希诺尔集团的所有持股。”
姜悯知愣住,希诺尔集团是法国最大的财团,商砚辞是公司最大的持股人,说一不二的掌权者。
裴喻宁没听说过希诺尔集团,她会避开法国的一切,因为姜悯知在那里定居。
眼见没人再有意见,裴聿宸极为不爽,宁宁可是裴家娇生惯养长大的公主,就这么拱手让人了?
他气不过,刚要说话,就被母亲抬手掐了一把,示意他消停点儿。
裴聿宸散漫地挪开位置,幽幽地问一句:“小叔以后要是和我妹妹在一起了,辈分怎么算?”
商砚辞直截了当:“我随宁宁的辈分喊,二哥。”
裴聿宸直接哼笑出声,别太荒谬!
裴喻宁拿了块茶点堵他嘴,小声问:“难道哥哥更愿意让我随他的辈分喊?我是不介意超级加辈的。”
“小没良心。”裴聿宸混不吝地冷噗一声,摇头道,“等以后你被他欺负哭了,哥哥还是愿意给你擦眼泪,和狠揍他一顿的。”
裴老夫人十分满意商砚辞为了宁宁能屈能伸的姿态,恶臭的大男子主义可不能要。
于是两家各自退还了之前的定礼。
桌面上放着两年前商衡与裴喻宁的订婚书。
商砚辞走过去,拿起毛笔,沾上金墨,在商衡的名字上竖着划下一笔。
订婚书上,只剩裴喻宁的名字。
商老爷子:“就这么碍眼?”
商砚辞不置可否。
退完婚,几位长辈商量好媒人上门的具体时间,裴家人告辞离开。
商砚辞起身送裴喻宁,两人慢慢走着。
裴喻宁:“如果我们的八字不合怎么办?”
“不会。”商砚辞从马甲口袋里拿出一张签纸,递给裴喻宁,“我昨天求的,上上签。”
裴喻宁接过,垂眸去看,是月老灵签的第一百签:花好、月圆、人寿。
“你看起来不像是会求神拜佛的人。”裴喻宁笑道,“运气真好,记得还愿。”
商砚辞嘴角上翘:“嗯,会还愿。”
“不用担心八字合不合的问题。八字合,我们是天作之合。八字不合,我们是唯物主义。”商砚辞语气沉稳,带着让人信服的安全感。
裴喻宁:“我觉得你今天好像有点不一样。”
商砚辞:“例如呢?”
“你今天讲话很多。”裴喻宁说,“还很……主动,没之前那么沉稳内敛,让人看不透。”
商砚辞垂眸,目光灼灼地看着她:“以后会让你看得更加透彻。”
明确感知到旁人的视线,商砚辞抬眸,看见裴韫之此刻正坐在车的驾驶座上,目光打量地落在他身上。
商砚辞毫不介意地对他礼貌颔首,视线回到裴喻宁身上安放,低声道:“你大哥好像对我不满意。”
“他也不满意商衡。”裴喻宁安慰道,“我哥哥性子比较冷,但是你的话,相处久了应该会好的。”
商砚辞:“我会好好和他相处。”
商老爷子坐在沙发上,看着对面声色不动的商砚辞。
他这个儿子自小不养在身边,脾气秉性不清,虽然对他这个父亲尊重有礼,却始终像是隔着一层薄薄的面纱,难窥其貌。
“砚辞,你对宁宁是真心,还是一时兴起?”商老爷子知道自己不该这么问,但裴喻宁是他看着长大的孩子,她已经被商衡辜负一回了,要是商砚辞再来一回,那他真的没脸再和裴家往来了。
商砚辞:“自然是真心。”
商老爷子叹气道:“可你们才认识几天?都没好好相处,了解过彼此。”
窗外苦楝花的淡淡清苦香随风飘进书房,商砚辞垂眸看着自己左手尾指上的雾粉色“papillon”纹身,低声道:“我了解她。”
商老爷子只当他是派人调查过裴喻宁,转而又问:“你们结婚后,她能愿意跟你去法国久居?”
商砚辞坦然自若道:“不用,我会留在京北。”
商老爷子微微愣住,过了片刻才说:“那我之前的请求你是答应了?”
他说的请求是指让商砚辞回国管理公司发展,商玹不堪重用,公司每年的数据分析都在逐年下降,要不是有多年底蕴和几个实干派的股东撑着,商氏集团早就被他玩完了。
而希诺尔集团自商砚辞接手后,在他的严谨带领下如日中天,一跃成为法国最大的财团。
再者,商氏集团能发展到今日,本就离不开当年商砚辞母亲的鼎力相助,比起大儿子,商老爷子还是更希望由小儿子继承集团。
商砚辞不置可否:“是。”
商老爷子难以置信:“你真的答应?前几年我怎么说你都不肯。”
商砚辞的语气带着不易察觉的寡淡刻薄:“年度报表太难看。”
他这话,就差直说商玹没用了。
从书房离开,商砚辞着手安排媒人、准备纳采礼、申请法国与京北的往返航线。
至于商老爷子要怎么安排商玹,根本不在商砚辞的考虑范围之内。
商玹的怒火在又一次接到保镖打来的电话,还是没找到商衡的汇报声中爆发了。
他随手拎起房门口的古董花瓶砸在地上,推翻木制支架,又把茶几上的杯盏统统砸碎,也不管会不会被谁听见。
早在商砚辞说出裴喻宁答应他的求婚时,商玹就已经在崩溃的边缘了。父亲此刻单独把商砚辞叫去书房,一定是想夺他的权。
商玹瞪向无助抹泪的妻子:“商衡到底在哪儿?是不是你把他藏起来了?”
易婳摇头哭泣:“我真的不知道。”
“看你养得好儿子,临近婚期,公然出轨!”商玹怒火中烧地走到她面前,一把扯住她的头发,“你在报复我当年同样的婚前出轨,这一切都是你一手策划的,是不是?”
易婳眼里翻涌过怨恨不甘。
商玹冷笑一声:“宋熙本就是我的初恋,要不是你当年横插一脚,我早就娶了她。”
易婳嘲讽道:“可她现在只是个见不得光的小三。”
“不被爱的才是小三,比如你。”商玹低劣地拍了拍她的脸,再像丢垃圾似的把她随手丢在地上,弃之不顾,转身离开。
易婳用力抓住他裤脚,咬牙切齿地问:“你要去哪儿?儿子还没找到。”
商玹踢开她:“我不止商衡一个儿子,没了裴喻宁联姻,他还有什么价值?”
易婳倒在地上,发丝凌乱,指甲紧扣着地板,字字泣血:“你不能去找她!你不能那么对我!”
商玹恍若未闻,抬脚离开。
御华名苑。
傍晚时分,橘粉色的火烧云倒坠在鲤鱼湖中,交相辉映,波光粼粼的湖面被晚风吹起细微的浅浪。
车辆途经,湖里偶有几尾调皮的鲤鱼跃出湖面,好奇地看向岸上的人类,探头探脑地吐出泡泡。
商老爷子带着媒人上门,这一天的心情简直比坐过山车还要刺激百倍千倍。
按照京北的习俗,纳采和问名时,只需男方与女方的长辈出席即可。
裴喻宁待在卧室,查了下商砚辞说的“希诺尔集团”。
看过完整介绍后,她实在想不通,商砚辞真的有必要拿回商氏集团吗?
但再一想,这毕竟是商砚辞对他已故母亲的心意,也能理解。
他为了拿到商氏集团的掌控权也真是够舍得的。要知道,两人结婚后,一旦他出轨,他名下的所有资产都会转到她名下。稍有不慎,就是血本无归。
不过这对她来说也是一种保障,至少一年内,商砚辞绝对不可能出轨。至于后续是否继续婚姻关系,就看两人培养相处的感情如何了。
房门被裴老夫人敲响,裴喻宁回应后,她走进来,眉眼带笑:“宁宁,商家人走了,跟奶奶下去看看纳采的礼。”
裴喻宁想去又不想去。
裴老夫人心里跟明镜似的:“商家人离开没一会儿,她也走了。”
裴喻宁这才跟着下去。
裴老夫人边走边说:“本来我还觉得时间紧张,怕仓促委屈了你,结果商家纳采的礼很周到,可见商砚辞是把你放在心上的。”
大厅里,几十种象征婚姻幸福美满的纳采礼:十只脖颈系着红绸的大雁、清酒、稷米、长命缕、禄得香草……
入眼红霞,让人无处落脚。
最贵重的,当属那尊半米高的龙石种翡翠佛像。
裴喻宁想起有一年她给奶奶拍下一枚龙石种翡翠戒指,鸽子蛋大小,要价一千三百万,最终成交价一千九百万。
眼前这尊翡翠佛像的价值难以估量,这纳采的敬礼,比起纳征的聘礼,也是有过之而无不及的。
没人会不喜欢这种被人捧放在心尖满满重视的感觉。
裴喻宁心跳加快,“噔噔噔”地跑回楼上卧室,拿起手机,给商砚辞发了条微信。
商砚辞弯腰站于石桌前,在崭新的红绸丝带上写下一行字。
随着最后一个字落笔,手机传来轻微振动,像是心有灵犀的感应,他打开手机,是一条来自微信置顶的消息——
宁宁:[我喜欢你送的大雁。]
大雁是象征“忠贞不渝”的鸟,一夫一妻制。
心脏的感知跳动,因为她的言语,更加热烈蓬勃。经过深思熟虑后,商砚辞回复她的消息。
春风吹动红绸,锋芒毕露的墨色瘦金体,筋骨独道,写着世间最美好真挚的祈愿——
“辞岁与宁,永结同心。”
回到檀景公馆已经是晚上七点,航线申请好了,商砚辞估算着两国的时差,法国这会儿是上午十点,他给外公外婆打去视频。
对面接得很快,两位慈祥的老人出现在屏幕前,笑着叫他:“小辞。”
商砚辞:“外公外婆,下午好。最近过得怎么样?”
外婆小声抱怨道:“家庭医生说我最近血糖高,你外公已经一周没给我做小蛋糕了。”
商砚辞温和地笑着哄她:“最近要控制糖分摄入,等血糖降下去一段时间后再吃,我相信您能做到的,对吗?”
外婆:“好吧好吧,听你的。”
外公动作很轻地掐她脸:“怎么他说你就听?”
外婆揪他耳朵:“我就乐意听小辞的话。”
商砚辞看着屏幕里的两个老小孩,并不出声制止,脸上始终带着清浅放松的笑意。
两位老人打闹一会儿,手牵到一起。
外公问:“我听说那边婚礼办不了了,你打算什么时候回来?你外婆和我都挺想你的。”
商砚辞沉默片刻,嘴角上翘,温柔低声道:“暂时不回来。外公外婆,我要结婚了。”
外婆瞬间落泪,嘴里一个劲儿念着“好好好”。
外公一边给外婆擦眼泪,一边问他:“打算什么时候举办婚礼?”
两位老人都没问女方的家世、人品、长相。只要知道这是外孙喜爱的女孩,就足够了。
之前都以为他这辈子不会结婚了,两位老人担心自己离开后,再没人能陪伴在他身边。
商砚辞眼前浮起一层浅薄水光,垂眸眨了眨眼,轻声道:“明天先领证,她还不了解我,我想先和她相处一段时间,等到她认为合适的时候,再举办婚礼。”
外公迟疑道:“你这听着,怎么跟骗婚似的。”
外婆把他推出屏幕,皱眉道:“你这个老家伙懂什么?现在就流行这种先婚后爱。”
外公:“好好好,我不懂。”
商砚辞:“她叫裴喻宁,是京北裴家的小女儿。”
两位老人愣住了,裴喻宁不是商衡的前未婚妻吗?
外公脸色不悦:“是不是商家逼着你娶的?”
商砚辞一脸正色:“我不会娶一个不爱的人相伴一生,娶她是我梦寐以求的事。”
外婆:“一定要是她吗?”
商砚辞:“只有她。”
到了这个岁数,也没什么想不开的,外婆很快便点头答应了:“好,外婆明白了。”
然后戳戳老伴儿的胳膊,外公不情不愿地应了。
“谢谢外公外婆。”商砚辞提前交代道,“以后有机会的话,我会带她回家暂住。至于她和商衡有过婚约的事,您二位就当不知情,取消婚约是商衡的错,没道理由她承受后续的流言蜚语。”
“知道了。”两位老人是看着他长大的,听了这话,哪还不明白他的意思,这裴家的小女儿是被他放在心尖上的。
商砚辞:“一会儿会有人来家里的收藏室搬藏品,算是纳征聘礼的一部分。”
外婆:“你那收藏室能有多少珍宝?我和你外公会看着安排的,放心,定不会委屈她。”
商砚辞:“好。”
又聊了会儿,挂断视频。商砚辞给家庭医生打去电话,询问两位老人最近的身体状况。
裴喻宁发送微信消息后等了几分钟,商砚辞没回,猜想他可能有事在忙。
给手机充上电,裴喻宁去隔壁的衣帽间挑选明天拍结婚证照片的穿搭。
背景是红底,所以一般选择浅色系的衣服。
衬衣、短裙、吊带、长裙被她试了无数件,总觉得不够正式,裴喻宁累瘫在软垫上。
歇了一会儿,裴喻宁回到卧室,拿起手机,看见商砚辞的回复,是一条语音,九秒——
商砚辞:[宁宁,我喜欢你的诚实。]
安静的卧室响起男人低沉磁雅的嗓音,他就像贴在她耳边说话一样,很有近距感。
她怎么也想不到商砚辞会发来语音,还是这样一句话。
刚听前面六个字的时候,她连心跳都漏了一拍,随后悸动不止,再到后面三个字说完,心跳恢复平静。
裴喻宁仰躺在床上,又点开听了一遍,耳朵发软。
她看着前面她发的一条文字消息,里面有“我喜欢你”四个字,商砚辞的语音里也出现了这四个字,很难说他不是“故意”的,他又在钓她了,并且这次还带了点儿明目张胆的意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