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穿我死后男主追悔莫及by伏菽
伏菽  发于:2025年02月12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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邹平被他吓到了,拧眉正想斥他,然而李五惊恐地扯着他的手,震得梆子连响好几声。邹平不耐烦地看过去,冲天的火光赫然在城东的兴宁坊上空燃起。
这二人对视一眼,直叫“坏了”。
城东这住满贵人的兴宁坊静的吓人。朱门紧闭,金甲俨然的金吾卫在黑夜中漠然执戈,守在里坊的出口,他们看到打更人跑了过来,银枪立刻对准了这两个慌张的人。
“金吾卫夜巡,尔等速速离去。”
李五吓得够呛,想起自己的职责,大着胆子道:“兴宁坊里头、不是、不是起火了吗......”
为首的金吾卫高大魁梧,他瞥着这瘦弱矮小的打更人,宛如在看一个死物。
银枪重重地在地面上撴出当啷的声响,邹平打了个冷颤。他脑子转得很快,慌忙扯着李五跪了下来,李五也回过神来,他连着磕了四五个头,哆哆嗦嗦着答:“离去、离去,这便离去......”
金吾卫不再理会两个卑贱的打更人,今夜他们守在兴宁坊,是为了拦着永安侯府的余孽逃脱,至于这场火,天一亮,整个洛都的人都会知道。
任他们去。
打更人跌跌撞撞地跑远了,回头看去,那火愈烧愈烈,映照得半边天穹赤红。
赤红如血处,正是那——鲜花着锦烈火烹油的永安侯府!
“快跑吧!“邹平用力把李五拽回身来,“别看了!这是,这是——天家要烧的火!”
“躲好,知不知道?不要哭出声来!”
妇人含泪看着自己惟一的孩子,微粗的手掌抚过他稚嫩的脸庞,似乎要把他的模样看得再清楚些。
他才十四岁,还这样年少,可她没法子看着他长大成人、娶妻生子了。
“娘,让我和你一起吧......”小少年仰着脸,用力抓住了母亲的手。
“听娘的话……乖啊。”
身后的火光灼炽,热浪翻滚,妇人闭眼,最终咬着牙狠下心来,她用尽生平气力把他往湿草堆中掼去,重重的苜蓿如山跌落,遮住了少年瘦小的身形,她含着泪转身朝马厩外跑去。
“还有人想跑!”纵火的金吾卫看到那珠钗罗裙的妇人仓皇奔逃,高声呼喝了起来。如此装扮,想来是永宁侯的某个姬妾。
圣人有令,凡永宁侯府者,杀无赦。
他躲在马厩的湿草堆下,冬夜彻骨寒意袭来,而外面是燃烧着的火焰,他还年少,不懂得生离死别的慎重,却隐隐约约明白,从今往后他就是孤零零一个人在世间了。
他浑身战栗,最终在惊惧中昏昏沉沉晕了过去,希求一切只是一场漫长的梦魇。
“郡主,终于要到洛都了。”船身划开曲江,杏色衫子的小丫鬟露葵提着灯,站在拢着白狐儿裘的少女身旁,橙黄的火光照着少女明艳的面庞,虽还未完全长开,却已能瞥见往后昳丽的容光。
“您呀,都看了好半天了。我看这洛都,看着怪吓人的……”黑夜里巍峨寂静的雄城,比之江南水泽莲叶田田的青州,实在要怵人许多。
朝笙看向曲江尽处的洛都,高高的角楼上,依稀能看到巡夜的士兵懒散靠在一块。
白色的雾气在曲江上腾起,带着彻骨的寒意。
此时已是黎明,冬日的太阳总是亮得很迟,暗沉沉的微光让这两百年的国都更显压抑。
这是她经历的第三个世界了。
她低头,看着自己的手,她在这个世界才十五岁,身量还未长成,连手都比成年后的她小上许多。
这是一个古代世界。
她成为宣朝昌乐王府的郡主宿朝笙,年十五,自母亲故去后,长于青州外祖家,父王宿文舟沉迷说玄问道,早忘了还有她这么个女儿。
她此番回洛都,是因为外祖父业已去世,她不能再留在舅家。
在原来的故事里,从曲江坐船回洛都的途中,宿朝笙遇上了一个溺水的少年。
宿朝笙把他救了上来,发现他遍体鳞伤,婢女说他估计是犯了什么事儿的逃犯,于是,这位跋扈随性的郡主嫌弃地将他扔回了水中。
冬夜水冷,九死一生,被扔回水中的少年最终还是咬着牙活了下来。
他从默默无名的马奴长成杀伐果决的将军,马蹄踏进洛都,前朝皇族尽葬身烈火,唯有宿朝笙,被溺死于曲江中。
“但是这个世界,你的任务有所不同。”小白认真地和朝笙解释,“男主打下了江山,但少年时的经历让他成了不折不扣的暴君,新朝不过十年而覆,天下仍生灵涂炭。”
“朝朝,你不但要成为他的白月光,你还要阻止他成为一个暴君。”
这是主神告诉它的,它忠诚地转述了祂的旨意。
朝笙放眼看去,江面上,水波向前荡去。她没有应小白的话,反而问道:“小白,主神是什么样的?”
这是她第一次好奇这个问题。
小白有些茫然,不知道如何回答。准确的说,它也不知道。主神神秘而强大,祂的意志无处不在,祂创造了它,而它无法去定义它的神明。
小白诚实地摇了摇头。
“好吧。”
朝笙状似遗憾地叹息,在冬夜里呵出了一团白色的雾气。
小白犹豫着,有点内疚,因为朝朝很少问它问题,而它居然答不上来。
“郡主!您瞧!那儿有人!”露葵忽而失声尖叫。

黑沉沉的曲江上,漂着个灰扑扑的人影,那人影一动不动,似是死了。
朝笙放眼看过去,果然是一道人影浮着。
露葵有些畏惧神鬼之说,扯着自家郡主的衣袖,悻悻然道:“郡主,我们绕过去吧。”
那可不行。
她安抚了小婢女几句,善水性的几个护卫听她的意思,泅水过去,把这人打捞了上来。
露葵往后退了几步,朝笙却上前。她知自家郡主胆大,却没成想大到了这样的地步。
露葵咬咬牙,道:“郡主,我来查看吧。”可不能让这无名无姓的“浮尸”冲撞了她家郡主。
朝笙笑道:“还有气儿呢,瞧你,怂成了什么样。”
是个少年。
乌发散乱,浑身是伤。她拔下发间的簪子,随意拨开了贴在他脸上湿漉漉的头发。
露出张满是脏污的脸来。他双眼紧闭,轮廓如被打湿的桃花。
露葵嘟哝:“生得还怪好看……”
随船的医女很快提着药箱出来了。她谨慎地查看,先解开了少年紧贴着胸膛的衣襟。
宣朝男女大防并没有那么严重,且船上这位,还是个身份高贵向来以跋扈闻名的郡主,无人置喙她在场。
医女用力从胸膛上摁了下去,朝笙站在旁边,垂眼看着,少年的胸膛因摁压而剧烈的起伏,露葵提灯立于一旁,朝笙借着暖橙的光,视线往上,看到了一颗赤色的小痣。
少女的手拢在白狐裘里,神情闲适,袖手旁观的模样。
终于,他吐出积压在胸的江水来,缓缓睁开了眼。
明黄的灯火照着少女耳边碧色的翡翠,雪白的狐裘拥着她小巧秀丽的脸旁,她也正垂眼看她,潋滟的丹凤眼中带着漫不经心的骄矜。
这是一张未经苦难享尽优容的面容。
毫无疑问,她应当是出身显赫的贵族女子。
见他醒了,朝笙懒声道:“我救了你。”
他想开口,发现嗓子宛如被刀锯过一般疼痛沙哑。
“不必说太多,我问你答便是。”她浑不在意他的窘迫,极其自然地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池暮。”
一旁的露葵跺了跺脚:“郡主呀,您和他说这些话作甚?他保不齐是犯了事的凶徒呢!要我说,就不该救他。”
大半夜漂在曲江上,怪吓人的。
池暮不语,他不知道自己是否该抓住朝笙这根救命的稻草,但她是洛都的贵族。
她大概生来就高高在上,对于他这样一个身份不明的人并没有任何多余的探求心思。
而她的护卫们在一旁,尽职尽责地摁着手中的弯刀。
朝笙打量着他,她知道他刚刚死里逃生,又骤然失怙,正是最脆弱恐惧的时候。
可他的眼神含着分明的恨意,像一匹离群的幼狼,痛苦,不甘,在这双桃花般的眼底翻涌。
朝笙喜欢这样的眼神。
她在听到他的名字后,笑容更深了些。小白在一旁尽职尽责地提醒她:“当前好感度5。”
救命之恩,也不过如此。经灭门之恨,他注定很难信任任何人。
她凝视着他困兽般的眼神,而池暮终于下定决心,咬牙道:“我不是逃犯!”
他没有犯任何错,他的父母也没有。
“那很好,我可以留下你。”朝笙声音漫不经心,似乎救人只是她偶然起意,对于这形容凄惨的少年,她倒没有更多的同情心,“不过,你有什么用处吗?”
她带着那种贵族与生俱来的天真的残忍,善恶混沌,一切随心。
池暮看向朝笙,准确的说,目光看向了她身后巍峨的洛都。他的父母死于三日前的大火,而他在火燃尽后,偷偷从已是废墟的永宁侯府逃出。
他沿着通明渠,往外游去,不知活路在哪儿,曲江浩浩汤汤,他有一瞬想就此溺死,魂魄去幽冥与父母相聚。
可血海深仇让他咬着牙,撑着一口气活了下来。
然后这个出身贵族的少女救了他,甚至可以让他留在身边。
无人识他,他可以重新活过。
他深吸了一口气。
池暮闷声道:“我……原是个马奴,您若留下我,我能为您照料出洛都最矫健的马。”
露葵皱眉,道:“可洛都的贵女,并不兴骑马。郡主,唯有规行矩步,娴静知礼才能在议亲的时候被看重。”
朝笙却终于露出个笑来:“我正巧有一匹小马。”
她在青州恣意惯了,来了洛都也不想改。
“池暮。”
“以后就留在我身边吧。”
他怔住了,没想到朝笙竟如此痛快。
此时他伤痕累累,满身窘迫,甚至身上还能闻到水草与江水的腥味,当他不可置信地抬眼看去时,朝笙站在他面前,狐裘皎洁,容如皓雪。
衬得他狼狈不堪,如若幽鬼。
可这,就是他与她的初见。
建昭十八年冬夜。
两个打更人仓惶离去,其中一个叫李五的更夫在惊悸中就此病逝。
兴宁坊中一场大火,得意了四十五年的永安侯府随灰烬而去。
一个少年目睹了至亲的死,含着恨意苟活,不知自己魂归何处。
有艘船沿曲江而上,白狐裘的少女从水里救起个小马奴。
洛都中高坐的天子,却欢饮达旦,为他除却心头一患,为永宁侯府上下一百三十余人的死。可这昏庸的帝王并不知道,颠覆他王朝的人,就在这个冬夜相遇。

第49章 郡主与马奴(3)
【分卷分错了,跳了第二个世界的亲请在第二卷卷末看本世界的前两章】
躺在船舱里时,池暮还有些失真般的感觉。
透过小小的窗,他看到天光亮起,逐渐刺眼起来。
他人生之中,最漫长的冬夜终于结束。
那个贵族出身的少女似乎真的只是随着性子救了他,而后就让她的婢女把他安置了。
从旁人的言谈举止中,他猜出她的身份应当很高。果然不出他所料,宿朝笙是昌乐王府的郡主。
当今的大宣皇室沉迷于说玄问道,昌乐王更是其中的翘楚,因青词写得极好,还被皇帝笑称是青词王爷。
有着这层缘由,昌乐王府与皇帝关系尚不错,对于一个以猜忌闻名的皇帝而言,能和自己的兄弟有这种关系已算是很难得。
因此,昌乐王虽然没什么实权,但在洛都地位并不低。
他又想起来永安侯府的大火,帝王猜忌,荣华转眼作灰烬。
下令放火的天子姓宿。
救他的少女也姓宿。
池暮仰脸,怔怔地看着那窄窄的天光,觉得眼眶生疼。
医女轻叩了下房门,惊得他猛然回神。
“觑着日光,仔细伤了眼睛。”
昨夜那道漫不经心的声音又响起,杏色衫子的婢女领着那郡主走了进来。
她似乎是不大习惯这样狭小的空间,池暮看到她好看的眉头微微皱起。
到了日间,江上暖了稍许,她没再披着那件白狐裘,而是换了件天青合欢纹薄比甲,衬着雪色的裙裾,腰间还压着一串莹莹的东珠禁步。
“他的伤怎么样了?”朝笙觉得这房间实在太窄,又有些潮,不过她十分适应自己飞扬跋扈的人设,并无什么体贴池暮的心思。
她只是想起那颗赤色的小痣,才决定来看一眼他。
就算每个世界的“他”存在着关联,甚至是可能同一个人,不过她并不想一视同仁。
归根结底,都只是任务罢了。
医女听得朝笙的话,立刻道:“都是些皮肉伤,只在水中泡得久了,寒气有些深。”
她斟酌了下:“身上还有些烧痕。火气和寒气相杂,需得好好养上一段时间。”
在原本的故事中,池暮并没有机会养好这暗伤,性情也因此而更加的暴虐不定。
但现在,未来的暴君还是个无依无靠的小可怜。
池暮听到医女的话,压在被子里的手不自觉微蜷。
朝笙欣赏了会他有些无措的样子,才缓声问道:“养得好吗?”
“自然。”
“那就行。”她眼眉里是世家贵女常有的骄矜与刻薄,“给他好好养着吧,说好了做我的马奴,可不能让我白救。”
救他如同捻起一粒尘埃,之后便随意践踏他的感受,因为出身皇室高高在上的贵女,并不需要一个马奴的感恩之心。
医女点头应是,朝笙并不喜欢这狭窄的船舱,她瞧了眼池暮,看到他精神尚可,也就出去了。
人走了,船舱内的空气好似都流通了起来。池暮缓缓松开了攥紧了被子的手。
他看着自己的双手,火焰燎伤后留下的痕迹还没能愈合,就被寒冷的江水浸了个透。
做她的马奴。
他垂眼,长睫盖住了眼底晦暗的光。
夜里还能见到洛都的轮廓,又行船半日,终于抵达了曲江边的码头。
早有马车等在那儿,浩浩荡荡,预备着接这位长在青州的郡主归家。
过了启夏门,沿着长街行去,永嘉坊内,门第最高的那一户,便是昌乐王府。
露葵隔着帘子望去,朱门绮户,气势非凡,她有些落寞:“青州再好,终究比不了洛都。”
两百年的国都,纵然如今宣朝的国力早不复往昔,底蕴仍是在的,甚至可以说,洛都达官贵人的奢靡比之从前更甚。
池暮跟在护卫之中,他的身后,是历经大火而格外沉寂的兴宁坊。他和这些自青州而来的护卫一样,目不斜视,仅仅偶尔把好奇的目光投向昌乐王府的高门。
跨过朱色的高门,又过重重的殿门,始见王府的全貌。
因沉迷说玄问道,王府之中,殿内供着三清,处处可见八卦图,她偶尔一瞥,连阑枋上都绘着真武修仙的彩画。
若不是知道这是昌乐王府,寻常人怕不是以为入了武当道宫。
她挪开眼,沿着曲折的连廊,向内走去。
殿中主位上,端坐着的中年男子一身青色道袍,因常年修行,周身气质看起来出尘平和。一侧,是个神情格外淡漠的妇人,她见到朝笙进来了,仿佛也只轻抬了下眼。
“女儿朝笙,拜见父王,拜见母妃。”
没有什么激动的情绪,也没有落泪或如乳燕投林。她礼数周全唤眼前人为父母,眼里却一点孺慕之意都无。
宿文舟神情复杂地看着这个女儿。
自十年前那场狄人之乱,她母亲死于流矢中,他就再也不敢见这个女儿。
见到她,就会想起动乱中仓惶逃路狼狈不堪的自己,就会想起自己是如何求那狄人小兵不要杀他,又是如何舍下妻女逃命。
之后求玄问道这么多年,只有修行,才能让他忘记当年刻骨的恐惧和难堪的卑微。
没想到,她已经长得这么大了。身姿高挑,骨肉均亭,昳丽的面容像极了她的母亲。他还记得自己的第一位王妃,是青州世族出身的贵女,美得惊人,死在他面前时,便也格外惊心动魄了。
这女儿好像已经十五岁了吧……
宿文舟思索着,左不过还有几年便嫁人,他又日日修道,见到这张脸的机会并不多。
他似乎觉得旧日的梦魇确实无法再缠绕他。宿文舟开口,很是慈父心肠了几句。
昌乐王妃杨氏始终淡淡,冷眼看着这十年来都对嫡长女不闻不问的宿文舟忽然有了个慈父面孔。
而长在青州的宿朝笙,对于父亲最后的印象是最后他看着母亲被杀,狼狈逃窜的样子。
她神情冰冷,对于他这矫揉的关怀毫不在意,硬生生教宿文舟好不容易堆出来的舐犊之情悬在了半空中。
杨氏终于开口,她与朝笙委实不熟,慈母模样更做不出来。
“舟车劳顿,早些休息。”她声音也似她冷淡的面容,一旁的嬷嬷见状,补充道:“郡主少时住的芳汀馆,奴已带人收拾了出来,稍后请去看看合不合心意。”
“说来,小世子还未下学。可惜不能马上姐弟相见。”
提及儿子,杨氏也没什么话说的样子。
这昌乐王府,浑不似它的名字。
宿从笙今日照常逃了学,却没有像往日一样溜到平康坊去玩乐。他走在几个与自己年纪相仿的儿郎中,显得有些漫不经心。
“平康坊新来的胡姬,你们知道吗?好像叫什么呼延明迦?眼睛和那翡翠似的,舞也跳得一等一的好。”
“我也听说了,要去看看吗?”
少年们七嘴八舌,议论那传言里碧色猫儿眼的美貌胡姬。
“我今天不去玩了。”宿从笙忽然开口,“我要回家去。”
“从世子,你这可没意思了。”少年们奇异于他的反常,纷纷调侃起来,“你不是最不喜回家吗?”
“难不成,你要回去打坐炼丹啦?”
皇室、贵族皆崇修道,然而年轻的儿郎们在最贪玩的年纪,相比于他们的长辈,对于那些道玄长生都无甚兴趣。
宿从笙不耐烦起来,白了他们一眼。
其中,一个紫衣的少年仔细打量着宿从笙半天,终于笑道:“我听说,是你那七八年未见的长姐回来了。你是赶着去见你长姐吧。”
宿从笙被说中了,耳根通红,他和家里关系向来不对付,而那个姐姐,也不过是他幼时朦胧的印象罢了。
在一个根本就不像家的家中长大,宿从笙不想承认自己对于“家人”还有期待。
“陆嘉木,别瞎说。”宿从笙警告了他一句,却忍不住想快些回去了。
陆嘉木知他向来嘴硬,憋着笑放他走了。
其余人听得这般话,不由得好奇起来。
“我好像也听说过,是个长在青州的郡主。”
“嚯,莫不是个青州的乡野村姑。”
“不吧,从哥儿生得一等一的好,他姐姐怎么可能会差。”
陆嘉木听他们七嘴八舌,打断道:“总归是见得到的,洛都贵女不也都要去学院里念书吗?”
“也是,现下还是看那呼延明迦更重要!”一群正是莽撞的少年纷纷被转移了注意力,于长街上招呼着策马去了。

第50章 郡主与马奴(4)
自拜见了昌乐王和王妃后,露葵就敏感的意识到自家郡主心绪不佳。洛都当然很好,举天下之力供养出的王都,堆金砌玉,岂是青州能比的。
可这宛如道宫的王府里,只有郡主那沉迷修仙问道的父王,冷淡而陌生的继母,和一个几乎算作素未谋面的弟弟。
露葵悄悄看着郡主的侧脸,想起朝笙远在青州的外祖,老人家总爱说——若朝朝儿嫁得良人,眉娘在九泉之下也能安心了。
眉娘,就是郡主的母亲。
所以——只要郡主嫁人了,就会好起来吧?
露葵向来有些天真浅薄的念想,女子未出嫁,和父母为一家,若父母依靠不得,那便出嫁后依靠丈夫,和丈夫为一家,郡主要是觅得优秀的夫郎,有了新的家,来洛都便是一个大好事。
朝笙若知道露葵的想法,大概会十分残忍地打破她的幻想。
况且,谁能想到,高高在上的郡主,要攻略的是她于冬夜救起的落魄马奴。
青州园林多曲折幽深,精巧秀丽,而洛都造园,气势更为磅礴。王府内有一顷大开大合的碧湖,亭台楼阁沿湖而起,中间一个弯月形状的小山将碧湖一分为二。
芳汀馆就在碧湖的南侧。
杨氏为人冷淡,对于这继女也是放任的态度,却似乎没什么苛待她的意思。
一座芳汀馆,独占碧湖四分之一的景色。
院子里,丫鬟婢女已开始打扫归置她自青州带回的箱笼,来往的人穿梭不停,却井然有序。
露葵是操心的性子,仍觉得不盯着不行。朝笙摆摆手,任她去了。
她自寻了个落脚处,靠在窗前,百无聊赖地看着露葵在那指点江山。
朝笙余光一瞥,看到个无所适从的身影,那拖着病体想做点事儿的,正是她捡回来的小马奴。
“小马奴,过来。”
池暮抬头,看到西窗下倚着的少女神情轻淡,她抬起截皓雪似的手腕,宛如招猫逗狗般唤他。
她大概心情不如何好,一双秋虹般的眼里都是漫不经心。
“郡主。”池暮并不在意她的轻慢,它走上前去,如她的其余仆从一样向她行礼问安。
朝笙看了他眼:“唔,你伤好得如何了?”
当然不怎么样——
“回郡主,恢复得尚可。”
但他懂得寄人篱下的含义,也明白自己与这位郡主身份的天差地别。
从失去了父母的那一刻起,他就再没有依靠别人的机会了。
眼前的郡主似乎也没有真关心他的意思,因为若朝笙细心一点,便会发现池暮的手腕掌心还缠着几圈渗血的纱布,想来是伤口还在愈合。
然而朝笙却终于露出个笑来:“那便好。”
“我无聊透了,带你去看看我的小马吧。”
池暮也猜想过,这位郡主会养一匹怎样的马。
大概是白色的,白马俊秀温和,极讨人欢心。他知道,洛都的女孩们并不爱骑马,她们讲究的是柔情绰态,娉婷婀娜,是一步一莲华,若真要骑马,也会选择性情温顺的马驹。
所以,见到那通体乌黑、四蹄踏雪的乌骓时,他难掩震惊之色。
说是“小马”,原来只是个爱称。眼前的乌骓马通体如黑缎,背长腰短而平直,四肢强壮,高大魁梧。
这是一匹不可多得的名马。
“砚白。”朝笙唤那马儿的名字,声音亲昵,而这名唤砚白的马儿也垂首,轻蹭少女的掌心。乌骓是很骄傲的马,只臣服于驯服它的人。
池暮的目光不由自主的落在朝笙的身上,感到一丝奇异,因为这个自青州长大的贵女,从外表上,看起来和洛都其他的女孩并没有任何不同。
但她驯服了一匹烈马。
“喏,以后就是他来照顾你了。”朝笙轻揉了下砚白的鬃毛,砚白仿佛听得懂她的话似的,乌黑的大眼睛盯着眼前的少年,似乎是在审视着这个少年是否有照顾它的资格。
忽然,砚白猛地跃起前蹄,肌肉贲张,如一座的小山般压来。
它的动作带起一片风,少年的额发都被扬起,桃花般的眼中映照着砚白飞舞的鸦色鬃毛。但池暮却不躲避,他知道要如何让一匹骄傲的骏马认可,同时,他惊叹于砚白的矫健,眼中也因此露出了鲜活的神情。
砚白果然如他所料,它滞空了一瞬,而后灵活地收力,马蹄落在了池暮面前三尺,溅起几片冬日的枯叶。
朝笙终于正眼看了这小马奴。
“胆量比我想的好很多。”她露出了今日第一个真心实意的笑,“来,正式和砚白认识一下吧。”
他眼神微亮,犹疑着抬手,想要和朝笙一样拂过它乌黑柔长的鬃毛。砚白没有露出抗拒的意思。
少年缠着白色纱布、微微粗粝的手掌落在砚白健壮的脖颈。砚白耐着性子,让这个它觉得也还不错的少年拂过自己的身躯。
不过大概是纱布硌人,或者是少年眼里的喜爱太明显,砚白鼻子翕动,重重地喷出口白色的热气来。
正对着池暮的脸。
他有些愕然,为这乌骓的恶作剧。朝笙在一旁看着,终于忍不住笑出了声。
她觉得小马奴一脸呆样委实有趣,比之她那虚伪的父王不知好了多少倍。她放声笑着,那把如春雨新沥过的好嗓子都在冬日的寒冷里重新鲜亮起来。
她于那对夫妻面前规行矩步,呆板冷漠,此时却一点儿形象都不顾,连腰间的东珠禁步都发出了散乱的撞击声。
池暮回过神来,看着这原本高傲的郡主在他面前仪态全无。
他见过许多洛都的贵女,她和她们一颦一笑都在贯彻的从容静美完全不同。
洛都的女孩都如此,若有一个不同的,他想,其实并无什么不好。
冬日仍然寒冷,连阳光都如一片一片被裁的很薄的冰绡,池暮好似短暂的忘记了曲江水冷,也露出个浅淡的笑来。
等少年再把手落在砚白的背上时,这匹马儿也没再拒绝。

宿从笙是翻墙回来的。他逃学很有经验,偷摸着离家归家也很有经验。
这位王府的世子绕到王府最后面的杂院,从封火山墙上越了过来,而后大摇大摆地走了进去。
他的母妃诸事不管,也不爱同他说什么道理,唯对他进学一事上心。
宿从笙便反其道而行之,他从不好好上学,以此让自己的母妃露出或怒或无奈的神情,若能训他几句,他便变本加厉地做个不思进取的纨绔。
他的父王是个恨不得长在道观的假道士,母妃则是遥远又淡漠的观中泥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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