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颂暗自叹息:“颜总,您这来得可真不是时候。”
她问了何希文朝笙的档期,知道她今天拍完这场戏后能休息个两天,正巧海市有一场十分重要的晚宴,颜暮初要去出席,女伴当然是朝笙。
她本准备让何希文把人接过来,谁想着颜总居然决定来探班。
额,算惊喜吗?唐颂觉得有点难说。
朝笙先看到了维持着官方笑容的唐颂,还有些意外,视线往后探去时,不期然对上颜暮初清泠的桃花眼。朝笙眼前一亮,她匆匆和林夏说了声,提着裙摆跑了过来,裙裾翻飞,落在人眼中,就像朵青色的花。
林夏奇怪于朝笙的离去,又怕她在这片兵荒马乱中摔跤,还在后面好脾气的叮嘱了句:“小心脚下。”
朝笙应了一声。
颜暮初望向那个男演员,看到了男子脸上关切的神情。
第30章 金丝雀与白月光(12)
“洛小姐,下午好。”唐颂看出气氛不大对劲,率先打招呼,“颜总和我刚刚就在旁边看,这一幕戏很惊艳哦。”
朝笙抿唇一笑,有些期待地望向颜暮初。
她连戏服都没有来得及换,就跑到了颜暮初的面前。
上次两个人见面,还是在陪她去福利院的时候。
那会儿她白T牛仔裤,笑起来也顾盼生辉。
他有一段时间没见她了。
让唐颂把对福利院扶持的项目推进了下去,盖完章的文件拿上来的那刻,颜暮初忽然发觉自己是在想念她的。
她现在穿着一条鲜亮的碧罗裙,很衬她,因为她本就生就一张美丽非常的脸庞——
剧组的化妆师也很懂得如何让朝笙看起来更加动人,描深了她若柳的长眉,一点绯色揉开在眼角,秋水似的横波上宛如生出赤色的虹,她这样看过来,眼底只有一个人的时候,谁都无法说她不动人。
未被发簪簪住的一缕乌发落在她雪色的颈窝,颜暮初下意识想为她挽起这缕绿云。
但他的手指微蜷,又很快静止。
再付出一次真心的代价太大,也太过麻烦。
颜暮初有一瞬犹豫,又还是宁愿保持一种更为安全,更为稳定的关系。
可眉眼间松动温和的神色无法作伪。
“很不错。”男子的眼神温且淡,映照着亭亭玉立的眼前人。
朝笙露出了更加明艳的笑来,她知道从向来话少的颜暮初口中得到这样一个评价已算难得。
唐颂看一眼朝笙,又悄悄瞥了眼自家老板,自觉功成身退,默默走到了一旁等待。
不做电灯泡也是秘书的职业素养之一。
“你怎么有空过来了呀?我刚下戏。”
“有一个慈善晚宴,我需要一个女伴。何希文应该还没来得及告诉你。”
朝笙点点头,有些紧张地道:“应该很隆重吧?我有点儿怯场。”
那缕发丝随着她轻轻晃身的动作而起落,颜暮初的手指微动,最后还是伸手,将这缕头发挽到了朝笙的耳后。他因朝笙的话浮出浅淡的笑来,道:“跟在我身后就好了。”
“拍卖的时候看到什么喜欢的,告诉我。”他的手重新落在身侧,眼前的女孩微讶地看向他。
他神情不变,心想,只是因为那一缕发丝如羽毛般恼人。
朝笙如梦初醒:“我去换衣服,等我一下,颜先生。”
她转身离去,裙裾委地。
片场的人很有眼色,纵然不识这个气度不凡的人,但看导演自若的态度就知道是个重要但不应该去关注的人。
林夏当然一眼就注意到了片场外身形高大的男子,他看着朝笙跑了过去,站到那个人面前,绽出妍丽的笑来。
恋人吗?他兀自想。
颜暮初感觉到了林夏的目光,冷清的眼看了过来。
有一刹那,林夏还觉得这个男人和朝笙站在一起时,周身都是温和的气场。现在他火速抛弃这个幻觉了。
是个不好惹的人物。
宴会举办方是知名的谢氏集团,这个以医疗而闻名的集团一直往海外发展,现在想在内地拓展商业版图,第一站选的就是繁华的海市。老钱新贵名流齐聚一堂,在这场满是衣香鬓影的慈善晚会中侃侃而谈,谈笑间达成某个数额惊人的交易。
偶尔有人翘首往外看去,相熟的人低声议论。
“颜氏的那位来吗?”
“怎么不来?谢家也特地邀请了他来,海市的生意场谁越得过颜暮初,地产娱乐都做得如火如荼。”
“我猜谢氏和颜氏会有大动作。”
礼宾员推开巨幅的金色大门,谢氏的代表谢何和一个高大冷峻的男子走了进来。人们好奇地望了过去,惊讶地发现颜暮初的身边还跟着一个年轻的女孩。同颜暮初的能力一道出名的还有他冷淡的性情。时常能听到谁家的千金在他身上栽了跟头,却几乎没有人想到他会带一个女孩出席如此郑重盛大的晚会。
偶尔有人能想起,也许在某个普通的私人宴会上见过这个不知名姓的女孩,却没有料到,她也同样会出现在这儿。
朝笙好奇地看着这个盛大而奢华的宴会厅,每一步都走得稳当而优雅。璀璨的水晶灯从天穹垂下,得体的侍者来回穿梭,衣着华丽的男女从容而立,这是洛朝笙从未看过的场景。
谢何见状,问道:“洛小姐是第一次来吗?”
颜暮初回头看了她一眼,朝笙有些不好意思地点头。谢何于是道:“拍卖会还没有开始,洛小姐可以先去休息区,那儿会松快些。”都是些年纪相仿的年轻人在那休息,避开与长辈或者当权者的社交。
朝笙摇了摇头,挽住了颜暮初的手臂,甜笑道:“我跟着颜先生就好啦。”
谢何微愣,没想到这个美得明艳张扬的女孩子说话却软得发甜。颜暮初看一眼搭在他手臂上一截雪色的腕,默许了她的依赖。
谢何不自觉也微笑起来,虽是头一次见,倒觉得二人很相配。
所以人们看到了很难得的一幕,颜暮初身后跟着一个巧笑倩兮的女孩,她看起来并不熟悉这样的场合,而颜暮初居然时不时会在和其他商界巨头交谈时低声回答她的某些问题。
朝笙听着颜暮初淡静的声音与人交谈,几句话让对面的人或是恍然,或是惊喜,抛却感情上的恶劣,这个人确实很耀眼。她心里想着剧情的时间点,计算着如今已经70的好感度,而面上始终带着柔软的笑。
铺垫太多,如温水般炖着颜暮初起伏的感情,终于到了添柴的时刻。
宁望舒要回来了,这一次,颜暮初要做什么选择?她已经有些迫不及待了。
音乐声中,刺耳的玻璃碎裂声忽然响起。淡红色的酒液晕染在朝笙雪白的裙摆,像一朵坏掉的花。
“很抱歉!”侍者眼泪都快落下来了,她明明不是第一次服务这样的晚会了,怎么稍微走了一下神就出了这么大的问题,居然弄洒了一杯高昂的红酒,还把红酒洒到了更加高昂的裙子上!
出席晚会的人非富即贵,眼前这个年轻女孩的裙子更是价值不菲,裙摆手工钉珠也沥上了酒水,也许她一个月的工资都赔不上这条裙子。
朝笙惋惜地看着这条裙子,她选了许久,觉得这条最合眼缘。但她却并不想为难侍者——也许还要感谢她给了自己抽身看戏的机会。
她温声安慰着强忍泪水的侍者:“没事,我再换一身衣服就好。”
朝笙回首,轻握了下颜暮初的手:“失陪一下。我让唐秘书帮我送一身备用的裙子来。”
颜暮初见她并没有不快,微微点头:“嗯。过会儿拍卖就开始了,早点过来。”拍卖的名单早已送到他手中,有几样他觉得很适合他的金丝雀,但他想让朝笙选一些自己中意的。
金钱是壁垒,隔出感情安全的距离。
“好。”朝笙展颜一笑,对侍者道,“麻烦你带我去一下休息室。”
唐秘书无所不能。她效率很高的为朝笙送来了备用的礼服。是条美丽更甚的裙子,天青色的鱼尾勾勒出朝笙骨肉均停的身形。她看着镜中的朝笙,笑道:“以前只用准备颜总的备用西服,现在还要为你也准备好。”
朝笙回头,道:“让颜先生给你加工资。”半开玩笑的语气。
唐颂故作忧愁地摇了摇头:“资本家是很难在这种事情上被说动的。”虽然颜总给了她十分丰厚的报酬,但想必也不介意她拿他小小开个玩笑,拉近一下和朝笙的距离。
外面忽然喧嚣起来。朝笙有些疑惑:“拍卖会是开始了吗?”
唐颂低头看了下时间,意外道:“还有十五分钟。”
因为内疚一直陪着朝笙的侍者见二人好奇,便走了出去,很快又面带惊喜的进来,语气兴奋:“是来了大明星!”
慈善晚会邀请明星并不罕见,毕竟要在社交媒体上造势。
小姑娘挺爱追星,她眼睛发亮,开心道:“是宁望舒!就是在好莱坞很出名的那个华人演员!她居然回国参加这次晚会了!”
唐颂莫名有一种不安的感觉,她向来敏感。
她望着朝笙出落得格外美艳动人的面庞,其实,如果细看,人们会发现她和宁望舒有一双同样潋滟的眼。
颜总,是为着这双眼睛吗?在签订完那个合约后,唐颂曾私下和何希文讨论过,最终两个人却什么都没明说。
小白想起原本的剧情线里朝笙的结局,紧张得不得了,碎碎念道:“现在好感度是70,白月光就出场了,真的没关系吗呜呜呜......”
朝笙语调轻松地安慰自家的傻系统,还能笑着说:“去看看吧。”
天青色的鱼尾委地,她向外走去。
美貌向来是宁望舒的盛名,当她步入宴会厅,好像所有的光都落在了她身上。一袭白色长裙款款走出,裙摆的钻石璀璨如星,而她的每一步都摇曳生姿。
岁月对她格外优容,她在而立的年纪,依然如一朵开得夺目的辛夷花。
她的手停在鬓边,轻抚起乌黑微卷的发,宁望舒看向那个人群中冷淡从容的男子,笑道:“阿暮,好久不见。”
颜暮初怔住,如置梦中,那些禁锢着他的年岁忽然聚在一起,呼啸着席卷着他。
满座喧嚣。
万籁俱寂。
但他没有回头。
颜暮初仰起脸望向二层栏杆后的更衣室。华美的金色栏杆边上空无一人。他莫名的松了口气,从那股时间的洪流之中醒悟过来。
三十岁的时候,颜暮初已经开始对某些事情不再敏感。比如时间。
四年的相爱。
七年的分别。
直到这个人在他的记忆里都变得模糊,变成一个不具体的轮廓。
变成他开始一段错误的原因。
他以局外人的眼光去审视他过去这些年的荒谬,终于在这一刻极其清晰的意识到,他想要的答案,并不是宁望舒。
颜暮初回过神来,好在,是唐颂陪着朝笙,她做事情一向稳妥。
他的金丝雀聪明却又敏感,一心一意地爱着他,无论如何,她不会离他而去。
可得到这只雀鸟,本身就是以一种错误的方式。
他尚不知道朝笙唯恐天下不乱的性格。不知道她就在等待这一刻。
众人的目光紧紧跟随着宁望舒,有好事者隐隐露出兴奋的神情。
这场晚会还有许多记者受邀前来,他们没想到能知道这样的秘闻,又惊又喜,已经想好了明天早上头版的标题——蜚声中外的女明星,海市巨头企业的掌权人,两个过去从不曾听说有什么关联的人,居然是旧识。
人们又纷纷想起那个离去的同样美丽的年轻女孩,八卦者已经脑补出一部爱恨情仇了。
颜暮初看向宁望舒。
七年未曾再见,时间确实没能折损宁望舒分毫。
但他终于愿意承认,那七年的辗转反侧苦痛如织,也许,就在某一次朝笙望向他的时候,从他生命中彻底剥离了。
“宁小姐,你好。”
他礼貌的开口,声音平静——好像过去那么多年爱着的、荒谬地找一个替身的人并非是他。
宁望舒眼中隐隐露出失望的神情,她以为颜暮初会生气——或是惊喜,毕竟当年他们那样相爱,分开时她又是那样的决然。
但她并不是情绪流于表面的性格,从前是,现在也是。她的笑容是精心计算过的完美,声音温柔而从容:“七年未见,就这样和我生疏吗?”
她自然而然地走到了颜暮初的面前。
宁望舒自然而然地走到了颜暮初的面前。
回国之前,她也问过旧时朋友,听说颜暮初身边有了一个眉眼生得十分像她的女孩。在接到谢氏的邀请后,宁望舒揣测着颜暮初看重那个替身几分,特意盛装而来,但是并没有见到那个叫洛朝笙的女孩——想必,确实只是她的替代品而已,颜暮初并不如何上心。
思及此处,宁望舒的神情愈加柔和。哪怕颜暮初依然神情冷淡,也未曾生出过一点恼意。
她被眼前这个人一心一意爱过,深信这个人依然爱她。那些无伤大雅的冷淡也就不算什么了。
因为当初毕竟是她选择离开的。理想太可贵,抛弃爱情是否也不算可惜?等到功成名就,才发觉心里的那个人没变成蚊子血,反倒成了颗灼眼的朱砂痣了。
年轻的时候,宁望舒在颜暮初面前如何骄纵,耍赖,他也不过是温和地包容。现在让他生自己一会儿气又有何不可。
宁望舒坐到了颜暮初的身后,在拍卖宣布开始的声音中思索着这个时间。
七年足够她实现她的理想,也足够她明白自己的内心。
漂泊海外,宁望舒咬着牙,撑过了漫长孤独的年岁,又控制不住想从朋友的口中知道关于颜暮初的只言片语。
看着他创业,从默默无闻,到一飞冲天,那个时候她还遗憾地想,分开了,彼此都成了更好的人,是不是也算不错的结局?
可那样赤诚的爱,宁望舒在失去之后才觉得难得。
——直到从朋友口中知道颜暮初身旁又有了人,模样和她十分相似。
酸涩、委屈、嫉妒,裹杂着她早已经无比坚定的内心,却又终于确认——看,这么多年,他还爱着你,甚至愿意垂青与你有着相似模样的人。
宁望舒早已声名鹊起,不再是年少时满腹野心却又患得患失的女孩。
她迅速地决定了回国。
颜暮初低头看了一眼表盘,朝笙已经离开了快半个小时。
女孩子整理自己……确实是需要这么久吧?他想起朝笙看向裙子时的惋惜神情,但愿唐颂拿来的裙子合她心意。
只是不能让她自己来选择喜爱的拍卖品了。他颇觉遗憾,这样规模的慈善晚会实在难得,几年或许才有一次。颜暮初顾自想着,又觉得不必太过遗憾。
“来日方长。”
他目光望向拍卖台,如今正拍到某个地产商私藏的一只粉彩青里花形杯,若是一对倒还值得收藏。
但他还是举了牌,轻易拿下了这只花形杯。因为那杯里的青色确实好看,正衬那日穿着碧罗裙的朝笙。
因晚会的拍卖性质是慈善,来的人又有意给谢家做脸,一时间倒也气氛火热,宾主尽欢。
最后一件藏品被推了上来时,谢家的代表也走了上来。
虽是从以说粤英两语为主的江岛来的,但谢何的国语说得意外的流畅标准,他一身裁剪得宜的深灰西服,站在聚光灯下时,声音轻松却不轻佻:
“感谢大家今日的出席。若没有大家的帮助,这次慈善晚会不会如此顺利。”
“接下来这一件藏品,是谢氏家传的珍宝。”
黑色的绒布被揭开,玻璃橱窗里,一枚玫瑰色宝石在灯下熠熠生辉。它有着美得惊心动魄的绯色光芒,宛如一截银河落在了它切割完美的弧面上。
颜暮初就是为了这颗宝石而来。
拍品手册上的藏品他匆匆略过,最后目光久久地停在了末页的宝石上。看到照片的那一刻,他无端想起某个夜里,朝笙哭得通红的眼睛。
它们一样清澈,一样动人。
台上,谢何娓娓道来:“这颗宝石叫阿芙洛狄忒之心,八十年前,谢氏的第三任家主从罗马拍下了它,将‘阿芙洛狄忒之心’一分为二,其中一半,做成了一枚婚戒。”
“这枚戒指先后有过两任主人,也就是谢家第三任、第四任家主的妻子。直到十八年前,那枚戒指随着谢家第四任家主——我的堂叔的逝世长埋地底。现在,仅存于世的另外一半\u0027阿芙洛狄忒之心\u0027,我希望能被真正喜爱它的人得到。”
他语气轻松:“最好是一对真爱。”
台下的人露出善意的笑,谢何表现得十分平易近人,他出身谢家旁枝,上任家主谢云暮在年轻时丧妻,此后一生未曾再娶,天资聪颖的谢何才得以被选作继承人。谢家在他手中继续稳步地发展,到如今也依然是人们需要仰望的庞然大物。
同时,人们也在他玩笑似的话语中,知道这一半的阿芙洛狄忒之心对于谢家意义非凡。
宁望舒的眼睛微微发亮,她看过很多价值连城的珠宝,但都不及这样一枚玫瑰色的宝石澄澈动人。
尤其是宝石背后的故事。
她看向颜暮初,他对她的目光似乎毫无所觉。他会为她拍下仅存于世的另一半阿芙洛狄忒之心吗?
这枚宝石无疑把拍卖会推上了高潮。
有的人是为了宝石背后的故事,有的人是因为宝石本身的价值,还有的人是想借着这枚宝石搭上谢家的巨轮——
叫价声此起彼伏,一旁的记者们暗自咂舌,为着这令人震惊的天价。
朝笙离开已经近两个小时,颜暮初莫名地想赶紧见到她,尽管他知道,有唐颂陪着,朝笙并不会感到无聊或者有什么意外。他的秘书对得起他开出的工资,唐颂确实八面玲珑无所不能。
但他不打算再在拍卖上耗时间了。何希文说剧组只能给出两天时间,他可以以权干涉,让朝笙在自己身边多待几天。
可她又是那样喜欢演员这个职业。
那就自己先忍耐着吧。
他举牌,比上一个叫价者的价格高出了整整一倍。一个在场没有人能够压下的价格。
满座哗然,连谢何都微微怔住,他知道,这个价格足够买下一颗完整的阿芙洛狄忒之心。
宁望舒不可置信,她看着颜暮初矜冷的侧脸,他神情平淡,仿佛不觉得自己给出了一个多么夸张的价格。她垂眸,几乎要戴不上完美的假面,酸涩的泪意涌了上来,原来分开这么多年,他依然一点都没有改变。
所以,宁望舒,与他分开那么多年,你怎么能不悔呢?
一锤定音。
颜暮初得到了另一半“阿芙洛狄忒之心”。他终于露出朝笙离开后第一个真切的笑来,谢家的家主选择把它做成戒指上的主石,他难得思绪放空,觉得让它成为戒指的一部分确实不错。他的金丝雀有一双堆霜砌雪般的素手,若无名指上有一颗玫瑰色的宝石,应是极为相称。
台上,谢何朗声笑道:“恭喜你,颜先生。”
他遥遥颔首。
拍卖至此结束。
颜暮初起身,宁望舒终于忍不住,叫住了他,她压下焦虑,声音还是如一的从容:“阿暮,等我一下。”
她站了起来,裙摆上的钻石像云海中涌动着的星辰。
记者悄悄把相机对准了这儿,无论是宁望舒突然回国,还是她和颜暮初有旧,都是很有爆点的话题。再捕风捉影添油加醋一番,亦真亦假的新闻足以吸引公众的眼球。
刚分开时,年轻的颜暮初曾经很多次想象过,再和宁望舒见面时的光景。他究竟是强自镇定,还是真的释然,亦或是怀着经年的不甘。
但那些浓烈的爱恨原来早已将消散,他见到她,其实与陌生人一般。
那道壁垒塌了,他确实是以“替身”的名义,作践另一个人的真心许多年。
拍卖台上,那颗阿芙洛狄忒之心已经撤下,晚会之后,会经由安保送到他的手中。
表盘上的时针又挪了一格,这个夜晚已经几近完全流走,颜暮初压下极淡的烦躁,他对宁望舒礼貌道:“宁小姐,寒暄的话,今天就先免了。”
不对。宁望舒心想,不应该这样。
——她演过千百次其他人的人生,知道爱一个人该有什么样的神情,她也得到过颜暮初的爱,因此,宁望舒很不情愿地意识到,颜暮初眼中似乎没有自己了。
他看着她就像看着一个很多年前的朋友,因为很多年不见面,所以感情也淡薄。寒暄?她若是为了和他寒暄,怎会又漂洋过海回来。
她的眼中露出了难过而脆弱的神情,这样一张面孔若是蹙眉,其实是很动人的。但她的声音还是要端庄大方:“说几句话的时间都没有吗?暮初……你是不是还在怪我?”
她仿佛找到了答案,眼神中又重新有了神采。
颜暮初为着这话,神情冷淡地看向了她。
从拍卖会开始后,朝笙就一直在远远地看戏。唐颂摸不清楚她的想法,心里又觉得不安,一直跟在了她的身边。等看到宁望舒叫住颜暮初时,唐秘书心里一个咯噔,直觉要完蛋了。
好事的记者还一直在周围盯着,她想安慰朝笙都不知该如何开口。
女孩身上光华潋滟的鱼尾裙好像都黯淡了下来,在休息室里,她看着朝笙换好礼服,在镜子前轻轻旋身时,唐颂还在心中再次感叹过她被造物格外优待雕琢的美丽。
但当她难过的时候,明艳的容光也开始颓靡。
她本该坐在颜暮初的身侧,和他一起拍下那颗玫瑰色的宝石。但现在她再次露出胆怯与脆弱来,甚至不敢出去,站在那两个人面前。
明明,唐颂在为她选择礼服的时候,是想着假若她换上了这条备用的鱼尾裙,也一样能够艳惊四座的。
唐颂在心底叹气。
她看着朝笙眼睫轻颤,那双往日总是明若琉璃的眼睛一点一点失去神采。若她在此刻劝慰,也许女孩的眼泪就会马上落下来。
唐颂忍不住也替她难过起来。
“我和宁小姐,长得很像吗?”朝笙忽然开口,轻声问道。
唐颂一时讷讷,她过了好一会儿,才艰难道:“其实,只有一点点。”
她难得的慌了,语无伦次,女孩子的眼泪永远可以让人措手不及,唐颂百毒不侵,唯独怕这个。她磕磕碰碰地解释道:“真的只是一点点,眼睛有一些相似,但你和宁小姐气质全然不同,其实很不一样……”
朝笙被她这模样冲散了一些难过,温声道:“谢谢你,唐颂姐。”
“不过,我很早就有答案了。”
很早就明白,能在这个人身边,也无非是因为着她与另一个人的相似。现在正主回来了,替身当然要悄然退场。
朝笙想起颜暮初每一次失态,每一次皱眉,每一次耳鬓厮磨后的冷淡,却又达到了70的好感度。
很多事情侥幸以为可以得过且过的时候,其实已经来不及了。
她在此刻冷眼旁观,并不为所谓的好感度而动容,然而面上却不露分毫,只有纯粹的悲伤。
于是唐颂看到,朝笙好像终于鼓起了勇气,她压着难过,从角落中走了出去,却不愿再走向颜暮初。
人们目光兴奋而隐晦,想看到颜暮初会如何回应这个过于动人的女子,回应宁望舒的失态,和她眼中殷殷的爱。
但颜暮初隔着幢幢的人影,一眼就看到了朝笙。她长裙委地,头也不回,独自离去。
他猛然被巨大的不安所攫取,同时又告诉自己,朝笙绝不会真的离他而去。
“朝朝。”
是第一次,他这样叫他的金丝雀。
朝笙顿住了脚步,远远地对上了他的目光。他时刻从容矜冷,衬得她像落荒而逃。
宁望舒听到颜暮初不再冷淡的声音,微微一怔,然后她看向那一袭蓝色的人影。
她终于见到了朝笙,这个她的“替代品”。
有一瞬间她确实以为是年轻时的自己出现。
可是细细望来,蹙眉垂眼皆是她不曾有过的潋滟风情。其实,她们是如此的不一样。
她也忍不住感叹女孩不落俗的美貌,这样一个人,怎么可能只是替身。
宁望舒勉励维持的信心终于松动,意识到是自己过于的天真。她向前一步,拦在了颜暮初的面前,她忍着内心汹涌的不安,巧笑倩兮,以胜利者的姿态看向朝笙,曼声道:“暮初,那位就是你找的,我的替身吗?”
她的声音很好听,每一个字都说得格外的清晰,这是一个演员应有的台词功底。
她要赌一把。
满座皆惊。
气氛凝滞了一瞬,镜头又马上飞速调转方向,对向了朝笙。
——这是什么三角修罗场!替身?得看看有多像……等等,好像这个女生,也有点面熟,也是演员吗?
朝笙对于宁望舒导演的闹剧无动于衷,她静静地站在那儿,看着灯光下的两个人。
天穹上,水晶灯倾泻下来的光芒璀璨辉煌,她被人群打量,最终惶然地往后退了几步,看起来脆弱又可怜。
颜暮初再也无法忍耐下去,他懒顾什么身份,他只想去找朝笙。
宁望舒伸手,拉住了他,声音终于开始尖利起来:“颜暮初!你要去哪?”
颜暮初甩开了宁望舒的手,铺天盖地的怒火终于包裹着他的内心。颜暮初失望地看向她,一字一句道:“宁望舒,你也知道,我们是七年未见。”
第33章 金丝雀与白月光(15)
宁望舒忍无可忍,她看着颜暮初头也不回的离去,只留给她一个冷硬的背影。撑起来的从容散了个干干净净,她哽咽着问道:“我说错了吗?她不是替身吗?”
颜暮初停住了脚步,他陡然意识到,“替身”两个字从其他人口中说出来,这样去评价朝笙,原来会让他无比的愤怒。
快门声响个不停,谢家的人已经出来开始阻止记者们的动作。但今夜的这一幕无疑会成为绝佳的谈资,哪怕顶着谢氏或者颜氏的压力,他们也想把照片留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