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样的压迫感实在太强了,这样俯视着她的时候,她感觉自己确实就是他掌中的鸟。
朝笙眼中露出一丝惊惧,似乎是为从未见过的颜暮初。男人的温度太近,自尾椎攀爬而起的麻意反倒让她清醒。
小金丝雀的身躯好像有点儿在发抖,她大着眼睛,看着颜暮初。她向来是羞怯安静的,此刻直视着颜暮初,明明眼中有惧意,却不愿躲不愿避。
深夜的地下停车场,窗外明亮的长灯映照着一排排车辆,偶尔有车灯亮起,然后是发动机响起又远去的声音。
颜暮初俯下身来,他看着朝笙,女孩鼓起勇气,握住了他的手。
“颜先生......颜……颜暮初!不行。”她潋滟的眼中始终有他的面孔,那里微光闪烁。不知道是怎么来的胆量,终于想阻止他的失控,甚至敢直呼他的名字。
然而身体比嘴巴胆小,湿热的泪水也随着她的话语很不争气的落下。
他冷淡的眼神扫过掌心的泪水。面前的女孩已经难以控制身体本能的反应,他却像游刃有余的刽子手,慢条斯理地划破她柔软的部分——
这张美丽的面孔上淌满了眼泪,起先是几滴滑落在他的掌心,继而又因为他骤然的停顿而更加的汹涌。小金丝雀从来顺从乖巧,头一次犯错反倒和受了天大的委屈一样,她像只小兽似的贴近,抱住了他。
明明这样的可怜,还想着自己可以安抚他。
颜暮初回抱住身形纤瘦的女孩,将她放在了身上,这次换朝笙低头看他了。
“因为你犯了一个错。”他声音沙哑得惊人。
——你应该乖巧,应该听话,我能给你想要的机会,但我并不愿意看到你离开我,哪怕只是一刻。
“你想要的,我会给你。”
钱、声名、荣耀,都可以。
都由我,给你。
他声音轻得像叹息,压抑着经年的不甘。
小金丝雀有点儿呆愣,这张面孔纵然美丽却又有未散去的天真,噙着眼泪时像一块将要碎去的琉璃。或许是夜色动人,泪眼如星。他有一瞬间动容,吻了朝笙的眼睛,那儿泪珠将坠未坠,咸苦的味道在颜暮初的唇边化开。
温热的、颤栗的她的泪水。
湿漉漉地淌过了他的嘴角,经由脖颈,化作冰凉的痕迹。
他忽而心软,在黑暗中骤然的清醒,被怒火与酒精所掀起的情欲撞到了南墙。
颜暮初没再继续。
她仰起脸,怯声道:“我……明白了。”
颜暮初听到他的金丝雀细弱而颤抖的声音,明白自己今夜太过火。
他没说话,最终,只是轻轻揉了揉朝笙的头发。
朝笙于是知道这件事情翻了篇,她胡乱在颜暮初下巴那蹭了蹭,与他靠得更近了。
什么都没有发生,唯有呼吸起伏,绵长温热的感受交织。
一直僵持在20的好感度终于动了一点。小白连上线,告诉朝笙好感度到了30。
真不容易。朝笙散漫地想,用试探、眼泪、顺从和爱慕来小心地接近,最后也不过是涨了这么一点好感度。
但无论如何,事情确实是翻了篇。
朝笙跟着颜暮初回到了位于市中心的公寓,依旧和从前一样相处。
作为一只金丝雀,她的生活是相当优渥的,但是相对的,社交和个人生活少了很多,演戏的事情朝笙没再提,她知道没到时候。
朝笙清楚的明白,颜暮初给她的这一点好感仅仅来自于她愈加与宁望舒相似而生动的脸。
可是一直做宁望舒的替身,她的任务永远也完成不了。
但朝笙是个很有耐心的人。而颜暮初自那夜后,来得比以前多了一些,她表现得很开心,满足于这一点变化,开始每天都等颜暮初回来了再去睡觉。
痴情等待的小金丝雀,确定不垂怜一下吗?
——虽然真实的情况是朝笙开始压榨小白,让小白在颜暮初的车到了地库时把睡着的她喊起来。但小白这只统工作热情很高,任劳任怨任人宰割。
于是颜暮初推门时看到的是他的小金丝雀明明困得不行了,却还在那等着。
“唔,你回来啦。”朝笙带着倦意,从沙发上坐了起来。
颜暮初应了一声,朝她走了过来。
“颜先生,你今天很晚才回来。”朝笙最近在颜暮初面前胆子大了些,是有点儿抱怨的语气。
于颜暮初而言却算一种全新的体验。那个时候他的创业刚刚起步,而宁望舒则辗转各个剧组寻求机会,两个人甚至一个月也见不到一次面。
现在想想,也许那个时候缝隙就已生,到最后不肯回转。
颜暮初打量着她,女孩的眉眼里尽是昔年爱人的影子,不同的是,她会等他回来。
好像,这么一直养着也还不错。
他低头,忍不住伸手轻摁朝笙的眼尾,她的眼睛是标准的丹凤眼,秀长美丽。
颜暮初道:“明天我秘书会过来。”
“唔。”朝笙迷迷糊糊地应了一声。她本就刚睡醒,脑子属实不太清醒,又被颜暮初的手指弄得有点儿意乱,不明白他骤然提到别人是为了什么。
“她叫唐颂,明天过来和你签长洲娱乐的艺人合同。”颜暮初抱起她,有耐心的解释了一句。
朝笙这下清醒了,她露出点踌躇的神色。
“怎么了?”颜暮初看出了她的犹豫,他以为朝笙会很开心。
“我以为你不愿意呢。”她软声道,“明明上次很生气。”
颜暮初不置可否,上次确实很生气。生气于她片刻脱离自己的掌控。但他骤然意识到,朝笙到底不是宁望舒,他也不是七年前的颜暮初。
他可以给她缔造华美的金色鸟笼,让她一直停留。
颜暮初抱起朝笙,将她放在柔软的大床上。她仰起脸,面孔上是未散的天真稚气,那双琉璃似的眼中倒映着颜暮初清隽冷淡的眉眼,朝笙仿佛没有察觉到饲主的心思,她伸手,搂住了颜暮初的脖子,甜甜笑道:“谢谢颜先生。”
颜暮初顺从自己的心意,压着她亲了下去。
第25章 金丝雀与白月光(7)
第二天醒的时候已经是中午,颜暮初已经去了公司,偌大的公寓里又只剩她一个人。
所谓耳鬓厮磨,可是好感度最后也才到45。
门铃声突然响起,朝笙收起思绪,朝一楼走去。
门外站着一个打扮干练的女人,年纪看起来和颜暮初差不多,五官生得十分平淡,脸型偏圆,却是张让人很愿意亲近的笑面。
“洛小姐,您好,我是颜总的秘书唐颂。”她伸出手来,语气郑重。
唐颂不动声色地打量着她家老板的金丝雀——年纪不大,还带着点纯然的学生气,是个象牙塔里的小姑娘,面容精致得像游戏建模出来似的。
是让人看一眼就会被惊艳的好看。
学生确实会被职业社畜的干练唬住。朝笙十分礼貌,柔声道:“您好,唐秘书,叫我小洛就好。”
唐颂不免对她印象更好了几分。她之前还想,能拿得下冷淡少言的颜总得是个怎样风情万种的尤物,她实在很难想象颜暮初会养一只金丝雀。
没想到是这样干净乖巧的小姑娘,眼里一点复杂都没有。
“随便坐吧,唐秘书。”朝笙引她到了客厅,然后走到了餐桌那,“要喝点什么吗?”
“不用麻烦了。”唐颂摇头,谢过她的好意,顺便开了个玩笑,“平时在公司一天三杯咖啡。”
朝笙坐到了唐颂的面前,看着她拿出文件。
长洲娱乐手下有很多艺人,签约的文件已经十分成熟,兼之这是颜暮初要签的人,唐颂把工作做得十分到位。
朝笙起先还有些迷惑,她便主动给朝笙解释那些条款,原本对艺人不利的条款都按颜暮初的意思修改过,最后出现在朝笙面前的是一份对她堪称完美的合约。
资源尽情倾斜,却不需要为公司创造什么利润。
许多演员拼尽半生都够不到的项目,只要在合约上签下自己的名字,朝笙都能得到。她似乎有点儿不可置信:“这对我来说,好像太夸张了。”
她有点不好意思,道:“唐秘书,我其实到现在,还只在《帝台歌》里演过一个炮灰配角。”
并且只有三分钟戏份。
唐颂微微一笑:“都是颜总的意思。”
朝笙意外于她的直接,但不得不说,唐颂不愧是颜暮初的得力助手,她说话的态度随和,语气不卑不亢,既不会轻视朝笙的身份,也没有过于的殷勤,仿佛朝笙只是长洲娱乐想签的某个普通素人。
唐颂把合约中的条款一一说明,朝笙只是个学生,不懂这些,却天然地相信颜暮初,她坐在沙发上,双手有些拘谨地搭在了膝盖上,听得很认真,长长的卷发不时随着点头的动作微颤,看起来乖极了。
唐颂耐心极好,解释的面面俱到。
唯有一条唐颂没说——合约结束的代价高昂到难以想象。
这是一个有毒的苹果。唐颂心想。
尽管长洲娱乐的资源甚至可以直接把一个素人捧到金字塔顶。
她对老板的做法毫无想法,这不是她能够插手的,只是疑惑为什么要这样得到一个人的人生。
因为喜欢?唐颂不明白。
她看着眼前女孩在合约上签上自己的名字,露出和缓的笑容来:“欢迎加入长洲娱乐,小洛。”
朝笙抿唇一笑,梨涡半现。
唐颂办完了事情,起身离去,走的时候像是想起来什么,回头冲朝笙道:“帝台歌似乎杀青了,小洛,可以和老板一起去看哦。”
朝笙微微一愣,有些不好意思道:“我知道啦,谢谢你。”
还是第一次有人这么寻常的对待她和颜暮初的关系,朝笙看唐颂的眼神都亲切了许多。哪怕是易衡,也会因为她是宁望舒的替身而侧目几分。
朝笙目送她下楼,小白在那感慨:“颜暮初虽然冷淡,但身边的人都很好嘛。”
朝笙随口道:“是啊。”
一副不大走心的模样。
送走了唐颂,朝笙毫无形象地瘫在沙发上,打开了朋友圈。第一眼就看到黎子晗顶着硕大的黑眼圈,精神抖擞的站在摄影机前和一脸无奈的黎巍合照。
“庆祝未来大导演(打杂)的第一部电影圆满杀青。”
她随手点了个赞。
易衡的杀青照就拍的正式很多,他和周子悦站在人堆里,手里捧着鲜花,戏服头套还没换下来,被一群现代打扮的工作人员簇拥,还有几分反差感。
“朕杀青了!!!都给朕去看《帝台歌》!!!!”
朝笙感觉自己有被感叹号吵到眼睛。
伴随着杀青,铺天盖地的宣传也开始了,这部投资顶级班底顶配的电影,将在八月中旬上映。
朝笙饶有兴致的刷了会物料,宣传片做得很用心,采用的是插叙的手法,一开始就是李成筠与王蕴灵在金銮殿里对峙,兵戈肃杀,满地血污,镜头往前推去,朱衣的少女坠落剑尖,瘫倒在地,仿佛是血流的源头。满殿腥风血雨,明明曾经相爱的人却只是无言看向对方。
镜头一转,是王蕴灵与李成筠决裂后第一次见面的场景,白衣缟素的单薄少年跪倒在地,他的母亲刚去世不久。他伏身向太子行礼,王蕴灵跟在太子身后,沉默着看向他。
画面忽然从沉闷转向鲜活,少女王蕴灵捡起地上的书,笑道:“这本兵书读的人并不多,我寻了好久都未找到下卷,没成想五殿下这儿有。”
十三岁的李成筠看着这个锦衣华服气度不凡的少女,知道她是大梁第一世家的嫡出贵女,位比公主,听说王家的女孩儿也作男孩养,嫡出大多能文能武,他眼前这位更是有天骄的美名。
他忽然就自惭形秽起来。
“你若要,可自取。”他低声开口,声音并不像其他皇子那般自信张扬。
“不夺人所爱。”王蕴灵含笑道,“算臣女找殿下借的吧。”少女行止风流随意,进退有度。
她借走了李成筠的兵书,一月以后又还了回来。
“谢殿下借书与我。这是谢礼。”或许是惊喜于有人和自己读同一本不常见的书,王蕴灵对李成筠印象极好,再来时又送了一柄长剑给他。
“此剑名青锋。”她抬手挽了个利落的剑花,挑落满树梨花如雪,“殿下性淡意平,可配此剑,以借锋芒。”
李成筠站在树下,怔怔看少女挥剑如虹,梨花簌簌落满他单薄的衣裳,他不自控地发了个轻轻的抖,接过了少女递来的青锋。
梨花忽然被血染红,落满了金銮殿。
王蕴灵冷淡看向李成筠泛红的眼,她是王家的嫡出,是太子妃,是皇太孙的母亲,昔年的情分早被她斩了个干净。
李成筠提着青锋,两柄利剑铮然相接,宝剑的嗡鸣震耳欲聋,伴随着那一句“鹿死谁手”,画面忽然变黑。
“帝台歌”三个字缓缓出现在屏幕上。
“用你赠我的剑杀你......太虐了吧。”
“王蕴灵你有没有心!你怎么忍心看到他对人下跪!?”
“易衡古装也太绝了,谁能想到暴虐帝王平时是只哈士奇呢。”
朝笙笑出了声,原来易衡哈士奇的名声这么广。
在一众期待帝台歌上映的留言和粉丝的彩虹屁中,忽然出现了一条提到朝笙的评论。
“那个宠姬好漂亮啊,虽然只出现了三秒,我硬是截屏看了好久!”
有几个零零星星的赞,还有一个回复:“演技也不错的感觉,应该是新人哈哈哈。”
朝笙盯着这两条评论看了几分钟,然后面不改色的点了一个赞。
小白捂脸:“哪有自己点赞夸自己的!朝朝你羞不羞。”
朝笙哼笑,丝毫不觉得不好意思:“因为她们很有眼光。”
进入这个世界之后,她成为了洛朝笙。那些属于洛朝笙的过往她全仔仔细细看了一遍。同上一个世界的身份不同,这个世界,她的原身在孤儿院长大,因为美貌反而受尽欺负,更没有朋友,洛朝笙孤零零长大,直到上了高中,情况才有所好转。
她在艺术上很有天分,得益于颜暮初公司的资助,她考上了海戏,那个时候她的理想是成为一名优秀的演员,不辜负颜暮初的帮助。
可命运捉摸不定,她成为颜暮初的金丝雀,顺从他,为了他的一点眼神,一点爱意就甘愿放弃梦想,最后一无所有。
那些寥寥的夸赞她看了一遍又一遍,然后轻声自语:“洛朝笙,你瞧,只要你愿意,你会被人看到,你的理想可以实现。”
“除却颜暮初,会有其他人爱你。总有一天。”
一种饱胀而酸涩的情绪在朝笙的胸腔漫起,那是理想起步的喜悦,是终于在这个世界找到除了攻略之外其他意义的欢欣,属于她,也属于洛朝笙。
朝笙难得认真了起来。
“霸总和事业,我都要搞。”她握拳,郑重宣布。
颜暮初一进来,就隐隐约约听到小金丝雀在那自言自语要搞事业。
他挑眉,看来签了那份合约确实让小金丝雀开心了许多——真好哄。他漫不经心地想。
朝笙听到动静,从沙发上坐起来。
她趿拉着拖鞋,哒哒地跑到了颜暮初面前,又觉得自己这样好像有些幼稚,于是急急踩了个刹车——
然后跌倒了。
顺便把颜暮初也撞倒在地。
小白十分不厚道的笑了出来:“朝朝,站起来!”
朝笙不管它的吐槽,电子系统果然不懂怎么攻略。
黑水银似的眼睛清凌凌的看着颜暮初,朝笙的耳尖泛着红:“颜先生,你今天回来的好早。”
颜暮初无端想起去小时候养过的兔子。
他揉了揉兔子红彤彤的耳朵,道:“最近不太忙。”
朝笙躲也不是,不躲也不是,只好低着头嘟哝:“那很好。”
她的心思一眼就能被看透,颜暮初被朝笙的天真取悦,润秀的桃花眼轻挑,露出浅淡的笑:“地上不凉?”
朝笙想说确实不凉,然后猛然意识到自己是摔在了颜暮初身上。在外面冷淡自持的人毫无形象的坐在地上,身上还压着个人。
她慌乱地想爬起来,颜暮初轻易抱起了他,放回了沙发上。
“对不起,颜先生。”她的脸简直要热化了,觉得自己丢了大人。
近来觉得他的金丝雀鲜活了许多。
颜暮初揉了揉她的头发,朝笙感觉到好感度的波动,她的眼睛一瞬不瞬地看着颜暮初,软声道:“《帝台歌》下周要上映了,颜先生,要不要一起去看呀。”
是撒娇的语气,带着对颜暮初的亲昵。
颜暮初发现他的金丝雀胆子大了点。
实际上,颜暮初从没有带朝笙去做这种约会般的事情,也很少让她见人。偶尔几次晚宴,他需要一个伴,那金丝雀也只是没有名字的乖巧的伴而已。
朝笙似乎觉得自己有些逾越了,她不错眼地望着颜暮初,眼底藏着细碎的委屈。颜暮初不想让这张面孔露出难过的神情,既然最近确实不忙,偶尔和她出去看一次电影也没什么。
“可以。”他声音带着点自己都没意识到的温柔,“我让唐颂去订票。”
朝笙摇摇头:“不用麻烦唐秘书!我来就好啦。”
约会就是要亲力亲为!
颜暮初晚间在书房里看书的时候,朝笙就在一旁抱着手机安静地刷,她对于自己和颜暮初的第一次约会表现出了极大的热忱,从电影院到时间场次小食都仔仔细细选了很久。
颜暮初偶尔抬头看她一眼,觉得她认真的模样实在有点儿可爱。
看电影对于颜暮初来说是多年没有的体验。哪怕是易衡要求,他也只是让唐颂安排公司的人包场去看。
在和宁望舒在一起的那些年,电影票还只能排队去买,影院只能选最平价的,也许看了很多不错的电影,但在颜暮初印象中,奔跑的小孩,情侣的耳语似乎比影片更让人难忘。
他被周围嘈杂的环境弄得厌烦,偏头看到宁望舒因为某一个情节而潸然泪下,他默不作声,拿出早就备好的纸巾,擦去她的眼泪。
“唔,我正难受着呢。”宁望舒破涕而笑,却因为被他打断了情绪而又嗔他一眼,“认真看电影呀,阿暮。”
朝笙终于选好了,趴在沙发上小声唤他:“颜先生,看周五八点的好不好?”
原来,已经过去了这么多年。
窝在沙发上的女孩眉眼动人,颜暮初轻轻点了点头,目光又回到了书上。
第27章 金丝雀与白月光(9)
朝笙的好心情维持了很久,她把看电影的时间安排在了周五的晚上,买到了最好的位置,那个时候颜暮初已经下班,她正好先去电影院等他。
月亮升起,拥挤如潮的人们奔向繁华的夜色。
《帝台歌》的票房火热,许多人趁着周五下班来看。
朝笙在电影院里取好票,抱着爆米花乖乖的坐在了休息区。她今天穿着橙色的卫衣,搭着一条白色的半身裙,看起来和众多来看电影的大学生如出一辙,浑身都是洋溢的青春。
有好些人过来和她搭话,问她的联系方式,她抱着爆米花抿唇一笑,温和的拒绝了所有人。
一场电影播完,马上又续上下一场,影院人头攒动,检票员累得不行。她忙里偷闲,随意望过去,发现那个穿着橙色卫衣的漂亮女孩终于等到了她在等的人。
她有些好奇,毕竟这个漂亮的女生今夜拒绝了太多搭讪——
来的是个身形高大挺拔的男子,面容是少见的俊朗,只是带着点不近人情的冷淡。但他生就一双含情的桃花眼,只是对着女孩露出些笑意,便让人觉得他一定和眼前人十分的相爱。
起码检票员是这么想的,她暗暗感慨了一句郎才女貌,觉得这一对儿实在很赏心悦目。
朝笙看到了颜暮初,抱着爆米花开心地站了起来。她今天编了双辫子,乌黑的卷发梳成可爱的两根麻花,松松地垂在两侧,随着她起身的动作而晃悠。
颜暮初也是第一次看她这样打扮,印象中她总是散着长发,到脚踝的裙子总是颜色清浅的白蓝灰。他微微一愣,朝笙已经先跑到了他面前:“还有十分钟开场。”最顶上的爆米花颤颤的,却没掉下去。
他接过爆米花,道:“临时有点事情。”
算是解释。
刚下班的人,衬衫还一丝不苟地扣着,只是稍稍挽起了袖口,怎么看和这一桶爆米花都有些格格不入。
朝笙笑眼弯弯:“走吧,去检票。”
她轻轻拽着颜暮初的衣角,像是约会时等得有点着急的那一个。
检票员看到这对容貌极其出众的男女走到了面前,不由得露出个格外热情的笑,她利落撕下副券,递给了朝笙:“祝二位观影愉快。”
观影厅内座无虚席,时不时有人凑在一起,趁着还没有开场低声议论,朝笙买到了中间的座位,她一边往里走去,一边轻声和人说抱歉。人们对于这个声音温柔的女孩子很是包容,给她挪出了一条路。
颜暮初难得有点儿局促,他身形高大,走在窄窄的过道上就格外的显眼,又抱着满满一桶爆米花,小心翼翼的。
人们对朝笙宽容,对于颜大总裁就稍稍有些怨言了,特别是颜暮初那张冷淡而拒人千里的脸,啊,突然不想给他让路呢。
朝笙忍着笑,看着颜暮初难得为难的样子。
她坐下来,伸手去接爆米花:“我来拿吧。”一双眼睛在昏暗的观影厅里亮晶晶的。她仰着脸,带着灿然的笑,总是认真地看着颜暮初。
心里几乎为眼前的人一动。
熟悉的开场声在这时候响起,绿色的背景上蜿蜒出金色的龙,颜暮初坐了下来,刻意忘却了那一点异样的情绪。
观影厅里很快安静下来,朝笙忽然侧过身来,靠近了颜暮初,小声道:“颜先生,你要找到我演的角色哦。”她声音轻得像羽毛,飘飘然落在了颜暮初的耳尖,有点儿痒。
颜暮初回望她,发现她的眼睛里总是盛着莹莹的光彩。他很轻地应了一声,朝笙扬起笑,很快坐直了,一副认真要看电影的架势。
然而羽毛轻轻地停在了颜暮初的耳尖,他忽略那一丝痒意,转过眼,把自己的目光也放在了荧幕上。
《帝台歌》的成片远远超过了宣传片带给朝笙的期待。黎巍不愧是国内第六代导演中商业片的翘楚,恢弘史诗般的故事在大荧幕上铺陈开,野心与权谋揉杂在王蕴灵和李成筠的爱恨之中,他们爱着对方,算计着对方,又为了自己的野心而放弃对方,一个想要成为世家的代言人,垂帘听政的太后,一个想要复仇,做人人畏惧的帝王,伴随他们青春年华的梨花开落,最后落在满是鲜血的金銮殿中。
朱衣的少女伏在帝王的膝头,她眉若春柳,目如秋虹,一点艳色的朱砂缀在额头。她看向李成筠时,眼里的爱慕与野心昭然,明明身段眼眉都是极为诱人的风情,动作却又稚嫩得如初初长成的少女般。
她靠近李成筠,纤若削葱根的指尖捻起一枚晶莹的葡萄,颤颤着递到了帝王的面前。
电影院里有低低的感叹声,被眼前的美丽惑住了心魂:“嘶——好会啊她……”
朝笙有点儿不好意思:“啊,居然先是这个镜头。”
她忍不住往椅子后面缩了缩,有点不好意思自己在电影中的形象。电影中是媚色动人的宠姬,然而在他面前又格外的羞怯,明明演戏时游刃有余,等真让颜暮初看了,朝笙又有些惴惴。
颜暮初莫名觉得易衡碍眼起来。
但剧情的节奏很快,当王蕴灵从执甲的士兵身后走出时,宠姬自李成筠膝头跌落,惊惶地看向这白衣银甲,发间凤钗飞扬的女子。
王氏的天骄。
人们凝神看着这两个主角的对手戏,颜暮初的目光却不由自主追随着早已不被镜头注目的“宠姬”,她瑟缩着到了一旁,眼含艳羡地望着那个手执长剑的女子,与她截然不同的人。
没有寒暄,没有叙旧,王蕴灵与李成筠悍然拔剑,不死不休。
朱衣的少女自剑尖坠落,那双秋水似的眼中漫出了不可置信的泪水来。她跌落在金銮殿上,纤细柔美的雪颈无力的垂落,像是被折断脖颈的鹤。用鹤来形容一个以色侍人的宠姬似乎辱没了鹤的品格,但她死时何其的美丽,让人忍不住心折。
“居然就死了……”
“我有点儿心疼,原来只是炮灰啊……”
她就安静地伏在金銮殿上,伏在簌簌落下的梨花里,殿中金戈铮然,没有人在意一个宠姬零落成泥,徒然死去。
颜暮初却在这一刻心不由自主地窒了一瞬,好似终于看到朝笙与宁望舒的一点不同,金丝笼中暗淡的鸟儿忽然就有了焕然的羽毛,告诉他,她们的不同。
可她们怎能不同。
但她在荧幕中美得过于的震撼。
朝笙忍不住捏了捏颜暮初骨节分明的手,轻声问道:“颜先生,我演得怎么样?”声音虽小,却听得出来话里的期待。
他从剧中回过神来,他的小金丝雀靠近他,而她眼里没有怆然的悲伤,没有濒死的绝望,满是亮堂期待的光,她笑容鲜活妍丽,活色生香的坐在了他的身旁。
他神情淡静,向来冷淡的声音却柔和了许多:“很好。”
好感度在这时候终于达到了60,朝笙看着他,眼中都是被他夸赞后的开心。好像只要眼前人一个小小的肯定,就足以盛起她满心的欢喜。
电影散场的时候,已经是十点半了。
意犹未尽的人们从影厅中鱼贯而出,讨论着电影的结局——人心尽失的李成筠败于王蕴灵手中,死在了她的剑下,成为她垂帘听政的最后一块踏脚石。皇城的梨花开落了许多个春秋,当王蕴灵垂垂老去,而她的儿子成为一个傀儡帝王时,青锋再度出鞘,她坐在金銮殿中,俯瞰着逼宫的儿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