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眉眼秾丽,恰似少女时灼灼如春华照亮过李成筠的王蕴灵。黎子晗也不单纯只是因为吃她的颜而找上了她。
旁边一身肌肉猛男造型的造型师十分满意,用涂满粉色亮片指甲油的手抖了抖散粉刷,轻轻拍在朝笙挺翘的鼻梁上:“这身打扮很适合你吼。”
其他演员也凑过来,感慨道:“真的好看,难怪你的戏份最长啦。”有一个同样扮演李成筠宠姬的演员也要求造型师给她化同样的妆容,被猛男无情拒绝了:“你们也知道她戏份最长吼~”
都是寂寂无闻的小演员,十几秒几分钟的镜头匆匆就过,反而彼此都没有什么复杂的心思。妆容不妆容的,大家嬉笑了一圈,混不在意。
化妆室的门被推开,副导演探头道:“都准备好了吗?要开始了。”
穿红着绿的演员们从小小的化妆室里鱼贯而出,走到灯火通明古色古香的宫殿之中。
“第一场——action。”
第22章 金丝雀与白月光(4)
【华服美衣的舞女腰肢如柳,在靡靡乐声中婀娜起舞,水袖漫卷,起伏如流,在一片喧嚣之中,明黄衣袍的男子斜倚在鎏金高座上,几个面目妖姣的女子跪坐在他身旁,他随意扫了一眼,捏住了红衣少女的下巴。
他才三十三岁,却觉得自己心已经老去了。曾经年少时渴望权利、地位,如今都在手边,那些羞辱过他的人尽数死在他手中,李成筠却又觉得索然无味。
年轻貌美的女子祈求他的宠爱,卑微地跪在他面前,讨好他,但他却一直忘记不了十八岁时曾相知相识的故人。
知己难寻。
但李成筠同时厌恶着过去卑微求生向上攀爬的自己。
布满剑茧的手指在少女的脸上掐了掐,留下一道艳丽的痕迹,红衣少女怀着天真纯稚的爱慕看着他,他难得的在这一刻为这张美丽的脸庞动容了几分……】
易衡几乎要绷不住表情了,他自觉自己已经见过不少大场面了,演个荤素不忌的暴君完全不在话下,但是在看清朝笙的脸后,易衡本想用力的手都松了几分,他在心里尖叫:“卧槽这不是颜暮初家那个小替身吗!好好的金丝雀为什么扑棱出来跑龙套了。”
而且颜暮初最后不是准备投资帝台歌了吗,怎么还让小金丝雀来演这种角色?颜暮初啊颜暮初,这是你一个霸总能干出的事儿?
但他不能崩,于是,皇帝李成筠的眼中升起一抹兴味,一只手便轻轻滑过少女纤巧的下巴,微微抬起,似缱绻似调情。
这么一看,真是漂亮啊……易衡在心中默默感慨。
纵然只是个没多少戏份的小角色,戏服也并不精致,可一身朱红被她的容光生生压住了,成了那双横波流睇的陪衬,长眉似柳,唇若施脂,眉心一点朱砂又添了几分艳光。
朝笙也接住了易衡的戏,秋水梨花似的眼中酝酿着恋慕,渴望,和野心,她期盼得到暴君的垂青,从此一飞冲天,做人上人,她低眉,乌发垂下,平添了几分清绝,却又捻起一颗葡萄,颤颤着想叫眼前人吃下。
如果看过朝笙演戏,就会发现她是和宁望舒面容类似,却又完全不同的美人。
【然而此时异变陡生,兵戈之声响起,舞女们尖叫四散,却被无情的利刃穿透,那灞桥春柳般的身姿前一刻还在起舞,为了庆贺暴君的生辰。
鎏金椅上的男人收起了散漫的神情,他站起来,高高在上,睥睨着殿下的执戈待杀的士兵。
银甲的女子从人群后走出,按住了手里的剑。
“君竹,别来无恙。”王蕴灵看向殿上的帝王,少时挚友阔别多年,再见已是仇敌,不死不休,可她还记得他的字,仍然如少年时一般唤他。
李成筠冷笑一声:“王蕴灵,你也想杀朕?”
“匡扶正统,拨乱反正。”女子声音清亮从容,似乎听不出李成筠的恨意。
“好!好!”李成筠悍然拔剑,“且看今日鹿死谁手。”
殿上不知何时围涌出金吾卫来,拱卫着皇帝。
今日确是不死不休。
流光溢彩的宫殿化作血海,朱衣的少女受那当心一剑,王蕴灵对于出身低贱以色侍人的宠姬并无一丝怜悯之心,她是真正的高门贵女,所受的教育让她生来就骄傲,看不起这样宛如菟丝花的生命。
于是少女自她剑尖滑落,嫣红的嘴唇边溢出血来,那双琉璃般的眼睛却一点一点暗了下去,她挣扎着,倒在了李成筠的脚下。
“陛下,陛下,救我……”像是不甘心自己就此死去。
晶莹圆润的葡萄落入血污中,被碾作一片淤泥。
他们二人之间横亘着宠姬的尸体,李成筠笑得癫狂,他提剑,青锋相交,铮然作响。】
“cut——可以了!”导演黎巍拍了拍手,“这一幕拍的不错。”
她看一眼在旁边认真盯着摄像机的黎子晗,赞道:“这小姑娘是你们学校的吧?”
黎子晗骄傲地点头:“嗯!我找的人还不错吧!”
黎巍应了一声,确实不错,特别是演宠姬死去的那个镜头,很有一种悲剧般的宿命感,好像死的不是她,还是李成筠王蕴灵彻彻底底毁灭了的少时情意。
黎巍看人很准,知道她是天生吃这碗饭的。
易衡收剑,回头看了眼从地上爬起的朝笙。
他对朝笙印象挺好,就是没想到两个人还演上了对手戏。
她更像宁望舒的地方也许是演戏的天分,不知颜暮初又是否知道?
明明只是演个炮灰女配,却把欲望野心倾慕全演了出来,和晚宴上怯生生跟在颜暮初身后的小金丝雀全然不同。
他想起那个年轻时就宛如戏痴的宁望舒,她为了梦想远渡重洋,切断了与旧爱的一切关联。
眼前的年轻女孩有着不输给她的模样和天分,却甘心做颜暮初身边的鸟儿吗?
“小洛,没想到会在剧组碰到你啊。”易衡很自来熟的和她打招呼,“刚刚演得不错。”
朝笙露出惊喜的神情,只有一面之缘的易衡还记得自己,且混不在意她身份尴尬。
“谢谢易衡前辈。”
易衡唔了声,道:“也不用这么客气,就我和阿暮那关系,你随意点。”
朝笙点了点头,出了戏又变成原本乖觉的模样。明明脸上满是滑稽而夸张的血污,一双黑水银似的眼睛却干净得很。
“好。那......我的戏份已经没啦,我先走了。”
易衡自觉自己得照顾着点颜暮初的人,遂像个社交恐怖分子一样大咧咧把朝笙扯了过来:“戏服不换了?去我那换。”
易衡也演过小角色,知道这些龙套们只能在卫生间里换下衣服,像沙丁鱼一样挤作一团。都要投资帝台歌了,颜暮初肯定不忍心看他的小金丝雀吃这种苦!
“走吧。”易衡看了眼面露踌躇的朝笙,又催促了一下,纯粹是怕她不自在,“我经纪人何姐,上次宴会你也见过,她在更衣室里等我。”
朝笙抿唇,露出个乖巧的笑来,梨涡微现,煞是讨喜。
因为是主演,所以剧组对易衡的一应待遇都十分上心,他一个人的更衣室比这些群演们共用的更衣室还要大,在这休息会客都不会觉得局促。
易衡说得没错,更衣室里有何姐,还有他的几个助理,年轻的男生女生都有,门又半敞着,绝不会有瓜田李下的嫌疑。
朝笙乖巧的和何姐打了招呼,收住眼神,并不乱看。只是转头问道:“易衡哥,卫生间在哪呀。”
易衡:她喊我“易衡哥”诶。
易衡脾气好,对后辈也没什么架子,闻言给她指了指:“左转。”
她柔声向易衡道谢,然后拐了进去。
小白忍不住惊讶,为它的宿主的演技,上一个世界她是骄矜的大小姐,这个世界却娴熟自然地扮演着谦卑的替身。第一次绑定到的任务者,比它想象中居然要完美得多。是主神庇佑吗,小白在那儿幻想。
夏天天热,那身戏服穿久了就会很黏腻。
她换好衣服,又随意捧了把凉水扑在脸上,镜子里那张原本还看得出精致的脸上揉出了一团乱红。
“……大意了。”原来假血包的材料清水还洗不了。她四处瞅了瞅,洗手台上只有一瓶洗手液。
她斟酌了一秒钟,果断按了一泵洗手液咕噜咕噜搓出一手沫来。
“我想起来,你应该要用洗面奶吧。……”易衡在外面喊,一边支使着小助理找一下他没开封的洗面奶。
他记得自己第一次演这种浑身是血的戏时,被弄出来的道具血洗了好半天,脸还是红的。
朝笙推开门,露出张满是泡沫的脸。
易衡:?
他记得洗手台上只有一瓶绿色包装的洗手液。
易衡简直要流泪了——这孩子,太节约了吧。颜暮初你怎么回事!也是,人都出来跑龙套了……
“咳……小洛,还是用洗面奶吧。做演员就要懂得保护好自己的皮肤。”
何况你的脸还是你做替身的关键啊喂!
朝笙看到他的目光带着四分怜悯三分柔和两分关心还有一分难以理解的愤怒。
她歪了歪头,感觉自己完全理解不了易衡。
朝笙索性不去理解,她一面搓着脸一面笑嘻嘻道:“偶尔一次没事啦。而且洗手液洗这个洗的很干净,谢谢易衡哥。”
易衡:不要解释了,我都明白!
他忍着内心翻滚的情绪默默转身,继续去收拾自己了,只留给朝笙一个她完全看不懂的背影。
啊,奇奇怪怪的易衡。
朝笙感慨完,转身继续对着镜子搓搓脸了。
抹去眉心的朱砂,洗净脸上的血迹,水珠滚落后露出一张秀净年轻的脸来。朝笙端详着这张脸,露出了一个笑。镜中女孩凤目便微挑,秾艳的眉眼中流出潋滟风情。可等易衡问她好了没有的时候,她转过脸,又是那个天真的洛朝笙。
易衡知道颜暮初的小金丝雀像宁望舒,但今天接触下来,看她妆容尽卸,易衡有了那么一点不确定。女孩眉目舒展,眼里却有一股宁望舒没有的东西,他说不出来。
但易衡的心思向来不复杂,他忍不住捏了捏朝笙白皙的脸,啧啧感慨:“年轻就是好啊。”乱造也皮肤好。
朝笙对易衡印象还好,大方地容忍他作怪的手,清凌凌的眼中有几分无可奈何的笑意,易衡突然意识到什么,有些不好意思的缩回了手,胡乱揉了揉自己的鼻尖。
等换完衣服出来,易衡已经先出去了,黎子晗正巧走了过来,朝他打了个招呼。易衡知道这是黎巍的侄女,玩笑道:“小黎导,找我有事吗?”
黎子晗看到了朝笙从更衣室出来,有些迷茫的眨了眨眼睛,咦,朝朝和易衡是朋友嘛?
她倒没多问,把黎巍交待的事情说了出来:“黎导说晚上有投资人来片场这边,让主演们都去见见。”
黎子晗在剧组和其他人一样喊“黎导”,并不像在家中那样撒娇耍赖叫小姑。
《帝台歌》又被注入一笔新的资金,剧组的预算直接拉满,黎巍已经摩拳擦掌准备拍出一部史诗级别的权谋电影。
易衡却是早就知道了投资人是谁——那天晚宴之后,颜暮初名下的长洲娱乐通过了投资《帝台歌》的预案。他还没和颜暮初道谢。
易衡摸着下巴想了想——以颜暮初寡言的性情,这个事情肯定没有告诉小金丝雀,所以人家还跑来演龙套。
小金丝雀啊,你对颜总的财富一无所知。
易衡:更怜爱了。
他决定给朝笙一个惊喜,于是他回头,对朝笙道:“小洛,要去蹭个饭吗?”
是开玩笑的语气,因为不想让这个在戏外小心翼翼的金丝雀觉得有负担。
黎子晗也在一旁道:“去嘛小学妹,就当陪我了。”她可不想在那和人交际!要是有小学妹陪着会自在很多。
“加了这么多投资,黎导肯定会选个大饭店,不用担心坐不下哦。”易衡满嘴跑火车,然后果然看到朝笙脸上的犹豫因为他轻松随意的态度而渐渐消失。
“嗯嗯,谢谢易衡哥和栗子学姐啦。”
易衡面上含蓄的笑,心中得意地想:我直接助攻,颜暮初你必须再给我砸点投资来!
朝笙真的以为是去蹭一顿饭。虽然剧组管饭,但是有好吃的怎么能不去!
剧组位于华国知名的影视城奉城,这儿发展多年,除了有类型繁多的场地之外,配套设施也十分到位。高端的酒店、公寓、娱乐场所应有尽有。
果然被易衡说对了,黎巍定了奉城最贵的饭店。她对于朝笙来倒也没什么意见。不知道为什么易衡愿意提携一个跑龙套的大学生,但男主角开口要带个吃饭的人,她自然没有不同意的理由。何况这小姑娘和黎子晗还是朋友,她是很乐见于黎子晗多和圈内人结交,甚至是去自己选择想合作的演员的。
能找到合自己心意的演员,对于导演何尝不是一种幸运,虽然黎子晗和朝笙都是这样的年轻,毫无声名。
到了饭店,易衡和黎巍同他们分开,王蕴灵的扮演者周子悦已经先到了,她如剧中的王蕴灵一般明艳大方,性子爽朗。周子悦利落地朝这两人挥了挥手,招呼他们坐过来。
黎子晗则带着朝笙去了另一桌,两个人准备安安静静当全程吃播。
周子悦留意到了她们,戴眼镜的小姑娘她知道,是黎巍导演的侄女,另一个漂亮的小姑娘是谁?
她仔细想了想,才想起是那个满脸血污趴在地上的“宠姬”。
“把脸洗干净后居然这么好看。”周子悦忍不住赞叹,又觉得朝笙长得有些面熟,“难道是圈里哪个大佬家里的小孩?不然易衡怎么那么主动去招呼。我记得好像姓洛,圈子里谁也姓洛呢......”
可惜包厢里灯光刻意营造出朦胧的氛围,她看不真切,也没想出个所以然来。
门忽然推开,黎巍率先起身相迎,周子悦和易衡随其后。
“赵总,陆总。”
先进来的是一男一女,打扮均干练,笑容外放却也透着投资人的精明。
赵琼升语气轻快:“今儿真巧,我和陆苒一道来的,没想到在楼下碰到了颜总。”
圈内知名的财神爷居然也投了帝台歌,有他投资的项目十拿九稳,怎么叫人不开心。
黎巍闻言,向后看去,高大冷峻的男子走了进来。
他看起来约莫三十岁,时间除了从容外好像没给他留下其他痕迹。黎巍一眼就看出这是个皮相骨相皆上佳的男人,她忍不住以导演的眼光暗暗评价,明明生得薄情,偏偏有一副润秀的桃花眼,反倒让人想亲近。
黎子晗看着姑姑迎了上去,轻轻推了推朝笙:“哇,学妹,快看快看,这个大佬长得好绝!怎么形容呢......”
朝笙从牛排中抬头,放眼看了过去,颜暮初若有所觉,和黎巍握手时抬眼看了过来,正好看到他的小金丝雀嘴巴鼓得和只仓鼠似的,呆愣愣的看着他。
“禁欲!对!”黎子晗找到了形容词,却发现旁边的小学妹肉眼可见的萎靡了起来。
“嗯?禁欲系杀伤力这么大吗?”她叉了一颗小番茄,随口道。
只是看了自己一眼,朝笙就敏感的发现颜暮初眼中笑意迅速冷淡下来,见到她在这,他并不开心。
明明对于朝笙想去演戏的态度在晚宴后稍有软化,却在发现朝笙并没有那么乖之后迅速冷下来。
颜暮初看着小金丝雀心虚的低下头,又怯怯地看了他一眼,最后却沉默的坐在了那儿,并不敢过来。
他在心里极轻的呵了一声。
但颜暮初不露分毫,他噙着浅淡的笑,握住了黎巍伸过来的手。男人手腕上价值高昂的银白手表镜面微闪,透出宝石的光泽。
“久仰,黎导。”
“啊,哪里哪里,我也一直很想见颜总一次。”
小白比朝笙紧张多了,它的语气也可怜巴巴:“朝朝,完了,他好像生气了。这下子更难攻略了……”
朝笙面上摆出个难过不安的神情,嘴巴不停,她慢条斯理地咽下了最后一口牛排——比剧组的盒饭好吃很多呀。
易衡将哈士奇的本质发挥得淋漓尽致,他朝颜暮初招了招手,以一种熟稔的语气笑道:“就等你了,颜大老板。”
颜暮初虽是话不多的性子,但这种应酬的场合,只要他想,也不会冷场,何况包厢里还有易衡这种元气过剩的家伙。兼之大家都是为了合作而来,一时间也算是把酒言欢了。
易衡插科打诨了几句,忽然感觉自己忘了点什么,他几杯酒下肚已经有点儿犯晕了,好半天才想起——小金丝雀也在这。
又瞅了眼颜暮初,琉璃似的眼珠子里全是冷淡。
在外面这么冷落小金丝雀的吗?
他隐隐约约感觉自己好像不该带小金丝雀过来。
暮哥看起来——并不如何对那个小姑娘上心啊。他有些遗憾的想。
酒过三巡,气氛终究还是热了起来。不知是谁提起今天这场戏拍得顺利,黎巍想了想,招手叫黎子晗过来认认人,朝笙已经被她默认为是易衡想提携的后辈,遂也带了过来。
“今天戏拍得顺,也有这两个小朋友的功劳。”她笑道,私底下的语气显得格外温和,并不像在剧组里和黎子晗是单纯的上下级。兼之黎巍对朝笙印象也不错,她在这行呆了这么多年,并不介意让一个小小小配角露脸。
于是人们看到两个人从角落了走了过来,一个高挑秀丽,虽然顶着对憔悴的黑眼圈,也压不住身上那股和黎巍如出一辙的劲儿。
黎子晗身旁的女孩更叫人眼前一亮,从晦暗的角落里突然站出来一个俏生生的美人,灯光下是张造物优待的脸,虽然尤有几分年少的青涩,却硬叫那双清凌凌的丹凤眼点出了风情。
周子悦仔仔细细看了好一会,觉得这双眼睛实在很美,再看女孩无一不精致的五官,越发让她觉得熟悉起来。
她之前就在琢磨,如今看清了,终于想起来像谁——
易衡在桌子底下摁住了周子悦的手腕,希望她明白自己的暗示:不要说出来不要说出来!!
但是来不及了。
“小洛倒是和宁望舒长得很像。”她瞪一眼易衡,不明白为什么这只哈士奇突然用爪子怒拍她,但是她开心于自己的发现,宁望舒是他们这个行业里真正的高岭之花,业内视她为偶像的只多不少。
“尤其是眼睛,你们知道吧,去年宁大美人获奖的那部《深蓝的峡谷》,就因为她的眼睛生得很美,给了许多特写。”
那其实是一双很有名的眼睛,有名到人们会把洛朝笙的眼睛被人当做类似的物品,当做谁人的替代品。
而易衡生无可恋地想:“我可能要无了。”
朝笙垂着眼,默然一瞬,终于道:“哈哈,我也一直觉得很荣幸。”
半开玩笑的语气,让人觉得是个说话舒服而乖巧的后辈。
说起宁望舒,在场的其他人也忍不住感慨。她几乎算是华国影视圈的传奇,毕业没多久就敢孤身去大洋彼岸闯荡,不到十年,功成名就,荣誉载身,她才三十岁,还有很长的艺术生涯,却已经做到了演员的顶峰。
朝笙看向颜暮初,澄澈的酒盛满他面前通透的玻璃杯,灯光细细碎碎洒了进去,在他多情静秀的桃花眼里折射出零星的光。众人谈论他的挚爱,那是别人眼里的宁望舒,耀眼的,璀璨的,却独独与他无关的宁望舒。他控制不住自己去听那些关于她的片语,却要神情淡漠,仿若不识,可多少次,他看着朝笙的眼睛,近乎炙热的思念另一个人。
朝笙第一次露出了执拗的神情,似乎想在这一刻找到点颜暮初对她的不同也好,安抚也好。
颜暮初却仅仅只是潦草而疏离的看了她一眼。耳边是人们在感慨宁望舒的生平,他爱的那个人与他隔着重重的山海,却又仿佛无处不在,因为她践行了六年前发过的誓言,那样站到了高处,纵然在大洋彼岸,也坚定地实现了她的梦想,那个宁愿放弃他们的感情也要实现的梦想。
颜暮初垂眸,冷淡的饮完杯中酒,可他的血液分明沸腾,向来清冷克制的思绪都在混乱翻涌,以至于他都没有注意到眼前女孩沉默而哀伤的眼神。
直到宴饮结束,颜暮初始终都没有再看过朝笙一眼。其他人沉浸在松快而愉悦的氛围中,察觉不到这两人之间的暗流。就连一开始有点心虚的易衡都在吃吃吃中忘记自己造的孽。
无论内心如何汹涌着起伏,颜暮初始终不曾露出半分,他仅仅只是坐在那儿,就是这样场合的主角。他说话时声音总是淡而静,偶尔接过陆苒对于投资的话茬,或是回应几句易衡的絮叨,话说得并不多,却不让人觉得被冷待。
到最后也算是宾主尽欢。
第24章 金丝雀与白月光(6)
人群散去,黎子晗跟在黎巍身后离开,又想起了被自己拉来的朝笙。
“朝朝,你和我们一道回去吗?”
朝笙安静地摇了摇头,温声道:“我打算回家。”
黎子晗点点头:“也是,戏演完了就回去好好休息吧。可怜的我还要打两个月白工呜呜呜。”黎巍瞥她一眼:“我也送你回学校?”黎子晗连忙抱紧她小姑的手臂,嬉笑道:“我就随便说说嘛。”
倒是易衡,闻言看了朝笙一眼,想起颜暮初也在,遂欢快地喊住周子悦:“走走走回酒店吧,明天还有一场夜戏熬。”
没有人与朝笙一道离开。
虽然颜暮初什么今天都没和她说,但是她大抵知道他的心情。
朝笙揉了揉自己的脸,迅速挤出了一个难过的表情。
易衡最后走时看到她透着悲伤的侧脸,还忍不住感叹了一下。
周子悦奇怪地看向他:“你叹什么气?”
易衡唉声叹气,一脸讳莫如深的神情。
地下车库里,耀眼的车灯亮起,陆赵二人正同颜暮初道别。能结识颜暮初实在叫他们高兴,明明是初次见面,却也热络得不得了。
颜暮初神情始终淡淡,赵琼升意犹未尽,还想说点什么,陆苒推了推他,爽朗笑道:“颜总,那我们先回啦,下次再约。”
他站在黑色的越野车旁轻轻颔首,身姿挺拔,是一副矜冷姿态。
引擎声轰鸣,车辆远去,地下停车场里复又沉寂。一直在晚餐中试图隐形的小金丝雀小心翼翼地靠近,带着忐忑和委屈。
他神情淡薄,拉开了车门。
“回去吧。”
越野车像只沉默的巨兽,车内的空气闷热。
朝笙知道颜暮初的反常来自于人们提起的宁望舒,她揣摩着“洛朝笙”的心情,感到了绵长的苦闷与悲伤,因为这么多年来“她”确确实实只是一个替身,并没有发生任何改变,而眼前人只要想起宁望舒,求而不得的执念就是枷锁,沉重,无解。
“颜先生,对不起,我之前和学姐说好了的......因为只是一个很小的角色,我就来了。”
确实是一个很小的角色,小到她不理解为什么颜暮初骤然冷漠,于是她虽然不安,神情却还有些委屈疑惑。
昏昏暗暗的车灯下,女孩的眉眼好似镀上了一层模模糊糊的光,磨去了那些原本不像宁望舒的部分。
颜暮初的情绪在酒精的作用下激烈的翻涌。
朝笙低着头,长睫投下的阴影遮住了眼底的委屈,她轻声解释:“没有提前和你说是我不对,但是这是我第一次得到这样的机会......”
逝去的年岁仿佛倒流,在眼前重现。
——“阿暮,我知道这个时候说分手是我不对,是我自私,可是我是第一次得到这样好的机会,但你知道,有多少人想成为大卫·德林电影的主角吗......”
我知道,所以你离开了我啊。
两个画面重合,眼前人好像就是宁望舒。
他不想再听下去。二十三岁的时候,颜暮初只能放手让宁望舒离去,三十岁的时候,人生的一切对他几乎都算唾手可得。
银色的手表在暗色里闪着冰冷的光泽,夏夜炙热,金属的冷意压过朝笙脸上的肌肤,一只修长劲瘦的手摁住了她意欲辩驳的嘴唇。
男子坐在朝笙面前,高大的身形带着无声的压力。他的神情也是冷的,眼睛却发红。朝笙忍不住往后缩了缩。
金丝雀一直很乖,所以今天在看到她的那一刻,颜暮初很生气。那种失去的感觉重新又加深,尽管这么多年来,他一直被这种感觉反复的折磨——你和她有相似的面孔,你也要做出和她相同的选择吗?
酒精刺激他的情绪。他的声音带着寒意,手掌灼热的温度却传递给了朝笙。好像是二十多岁的宁望舒在他面前,哀伤地看着他,却要坚决的离开。
“朝朝,我给你的,还不够吗?”
他指的是——钱。
作为束缚住她人生的补偿,哪怕洛朝笙拒绝,某个以她名义开通的账户,首数字后面已缀了长长的一串零。
尽管颜暮初从未发觉,她近乎固执的未曾动用分毫。
声音很轻,却又让空气都沉重了几分。
朝笙眼睫轻颤。
分明是质问的语气,却让人意识到他连生气都不是单纯因为她。
年轻的女孩为自己前一刻的慌张解释而感到好笑,谁会关心一个替身的真心。
朝笙想开口,话却被他的手摁回了咽喉。颜暮初从来都掩盖在冷淡之下的偏执被催化。他的声音几近叹息:“如果再选一次,我要放你走吗?”
仿佛在询问朝笙,又好像是透过她去看另外一个人,然后问自己是否还能任由她离去。
朝笙只能仰脸望向他。颜暮初看到这双潋滟的眼中倒映着自己的面孔,一如很多年前。
岁岁年年,他被那份不甘的、被横断的感情困住。颜暮初凝视着眼前人与宁望舒何其相似的眉眼,那些掩藏在冷淡下、已成执念的情绪翻涌着。
他神情依然冰冷,而手从朝笙的嘴唇上移开,缓缓向下,停在了朝笙柔软温热的脖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