幸存者说byszda.何
szda.何  发于:2025年02月10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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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组长。」他突然变了脸色,跳下车立正敬礼。
我费劲地转过身。
整支车队已经停下,一个军装男人正从车头走来。
「我的朋友还在里面,她被丧尸围住了……」
我拖着受伤的腿一边哀求一边朝他走去。
「她在门诊五楼……求求你们救救她,求求你们——」
他盯着我的脸,冷漠地打断道:「名字?」
「何念杭。」
「她呢?」
「王忆安。」
「你们四个上去。」他用眼神示意。
军车上立即跳下几人。
听到这句话,我终于体力不支跪倒在地上。
眼前一阵发黑。
意识涣散之前,我听到人群嘈杂。
「她晕倒了。快,抬她上车。」
白砖白墙。
屋内的光线很亮,几经折射,让人忍不住眯起眼睛。
一张又宽又大的桌子横在身前。
对面坐着一个人。
是谁……这是什么地方……
不等我细看,眼前的场景突然出现一道裂缝,随后如同镜面一般破碎坍塌。
我猛地坐起来。
「嗡嗡嗡——」
车队首尾相接地行驶在马路上,引擎发出低沉的轰鸣声。
外面天色已经大亮。
脑袋发胀,我撑起眼皮打量四周。
整个车厢都被迷彩篷布覆盖,仅剩车尾敞开着。
十几个士兵分坐在两侧。
剩下的地方则堆满了同一规格的硬纸箱,几乎占去了大半的空间。
注意到这边的动静,有人朝我的方向看来,但是很快又把视线移开了。
我被安置在最里面。
看不到街道的情况,也不知他们开出了多远。
「请问……」
扶着厢门想要起身。
余光撇到手腕,我这才发现自己的双手竟被绳子捆住了。
「为什么绑我?」
我试图挣开束缚,「你们搞错了,我不是感染者。」
安安呢?
我的动作一滞,急忙询问道:「我的朋友呢?她在哪里?」
无人应声。
他们仿佛没有听到我的提问。
视线越过人群。
我看见3 只空瘪的登山包被扔在一边。
药盒、纱布、双氧水撒了一地。
这是安安的背包!
「你们找到她了吗?拜托了,让我见见她吧。」
对话依旧石沉大海。
得不到回应,我拖着受伤的右脚一瘸一拐地朝背包走去。
「你干什么?」
一个长着络腮胡子的壮汉「唰」地站起来。
我连忙恳求道:「可以告诉我安安在哪辆车上吗?我真的很担心她。」
他紧抿双唇怒目而视,并没有回答我的问题。
我只好先蹲下来收拾背包。
「这些药品如果你们需要的话就都拿去吧,我只要两针破伤风疫苗就好。」
双手被绑。
我只能用牙齿咬开背包拉链,将脚边的抗毒素塞进包里。
还有一针人免疫球蛋白……
在哪……
我急切地在试剂盒中翻找着。
终于,一抹熟悉的淡紫色出现在我的视野里。
正要拾起,壮汉却突然上前一步,一脚踩扁了药盒。
「把东西放下!」
见他伸手来夺,我立即侧过身,将背包死死护在胸口。
下一刻,有什么东西猛地砸在我的背上。
猝不及防间,我被砸得跪倒在地。
剧烈的疼痛让我忍不住闷哼一声,冷汗顺着脸颊滴落下来。
一双军靴停在我的面前。
「东西给我!」第二声命令从头顶传来。
背部的钝痛已经变得麻木。
我艰难地扬起脸,一字一句地问:「你们是谁?」
离得近了我才看清,他们的臂章和张一帆的并不完全一样。
图案虽然大同小异,文字却是天差地别。
本应印着战区名字的地方空空如也。
不仅如此,做工也十分粗制滥造,根本就是手工缝制的冒牌货。
「最后一遍,回到你的位子上!」
我不再做声,只是将背包紧紧揽在怀里。
想让我交出疫苗。
绝不可能。
这是安安拿命换来的。
来人举起枪托,眼看着又要落下,一道声音忽地响起。
「赵磊,可以了。」
我抬起头,说话的正是之前与我有过交流的军装男子。
「周默,你不——」
络腮胡子还想说些什么却被打断了。
「需要我再重复一遍吗?归队。」
「……是,组长。」
男人合上正在翻看的册子,站起身。
「停车,带她下来。」
我被两个士兵架下军车。
车队停在一条高速公路上,四周荒无人烟。
他们出城了?
我心里咯噔一下。
没有指示牌,我无从判断这里距离春申市有多远。
被押着往前走,我们很快到达队伍末端。
整支车队现在只剩下3 辆军车,另外3 辆不知所踪。
他在最后一辆车前站定,而后一把掀开篷布。
安安脸色苍白地躺在担架床上。
我刚想冲上去,却被左右的士兵牢牢钳住了胳膊。
「安安!」
床上的人双目紧闭,没有一点动静。
车厢里站着两名白大褂,似乎是随行的队医。
「情况怎么样?」
「需要立刻手术,」他们摇头,「但车上没有这个条件。」
「听到了吗?」他转头看向我。
我连连点头,忙不迭地道谢。
「谢谢……谢谢你。」
眼前的男人成了此刻唯一的救命稻草。
「请先带她离开吧。」
「还有两个朋友在家里等我,他们都受了很重的伤。」
我的语速很快,生怕他失去听完的耐性。
「其中一个也是军人,隶属D部战区72集团军,是第一批入城的士兵,他骨折了。另一个感染了破伤风……」
「我必须把药送回去。」
「你似乎还没搞清楚状况。」
他皱起眉头,向车里的人吩咐道,「掀起来让她看看。」
医生拎起被单的一角,触目惊心的伤口立刻暴露在眼前。
她怎么会伤成这样!
一眼望去,裸露在外的皮肤密密麻麻全是牙印,几乎没有了完整的部分。
双臂伤得最重,有些地方隐隐能够看到白骨。
感染处已经开始溃烂。
「我们不是来救人的。如果你再耽误时间,我会把你们两个一起丢下去。」
我被带回原位。
依旧是车厢最深处的角落。
士兵团团围在外层。
这次,他们连我的双脚也一起绑上。
太阳升起又落下。
夜色茫茫,月光像结了霜似的挂在厢壁上。
值夜的士兵不知道在说些什么,嘴里冒出团团白气。
越来越冷了。车队在往北方开。
后车灯光有些晃眼。有人走上前去,拉下了车尾的篷布。
手表早在开始就被收走。
我背靠纸箱,垂头坐着。
现在是什么时候?
十一点?
十二点?
还是已经到了第二天凌晨……
陈林……还在等我吗?
突然,一条行军毯扔在我的脚边。
来人转身欲走。
「周组长。」我叫住他。
周默拧起眉头,没有出声,却也没有走开。
「我想过了,你们是正规军吧。」
「军用运输车、汽油储备、枪械弹药、食品物资、医疗器械……」
「这些是民间组织怎么都凑不齐的。」
我看着他的臂章,「即使真的有组织做到了,何必要照猫画虎缝一块这样的牌子?」
「但我还是不理解。」
深吸一口气,我继续说下去。
「你说你们的任务不是救人,却救了我和安安。」
「你会答应我的请求,深入危机重重的医院,却不愿意去救同样危在旦夕的幸存者。」
「如果是因为要事在身行程紧张,那为什么在我提出独自折返的时候要将我强行扣下?」
他抱着双臂一言不发。
「为什么要询问名字?除了确认身份,我想不到更好的理由。」
「所以呢?」他目不旁视地盯着我,「你想说什么?」
「所以,我在想……我们会不会就是你的目标。」
「或者说,是不是有什么用得上我们的地方。」
「『不救人』其实是在说『不救普通人』。换而言之,被救是因为有被救的价值。」
这番话我已经在心里预演了无数次。
「好像又耽误你的时间了。」
看着面前这张阴晴不定的脸,我将问题抛回给他。
「那么,周组长真的会把我们丢下车吗?」
对视良久。
他突然轻笑一声。
「目标?」
「用得上的地方?」
「你要说的就是这些自以为是的判断吗?」
他摇摇头,恢复了平日里冷漠的表情。
「你未免太看得起自己了。」
「我不需要你的配合,也不存在什么事情非要你们帮忙不可。」
「我不知道你的笃定从何而来。说实话,我只觉得可笑。」
「好的,我明白了……」
没有在意他的冷嘲热讽,我轻轻点头,「看来是我猜错了。」
一个颠簸。
车身轻微震荡了两下。
我也终于下定决心,将对话继续下去。
「不管需不要需要,接下来我都会竭尽全力配合你们。」
「我只想最后再问几个问题——你只需点头或者摇头,可以吗?」
「拜托了。」
我的语气几近是在哀求。
「你说。」
他的眉头皱得更紧了。
「哗啦——」
寒风卷起篷布,车厢随之忽明忽暗。
外面已是一片冰原。
四周突然变得很静。
风声、交谈声、马达转动,车轮碾过积雪的沙沙声全都消失不见。
我听见自己的心脏跳得很快。
「你为什么这么问?」
周默眼神复杂。
「是你告诉我的。」我答,「在刚刚的对话里,你告诉我的。」
许久许久。
他沉默地点点头。
「谢谢你。」我扯出一个笑容。
「谢谢你,周组长。」
车队一路前进。
又开了一天一夜。终于,在凌晨时分,一道哨卡将我们拦了下来。
周默拉开篷布,不知和路旁的哨兵说了什么,军车又缓缓开动。
大家似乎很兴奋,车内的气氛逐渐变得活跃。
「嘶啦——」
有人撕下臂章揣进口袋。
士兵们不约而同地收拾起随身的背囊。
渐渐地,道路两旁开始出现盏盏街灯。
火光点点,连绵不绝。
昏黄的光影不断掠过车身,倒退着消失在视野尽头。
最后,车队在一处营房门前停下。
立刻就有士兵上前交接,两队人马合力运下车上的纸箱。
最上面的两个没有封口,我看见里面装着成罐的消防灭火器。
「怎么样,还顺利吗?」
一个人走过来,拍拍周默的肩膀。
他大约四五十岁的年纪。
脸上虽然挂着笑容,整个人却有种说不出的威严。
「报告指导员,一队任务完成,现已全部带回。」
「很好。」他点点头,朝我的方向看来。
二人交谈的音量小了下去。
寒风凛冽。
行军毯根本无法抵御如此低温,极度的严寒让我瑟瑟发抖。
余光里,所有人的视线似乎都集中在我的身上。
「带她进去。」
周默示意近旁的两个士兵替我解开手脚上的绳索。
营房由集装箱简易搭建而成。
我被带到最里面的一间。
房间很暗。
虽说还是冷,但是比起外面已经好上太多。
手腕隐隐作痛。
借着走廊照进来的微弱光线,我走到床边坐下。
万籁俱寂。
「嘀嗒」
融化的雪水滴落在窗台。
为什么……
为什么是这样的眼神……
刚刚的画面在脑海中一遍遍回放。
巡逻的士兵停在路边。
军官们靠着营房大门低声密语。
一辆货车驶过,有人从副驾驶探出头来——
为什么是这样的眼神?
好奇、怀疑、厌恶……
以及……
看着自己的脸倒映在他们的瞳孔里,我觉得十分陌生。
接下来的几天。
我仿佛被遗忘在这个地方。
除了按时送来的三餐,我再没见过任何一个人。
在大段空白的时间里,过去的种种总会悄然浮上心头。
安安、陈林、张一帆……
时间一往无前。然而在最后,我又回到了最初形单影只的样子。
我的朋友们似乎又按照出场顺序,先后退出了我的生活。
有时我也会想到顾叔和石楠,kk和猫哥。
好像一切都还来得及,又好像一切都来不及了。
头顶的白炽灯「唰」地亮起。
早上八点整,熄灯时间结束。
走廊里响起由远及近的脚步声。
「就是她?」
「听说是的。」
「看着没什么特别的。」
「是啊。」
「前线饿死了这么多人,我们却还要给她送吃的,你说讽不讽刺?」
有人猛地啐了一口唾沫。
「行了,别说了。」
房门下的活板打开。
不锈钢餐盘被扔在地上,一个馒头轱轱滚到一旁。
我走过去端起餐盒,又把地上的馒头捡起来。
随便在袖子上擦了两下,我咬下一口。
第六天晚上,周默来了。
「王忆安的情况已经稳定下来,只是人还没醒。」
我点点头。
既然他们不辞辛苦地从医院救出安安,自然不会轻易让她出事。
「谢谢,麻烦你多照看一下她。」
他没说话,递进来一张纸,上面写着「认罪书」三个大字。
「想到什么就写什么吧。」
「好。」
「那我先走了。」
目送着他离开,我后退两步靠在墙上。
虽然早就有所猜测,但心里难免还是存有一丝侥幸。
事到如今,这张认罪书彻底打破了我的幻想。
如果有问题的不是他们,那就只能是我了。
他们不是来救我的。
他们是来抓我的。
可我到底做了什么呢?
夜晚,梦境再一次纠结混乱起来。
「何……」有个男生脸色煞白地站在面前。
我认出来了,他是我的师兄。
桌椅东倒西歪地横在过道里,实验室乱成了一锅粥。
穿过闹哄哄的人群,我看到教授在焦急地来回踱步。
忽地镜头一转,一个声音询问道。
「这就是全部了吗?」
「是的。」我闭着眼睛回答。
「很好……继续深呼吸……」
「这里没有什么能打扰你的东西……放轻松……对……就是这样……」
她温柔的声音在耳畔响起。
「不要去回忆细节……慢慢地你就会发现,一切都开始变得模糊……」
「这只是一个普通的早晨……你来到实验室……」
「大家都很着急……这是因为教授的钱包不见了……」
「不行,王医生。」
我摇头,「我做不到……我没法假装忘记这些。」
坐在对面的人站起身,我也终于看清了她的模样。
与此同时,我在黑暗中睁开眼睛。
床板又冷又硬。天似乎就要亮了。
抱着双臂坐起来。
「嘀嗒」
雪水日复一日地坠下房檐。
就在第一千九百三十二滴落下的时候,房门被从外面推开。
我知道。
属于我的审判来了。
套上手铐,我被带到一间会议室。
除了一张长桌和几排椅子,屋内再没有其他摆设。
长桌尽头坐着三名四十出头的中年男女。他们身着黑底金边的散袖长袍,红色前襟上系着金色的纽扣。
房间面积不大,此刻座无虚席,全是戴着各色肩章的高级军官。
周默并不在其中。
见我入座,一旁西装革履的男人向我点头。
「何小姐,我姓吴,是你的辩护律师。文书带来了吗?庭前悔过是可以争取从宽处理的。」
我沉默着递上纸张。
他接过看了一眼,耸耸肩,将它放在一旁。
「001号刑事审判庭现在开庭。」
宣布完法庭纪律,审判长转向我。
「被告人,你的姓名。」
「何念杭。」
「性别。」
「女。」
「民族。」
「h族。」
「身份证号。」
「3xxxxxxxxxxxxx。」
「核实无误,进入法庭调查环节。由公诉人宣读起诉书,被告可根据起诉内容进行答辩。」
一直坐在对面的男人站起来。
他一身黑色西服,右领别着一枚金灿灿的徽章。
「李言,」吴律师提醒我,「检察官。」
「被告人何念杭,97年生人。」
「本科就读于C大生物科学专业。
「在校期间获得直博资格,而后在教授戴某领导的动物实验室从事病原生物研究工作。」
李言手里举着的两份文件,正是实验人员名单和直博公示。
「2022年 1月 9日,该研究所向春申市动物疫病防控中心提交了一份事故报告单。」
「报告中提到『存在实验动物逃逸,其体内可能携带病毒。目前无法确定是否为人畜共患病。』」
他一字一句地念着。
「据资料来看,这与本次暴发的病毒高度同源。」
「然而该所却将此次事故的风险程度评估为『三级』,即一般生物安全事件。」
「显然,这份报告隐瞒了部分事实……」
检察官的声音突然变得空旷而模糊。
记忆的碎片如流星划过——
桌椅被猛地拖开。
「这里没有!」
「这里也没有!」
师妹仰起汗涔涔的脸,「教授,都找过了。怎么办?」
「只能先上报了。」
导师颤抖着在责任报告人栏里签下自己的名字。
而我站在一旁,远远地看着这一切…………
剧烈的头痛将我拉回现实。
「怎么了?」吴律师侧身问道。
我撑住桌子,缓缓摇头。
「2022年 3月中旬,教授戴某被免去职务,同期项目关停。同年6 月,被告未通过博士答辩。」
「2022年 7月,被告搬离市区,并在新住所结识邻居王某。」
「从犯王某,95年生人。」
「毕业于T大,8年制临床心理学专业。硕士期间曾在J区市医院精神科进行过为期一年的规培。」
「2021年 6月毕业后,就职于广林路心理咨询中心。」
「八月至九月下旬,被告曾多次前往该中心进行心理咨询。」
他举起安安的照片。
女孩清秀的脸庞渐渐与王医生重叠在一起。
我不由得一阵恍惚——
「……小何,你不需要强迫自己『忘记』……」
「……你要学会覆盖。」
安安停下正在记录的笔,将它别回白大褂的口袋里。
「……研究所关停只是因为教授生病了……」
「他病得很重以至于不得不辞去职务……」
记忆中断断续续的话语和检察官的声音纠缠在一起,让我头痛欲裂。
「王某的硕士论文选题为『失控感对抑郁的影响——知觉压力的中介作用』。」
「在她撰写的《论心理弹性的提高何以可能》一文中,曾提到这样一句话,『绝望是一种饱满而有力的情绪,能够催生出更坚强的人性。』」
「在另一篇论文中,她也做过这样的假设,『经历过彻底的绝望,反而能诞生有克制的乐观主义,我相信这是一种良性情绪……』」
说到这,李言停顿了一下。
「本院认为,被告与王某极有可能达成了某种共识,约定互为实验对象。以末日为背景开展各自的实验观察与研究。」
「2022年 11月,病毒爆发前夕,被告开始大量采买物资。」
李言向法官展示我的网购清单。
「这份异常的购买记录也是二人最终进入检方视野的原因。」
「基于此,我们有理由怀疑,当初实验动物逃逸事件不是意外,而是人为。」
「本院认为被告人何念杭涉嫌故意投放传染病病原体。」
「其行为已经触犯了《x法》第一百一十五条,应当以危害公共安全罪追求其刑事责任。」
「被告,对此你有什么疑义吗?」审判长问道。
「我……」
话未出口就被一道熟悉的声音打断。
「你们是不是得了癔症啊?都有毛病是不是?」
会议室的门不知什么时候打开了。
周默推着安安走进来。
她披着毯子坐在轮椅上,全身上下只露出一张煞白的小脸。
「何念杭,你个没出息的该不会认罪了吧?」
将吃完的餐盘放到门口,我坐回床上。
枕头旁放着吴律师退还给我的认罪书。皱巴巴的纸上未落一笔,赫然一片空白。
想了想,我将它折起来放进口袋里。
三天前,庭审现场被安安搅得乱七八糟,最终在满座哗然中草草收场。
此后,我又被重新关回营房里。
至于检察官的指控……
轻轻叹了口气。
我想起来了。
全部都想起来了。
其实从21年开始,我们就已经在推进这个项目了。
作为人工合成的实验室产物,我们称它为「H病毒」,取自英文「Hibernation」的首字母。
所以更多的时候,我们叫它「冬眠病毒」。
「冬眠」项目的初衷是为了延长癌症病人的寿命。
众所周知,肿瘤细胞的新陈代谢非常活跃。所以减缓癌细胞的新陈代谢率,就能在一定程度上阻止肿瘤细胞的致癌基因表达①。
H病毒就是为此而生的。
它作用于生物体的甲状腺。通过抑制甲状腺激素的分泌,使人体得以维持较低的代谢率。
整个项目前期非常顺利。
相较于对照组,所有注射了H病毒的大白鼠都延长了至少一倍的寿命。
然而在实验对象换成小白鼠后,意外却发生了……
刚想到这里,门就被突然打开。
「你怎么来了?」
看清来人,我有些惊讶。
「走,带你换个地方住。」
见我怔在原地,周默挑了挑眉,「怎么,舍不得这里?」
「边走边说吧。」
他丢过来一条厚厚的军大衣:「二队带了很多资料回来,包括你在咨询室的问诊档案……」
「二队?」
我立刻从床上跳下来。
「他们见到我朋友了吗?他们两个怎么样了?」
「没什么大碍,队医已经替他们处理过伤口了。」
「不过,」他话锋一转,「你还没回答我,当初为什么要那么问?」
确定他们没事,紧绷了许多天的神经放松下来。
思绪又被拽回那个风雪交加的夜晚。
在摇晃的车厢里,我问了他两个问题:
「另外三辆军车是不是去了我家?」
「如果去了,他们会不会救下陈林和张一帆?」
这两个问题周默都给予了肯定的回答。
否则我是绝不可能乖乖跟着车队北上的。
「我自己排除了一个错误答案,你又帮我排除了一个,剩下的可能性本来就少之又少。」
不是来救我的,也不是来请我帮忙的。不仅将我五花大绑还搜了随身的背包。
怎么看都像是在执行抓捕任务。
我穿上外套,跟着他往外走。
路上不见什么行人。
营房前站岗的士兵朝这边看了一眼,随即移开视线。
深呼吸一口。
寒冷的空气窜进鼻腔,让我打了一个激灵。
「看来陈林他们享受的才是公民待遇,真是白替他们操心了。」
深一脚浅一脚地走在雪地里,我开玩笑地说道。
周默闻言步子一顿:「其实赵磊……他不是有意的。」
「这些士兵的家人、朋友乃至战友,几乎全都留在了南方。」
「病毒爆发的时候,他们正驰援在最前线。」
「赵磊,平时挨一刀都不会眨眼的人,那天却跪在地上痛哭流涕。」
「他救了很多人,却唯独救不了青梅竹马的妻子和刚满周岁的女儿。」
「我说这些不是要替他解释什么。反正这个家伙知道来龙去脉以后就和指导员打了报告,领罚去了。」
他叹了口气。
「在大撤离中,我们失去了很多优秀的同志。」
「现在公检法合并,程序从简。再加上资料丢失,二队也在路上耽搁了,没能按时回来,所以这次庭审才会看起来这么随意。」
「没事,我理解。只是……安安那样说,李检察官会生气吗?」
想起她破口大骂的样子,我担心她会给自己惹上麻烦。
周默笑了一下:「那你小瞧他的胸襟了。」
我点点头,突然反应过来。
「对了,安安呢?她怎么样了?」
「在医院躺着呢,之前是打了止痛针硬扛着去找你的——你别这样看我,我压根拦不住她。」
「医院在哪?」听到这里,我的心揪成一团,「快带我去。」
「你先别急,现在已经过了探视时间了,等明天吧。」
「放心。」见我还是不依不饶,周默举起一只手保证道,「她的情况很稳定,恢复得也不错。」
「真的?」
「真的。」
「好吧,」我只能妥协,「那就明天一早。」
又步行了一会儿,我们走出军事管制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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