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我有一个发现——其实还没有经过实践检验,可能叫猜想更合适一些。」
「它们似乎对火焰有着天然的恐惧。」
「比如在商场里,我们撬门的动静明明不算小,为什么没有引来内部的尸群呢?」
「不仅如此,在横穿5 楼的过程中,我都没有看到一只丧尸。」
「会不会是货架起火替我们驱散了它们?」
回过头想想,也许我不该去灭那场火。
如果火焰不灭,楼道的尸潮说不定不会冲进商场,我们也不至于弄得这么狼狈。
等等……
脑海里突然闪过几个画面。
我一下子想起来。
「陈林,你还记得那几只被我们用汽油烧死的丧尸吗?」
他一愣,而后对上我的眼睛。
他已经明白过来了。
为了清理楼梯上的尸群,他亲手引燃了油桶。
丧尸痛苦挣扎的样子至今历历在目。
「不应该的……」我缓缓摇头,「为什么要挣扎?」
「它们早就失去痛觉了不是吗?」
大家短暂地沉默了一会儿。
「可是……」安安不解,「它们为什么会怕火?」
我也无法回答这个问题。
难道是因为大脑退化,才会本能地害怕火焰吗?
陈林思考了一会儿。
「我觉得以它们的认知来说,已经无法识别『火焰』了。」
「所以,与其说它们怕『火』,不如说是在害怕『火』的表现形式。」
「真正使它们感到害怕的可能是强光或者高温,也可能是别的。」
「但是不管怎么说,火还是太危险。一旦点燃,势头很容易失去控制。」
他看了我一眼,「去医院也是,不到万不得已,不要用火,听到没有?」
见他终于松口同意我们两个单独行动,我赶紧点头:「听到了,听到了。」
「不能驱赶尸群,不会真的要走着去吧。」安安有些头痛。
墙上的挂钟已经指向9 点。
她站起身:「你们先讨论着,我去准备一下背包清单。」
客厅又安静下来。
只剩秒针嘀嗒转动着。
突然,陈林侧过脸看向我。
「等下,」我连忙拦住他,「你已经想到了……对不对?」
他轻轻点头。
「是我能想得到的办法吗?」
「当然,只是小何要跳出思维定式。」
沙发布垫被扯出一根长长的线头,一看就知道是猫哥的杰作。
我盯着线头出神,一时不知道自己的思路哪里出了问题。
思维定式……
那如果从结果倒推过程呢?
线头在手指上缠绕了一圈。
想要去医院……就只有开车和步行两种选择。
如果选择开车,我们就势必要将丧尸引开。
如果选择步行,我们就得舍弃被尸群包围南侧露台,从二楼其他窗口结绳离开。
因为现在已经没有其他交通工具,也没有其他出口了……
线头在手指绕了第二圈。
……嗯?
准确地说,这栋楼一共有三个出入口。只不过大堂和地下室被我们封锁住了而已。
同样——我们也不只有楼下这一辆轿车。
安安和陈林的车都停在地库,而我差点忘记了这回事。
「我知道了——」
「我们被自己设定的条件束缚住了……」
「没有意识到情况在变,环境也在变化……」
之前对51号楼的封锁,很大程度上是针对幸存人类而非尸群。
然而在经历了漫长的寒冬之后,不要说这个小区,整个春申市的幸存者估计都所剩无几。
丧尸的习性同样也发生了巨大的改变。
几个月前,它们昼出夜伏。
所以我们无法在白天堂而皇之地开车上路。
而当夜晚来临,归巢的尸群则会将地库彻底包围。
所以在很长一段时间里,这两辆车子对于我们来说都是形同虚设。
但是现在,尸群早已没有了昼夜之分。
除了几个曾发生过激烈冲突的地方,其余各处的丧尸密度都差不多。
地库也是如此。
说到一半,安安正好进来取工具箱。
「安安!」我兴奋地叫住她,「我们可以从地下室走……开你的车去!」
晚上9:36分。
三只背包被整整齐齐摆放在地上。
两只是空的,还有一只塞满了各种能用得上的东西。
少量的食物和饮用水。
武器除了两柄消防斧和警用电棍,我还带上了一大瓶酒精,以备「万不得已」的情况出现。
剪刀、羊角锤和老虎钳都是从工具箱里拿的。
剩下的都是老面孔。
打火机、手套、绳索、手电以及备用电池。
顺着楼梯来到一层。
当初建起的重重屏障现在就要被我们亲手拆掉了。
陈林用老虎钳剪开两道铁丝网。
我和安安则合力将用来堵门的家具移到一边。
联通车库的消防门终于显露出来。
感应灯将三人的影子投在墙壁上,陈林的侧脸隐没在背光的阴影里。
「安安,我还是觉得……」
「说服不了小何,改来说服我了是吧。」
安安不给他把话说完的机会。
「你还是好好想想等拿回疫苗之后,要怎么当牛做马报答我们的恩情。」
她戴上口罩,给我也递过来一只。
「准备好了吗?我要开门了。」
我点点头。
再一次互相检查了各自的防护服,安安深吸一口气。
「咔嚓」
把手上的铁丝被钳子铰断。
门,悄无声息地打开了。
地库一片漆黑。透出去的光线只能照亮门前的一小片地方。
车子就停在右手边。
按下钥匙后,随着一声短促的提示音,车灯闪烁了两下。
我们屏息等待了片刻。
没有异样。
「我去倒车,你在这等一下。」
安安把背包塞到我怀里。
「等下,我也去……」
我刚想跟上,手腕却被陈林拉住。
「怎么了?」我回过头。
就在这时,楼道的感应灯忽地熄灭。
一时间我们全部隐没进黑暗之中。
「路上小心。」
他的掌心很烫。
「嗯……」
「不要逞强。」
「好……」
过了许久,陈林的叹息在头顶响起。
「我在想……小何出的选择题,我是不是从来不曾答对。」
「没事,这条路我很熟。」
「你们刚刚在说什么啊,」安安看我一眼,「我怎么感觉陈林都要哭了。」
「胡说八道,哪有这么夸张。」
我搓搓鼻子,「他叫我们『注意安全』。」
「然后呢?」
「然后说『其他的话等回去再说』。」
「就这些?没别的了?」
见我点头,安安一掌拍在方向盘上。
「活该,哭死他算了。给他创造机会都不知道珍惜。」
他哪里会哭。
明明灯亮之后看上去比谁都正常,仿佛之前和我说话的不是他。
我将窗户摇下来。
街景在后视镜里快速倒退着。
刚刚,陈林的身影也是这样一点一点消失在我的视野里的。
不过……
那句话到底是什么意思……
为什么要说「从来不曾答对」……
我正想得出神,车窗突然被摇上去。
「到了。」安安轻声提醒。
我抬起头。
医院大楼的巨大阴影耸立在路旁,犹如一只静待猎物的猛兽。
安安绕着围墙寻找入口。
车灯缓缓扫过门诊大楼,玻璃幕墙的阴影随之略过前厅。
「别开进去,」我拉住她,「就停在外面吧。」
我们解开安全带下车。
四周静得出奇。
医院的正门口支着一顶专供防疫检查的白色帐篷。
隔着马路眺望院区,视线所及范围内竟没有看到一只丧尸。
「怎么回事?」安安皱起眉头,「难道这里没被感染吗?」
不可能。
医院人流量这么大,应该是感染最严重的地方才对。
这种反常让我隐隐觉得有些不安,但现在也管不了这么多了。
「我们一会儿去哪里拿药?」
「门诊大楼,」安安指着最前面的一栋,「疫苗在中心药房,纱布绷带和药品耗材估计在注射室和抢救室。」
「好,」我看了眼手表,刚过12点,「走吧。」
「沙沙——」
树影摇曳。
落下的枯叶因无人打扫早已铺满街道。
惨白的月光洒在地上,将影子拉得又细又长。
就在我们即将踏入帐篷之际,我忽然听见一声微弱的咳嗽。
前进的脚步一顿,我伸手拉住安安。
然而还不等我仔细确认,声音又消失了。四周只剩下树枝摇动的「唰唰」声。
「怎么了?」安安的声音很轻。
是我听错了吗?
我摇摇头,示意她继续前进。
穿过帐篷,急诊大厅就在眼前。
我拧亮手电。
这是一栋六层高的红砖房,看上去有些年代了。
写着「急诊」二字的灯牌灰蒙蒙的,空气里飘散着一股若有若无的霉味。
手电扫过。
医院里面同样空无一人,只剩横幅孤零零地挂在大厅。
「祝您早日康复」几个大字已经有些褪色。
我推了推玻璃门,全部都上了锁。
急诊竟然关门了。
而且和我预想中的一地狼藉相去甚远。
这里的一切都显得整洁有序。
安安提着消防斧凑近观察:「这个玻璃应该很容易砸碎。」
「等等,」我拦住她,「先绕一圈看看,说不定有开着的窗户。」
深一脚浅一脚地走在屋外的草坪上。
我和安安逐一检查各个科室的窗户,然而每扇都关得严丝合缝。
医院虽然人去楼空,但这显然是一场有条不紊的撤退。
盯着空空荡荡的房间,我突然反应过来。
「我想起来了……」
「这里没有丧尸是正常的——这个院区很可能在病毒爆发前就被关停了。」
在封城初期的政府令中有过规定,除了指定的保障型医院,其余医疗机构一律关闭门急诊服务。
这家医院估计就在停工的名单之中。
想到这里,我紧绷的神经放松下来。
「这么走运吗?」安安有些不敢置信。
「我们这是倒霉日子过久了,」我叹了口气,「难得遇上点好事都要疑神疑鬼半天。」
就在这时,一阵咳嗽从前方转角传来。
我们瞬间僵在原地。
这次,安安也听到了。
我下意识地捂住手电。
周围顿时陷入一片黑暗。
过了许久,我的眼睛才重新适应这种光线条件。
谁在咳嗽?
是丧尸还是其他幸存者?
「咳咳……」
声音离得很近。
按照这个距离,对方一定听到了我们的谈话。
可他为什么没有反应?
甚至连遮掩咳嗽的意图都没有,就直接将自己暴露在了我们面前。
我和安安对视一眼,无从判断对方是敌是友。
她指了指旁边的人行道。
我点头。
我们一边远离大楼外墙,一边继续向转角前进。
一会儿破窗的动静只会更大。如果对方存在敌意,这场冲突根本无法避免。
随着步步接近,一个贴墙而坐的黑影缓缓进入我的视野。
他垂着头,一动不动。
我咬牙打开手电。
最先映入眼帘的是一枚印着「SWAT」的肩章。
这竟然是一名特警!
他一身黑色作战服,侧身坐着,肩膀因为咳嗽而上下抖动。
就算预设了再多种可能,这一幕也大大出乎我的预料。
「……您还好吗?」我试探地问,「那个……我们是……」
听到我的声音,对方缓缓抬头。
全身汗毛忽地炸开。
我和安安当即转身狂奔。
身后,一声带着悲鸣的低吼划破夜空。
一时间四周全是窸窸窣窣的脚步声。
我不由得头皮发麻。
这片草坪上绝不只有三个人在奔跑……
「这边!」
安安一斧头砸碎诊室玻璃。
我们前脚刚爬上去,尸群后脚已经赶到。
窗台不高。挡不住我们的,同样也挡不住丧尸。
「等下,」我拦住安安,「衣服不要沾血!」
她立刻收回高举着的斧头。
我扯下两片窗帘,迅速用酒精濡湿。
诊室内根本没有多少可燃物。
我将医生的办公桌拖到窗前,铺上窗帘而后一把点燃。
火焰迅速蹿起。
但和商场不同的是,尸群并没有被驱散,而是停在了几米之外。
不仅如此,越来越多的丧尸还在朝这个方向靠拢过来,最终里三层外三层地围住窗台。
我们合力搬来另一张办公桌,将它扔在火堆旁边。
「可以嘛,放火这么果断。」
她靠着墙壁平复呼吸,「我说什么来着,好运能降临在我们头上就有鬼了。」
「它们都是从哪里冒出来的?」
借着火光,窗外的尸群一览无遗。
穿警服和防护服的很少,大多都穿着蓝白条纹的病号衫。
特警站在最前面。
头盔下的皮肤像是被开水烫过,长满了大大小小的水泡。
由于脸上已经没有肉了,皮肤紧紧粘在颅骨上。这些水泡简直就像是从骨头上长出来似的。
而这种情况在尸群中并不少见。
「估计是住院部来的,」安安眯起眼睛,「我把这茬给忘了。」
「那里收治了很多病人,还有不少陪床家属。」
「离它们远点,这些丧尸本身就是病人。天知道它们身上携带了多少种病菌。」
「走吧,」她提起背包,「我们去找药。」
走廊很黑,就连手电也无法照到尽头。
关上门后,尸群的嘈杂声立刻转小。
安安走得很快,我跟在她身后。
夜晚的医院更显复杂逼仄。
横穿大半个院区,我们终于回到急诊大厅。
前厅的蓝色塑料椅上已经蒙了一层薄灰。光柱扫过墙壁,「胸痛中心」四个大字下面画着醒目的引导箭头。
「就是这里。」
安安将手电递给我,抡起消防斧向中心药房的窗口砸去。
这扇玻璃倒是比看上去要结实得多,一斧头下去竟没有立刻碎掉。
「药房有门禁,我们进不去。」安安喘了口气,「小何,我们好像搞了很多破坏,以后不会让我们赔吧?」
「搞了这么多破坏,也不差这一扇了。」我甩甩胳膊也加入进来。
「哗啦——」
玻璃终于应声爆裂。
「药品都是分好类的,你注意货架上的标签,」安安交代我,「我去抢救室看看。」
「好。」我撑着柜台跳进去。
药房很大。
在安安的提示下,我不一会儿就找到了西药区。
针剂区摆放着各类注射剂,还有成箱的盐水吊瓶。
很快,我就找到两种类型的破伤风疫苗。
一种是紫色包装的破伤风人免疫球蛋白。另一种是蓝色包装的破伤风抗毒素。
分不清它们具体有什么区别,我索性将两种针剂都装进背包。
从窗口探出头。
大厅的玻璃门外不知什么时候也围了一群丧尸。
估计是被刚刚的动静吸引过来的。
抢救室的门紧闭着。
安安似乎还没有完成搜刮。
趁着这段时间,我准备多装点药品回去。
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消毒水味。
医院安静得像一座坟墓。
穿梭在货架之中,我艰难地辨别着各种晦涩的药名。
今晚发生的一切也不由自主地在脑海中回放着。
有点奇怪……
但是问题出在哪呢?
——「心脑血管类:卡托普利片。」不需要。
不是因为咳嗽。
也不是因为互相传染的疾病让它们看上去更骇人了。
——「呼吸系统类:白葡萄球菌片。」不需要。
那个特警丧尸……为什么会坐在地上……
我还从来没有见过丧尸摆出那种姿态。不然我也不会贸然上去搭话。
——「抗菌类:阿莫西林分散片」
我抬起头,这一排全是各类抗生素。
每样拿了两盒,我将它们全部塞进背包。
而且……
火的效果也大打折扣……
这是为什么?
还是说,我的假设本来就存在问题……
就在沉思之际,一声巨响突然传来。
我被吓了一跳,迅速合上拉链,翻出药房。
「安安?」
我推开抢救室的大门。
然而里面空无一人。
灰色的地板,白色的吊顶。比起抢救室,这里更像是一间大型病房。
七八张床铺在右手边一字排开。手电扫过,不锈钢支架反射回冰冷刺骨的光芒。
护士台在左侧。
几辆急救推车靠在墙边,上面空空如也。
急诊厅外,受到惊扰的尸群已经开始攻击玻璃幕墙。
「咚咚咚——」
沉闷的锤击声回荡在大厅。
除此之外,院区再没有其他动静。
整条走廊安静得出奇。
刚刚到底是什么声音……
是丧尸入侵进来了吗?
还是安安遇到了别的危险?
迟疑片刻,我踏入抢救室。
病床上空空荡荡。各类监测生命体征的仪器孤零零地悬挂在床头。
过道里凌乱地摆放着家属陪床的坐椅。
我小心地绕过它们。
手腕转动,光柱随之在房间内游移。
突然,一扇侧门闯入我的视野。我这才发现抢救室内竟还有一个房间。
房门紧闭着,门口的标识已经掉漆,看不清写的是什么。
「安安,你在里面吗?」
无人应声。
我将手电咬在嘴里,提着消防斧缓缓前进。
工具包不在身上,也没带酒精。
我几乎没什么选择的余地。
看来这次真的要和丧尸短兵相接了。
越是靠近,越是能闻到一股若有若无的臭味。
当我来到门前时,这股臭味也随之达到了顶峰。
「咔哒」
我猛地压下把手,而后将门一把拉开。
刺目的光线倏地从门后射出。
突如其来的强光让我几乎无法睁眼。
模糊中,一张扭曲的脸出现在我面前。
下意识地举起斧头。但在砍下去的前一刻,我硬生生刹住了动作。
别过脸,强光随之消失。
狭小的空间里回荡着我急促的喘息声。
我取下手电,扶着洗手台站了好一会儿。
这是一间无障碍卫生间,面积很小。在摆放了马桶和洗手台后,剩下的空间勉强够我转身。
镜子里的自己脸色苍白得可怕,乍一看和丧尸也没有什么区别了。
我甩甩头。
不在抢救室……
那应该是完成搜索了。
对了,她说还要去另一个地方……
太阳穴突突地跳动着。
将近24小时没有合眼,无论是精神还是体力都已经接近极限。
我竟一点也想不起来她说的是哪里。
就在举棋不定的时候,我听见抢救室的大门被「吱」地一声推开了。
我熄掉手电。
黑暗立刻吞噬了周遭的一切。
是安安吗?
不……不对。
如果是她,为什么不打手电?
大门还在吱吱扭扭地响个不停。
我甚至能听到门板来回甩动的声音。
进来的不止一个。
是它们……
它们真的到医院里来了……
后背瞬间冷汗直冒,我靠着墙壁蹲下来。
从尸群的状态判断,不像和安安遭遇过。
她应该还是安全的。
刚刚的声响她肯定也听到了。
她一定会回来找我。
只是……我该在哪里等她?药房,还是抢救室?
她能预判到我已经来找她了吗?
更糟糕的是,现在医院内部伸手不见五指。
就算擦肩而过我也没把握能认出她来。
思来想去,我还是决定先离开抢救室。
大厅有整整一面玻璃,可视情况应该会稍好一些。
将手电和斧头塞回包里,我半蹲着摸出卫生间。
整间屋子没有一扇窗户。
睁眼和闭眼竟感受不到任何区别。
我贴紧墙壁,凭着记忆慢慢朝外摸索。
尸群很安静。
更准确地说,是它们根本就没有走动。
整间抢救室仿佛只剩下我一个人。
病床、仪器以及胡乱摆放的座椅在此刻都成了致命的障碍。
绝对绝对不能碰到。
我放弃了原路返回,准备从护士台后方绕行。
等等……
特警丧尸的模样忽地浮现在脑海里。
它们不走动……
是因为坐下了吗?
扶着墙壁的双手立刻僵在原地。
就在这时,一阵布料摩擦声从前方传来。
有什么东西缓缓靠上了我的手背。
全身的血液当即直冲头顶。
大脑宕机似的一片空白。
我瞪大眼睛盯着面前的一片黑暗。
时间仿佛静止。
直到肌肉的阵阵颤栗让我回过神。
我压抑住狂跳不止的心脏,试图将手慢慢抽回。
慢一点……
再慢一点……
没关系,它还没有发现你……
很好……
就差一点了……
眼看着即将脱身,一只手掌牢牢钳住了我的手腕。
「小何?」
听到熟悉的声音,我双腿一软,差点跪倒在地上。
「安安……我差点被你吓死。」
「我才是要被你吓死了。」她长出一口气,将声音压得更低,「药拿到了吗?」
「嗯,」我用气声询问,「你没事吧?」
「没事,我从二楼绕路过来的,尸群没发现我。」
「我还以为找不到你了……」我的鼻头有些发酸。
「话是好话……但总觉得不太吉利……」
亏我这么担心她。
她居然还有心思讲冷笑话。
这个女人没有心。
我揉揉眼眶,言归正传:「外面情况怎么样?」
「乱七八糟。」
她又凑近了一些,轻声说道,「火估计灭了,那堆木头桌子很可能根本就没烧起来。你看这个医院破成什么样了,一扇木门挡得住尸潮就怪了。」
想起她刚刚提到的2 楼,我问:「楼梯离这儿近吗?」
「就在边上。」
「带我去。」
一层丧尸太过密集。
与其在尸群里寻找出口,不如上楼。
不知是不是因为交谈的缘故,房间里的丧尸又活跃起来。
我们立即噤声,继续朝着门口前进。
「嗒哒……」
一只丧尸拖着步子从身旁经过。
整个房间充斥着鞋面与地板摩擦的沙沙声,皮跟落地的声响仿佛就叩击在我的心头。
不知前行了多久,安安停住脚步。
我伸出手。
面前是一堵坚硬的水泥墙。
到头了。
我们贴着拐角转向。
如果没有记错的话,抢救室的出口已经近在咫尺。
三步——
木头的质感从指尖传来。
我稍稍松了一口气。
安安也后退一些,等待着我将门拉开。
然而就在我摸索把手的时候,刺耳的摩擦声骤然响起在身后。
我猛地回头。
过道深处,似乎有什么东西正被徐徐拖行。
「嘎吱——」
是椅子……
丧尸踢到它了……
这个念头才刚刚闪过,那张木椅就已经咣当一声摔倒在地。
震耳欲聋的巨响在房间回荡开来。
下一刻,手电被唰地拧亮。
安安一把将我拽起,另一只手迅速拉开抢救室的大门。
月光洒进前厅。
黑漆漆的走廊上人头攒动。
密密麻麻。
这一眼几乎让我失去了战斗的勇气。
「这边!」
安安闪身进入楼梯。
她的喊声瞬间让我清醒过来。
撒腿狂奔。
偏偏这时,台阶却像融化了似的让人无从使劲。
每次踩下都仿佛深陷泥潭。
手电的光柱随着奔跑剧烈晃动。
光影在墙上飞速交叠。
我的视线一片模糊。
只剩下眼前忽近忽远的灯光。
一次性跨上三级台阶。
我根本不敢回头。
身后——
脚步声。
喘息声。
夹杂着鞋底打滑的声响混在一起,在幽闭的楼道内不断回响。
胸膛急促起伏。
口罩使得每一次呼吸都变得万分艰难。
太多了……
太多了!
就算现在跑进诊室也无济于事。
薄薄的门板根本挡不住它们。
「安安!」我冲前面的身影喊道,「先甩掉它们!」
没有回话。
又绕过半层。
巨大的数字「4」出现在眼前。
安安突然顺着出口拐入四层内部。
「拿着!」她将手电朝我扔来。
「帮我照路!」
我立刻手忙脚乱去接。
另一边,尸群已经冲出楼道。
我们绕着巨大的回字长廊飞奔。
安安一把拉开背包。在下一个岔路口,她猛地掷出手里的东西。
「当当当——」
金属制品在瓷砖上弹起又落下。
最后不知撞上什么,发出一声闷响。
我紧紧跟着她。
奔跑似乎成了本能。
哪怕全身各处都在叫嚣着让我停下来,双腿还是在机械地摆动着。
「哗啦——」
又一扇玻璃被丢出去的工具击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