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山巍巍by一两春风穿堂
一两春风穿堂  发于:2025年02月07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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念及此,阿笙低敛了眉目,为自己带上了琴师奏乐时会带的面具。
风月楼内仅卖艺的清女子会在出场时戴上一致的白色面具,无论丑美皆遮挡在其下。
阿笙意识到自己握着面具的手略微有些颤抖,不由深呼了一口气,第一次杀人,怎么能不紧张……
此时楼内的侍女来报,郭娘子请,说着又拿上来一枚小药丸给阿笙。
郭娘子今日接客会在房内点上欢情香,这药丸便是防止其他人中了香。
阿笙将药丸含在舌下,便随侍女一同去了二楼的阁子。
郭娘子为裴陵邱奏琴的阁子在风月楼的二楼一个转角,其内最为宽敞,还能看到街道的景致。
为了装点神秘感,郭娘子命人用纱帘将内里隔开,她与琴师都在纱帘之内。
等了许久方见一女子漫步而来,她身着轻纱,面容娇俏,行走间如柳枝轻摇,她接过侍女手中的琴,就连一个正眼都未看过阿笙。
而后又对一旁的奴儿道,在哪一曲的时候记得燃香。
那奴儿挂着讨好的笑躬身离去。
此时纱帘垂坠而下,郭娘子看了阿笙一眼,阿笙省得,便开始了演奏。
这郭娘子要的便是自己的琵琶声一出便能有惊艳之感,所以会让琴师先行演奏一些平淡的调子。
阿笙的琴声起调未久,便听闻阁子门打开,恍惚能看到一人大步走了进来,而护卫之人均在门外立着。
阿笙隔着纱帘看不清那裴陵邱的脸,但此人进来之后,郭娘子便抱起了自己的琵琶,轻抹复捻以成曲,琵琶之声宛如珠玉落盘。
这郭娘子当真是有些才艺,她以曲为声,曲曲勾魂。
帘外之人多饮了几杯,见轻纱覆盖,犹见美人身姿,便欲要来掀帘子,却被郭娘子劝住了。
裴陵邱已然被勾得没了魂,自然不会拒绝佳人所求,于是又乖乖坐了回去。
此时,一缕缕香气缓缓飘起,这便是郭娘子定下的时间到了,再两曲过后,琴师便要离席了。
一曲后,阿笙见郭娘子微微蹙眉,抚琴的手也错了几个音。
面具之下,她缓缓勾起唇角。
这香,上效了。
今日这香里除了欢情以外,还参了软骨香在内里,遇酒水便如迷香一般卸人力气。
阁子外戍守的人听闻琵琶的声音渐软,以为是内里的人开始行那风月之事,所以又走得远了些。
此时的郭娘子连抬琵琶的力气都没了,干脆停了曲子,唯有琴音还在继续。
听闻琵琶声停,裴陵邱以为是暗示。
他虽觉身体乏力,但因在欢情的作用下哪里还坐得住,他又试探着问美人可否一见,但此时的郭娘子早没力气理他,刚要起身便倒了下去。
琴声催动,掩了其内的动静。
裴陵邱将这一切都当作郭娘子欲拒还迎的手段,他撑着身子,走向那纱帘。
一把掀开,浅纱飞腾,弩弦绷紧,裴陵邱尚未来得及看清其内场景,便听觉兵器入骨血的声音,他此生最后看到的是一张洁白如纸的面具。
裴陵邱随即倒了下去,连带着扯落了一大片纱色飞腾。
袖弩正中眉心。
阿笙面色沉着,但只有她知道自己此刻心如鼓锤。
她扫了一眼那裴陵邱,这是她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看清此人。
他身量颇高,以冠带束法,带着些许文人的秀气,旁人大概难想,这副皮囊之下却是如蛆附骨的丑恶。
阿笙再不看他,随即翻窗而下。
拉穆等人早候在此处,他们在楼下放上了厚厚的草垛,将人稳稳接住。
几人并未骑马,而是换上了走货的装扮,推着一箱子货往城门而去。
他们早早通过走私货的贩子疏通了城门卫的人,给了些银钱让几人趁夜摸出了城去。
阿笙等人出了城门也不见火光,在西城门外与派去望风的郎卓几人会和。
听他们道,郭定坤军营之内被埋的粮草甚多,到现在都还在挖掘。
因他当初扎营,一为防粮食沾染南方厚重的潮气,二要隐蔽,便选了远离河道等地,到了这靠山之处,大约是当初探山的人技术不精才选了这处地方,山石垮下来没完没了。
众人上马,一路往西北疾驰,为防有人追踪,他们须先往西北的大山躲一躲,免得将麻烦带回西州。
阿笙此刻脑中根本没办法思考这件事是否过于巧合。
马背之上,众人未看到她紧抿的唇和略微失神的眼。
迎面的风吹走了她的千丝万绪,她此刻方才深刻感受到自己做到了,裴陵邱真的死了,原来势力再大的人生死命消的那一刻都如草芥般渺小。
众人一骑绝尘,未见远处山丘之上,几人身骑大马,玄衣覆身。
为首那人目光清冷,他浅浅地扫了一眼寂静的安城,又命人在马尾之上绑上树枝,从三个方位分别策马而去,将阿笙等人在尘土之上留着的踪迹全部散了个干净。
约莫凌晨,郭定坤方才返回府上,刚返家便见到堂室之内放着一具死尸,待看清那人面容之时,他面色随即变得惨白。
“谁干的!?”郭定坤怒极。
此时,管事颤颤巍巍上前,拿出一封今日忽然出现在郭定坤书房的信,郭定坤近乎急躁地撕开信封,打开了看。
信封之内放了两样东西,一份是裴陵邱这些年买卖女子涉及的官僚身份信息,其内数量之大,一张书写不完。
另外一份只有一张纸,上面以拓印的方式印出六个字:寻求天家庇护。
郭定坤毕竟是有脑子的,这封信一点拨他便明了。
如今事情已经发生,莫说能不能找到凶手,即便找到了,人是在他的手下被人截杀,裴清召如何能饶得过自己。
裴氏势大,为今能保下自己这份军饷的只有手中的这封信和天家对裴氏的猜忌。
郭定坤当即决定封锁裴陵邱的死讯,连夜带人秘密入京。
这一封来历不明的信不但给了郭定坤一条后路,也将他推到了裴清召的对立面。

西陵上京的途中,一辆四马齐驱的马车快速往帝京赶去。
车内坐着的是合德公主,她此番紧急进京便是收到消息,西南大将郭定坤秘密入京面圣。
郭定坤秘密入宫,带来裴陵邱被人仇杀身亡的消息。
合德方知,阿笙在信中所说的时机到了。
她将裴陵邱身亡的消息告知锦瑟,果不其然,在西陵守备府审问两月无果后,锦瑟听闻此消息终于肯开口。
经锦瑟描述,裴陵邱这件事上牵连甚广,他利用那些女子不仅与朝内大臣勾连之外,还与外族王室有牵连。
她当下让锦瑟将所知一一写下,整理之后便带着守备府关押的二人一同前往帝京。
帝宫之内,皇极殿灯火彻夜通明,自白日里郭定坤带来消息之后,轩帝得知裴陵邱这些年所做,几乎是食不下咽,至今难以合眼。
他急招赵焕城入宫,此时人已经在路途中。
这时宫人来报,合德公主求见。
轩帝因裴陵邱之事而心烦,本不欲相见。
一旁的掌事辛栾躬身道:“公主殿下夜里急见,当是有要事,她这些日子可是在华清斋啊……”
轩帝立刻省起,合德此番觐见,怕是也与裴氏有关,于是立刻宣人。
辛管事低身退下,忙往殿门外去传人。
合德见辛管事亲自来迎,带着端和笑,与他道:“此前多谢辛大人带话。”
辛栾立刻带上讨好的笑,连连道:“哪能得殿下的谢,不过张张嘴的事。”
原来辛栾与裴清召说的那句“保重”便是阿笙请合德帮的一个忙。
辛栾是轩帝身旁常伺候的人,他的话定然能引得裴清召多疑,从而为裴陵邱离京种下第一颗种子。
合德入殿内,见轩帝依旧穿着晨服,故意不知他究竟因何事烦扰,而问道:“父皇今日怎得这么晚还未休息?”
轩帝见得女儿,又是一声长叹,方才问她究竟因何事而来。
合德理正服饰,躬身拱手道:“儿臣今日是来为民请命。”
轩帝见她这般正色的模样,微微蹙眉,道:“何事能让你深夜来报?”
合德垂首,将一封文书呈递给轩帝,轩帝直接拿过,打开一看,其间内容越看他眉间便蹙得越紧,与那郭定坤所带来的东西一样,竟然都是因为那裴陵邱。
“儿臣已带两女入京,她们可为人证。”
轩帝看完直接将那文书扔给了辛栾,而后不断在殿内踱步,显然是怒极。
“裴陵邱,又是裴陵邱,这裴氏还有王法,眼里还有孤这个皇帝吗?!”
见轩帝大怒,众人皆不敢吭声。
“赵焕城人呢!?”
闻此,辛栾立刻往殿门去看,而后小跑着回来道:“到了到了,赵大人到了。”
赵焕城听皇帝急诏时还在城郊,一路快马才赶到帝宫,此时他就连冠都未来得及整理,便匆匆见礼。
皇帝将合德以及郭定坤交上来的东西都甩给了赵焕城,他低头细细看过,而后听皇帝道:“给我彻查这些人!”
“圣上,能让臣先招裴三爷问问吗?”
闻此,皇帝冷哼一声,道:“已经死了,你要怎么问?”
“裴陵邱死了?”
一个刑部主司却对央国境内的消息知晓得这般迟,皇帝懒得看他。
辛栾见此,上前道:“半日前,郭定坤入京急报,裴三爷在安城被人谋害了。”
“这……”赵焕城对于这个消息只感过于突然。
“是,那人还留下了您手里的那些东西。初步断定是仇杀。”辛栾补充道。
赵焕城脑中忽然出现那个手持裴钰玉令的古怪小女娘,而后又打消了自己这个念头,这个年纪的丫头哪里敢谋裴氏三爷的性命。
她给自己的那些信息都是近年发生的事,她能知晓尚算情理之中,但郭定坤交上来的那些还涉及许多十多年前的关系,那时候这丫头都还没出生。
况且他事后向裴府打听,得知裴钰至今还在西州,那丫头怎么拿到那块玉令还需考究一番。
但赵焕城此时看着轩帝给他的这些东西,西南守将郭定坤、合德公主、那奇怪的丫头,还有那暗杀之人,全都在这段时间指向裴陵邱,为免太过巧合了……
赵焕城心中依旧觉得几分蹊跷,但并未宣之于口,而是默默将手里的东西收下,拱手问道:“臣会彻查此事,但是,可要彻办?”
此话一出,满室寂静。
顺着这些文书中的信息,要将裴陵邱联络的那些人脉摸排清楚并不难,但问题是,他是裴氏之人,也是如今裴氏掌权的裴清召的胞弟,若是皇帝要彻办,便是要与裴氏硬碰硬了。
现在,是时候么?
赵焕城这话让轩帝也一时犹疑了。
裴氏身后是央国乃至诸国世家的供养,天家能坐稳如今的位置,是当年裴氏在其礼法当中将“君”与圣贤齐位,这才逐渐收拢那些尊裴氏礼法的百姓之心。
如今靠着裴陵邱这个案子,能真的动得了裴氏么?
看出轩帝的犹豫,合德垂首道:“父皇,裴氏的家主可不是裴清召,他兄弟二人可代表不了裴氏。”
合德此话如静夜惊雷,让轩帝深思瞬间清明。
的确,裴氏的“礼教无双”之名可不在裴清召兄弟二人身上,裴清召不过代为打理裴氏族内事务,他可代表不了裴氏。
江淮的那些裴氏族伯、长老们未必会偏袒他二人。
相反,若是天家彻查彻办此事,便能借裴陵邱之事泄裴氏威风,镇一镇世族弄权的风气。
轩帝当即下令,命赵焕城,彻查、彻办此案!
但轩帝还是让合德公主以华清斋学官的名义往西州去了一封信,向裴钰说明裴陵邱之恶不彻办不足以镇朝纲。
轩帝的这份信倒不是真的给裴钰看的,而是做给裴氏祖地乃至央国世族看的。
表明虽然朝廷依法彻办此案,但此事无损天家与裴氏的关系。
好话、歹话都让轩帝一个人说了,裴氏自然只能顺应皇帝之令,毕竟央国还是要讲法度的。
但是轩帝未想到的是,还未等刑部将此案落实,裴清召便亲自入宫负荆请罪。
他在轩帝面前涕泪横流,恨自己这个弟弟的不上进,也道自己没能尽到教导之责,才让华清斋学子受难。
裴清召此番进宫请罪,一路身负长鞭从御街步行入宫,引来帝京百姓驻足,他久跪皇极殿不起,亦有不少宫人悄悄打探。
轩帝尚未开口,便听得裴清召一句已然上报祖祠,将裴陵邱之名从族谱之中划去,此人不配为裴氏子弟。
同时裴清召道愿意弥补那些被裴陵邱祸害的女子。
亦拿出态度,道自己管家之责未能尽到,愿等裴钰归家,将裴氏管理之责彻底归还家主。
众人眼里,裴清召就是因要操持大家而无暇顾及顽劣的兄弟,才让人闯出那么大的祸来。
祸不是他裴清召闯的,但如今他却肯出来担责,实属有担当。皇帝若是重罚于他,便是迁怒了。
裴清召这一招打得轩帝猝不及防,他原是打算指摘裴氏教养失责,顺势收归华清斋。
但裴清召却先他一步将裴陵邱与裴氏划清界限,一句话将便将华清斋划归为裴陵邱弄权的受害一方,甚至将自己与裴氏家主分隔清楚。
轩帝是未想到,裴清召这般贪权之人,居然为了保裴氏声誉肯放权。
裴清召自然清楚,华清斋是裴氏数代人的心血,裴氏若因裴陵邱之过而失去华清斋,他便是那个千古的罪人,即便皇帝放过他,族内也不会放过他。
更何况,裴陵邱此前谋算华清斋的女学生,族内认为便是借了他的势,因此已然要求裴清召还权,他这一番作态,不过是给皇帝看的苦肉计罢了。
虽说他愿意还权,但裴钰如今在西州,什么时候回来尚不定。
更何况,在裴清召眼中,裴钰学识可为第一,但论谋算却难成气候,那个在庙前拜菩萨为师、学圣人之善的少年郎又岂会是他的对手。
最后轩帝几乎是咬着后槽牙将人扶了起来,而后送出了宫。
安城这案子带动的又岂止皇帝与裴氏的较量。
郭定坤不仅没有护住裴陵邱,还在身后摆了裴清召一道,这二人算是彻底决裂。
西征的功劳裴清召又岂能让郭定坤得了去,因此筹款一事他以处理族中事宜为由一拖再拖,皇帝西征的计划便只能暂时搁置。

第四十章 回西州
西州王城,郎卓等人在西北的大山待了将近一月的时间,确认无追兵之后方才返回西州。
他们一群汉子糙惯了,但阿笙一个女娘在那山中蓬头垢面了这么长时间,她现在是一秒都待不下去了,立刻要回去洗漱。
临走之时,阿笙忽然停了下来,对郎卓等人道,“郎大哥,可否容我将此事报与王后先?”
郎卓等人立刻会意,阿笙这是要将功劳让与王后,她毕竟是裴氏之人,这么做也合理。
阿笙回客栈梳洗过后方进王庭拜见裴妙音。
刚到繁花殿便听闻其内有人喧哗,宫人也是认识阿笙的,见她回来了,又看了看内里,将人叫到了一旁先候着,莫要去凑里面的“热闹”。
阿笙远远便看着茉莉有些不自然地站在那,另外似乎还有一个在哭的孩子。
“怎么了?”
那宫人也知阿笙许久未来,便与她从头说道。
原来阿笙离开的这段日子,贺兰倬还是根据王庭商议的决策,将哲多的西敏部调到了东边驻守,毕竟就连贺兰倬自己都未想过阿笙真的能成功。
哲多向来野心大,到了东部也没遮掩多久,便擅自在东边的科摩多设立了所谓的关卡,东境商队路过皆须向他缴纳“关费”才能通过。
这件事被捅到了王庭后,面对贺兰倬的质问哲多以西敏部士兵开销不足,若是贺兰倬要让他取消关卡,就要提升自己的军费和士兵的军饷。
贺兰倬被他气得不轻,当下甩手而去。
未久便有西州的商人上告,这哲多不仅向东边来的商队征收关费,就连西州要往东的商队也须向他缴纳才能通过。
眼看这哲多是要将东原野当作自己的领地,贺兰倬如何坐得住。
但西敏部素来是王庭出色的战力,在其余部落当中也颇有威望,贺兰倬也轻易动不得,这边两厢为难下,他想到了哲多的女儿施丽,也就是茉莉的母亲,想通过她周旋一番。
哲多收到施丽信的时候正在酒桌之上,酒意正浓,见得女儿这番扫兴的言论当下当着众将士的面将那封印有王庭御印的信撕了个粉碎。
这件事传到王庭之后贺兰倬脸都青了,当日便到了繁花殿来找裴妙音商量此事。
岂料裴妙音听完却是笑出了声,她柔声笑道:“王要的是西敏,又不是哲多。”
这么简单的一句让贺兰倬如大梦初醒一般大笑而去,临了也不忘吩咐宫人将他新得的汗血马给王后送来。
具体贺兰倬做了什么不知道,只是一个月后,哲多的侄子隼在一个夜里将哲多首级取下,献于王庭,道哲多有反意,他不敢隐瞒,决定大义灭亲先下手永诀后患。
西敏的将士见哲多身亡,知晓属于哲多的大势已去,因而纷纷投靠隼,贺兰倬就连深究哲多之死的王令都没有,直接加封隼为西敏新的首领。
众人看到这也明白了,这隼会取哲多的首级与贺兰倬脱不开关系。
但如今西敏在隼的手里,他归心贺兰倬,其余部落自然也就没有多的话,唯有哲多的女儿施丽每日在王庭之内以泪洗面。
自哲多死后,施丽的位份虽然没变,但宫内却冷清了许多,平日里殷勤的下人都敢给她脸色看。
从前跟在施丽身后殷勤问候的那些美人们,现在寻着央国的礼仪,每日向王后宫中跑得勤快,哲多之死若按受益之人来说,除了西州王,便是这位深居浅出的王后了。
茉莉看着母亲的惨境与如今众星捧月的裴妙音,便也看清了,父亲对她的喜爱来自于外祖父一族,如今掌权的隼自然不会给她母女二人撑腰,自己的地位也就不如从前了。
正因看懂了这个,茉莉的脾性收敛了许多。
今日裴妙音在繁花殿办了赏花宴,她便也乖乖地来了。
众人赏花观树,她便一直默默坐在一旁,旁人自然也不愿多搭理她。
茉莉习惯了众人从前的殷勤,如今这境遇,她虽心里明白是为何,但终究憋着一口火气。
今日贺兰倬的幼子贺兰榕在嬷嬷的带领下也受邀前来,他生母是被北边一个偏院的部落供奉给贺兰倬的,自认身份低微不敢前来,便让王廷的嬷嬷将小王子带来了。
这小人儿讨喜,频频逗得众人大笑,与茉莉如今的境况成了鲜明地对比。
茉莉看他小小年纪对裴妙音颇为亲近,便觉这孩子定然受其母教唆,养成了攀附的性子,多看不惯,趁着那小人儿走过,便挂了他一脚。
没曾想,那孩子没站稳,直接扑进了长满花刺的花丛中,刮花了脸。
此刻园内的吵闹便是为了这般。
阿笙遥遥地看着那头,茉莉依旧高昂着头道歉的话是怎么都说不出口。
一旁的裴妙音低下身来,看了看那孩子的伤口,又命人拿来药膏,亲自为他上药,全程根本未看茉莉一眼。
在场的众人虽是气愤却不敢多言,茉莉母亲虽然在王庭受冷落,但她毕竟是王的第一位公主,王庭内还是却没人敢轻视于她。
此事王后不开口,众人也不敢出声教训于她。
阿笙看着裴妙音为那孩子细细地上药,那般专注,而后又冲那孩子笑了笑,原本还是小哭包一个的小人儿立刻笑开了花。
茉莉原是想道歉,但众人的态度让她的话在嘴边徘徊许久,却如何也低不了这个头,遂转身离开了庭院。
行至这边才发现阿笙站在那,茉莉微微蹙眉看了阿笙一眼,方才带着一众仆从离开了繁花殿。
此时裴妙音才看到阿笙到了,便向她招了招手。
阿笙上前见礼,裴妙音将人扶起,她也并未提阿笙这几个月所做,只是简单慰问了一句,“辛苦了。”
然而这句“辛苦了”却是被阿笙听出了别的意思,她低敛着眉目笑了笑,道:“有什么好辛苦的,不过是跟着拉穆去相地,学习学习西州的风土。”
阿笙侧过身子,背对众人,轻声直接道自己此番所做对于央国而言未必是好事,还请殿下庇护一二。
她是要将自己藏在西州王后的身后,等到央国那边一切尘埃落定才能保证她是安全的。
阿笙心里清楚,自裴清召掌家以来,裴妙音便被族中冷落,她的立场与裴清召兄弟未必一致。
而裴妙音也明白,阿笙既然不愿意领贺兰倬的奖赏,便是打算隐匿自己在其中的参与,她年幼势弱,这么做合乎情理,因此裴妙音便也没有多推却,应了下来。
见完裴妙音,阿笙便该去面对裴钰了。
她拿着裴钰的玉令引得刑部的人搜查涉嫌的府邸,从而让裴清召兄弟二人相信刑部在查他,这是她引裴陵邱离京的第二步。
但她未经裴钰允许便假借他身份用计,还害了他的三叔,这件事怕她还不知该如何面对裴钰。
裴钰与裴妙音不同,他不仅是央国之人,也是裴氏正儿八经的家主,动了他裴氏的人,阿笙自然得给个交代。

第四十一章 替公主挽尊
阿笙回到甘兰园方才听闻,南国学士听闻智者经典出世,不少人跋涉千里来此欲瞻仰一二,圆觉大师得知之后不忍众人奔波,而他又年迈不便前往相见,所以请裴钰往南方一趟,代为讲授文典。
“他也走了?”
“九公子可不像你去玩了那么长时间。”袁成杰没好气地道。
这二人走了,剩下的工作就都得他们做。
众人这段时日疲惫不堪,见阿笙回来一面问她此行的见闻,一面说着去城里逛逛,试试望月楼的新菜。
望月楼是西州王城内少有的做东境菜色的酒楼,听闻老板专门从东境请过来的厨子,烧得一手好菜,也颇受当地人的喜欢。
袁成杰见阿笙回来几日,没了从前的活力般,有时候还会自己一个人在那发呆,满腹心事,也不知这相个地还能这般让人愁恼?
这不,众人刚入席便见阿笙盯着窗外渐起的雨,又看了好一会儿。
袁成杰与易澜山相护看了一眼,阿笙这个年纪正是情窦初开的时候,难道是这番出行看上了哪家的少年郎?
易澜山出自东境一大术数家族,虽然他爹常跟他讲那些都是糊弄人的东西,人得向学务实,但是他家老爷子还是私底下传了他一手卜卦的手艺。
他挪了挪自己略微厚重的身子往阿笙身边靠了靠。
“可要师兄我替你卜一卦?”
说着便从腰包里掏出来一个龟壳,显然这龟壳他没那少用,被他盘得油光锃亮。
阿笙知定然是自己又在晃神才让师兄担心,于是挂上了笑,道:“怎么卜?”
易澜山听这话便来了兴趣,拿着他那龟壳便开始颇为复杂的手势,也不问阿笙自己要问的是什么,心里便默认这丫头定然是有情事难解。
未久,几枚铜钱哐哐哐从那壳中滚出,阿笙见易澜山眉头一皱,道:“你这个情缘有点曲折……啊!”
话未说完便被袁成杰一巴掌将他的龟壳连着铜钱全都抓了去,“什么曲折不曲折的。”
“不是,师兄,不带这样的,我卦没解完呢!”
袁成杰瞪了易澜山一眼,后者便规矩了,也不多话了,默默往一旁挤了挤看热闹的何冕,趁着袁成杰没注意到自己,快速从他手里将自己的宝贝拿了回来。
阿笙被易澜山解的这挂说懵了。
她倒也没在意易澜山说的东西,只是想找件事转移自己的注意力,便问道,“易师兄,你这卦还能问什么?”
易澜山见小师妹居然感兴趣,一时来了兴致,立刻凑了上去,却又对上袁成杰微挑的眉目。
他缩了缩脖子,哆哆嗦嗦开口道:“小,小师妹要问的。”
袁成杰叹了口气,懒得管几人胡闹,又出去问小二要了壶新茶。
易澜山又凑了过来,问阿笙:“还有想问的?师兄给你算!”
说着又用手比了比,“不过得给点卦钱,不然算准了我要倒霉三日的。”
阿笙不知道还有这个讲究,道:“好。”
收了阿笙的钱,易澜山正要起卦,才想起来,问道:“你要问什么呀?”
阿笙想了想,随口问道:“那就问问从前一桩旧事能不能有个善果。”
易澜山挑眉,“这问得模糊,我试试。”
于是又起了一卦,不过这一次这卦却怎么都落不下来。
易澜山眉头蹙了起来,又再试了两次,卦依旧不落。
他收了势,沉了眉目,看了看阿笙,眼中略有所思的模样。
见阿笙眨巴着眼睛看着自己,一脸的疑惑,易澜山便将那几枚钱又退给了阿笙。
“你问得太模糊,算不出来。”
一旁的何冕趁机笑他技艺不精,易澜山倒也没有反驳,顾自坐到一旁又摆弄了一会儿他的龟壳,复收了起来,不再提此事。
这番小插曲过后楼内的菜方上齐了,众人这段时间多是劳累,今日当然要大快朵颐。
楼外的雨淅淅沥沥,但王城内毕竟热闹,城内灯火不歇。
正吃到一半,众人便被楼下的动静打扰,亦见有旁人匆匆赶去看热闹。
坐在最边上的师兄看了一眼楼下,道:“那不是茉莉公主么?”
闻这声,众人方才齐齐往楼下看去。
只见茉莉手持长鞭,另一边却被一名身量高大的男子拽在手里,她带来的两名护卫也被人制服,跪于一旁。
那男子看着年纪不大,但看着茉莉的眼光带着野性的赤裸和挑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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