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山巍巍by一两春风穿堂
一两春风穿堂  发于:2025年02月07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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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闻她当年在黄字阶的时候爱跟着学堂先生东南西北到处跑,经常进入蛮荒之地,因此将骑射当作必备的逃跑技能,练得十分娴熟,原以为今日的赛事她该感兴趣。
未久,众人的欢呼之声高涨,只见赛场当中一女子身着红色骑装,骑白马而来,茉莉手挽长弓,神色飞扬,此时的她立于赛场之中享受着众人的瞩目。
民间将茉莉称为“王掌心的花”,足见她有多受贺兰倬的喜爱。
袁成杰等人知茉莉脾性,对于她的巡场展示兴致缺缺。
“喂,那是小师妹吗?”
听得这话,几人抬头往对场的方向看去,见少女高束墨发,着鹅黄骑装,身骑大马,接过场侍递上来的弓箭。
少女目若珠玉,身姿挺拔,揽绳策马的动作十分熟练,她也跟着其他参赛选手一起溜了一转赛场,权当是巡场了。
袁成杰看清阿笙的脸后,脸色不是很好,几人用脚想都知道,阿笙会出现在这里,怕是为了茉莉而来,毕竟他们都知道,阿笙虽然好说话,但是她记仇。
比赛很快就开始了,规则很简单,第一场只要在限定时间内射下指定的靶子就能通过。
这是众人第一次见阿笙骑射,她策马拉弓,神情定静,一箭中靶,毫不费力地过关,直到这场上只剩下茉莉与阿笙两个女娘。
茉莉自然是记不得阿笙的,只是她的容貌毕竟与西州人有些许差别,茉莉骑马经过她的身旁,开口问道:“你是东境人?”
然而,阿笙却只是扫了她一眼,根本不与她开口便策马离开了,这让茉莉心中窜上了火。
此后二人各自比赛,未有交锋,直到最后一场野外自由靶,射下移动靶最多的人获胜,而场上的靶子却是有限的。
换言之,众人须得争夺起来。
见场上众人策马的速度快了起来,袁成杰等人的心也提到了嗓子眼。
这般赛事,若是弓箭稍有偏差,便能伤人性命,凭的都是个人精湛的技术,既要夺靶,又要闪躲。
马踏之声远离,阿笙放低身姿,纵马疾驰,与茉莉同追一个移动靶。
带靶的马倌背心都是汗水,虽有意输给茉莉公主,但阿笙就在一旁,若是被她夺了靶,岂不得不偿失,因此只能极力往前跑,企图将阿笙甩开。
茉莉见阿笙根本不肯退让,三人追至林中,不得不放慢速度,她正欲动作,却见一支飞箭穿云而过,直射靶心,阿笙先她一步夺了此靶。
这个靶子茉莉追了许久,阿笙中途出现,却夺了靶,她如何不恼怒,正欲发作,却见阿笙不过轻飘飘看了她一眼,而后策马离开了林中。
当茉莉第四次被阿笙夺靶之后终是发作。
只见她弯弓搭箭,但目标却不是赛事的移动靶,而是阿笙。
场上的侍官注意到了她的举动,正欲阻止,却见这头,阿笙也毫不犹豫搭弓对准茉莉。
茉莉显然没想到这个女娘居然敢对自己这般无礼,就在她愣神的那三秒钟,阿笙的箭已经飞射而出。
茉莉的箭因惊吓而射偏了,但阿笙的箭却未失靶心。
那只长箭在耳旁嘶鸣而过,直中茉莉身后最后的一个移动靶。
当赛事结束的钟声响起时,茉莉方才从惊吓中回过神来。
大赛结束,拿的头筹的不是茉莉,也并非阿笙。
茉莉满脸铁青之色,众人之前她不得发作,否则会被人认为是输不起。
众人自然不知茉莉这个成绩是因为被人干扰,但阿笙却十分满意,提了提缰绳,悠哉游哉地离场而去。
成绩什么的她本就不在意,她来这里就是让茉莉也体会一下辛苦半晌却被人一朝尽毁的感受。
当然,还顺带给裴妙音报个小仇。
王庭之内,侍女将今日赛场上的事告知给裴妙音的时候,她终是在多日郁郁寡欢当中笑出了声。
央国西陵,大雨滂沱,城内街道之上早没了行人的身影。
豆大的雨仿似全都砸在心里,这样的夜吵得人难以入眠。
青石的台阶之上,一个女子拖着带伤的腿脚,不顾衣衫尽湿手脚并用地爬上青石台阶,她的眼中满是惊恐,时不时回头去看来时的路。
一道闪电凌空劈下,惊得她脚下一滑,她顾不得擦伤的手掌,继续往前跑。
磅礴的雨声之中,仿似还能听到人群跑动的声音,女子不敢放慢脚步,她转眼便见到巷子里有一户人家将巨大的木桶废置在那,她再犹豫不得,倾身钻了进去。
待到脚步声远去,她缓缓从内里探出头来,却见一个裙摆出现在木桶之外,她神情恐惧地抬眼,看到的却是一名年轻的女子。
锦瑟等到那群武仆远去,方才出现,她帮着那女子将木桶的盖子撑开,将人扶了出来。
女子一眼认出了锦瑟,华清斋三年修习,她曾为自己的文仆。
锦瑟皱着眉看向她,问道:“为何回西陵来?”
女子反手抓住锦瑟,眼中满是悲切,“他们要将我送给云氏的那个傻儿子做妾,我若不反抗,便只能被带走,锦瑟,你帮帮我。”
毕竟合德公主如今坐镇华清斋的事众人都知晓,官府不敢断裴氏的案子,那公主呢?
回华清斋是冒险,但也是她唯一的机会。
锦瑟看着女子抓着她的手一直在不断地颤抖,问道:“这不是你答应的么?”
“我没有!”女子情绪有几分激动,“当初嬷嬷跟我说,若我能自己挣个前途,他们也会帮我,我辛苦三年,终于让布坊的生意上道,他们却要食言!这不是我要的!”
一个商户如何能比得上江城云氏能带来的利益……况且如她们这般的家世,能嫁入云氏,家中是不会反对的。
远处的惊雷炸开,阿笙那双印入烛火的眼仿似又出现在锦瑟的面前。
若女子接受了自己只能为货物一般,成为权贵掌心玩物的想法,先帝又何须开女子恩科,许女子念书……
女子为学并不容易,或许我们能够做些什么……
繁杂的雨声打不断锦瑟脑中阿笙当日的话语。
她反握住女子的手,沉声道:“跟我来。”
二人转身投入了不见光亮的深巷之内,走过转角,却见一名老妇手持雨伞站在那唯一的光亮之处,老妇神色和蔼,带着慈祥的笑意,但眼中却尽是锋利的光。
“锦瑟,你要带她去哪?”

第三十六章 可取其性命
王庭政厅,自从贺兰倬得到央国西南境屯兵的消息后,眉间愁云便未散过。
有下臣表示须派使者前往央国和谈,毕竟西州近年疲于应付周边争乱,若央国此时发兵,西州兵力难以招架,必有苦战。
但亦有人自持西州古国身份,央国历史相较于西州尚算年轻,西州岂能向央国服软。
此时一名下臣提出,何不让王后联络家族,通过裴氏影响轩帝的决定。
贺兰倬听闻此提议后,眼中一亮,却又瞬间满布犹豫。
“王后少闻政事,此事求于她……”
“王后乃是西州的王后,当为王分忧才是。”说到这,哲多又道:“若是王后实在无法,臣愿率西敏的将士东驻,誓死捍卫王土。”
这庭下众人皆知,王后来西州多载,少与家族有联系,自裴氏前家主过世之后,裴氏对她几乎不闻不问,如此请求对她来说多是为难。
而提出此建议的人名为哲多,手中的西敏部骁勇善战,深得贺兰倬信赖,此人正是大公主茉莉的外祖父。
贺兰倬的王庭之内多是部下赠予的女子,他们通过联姻将自己的部落与王庭绑在一起。
而近年,随着西敏部屡获战功,但其女在王庭之内的位份却再提无可提,因此哲多不止一次在私下的聚会中大放厥词,道王后于王庭无用,王须另择贤后。
今日,哲多在贺兰倬头疼央国屯兵一事中提出让裴妙音插手,便是想让众人看清裴妙音的无用之处,为自己女儿上位做好铺垫。
贺兰倬如何不懂哲多的心思,但眼前,哲多所言或许值得一试。
毕竟如今除了裴妙音,裴钰也在西州。
王庭繁花殿,此时天光正暖,照得人心慵懒了几分。
这几日阿笙每日都会往王后宫中跑,就连伺候的嬷嬷都跟她熟识了,知她每日都会带些新鲜的花卉来宫中。
裴妙音也问她为何近日这般得空,阿笙道自己将那茉莉公主得罪了,须得王后庇护,自然得多来走走,借一借势的。
阿笙说得理直气壮,就连一旁的嬷嬷都听乐了,裴妙音倒也由得她。
阿笙与茉莉之事在他人眼中就是小孩子的赌气,就连贺兰倬都未放在心上。
阿笙通过这些时日的走动对裴妙音也多了一些了解。
她平日里真的不怎么爱外出,又因喜爱花草,所以在宫中种了许多西州不常见的花植,听闻都是贺兰倬四处给她搜罗来的。
她喜静,所有爱好便是养花和笔法。
裴妙音写的一手好字,阿笙经常见她独自临窗握笔,一写便是一两个时辰不曾起身。
今日阿笙得了王后宫的诏令而来,但她到的时候,嬷嬷说贺兰倬来了,让阿笙在外候着。
未久贺兰倬阔步走出繁花殿,脸上神色不佳,似乎心情并不好。
原是贺兰倬来与裴妙音提央国之事,她虽答应从中周旋,但也说明裴氏如今大权实则不在裴钰手上,恐怕机会不大。
闻此话,贺兰倬神色便阴郁了一些,倒不是怪裴妙音,而是如此以来便须派人东驻。
哲多手里的西敏虽善战,但哲多的心却并未如他所说那般向着王庭,若是将他放去东荒原,那么西州与东境来往的要道便会拿捏在哲多的手上,恐会生事。
阿笙低首向贺兰倬见礼,但他此刻却恍若未闻,大步从几人身旁走过。
此时,裴妙音传阿笙入殿。
进殿便能闻到旃檀之香的味道,裴妙音练笔时最爱燃香。
阿笙抬眼,便见案几之上尚未收拾的笔墨和舒展的纸张。
“殿下又在练笔。”
阿笙随意地扫了一眼,便看到“立国之心在于民”这几个字,她熟读国策,这是《论国商政策》基础篇的开头。
裴妙音依旧带着温婉的笑意,她见阿笙对她练笔的内容有些兴趣。
“自小时候起,父亲便命我以国策诸论为模板练笔,写到现在已然铭记于心,每每提笔,都是那些文章,习惯了。”
裴妙音说着从一旁的案几之上取出一封书信递给了阿笙,“华清斋来的书信。”
阿笙微微一愣,接了下来,她当着裴妙音的面打开了信封,即入眼帘的便是合德公主之印,阿笙神色凝了凝,细细看了下去。
原来在阿笙走了之后,合德让人留意锦瑟。
那日,派去监视之人却道锦瑟前夜离开之后便再未归返,再加上西陵城守备来报,近日有外来之人在城中多走动,让华清斋加强戍守。
合德便多生了个心思,派了随侍的帝宫神武卫去寻人,最后在即将出城的肉货桶中将人寻得,届时锦瑟被人塞了口鼻,五花大绑,身上多有瘀伤,满是狼藉。
而与锦瑟一同被找到的还有另外一名女子,那个女子的情况更严重一些,腿脚曾被人打断,如今尚未康复。
听那女子自述,她们这是要被发卖到西北去,合德立刻将此事告知西陵城守备府。
届时府兵出动在城中搜寻祸首,首要的目标便是那些忽然出现在西陵城的外来之人,但一夜之间,这些人便仿似蒸发了一般,寻无踪迹。
合德念及二人皆是女子,于是与守备府传信之后便将人接回了华清斋问话。
与锦瑟的沉默不同,那女子将裴氏仆从如何诱骗于她,如今又仗着势力与她族人串通,欲将她发卖给人,以及自己知道的种种都告知合德。
这些女子多有高才,却被人如同货物一般为谋利益而被发卖,合德对此倍感震惊,裴氏乃是礼教大族,岂能容恶仆做出这等事来。
她心中有进一步的揣测,但又因这女子拿不出更多的证据来,唯能说出几个仆从的名字,虽将姓名报了守备府,但合德知晓,此事恐怕难起波澜。
而一同被带回去的锦瑟却始终声称自己不知此事具体,即便那女子表示锦瑟亦与此事有关,她定然知晓更多,但锦瑟就是不松口。
所以合德派人来信,是想询问阿笙是否知情,能否让锦瑟开口,否则即便是合德有公主之位,若无多的凭据,也难为人伸冤。
况且,就在合德书信阿笙之时,那女子家中之人已经找上了门,他们声称这女子患有癔症,自己跑了出来,所以欲将其接走。
如今守备府以案件未断明不得离开为由,暂时将人留了下来。
裴妙音见阿笙看着书信,眉头却始终未放松过,道:“这是央国帝宫的飞羽信,多用于传送战报,今日王庭得此信却见收信之人是你,所以才送来了我这。”
合德用飞羽信,足见事情的紧急程度。
阿笙知晓,或许只有这一次机会。
这些年来,合德是唯一一个敢查此事之人。
众人皆认为公主无实责,不足为惧,但她却有着整个央国最大的庇护,皇帝的恩宠。
况且,合德出任华清斋学官本就是轩帝针对裴氏的一步棋,所以他人不敢动裴陵邱,但合德敢。
可如今的问题是,如何让锦瑟开口。
锦瑟的闭口不谈是因她不信合德可彻底扳倒裴陵邱,但凡残留余灰不尽,来日对她都将是致命的威胁。
阿笙收回落在纸张之上的目光,看向裴妙音一双柔和的眼。
不知为何,她从这双眼睛中看到了跟裴钰何其相似的神情,心下一凛,鬼使神差般开口问道。
“殿下,若你遇一强敌,敌人势力甚高广,百倍千倍于你,你该如何退敌?”
裴妙音依旧端着谦和的笑,却落不入眼底。
她声音柔和,缓声道:“敌人势高,不可去其势力,但可取其性命。油尽则灯枯,其势自灭。”
阿笙神色微动,而后她躬身一拜,道:“多谢殿下指教。”
窗外鸟鸣声起,光色正亮,匠人将老树的枯桠折断,扫落了尘去。

第三十七章 阿笙的算计
这几日甘兰园内都不见阿笙的身影,听得旁人这般提起,裴钰方觉这三日的确都未见过那丫头,方着人去问。
此时裴钰方知,三日之前,阿笙为王庭献计,称有办法让央国放弃西征。
贺兰倬原是当小女娘的玩笑听听,而一炷香之后也不知阿笙与他说了什么,只见她从王庭领了几个人便策马疾驰而去。
此后便无人再知晓他们的去向,只知她带走的那几个都是王庭顶尖的高手。
央国边境之上,一队人马换上了央国国民的装束,这一路他们不断换马,终是赶到央国边境之上的通州。
阿笙来这里是为了找在通州省亲的刑部主司,赵焕城。
阿笙独自站在赵府大门之外,她下意识捏了捏袖中的玉令,那是裴钰给她的那一枚。
凭借这枚玉令,赵焕城接见了阿笙。
赵焕城曾是裴氏门下子弟,他能入仕是当年裴钰父亲的举荐。
看着这个年纪轻轻的小女娘拿着裴钰的玉令出现在自己在通州的老宅,赵焕城原本是以为裴钰出了大事。
但眼前之人却不慌不忙,礼数周全,全然不见慌张,赵焕城这才放下心来。
“小姑娘,你有何事?”
阿笙握着玉令的手紧了紧,而后带着端和的笑意,对赵焕城朗声道:“有一大案要报与大人。”
赵焕城挑眉,他端起一旁案几上的茶盏,拂了拂茶沫,示意阿笙详说。
然而阿笙开口之后,赵焕城这盏茶终究是一口都没能喝进去。
赵焕城听完阿笙所言,却陷入了沉默。
“如何能证明你所说的这些?”
这些年锦瑟与阿笙讲的那一个个女子,她都暗地里全都记录下来,整理成册,她将那本册子交予赵焕城。
“大人可安排人逐一去记载的人户核实她们的去向,她们当中亦有在华清斋有名之人。”
能染指华清斋的人……阿笙最后一句话仿若一道钩子,在不断牵扯赵焕城的好奇心。
其实正如锦瑟所讲,裴陵邱还算狡猾,他们大多不是采用逼迫的形式,而是徐徐诱导那些女子及其家人,即便官府去查也不过是你情我愿之事,如何立案?
赵焕城心里清楚,这件事达不到刑部立案的标准,按照阿笙所提供的东西,最多算有违公序良俗。
但他也明白,先帝开女子恩科便是希望女子通过学识能开拓一片天地,不用固守家中方寸之地,若是有才学的女子最终却成了权贵掌中的玩物,央国女子为学便会成为一个彻底的笑话。
“我会派人去你写的这些地方探查,看能不能找到愿意出面作证之人。”
阿笙拱手称谢,转身离去。
但赵焕城却觉得奇怪,这女娘拿着裴钰的令牌而来,却不争一个结果,未免离开得过于简单了。
从赵府离开之后,阿笙去了一趟信馆,写了一封给合德的回信,此事还需合德帮个忙,然后才带着人往西南大将郭定坤驻扎的安城而去。
五日后,帝宫夜宴。
近日皇帝欲西征之事在朝堂之上惹来不少的风波,不少言臣劝皇帝放弃远征,毕竟西州周边近年来并不太平,但皇帝依旧看中大片的西南疆土,不肯简单作罢。
而百家之中支持皇帝的人甚少,若要说大力支持皇帝的还是只有裴氏的裴清召。
说起来这裴清召与西南守将郭定坤从前有些渊源,但也没人敢直言裴氏与军部之人有勾连。
不过虽然有裴清召的支持,但他毕竟不是裴氏家主,动不得裴氏祖上的钱财,因此这才几番奔波,四处替皇帝劝说,欲替皇帝求来西征之财。
不过这进展却不甚如意,那些世家大族虽看裴氏的面子,但如今裴氏毕竟有家主,他们此时大方出手便是在为自己选边站位,自然钱也给的谨慎。
今日夜宴之后,轩帝身边跟随多年的辛管事在送别众人之后,走到裴清召身边,高深莫测般与他说了一句,“裴二爷,要多保重啊。”
外人听来这辛栾说的是饮酒之事,但裴清召却读出了别的意味。
难道是皇帝对自己在筹款之事上的进度颇有不满,欲有所惩戒?
裴清召一直明白自己并非裴氏正主,因此要稳固权力,他选择与天家结盟,无论是先帝还是现在的轩帝,能坐上那个位置的便值得他拥戴。
但轩帝毕竟不是先帝,与他的关系尚未牢固,因此辛栾这莫名的话让他心中有几分惴惴不安。
归家之后,却见胞弟裴陵邱已经在府中等候。
裴陵邱见裴清召回来,立刻迎了上去,脸上满是焦急之色。
“出什么事了,这般慌张?”
裴陵邱亲自给兄长斟茶递上,态度十分殷勤。
裴清召睨了他一眼,道:“又闯了什么祸?”
裴陵邱靠近兄长,低声道:“赵焕城在查我。”
裴清召扫了他一眼,“你还怕一个赵焕城?”
“那要看他查的是什么事啊!”
裴陵邱一口气将自己这些年怎么诱骗有才学的女子为权贵谋福,怎么买卖高门女子的事和盘托出。
裴清召微瞪双目,双颊赤红,也不知是因为酒气还是被他给气得。
先帝在世之时,那一桩涉及高门女子买卖的案子斩了十多个人的头,另有抄家数十。
如今裴陵邱不仅把注意打到那些落魄门阀的女子身上,居然还敢动华清斋的女学生。
裴清召一脚将裴陵邱踹到地上,“兔子都不吃窝边草!如今央国女子亦能求学科考一事被诸国争相效仿,你却敢在背地里干这种勾当,这是在打皇帝的脸!”
况且裴陵邱做此事往重了说还有勾结政党的嫌疑,若严查起来便是一条死路。
裴陵邱挨了一脚却不敢有怨言,忙道:“我也是想替兄长网罗情报、疏通关系啊!”
“我用得着你的这点关系?”
酒肉名色所牵来的关系便如蒲丝一般,一扯就断。
没有根本的利益往来,裴陵邱所谓的这些关系翻脸便可不认他,只有在酒色里泡大的庸货才会看得上这种买卖。
裴清召被他气得不轻,又摔了身旁的杯盏。
他深呼了一口气,沉声问道:“你怎么知道赵焕城在查你?”
“刑部的人乔装打扮,一连摸查了好几家买卖的门户。”
看裴清召脸色依旧不好,裴陵邱补了一句,“但是赵焕城未必有明确的证据。”
“他没证据他跑那么多地方,还一去一个准,你当刑部闲得没事干!”
裴清召越听越气,此事若是闹大了,影响了裴氏声誉,不仅裴陵邱就连他都得被族内问罪。
忽而裴清召脑海中想起了今日离开帝宫之时辛栾莫名的话,难道皇帝已然知晓此事?
若是皇帝拿捏了裴陵邱,倒逼他动裴氏祖业为其筹款,那便是得不偿失了。
念及此,裴清召当下决定将裴陵邱送走,暂避风头。
而此时郭定坤驻军的安城成了裴清召的首选,郭定坤早年与他有旧,如今轩帝征战一事上又与他同属一派,二人在此事之上正是荣辱相通之时。
有这段关系在,郭定坤不会拒绝。
况且有郭定坤在,赵焕城的人不敢轻易前往拿人。
而安城位于边关,若当真帝京这边出了什么事,也能第一时间安排裴陵邱出关。
裴清召未敢迟疑,连夜命人将裴陵邱送往西南边境的安城,并给郭定坤去了一封书信,让其暂时代为照顾自己一母同胞的弟弟。

连日的雨终于停歇了一日,绵湿的空气还是早早吹灭了半城的灯火。
安城本也不是什么热闹的商城,所以这样的天里,众人也就早早归家休息。
此时,一人浅敲门扉,来看内里的人梳妆如何了,见她还在画着,便又退了出去。
这里是风月楼,安城的一所青寮,阿笙为何会在此,还要从月前开始说起。
阿笙带来的西州人中有一人名郎卓,善探查,自裴陵邱抵达安城之后,便一直在郎卓的视线之下。
根据郎卓的探查,裴陵邱如今住在郭定坤的府上。
来这里前一个月还算安分,居于府中不曾外出。
但似乎是不见帝京那边有任何动静,裴陵邱紧绷的弦便也松了。
在郭定坤的府内每日百无聊赖,提了几次想要出门,但都被郭定坤以裴清召的名义给压了下来。
得知这些消息后,阿笙便着人找准了裴陵邱住的那方院子,每日让人在墙头讲闲话。
讲的不是别的,是城东那风月楼中有一名才艺双绝的郭娘子,一手琵琶名动西南,但她惯常只以技侍人,若不入她心者是无法成为她的恩客的。
那裴陵邱听过便蠢蠢欲动,趁着郭定坤去军营之时偷跑了出去会佳人。
而这边,阿笙又让人连点了那郭娘子七日的琵琶,让裴陵邱根本见不着人,心下更痒痒。
与此同时,阿笙让拉穆装作卖药郎,他本精通药香一道,便将一味从西州带来的欢情香带给了那郭娘子。
与郭娘子道这东西可惑人神魂,帮她留住贵客。
那郭娘子试过后觉得这东西当真神奇,嗅之即有酥媚入骨之感,让人上瘾,当下订下了拉穆为她专门调香。
七日后,裴陵邱终于得见佳人,在这欢情香的辅佐下,他恨不能每日都能见着这郭娘子。
裴氏的子弟终究还是有一副好皮囊的,那郭娘子见裴陵邱气度不凡,心想是个贵人,便多是优待,那欢情香更是没少用。
但裴陵邱频繁地去风月楼,郭定坤作为守城大将自然不可能每每都作陪,久而久之见他不过去一个风月楼会一会女人,便也就松懈了一些,只是派府中的武仆跟着。
郭定坤这人能让裴清召看得上,自然不是一个没脑子的,他在安城内安置了几口传讯的大钟,一钟响则整城闭。
因此阿笙知晓所做之事不能惊动郭定坤的人,否则难以脱身。
不过他们防着帝京的动静,倒是没想到有人敢在他眼皮子底下动手,也正是因为这份自负才给了阿笙他们可趁之机。
但阿笙也明白兵力悬殊是自己这方足以致命的弱点,因此她一直在等一个机会,待郭定坤无暇顾及裴陵邱之时,方才能动手。
但要遣走郭定坤,还需得一些手段。
阿笙没想到的是,这个机会很快就来了。
那日,城门守备来报,因前几日暴雨,傍晚时分,山坡之上泥石忽然下滑,将后备营给砸了个正着。
后备营内放的都是粮草,郭定坤立刻调集人马前往军营查看情况。
这个出乎意料的机会阿笙必须抓住。
因担心郭定坤提早返回,阿笙让郎卓带了三人趁着城门尚未关闭出城去,在军营返城必经的地方浇上油,若见郭定坤提早返回便放一把火。
一为阻拦,二为信号,若城外火势起,无论成败,众人必须撤退。
机会只有一次。
那郭娘子每次奏乐都要有琴师伴奏,但她又怕琴师抢走自己的风头,因此选的都并非才技高绝之人,今日阿笙让人将原本要去伴奏的琴师点走,自己便借了身份顶上了这个位置。
阿笙的母亲善琴,因此她自小便会这指尖技法,虽算不上高明,但应付这么一场也是够了。
风月楼内,阿笙看着镜中自己淑丽的容色,那双眼睛中多了一抹清寒之意,她浅浅为自己的眉梢又添了一笔。
屋外的吵闹如何都扰不动她此刻的心,如一汪不见涟漪的死水一般。
她看着铜镜中自己与父亲有几分相似的眉目,一时略微失神。
父亲丧命于权势之争,那时她便知道,这央国的法度大不过滔天的权势。
自四年前从锦瑟处得知裴陵邱等人的勾当,她便会下意识打听这位裴三爷,她曾经想了很多法子,想要将他绳之于法,但每个法子都越不过裴氏那一座高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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