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事。”阮母说,“绵绵她舅舅爱喝酒,小陈啊,今晚你辛苦了。”
“不辛苦,舅舅们很热情,挺好的。”
“嗯,明天她表舅舅们会来家里吃饭,你看你有时间吗?”
阮雾头快要炸开,她的表舅,是阮母的表弟。酒量和她舅舅的酒量,不相上下。
陈疆册醉的是身体,大脑仍是清醒的,知晓明天的饭局,依然是鸿门宴。
他低敛着眉眼,看上去分外温驯,慢声道:“明天中午吗,还是晚上?”
阮母笑盈盈道:“中午和晚上都有。”
陈疆册总算知道阮雾的波澜不兴是跟谁学的了,她父亲是个情绪外露的人,她母亲看上去温婉优雅,实则就是只笑面虎。
陈疆册说:“我有时间的,阿姨。明天上午十点半过来,你看行吗?”
阮母:“你起得来吗?”
陈疆册:“起得来的。”
阮母:“那就行,你有什么想吃的菜,绵绵她爸爸厨艺很好,我让他给你做。”
陈疆册哪儿敢使唤未来岳父啊,毕恭毕敬道:“叔叔做什么菜我都爱吃。”
阮父哼哼唧唧:“我的拿手菜是绿豆炒肥肠,明天你记得把它吃光。”
“……”
“……”
“……”
将陈疆册送进酒店房间时,阮雾一副依依不舍的模样。
阮父看了很是来气,他敢确定,如果不是他俩一同上楼,他的宝贝闺女肯定留在这里陪她的亲亲男友过夜、不回家了。一气之下,老父亲拽过胳膊肘往外拐的女儿的胳膊,说:“送到了,咱们回家吧。小陈应该能照顾好自己的吧?”
陈疆册是个对自己父母都没什么尊敬礼貌可言的人,但对阮雾的父母,称得上是言听计从了。温良得不像话。
他说:“我可以的,叔叔阿姨,你们回去的路上小心点。”
阮父应得极快:“好的,你早点休息,晚安,再见。”
话音落,下一秒,阮父动作利索地把门关上。
阮雾无奈至极,冷眼扫他:“爸爸,你就不能给我留一点时间吗?”
阮父:“留什么时间?你们有什么话是非要在今天说的?不能留在明天说吗?”
阮母简直没眼看:“阮震海,不知道的还以为你要拆散这对小情侣。”
阮父一脸受伤:“绵绵还没结婚呢,你们两个已经站在陈疆册那边了吗?那我呢?你们有谁考虑一下我的感受?”
阮母拉着阮雾进电梯,无情冷漠道:“回家了,别烦。”
阮父有苦难言,委委屈屈地进了电梯。
他声音很小:“老婆,我一想到绵绵要结婚,我就难受。”
阮母:“那她别结婚了,行吗?”
阮父:“行啊,我养她一辈子。”
“……以前催她结婚的好像是你,不是我。”
“……以前是我年少不懂事。”
“太棒了,五十多岁,叫‘年少’。”
“……男人至死是少年。”阮父很没底气地辩驳。
阮母翻了个白眼,倒也附和着他的话,说:“明天小陈过来吃饭,你别让他进屋不就行了吗?赶他出去,跟他说,我们不放心把绵绵交给你,我们不赞同你俩谈恋爱。”
沉默三秒。
阮父说:“那还是算了吧,其实小陈人还挺好的,长得也有几分我年轻时的模样,虽然没我帅,但其实也还可以了。人又优秀,挺能赚钱的,还在这儿也买了套房,他说以后就定居在这边,不住在南城。”
他越说,越满意这未来女婿。
父母或许都是如此,嘴上说着,不管你在哪里定居生活都行,只要你开心幸福。实际上,他们内心还是倾向于,自己能和子女住得近一点的。
“……他在这里买了房?”阮雾愕然。
“啊,你不知道吗?”阮父困惑,“他没和你说吗?”
“没,他没和我说过。”
“你俩没商量过吗,我以为他说以后定居在这边,是你俩的决定……”
阮雾很少有如此茫然的时候,轻声呢喃着:“没有,他没有和我说过这些。”
她从来没有和陈疆册说过,我以后打算离开南城。
而陈疆册也从未和她说过,以后你去哪里,我都会先你一步,打点好所有。
如果爱你是爱你的外貌,爱你口是心非的言语,那我的爱将毫无意义。我爱你,意味着我能读懂你的言不由衷,也能找到你灵魂的方向。
这就是我感情的闭环。
父母都喝过酒,因此回家的路上,是阮雾开车。
她心里有很多的疑惑,等到家后,才迫不及待地拿出手机,问陈疆册。
消息发出去许久,他都没回复。
阮雾想起送他到酒店房间的时候,他一股脑儿地栽进床上,方才还略显清明的眼,已经紧阖上。几乎是一瞬间,就睡着了。
陈疆册的酒品确实比她好,至少喝醉酒,神识清醒,不清醒的状态,必然是睡着了。
阮雾心想,要不明天再问吧。
可她洗了个澡出来,还是心痒痒。
阮雾轻手轻脚地推开门,左右张望。
家里一片漆黑,父母房间房门紧闭,门缝窥不见一丝光。
她知道自己这样的行为跟做贼没什么差。在父母眼皮子底下,半夜偷跑出去找男友,仿佛回到了学生时期,背着父母谈恋爱。可她以前也没有过如此大胆的举动。
也不是。
她以前没有过如此迫切的,想要立马见到男朋友的心情。
一分钟都不想多等。
半夜天色黯淡,月亮藏在云雾里,风也阒寂。
阮雾在玄关柜处,找到备用车钥匙。
大门打开,又被她缓慢合上。
几乎是大门合上的一瞬间,二楼房间里,有扇房门缓缓打开。
露出两张脸来。
阮父满脸愁容。
阮母一脸欣慰。
隐约听见轿车的发动机声。
阮父心事重重地叹气:“大半夜的往外跑,她还没嫁人呢!”
阮母笑吟吟道:“我老是听学生们说,他们会经常偷跑出去见男/女朋友,哎,我老是想,我家绵绵什么时候也会这样为爱奔赴。”
阮父:“你这个都要羡慕吗?老婆。”
“羡慕啊。年轻人的爱情就是这样的,热辣滚烫,恨不得时时刻刻粘着对方。”阮母瞥了他一眼,“我们年轻时候不也是天天都黏在一起吗?”
“不准确啊,我们不管是年轻的时候,还是现在,都天天黏在一起。”提及此事,阮父的神情里,满是骄傲,幸福的骄傲。
即便如此,阮父还是不乐意的:“她这才回家第一天,就偷跑出去私会情郎,老婆,我的心很难受。”
阮母慢悠悠地说着风凉话:“年纪大了,可能有心脏病,明天去医院查查吧。”
说完,阮母转身回屋。
先是遭到女儿背叛,试图到老婆这里寻找安慰,却被老婆嘲讽。
阮父拖着自己遍体鳞伤的身体,亦步亦趋地跟着老婆进屋,他争辩道:“我身体很好,心脏也没问题。就是老婆啊……虽然我早就做好了绵绵谈恋爱、结婚的准备,可是真到了这一天,我又有点不舍得了。”
阮母:“她还没结婚,只是带男朋友回家见家长,离结婚还早着呢。”
阮父:“可是……”
阮母:“别可是了,很晚了,睡觉吧。”
阮父:“很晚了,我的女儿还要偷跑出去幽会。”
他平躺在床上,盯着天花板,怨气甚重。
“和一个喝醉酒的男人。”
“还在酒店里。”
“不行——”
他作势掀被下床:“我不能接受!”
然后被阮母拿枕头砸头:“陈疆册都喝醉了,你女儿不对一个醉的不省人事的男人动手动脚都好了,你还怕他对你女儿动手动脚吗?”
阮父沉默了。
阮母:“你女儿什么德性你又不是不知道。我给她上生理课的时候,她面红耳赤,结果转头就问我,‘妈妈,你是老师你应该清楚,理论很重要,但实践更重要。我的意思是,能给我几部电影教学一下吗?’”
“……”
“你女儿不藉机占陈疆册便宜,我都谢天谢地了。”
“这个……男人被摸一下,也没什么的吧?”
阮母冷笑:“我再问你,你是要去把你女儿带回来,还是睡觉?”
阮父摸了摸鼻子,想到自己的女儿确实也,不是很保守。
沉默半晌。
他把被子盖上,平躺回床,过好久,话语里满是侥幸:“幸好陈疆册今晚喝多了。”
“……”
去往酒店的路上,阮雾的思绪很乱。
可再乱,她也没想到自己的父母会把她猜测得那么,淫。乱。
半夜的酒店很安静,前台昏昏欲睡。
阮雾没有惊扰任何人,她从包里,拿出一张房卡,刷卡进电梯。
刚才替陈疆册办理入住,阮雾不知出于什么心理,把自己的身份证也拿了出来,多要了一张房卡。
如今,房卡派上用场。
“滴——”声。
房门开了。
房间里并没有想像中的暗,反而灯火通明。
入门左手便是浴室,里面传来淅沥水声。
陈疆册半梦半醒间,被手机电话铃吵醒。接了个工作电话后,扯了扯身上的衣服,闻到一股浓重的酒味,他浑身不舒服,于是起身去浴室洗澡。
洗完澡,他边擦头发边出来,走至客厅,脚步停住。
总统套房的沙发上,坐了个熟悉的人。
陈疆册下意识以为是自己喝多了酒,产生幻觉。
他用擦头发的毛巾,擦了擦脸。
再看过去。
阮雾的目光抓住他的视线。
她的眼神浓稠的,像是烈酒般,灼烧着他的眼。
“对,你做梦了。”阮雾一本正经地说,“我出现在你的梦里了,陈疆册。”
陈疆册笑了出来,他撇开毛巾,走至沙发上,动作自然流畅地,把她抱在自己腿上。
“不是回家了吗,怎么突然过来了?”
“我给你发了消息,你一直没回我。”阮雾捡起挂在沙发扶手上的毛巾,给他擦还在滴水的头发,她徐徐道,“你一个人睡觉,我不放心。”
“我怎么就一个人睡觉了?做梦的时候,有你陪着我睡。”
“万一你没梦到我呢?”
“那我真该死。”陈疆册喝醉酒后,嗓音拖腔带调的,带着有别于寻常的撩人意味,“居然做梦梦不到你,我身为你的男朋友,也太没有信念感了。”
阮雾好气又好笑:“信念感是用在这种事上的吗?”
陈疆册不急不缓:“除了不要脸地黏着你,我这辈子好像也没坚定地做过什么事。”
阮雾擦头发的动作一顿。
她在擦他的头发,而他漫不经心地勾着手指,玩她的头发。
擦得差不多了,阮雾起身去拿吹风机给他吹头发。
陈疆册的头发短,几分钟就吹干了。
等她放完吹风机回来,又被陈疆册搂在怀里。
陈疆册眼梢敛着戏谑的笑:“你爸妈怎么会同意放你出来找我?不对,是你爸居然会同意你大半夜地来酒店找我?”
未来岳父大人属实是女儿奴。
好几次,陈疆册去牵阮雾的手,阮震海背后好像长眼睛似的,一个眼刀恶狠狠地飞过来。陈疆册迫不得已,松开了握着阮雾的手。
阮雾自然听出了他话里的冷嘲热讽。
“……我偷跑出来的。”
陈疆册好一阵哑然:“……就这么想我?”
“没有。”阮雾面无表情,“天天见面,有什么想不想的,不想。”
陈疆册低啧了声,“小没良心的。”
像是想到了什么,他率先表明:“你男人我今天开了四个小时的车,又喝了那么多酒,属实是没精力伺候你了,心有余而力不足。”
阮雾无语:“我不是你,满脑子都是黄色废料。”
陈疆册笑意散漫,他捏了捏她的脸:“而且你知不知道——你短剧里有个大bug。”
话题转移的太快,阮雾有些跟不上,她一脸莫名:“什么bug?”
“男主喝多了和女主发生一夜情。”陈疆册老神在在的模样,像是真的在和她进行科普,“男的喝多了,其实是硬不起来的。”
随即,他拉过阮雾的手,一把按在了他的中心部位。
浴袍不知何时敞开,阮雾的手心毫无阻碍地触摸到柔软却又毛躁的部位。
即便已经感受过无数次,但她的脸还是隐隐作烫。
论脸皮厚,陈疆册还是略胜一筹。
阮雾强硬地把手从他的手心里抽出来,“你那么较真,不应该看短剧,应该去看纪录片。而且陈疆册,你不许再看我的短剧了。”
陈疆册眉骨轻抬:“这是要求吗?”
阮雾挑眉:“这是命令。”
陈疆册笑:“好霸道,阮总也是霸道总裁了。”
阮雾恼羞成怒了:“闭嘴,不许说我剧本里的台词!”
陈疆册低头笑了声,他眼睑处有着倦态,也有着被酒精熏染的醉意。
阮雾突然之间心又软了,她闭了下眼睛,问他:“你今晚和我爸爸聊了什么?”
“聊了挺多的,记不太清了。”陈疆册糊弄的意味过于明显。
阮雾大半夜的跑过来,不是为了听他模棱两可的说辞的,她很少见的,如此耿耿于怀:“你是不是在这里买房了?陈疆册,你说实话,不许撒谎。”
那张脸啊,盈满了执着,也盈满了不忍心。
陈疆册捧着她的脸,浅啄了下她的唇,“你这要是掉眼泪,我可瞧不起你了。你一直以来,多冷血多绝情啊,为了这么点儿小事掉眼泪,绵绵不至于,不值得。”
他话里的重点,绝对不是嘲讽她冷血,而是在安慰她,真的不值得为这么桩小事感动。
阮雾说:“我没掉眼泪。”
陈疆册轻嗯了声,“其实我骗了你爸,房子我还没选好,毕竟是我们以后住的房子,得我们都满意才行。但我有看上几个楼盘,还不错,平层复式别墅,等到过完年,我们再过来选,你觉得怎么样?”
阮雾没有回答这个问题,而是问他:“你要放弃南城的一切吗?”
“我没有打算放弃任何东西。”陈疆册大部分时候笑得都很漫不经心,一副把全世界都不放在眼里的散漫姿态,但此刻,他神情里满是认真,专注地盯着阮雾笑,给予了她充分的安全感。
“南城的资源固然是最多最好的,但所有人都想在南城分一勺羹,导致发展越来越受限。老爷子退位前,也有提过,去别的城市伸展枝叶,可是试探了一圈,所有人都觉得,留在南城是最稳妥的。”
唯独陈疆册,喜爱冒险,喜欢刺激,喜欢高风险带来的高回报。
他是陈家最有野心,也最有征服欲的那一个。
所以陈老爷子会在陈疆册父母离异时,和刘白许诺:“你俩离婚,我不仅不会对你的公司下手,还会和以前一样,你有需要帮忙的时候,我会倾尽全力地帮你。但是刘白,我只有一个要求。”
“我需要疆册接手银行,你不能让他,去你的公司。”
陈疆册没想到自己被双方争抢,竟然是在这种关头。
他早已不在乎什么爱不爱的了,早在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他就意识到,人的价值代表他的地位。
他事不关己地看双方热火朝天地谈论他的去向,也是那一天,他倍感厌倦现在的生活。
接到旁羡的电话后,他毫无准备地,离开南城。
他昏睡了好几天,醒来后的第一天,看整个世界都是混沌的,模糊的,激不起他任何兴趣的。
直到阮雾出现在他眼里。
如群星闪烁。
如银河耀眼。
回顾与她爱过又她放弃过的过去,再看当下相拥的他俩,他以前总觉得,是全世界都在促成他们终成眷属。
其实不然。
促成他们终成眷属的,是他。
陈疆册说:“去年六七月的时候,我说我来这边办事,是真的,不是为了偶遇你所以才编造这种借口。我过来考察市场、疏通人脉,十二月的时候,拍卖了块地皮。再过两年左右的时间,银行大楼就会建成,等到那时候,我们应该已经结婚了,回到这边定居了。”
阮雾喉咙微哽,鼻头泛酸。
她曾以为陈疆册再喜欢她,也无法容忍她一边和他纠缠不休,一边又和别人相亲。
事实上呢?
他可以眼睁睁看她和别的男人相亲,甚至他可以买单。
她完全低估了他的爱。
他的爱是,一边无望地爱她,明知他不在她的世界里,一边又执意地,将她化进自己的世界里。
他是寻不到方向的舵手,偏偏能够知道她的心之所向。
“……我没有和你提过,我想回到这边定居。”阮雾说。
陈疆册笑了下:“可你也没在南城买房子,你向来都是有规划的人,你的家庭也能负担你买一套房,即便你开工作室花了不少钱,但是买房首付的钱,还是有的。”
他太了解她了,所以除了他以外,她没法对别人心动。
爱过他以后,再也爱不了任何人。
阮雾垂下眼来,“为了我,放弃南城的一切,值得吗?”
“我没有放弃南城的一切,你对我有很深的误会,我呢,不是什么恋爱脑,不会为了一个女人,放弃名利浮华,放弃我拥有的东西。”陈疆册吊儿郎当的模样,看着很不正经,语调也是漫不经心的,“我做任何事的前提,都是为了我自己。”
阮雾哪里不知道他这么说,是为了让她心里好过些。
“陈疆册——”
“——我就想和我喜欢的人,好好过日子。”陈疆册打断她的话,扬了扬眉,浮浪不羁的脸飘荡着满腔爱意,“只是那个人,恰好是你,阮雾。”
所以,不要有负担感,不要有愧疚感,也请不要自责,不要为我可惜。
因为我所有的付出,都是为了让我自己幸福。
换做别人,我都会这么做。
只是恰好,你是我想要共度一生的人。仅此而已。
阮雾来酒店找陈疆册的时候,已经快晚上十二点了。
一番谈话结束,时针指向“二”。
陈疆册故意逗她:“留在这儿过夜没事吧?叔叔应该不会明早发现你不在家,然后跑来酒店揍我?”
阮雾懒洋洋地:“揍你你就忍着,都是你应得的。”
“……”陈疆册何其无辜,“怎么是我应得的?首先,是你来找我的,其次,我可没让你来找我。”
“那让我爸揍我吧。”阮雾问他,“你觉得怎么样?”
陈疆册叹气,帮她盖好被子:“睡吧,我比较抗揍,让他揍我吧。”
阮雾躺在他的怀里,笑时气息热融融地洒在他的胸口。
未几,她闷声道:“我觉得你在骗我。”
陈疆册半疑半惑:“嗯?”
阮雾嘟囔着:“不是说喝醉了硬不起来吗?”
面对自己真实的反应,陈疆册竟无力反驳。
阮雾轻声说:“跟铁棍一样。”
“……”
陈疆册心虚地咳了几声,而后,强硬地把她的手拨开,每个字都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睡、觉,别、闹!”
阮雾开心地睡了过去。
一觉到天明。
陈疆册醒的时候,发现床上空荡荡的。
昨晚的一切,像是一场梦。
好在没一会儿,他听见了浴室里的水声。
他拿起手机看了眼时间,不到九点半。
他打算十点出发去阮雾家。
手机原先订了九点半的闹钟,他直接关闭了闹钟。
总统套房有两个浴室。
阮雾害怕吵醒陈疆册,因此,她是在外面的浴室洗漱的。
洗漱到一半,余光里多了个人影,阮雾偏过头,看见陈疆册侧身倚靠着门框,睡意惺忪的脸含笑地看着她。
“怎么起这么早?”他问。
他笑得实在散漫也实在勾人。
阮雾掀了掀眼皮,于心不忍道:“我爸早上七点就在酒店大堂等我了,陈疆册,我再不下楼,我怀疑我爸真的要上来揍我俩了。”
“……”
阮雾笑着挽住阮父的胳膊:“爸爸,早上好。”
阮震海瞪她一眼,用气音说道:“你觉得我的早上能好吗?”
阮雾也用气音说:“对不起。”
阮震海:“不接受。”
阮雾:“那不道歉了。”
说着,阮雾便松开了挽着他的手。
急的反倒是阮父:“哎哎哎——原谅你了,我原谅你了,行吗?”
阮雾露出得逞的笑来。
阮父的车就停在酒店大门外。
他问陈疆册:“你和我一块儿回家吗?”
他用的是,回家。而不是,去他家。
陈疆册弯唇道:“叔叔,我就不麻烦你了,我自己开车过去。”
阮父撇撇嘴,待上车后,和阮雾说:“幸好你没有说,你坐他的车走。”
阮雾系安全带的手,卡哒一声将安全带扣上。
她语气很平静:“我怕你揍他。”
阮父面无表情:“我现在还是想揍他。”
阮雾一脸要哭:“那我会掉眼泪的,爸爸,你也不想看到我为他掉眼泪的样子吧?”
阮父一副比她哭的更快的表情:“爸爸和他掉进水里,你真的先救他、置爸爸的死活于不顾吗?”
阮雾:“……”
回家约莫半小时路程。
阮父碎碎念了半小时,中心思想毫无意外是——你还没结婚,作为女孩子,你要矜持一点,不要大半夜跑出家门去看外面的野男人。
阮雾敛眸,看似认真倾听长辈的谆谆教诲。
实际上,车停在家门口,她打开车门,下车前说的第一句也是最后一句话就是:“那我以后都白天出去看我养在外面的野男人,谢谢爸爸,你提醒我了,对了,晚上我也不回来了,毕竟晚上开车不安全。”
“……”阮父解安全带的手一顿,他坐在车里,透过后视镜,看到他的女儿下车后马不停蹄地往后面那辆车跑去。
黑色宾利驾驶座下来的年轻男人,见她奔来,双手张开,迎接她的到来。
外形出众的年轻男女,相拥在一起。
那天的阳光很明媚,南方城市的树叶常青常绿,蓊郁的树叶在他们身上笼罩出生机勃勃的颜色。
有一阵风吹过。
阮震海看见了阮雾脸上的笑。
寡淡的冬日,她的脸上有鲜明跳跃的色彩。
阮震海心口的郁结,瞬间消散。
至少她看上去,很喜欢他。
很爱他。
他还没见过他女儿有这么喜欢过谁。
能当着亲爸的面,就这么迫不及待和那个男的抱起来。
而且那个男的,看上去也很喜欢、很喜欢她。
阮震海想起昨天,陈疆册和他面对面坐在客厅。
他其实私底下有偷偷搜索过陈疆册的。银行董事长,听上去多风光无两的名号。其背后意味着的,是富可敌国的家境,更遑论,他那闪闪发光的履历。阮震海也和妻子讨论过,忧心忡忡过:“他条件这么好,真的会踏踏实实地跟咱们绵绵过一辈子吗?你说他会甘心吗?”
对年轻人而言,三十岁是令人恐慌的年龄。
而对父母辈而言,三十岁是风华正茂的年龄,人生的光鲜亮丽,是从三十岁开始的。
陈疆册尚且年轻,以他的条件,身边不会缺乏女性,更不会缺乏优秀的女性。他真的甘愿和阮雾度过一生吗?他会甘心吗?不会变心吗?
可是陈疆册低着头,万分诚恳真挚地说:“叔叔,我身边是有很多优秀的女性,阮雾也知道,但是我从没把她们和阮雾进行过比较。阮雾也不在意我身边的异性,您知道的,您的女儿,她不会在意和她无关的人和事。我和她一样,也不会在意和我没有关系的人。”
“想来阮雾和您说过,我和她之前,曾经交往过一段时间。分开后的那些年,我一直都在留意她的生活,我可以明确地告诉您,不管是以前还是以后,甚至是未来,我只会喜欢阮雾。”
阮震海不赞同:“未来的事,谁说得准呢?哪一对热恋期的情侣,不会说永远爱她/他这句话?”
陈疆册:“但我以前,在遇见阮雾以前,从来不会和任何人许诺永远。”
阮震海显然不信:“你们年轻人啊,喜欢说些甜言蜜语,这种话骗骗我家绵绵得了,骗我老头子?不行的。”
陈疆册笑:“绵绵可不好骗。”
阮震海一愣。
他的女儿确实,挺难骗的。
陈疆册说:“我其实,没有和阮雾说过以后的事,也没有和她保证过什么。”
阮震海:“为什么?”
陈疆册说:“因为我和她之间,从来都是她做主,我就是她的跟随者。她想怎么样,就怎么样。”
所以她要分手,他只能服从。
她点头,他们才能重修旧好。
总而言之一句话,陈疆册被阮雾治的服服帖帖的。
阮震海嘟囔着:“你看着挺独当一面的,怎么面对女朋友,这么怂?”
陈疆册没听清:“叔叔,您说什么?”
阮震海笑:“没什么,挺好的,挺好的。”
——或许他真的甘心,和阮雾共度一生。
或许不是甘心。
是死心塌地。
阮震海怡怡然叹了口气,或许他的女儿,也遇到了她的命中注定。
有风吹过,阮震海眼里似进风沙,泛起潮湿。
那道风也吹到了陈疆册和阮雾身边。
陈疆册抱着阮雾,余光注意着不远处的阮父,他嘴上说着:“你爸在看。”实际,抱着她的手,没任何松开的意向。
阮雾眨眼:“没事的,我妈在家,我爸不会揍你。”
陈疆册笑:“你爸怕你妈吗?”
阮雾点头。
陈疆册似是而非道:“我也是。”
阮雾故意曲解他的意思:“原来你也怕我妈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