另一边。
阮雾驱车去往的医院是私立医院。
这家医院陈疆册有入股,阮雾每年一次的体检,都是在这家医院。
陈疆册的家庭医生,也是阮雾的主治医生。
阮雾有任何的身体不适,都是找他。
主治医生名叫温云庭,见到阮雾过来,有些诧异:“你一个人来的吗?陈疆册人呢。”
“我还没和他说。”阮雾说,“我最近有些不太舒服。”
“哪里不舒服?”
“头晕,胃口不好,闻到饭菜香,会想吐。”阮雾顿了顿,又补充,“月经推迟了一个礼拜。”
温云庭眉骨轻抬,恍然道:“原来是这个不舒服,我让人带你去做几个检查。”
阮雾:“嗯,麻烦你了。”
护士带阮雾出会诊室之后,温云庭立马给陈疆册拨了电话。
陈疆册甫一接通电话,一股子玩世不恭的调调:“温太医,怎么突然给我打电话,是想我了吗?”
“你老婆来找我了。”
“……”
陈疆册语调急转直下,“阮雾怎么去你那儿了?她身体不舒服吗?她没给我打电话啊。”
“急了。急了。”温云庭慢悠悠道,故意恶心他,“我想你了呢疆册。”
“别恶心人。”陈疆册抓起手机就往外走,“她到底怎么了?”
“你先过来吧,这事儿得当面说。”
陈疆册眉头掀起褶皱:“她……”
温云庭不卖关子:“没生病,放心过来。”
陈疆册这才松了口气。
阮雾做完检查,耐心坐在贵宾室里等检查结果。
等待的时间里,她仰头,对着天边的云发呆。
蓦地,门被人大力推开。
她收回视线,往门边看去。
站在门边的不是别人,是喘着粗气的陈疆册。
阮雾眨了眨眼:“你怎么知道我在这里?”
陈疆册不答反问:“有哪里不舒服?怎么自己来医院?”
阮雾说:“头晕。”
陈疆册:“中暑了?”
阮雾说:“好像不是中暑。”
陈疆册:“那是什么?”
阮雾拉着他在沙发上坐下,她一副事不关己的模样,笑着:“我好像知道我怎么了,但是又不敢确定,所以才来医院做个检查。”
“到底是怎么了?”陈疆册听得云里雾里的。
阮雾知道瞒不住他,“率先说明,检查结果还没出来,我也没法肯定。”
“但我觉得,你得先做好心理准备。”
陈疆册紧张的声音都哑了:“……什么?”
阮雾把口袋里的验孕棒拿了出来,伸至他面前,红色两道杠,格外明显。
陈疆册脸上紧张的情绪一点点收敛,类似于惊喜的情绪,一点点蔓延开来。
阮雾怀孕了。
陈疆册的情绪起伏很明显,先是惊讶,继而是开心、激动。阮雾以为开心过后,以他的作风,会是得瑟的到处炫耀,然而陈疆册低下头来,仿佛做错了什么。
“我没想过让你现在怀孕的。”
“怀孕这种事,不是你想就可以的,还得我想。”阮雾大概猜到,他在愧疚什么,“而且好像我才是始作俑者。”
“我应该控制住我自己的。”
“你为什么要在我面前控制?”阮雾笑,踢了踢他的脚,“你别自责了,我只说过我打算三十岁退休,但我好像从没有说过,三十岁之前不生小孩吧?”
陈疆册敛眸睨她。
阮雾故意道:“孩子都来了,难不成你要我打掉?”
陈疆册皱眉:“你真的要流产吗?”
他向来都是运筹帷幄的人,鲜少有这般小心翼翼。
阮雾气不打一处来:“我说的是气话还是真话,你现在分不出来了吗?”
陈疆册搂着她,他松了口气,笑着:“分得出来。”
阮雾在他怀里挣扎了几番,被他紧紧地搂住,口吻宠溺:“别动绵绵,让我抱抱你,我还是第一次,怀里抱着两个人。”
“……”阮雾的心总是很软,但嘴总是很硬,“它现在还不是人。”
“我还没抱过孩子她妈,行吗?”
阮雾无言:“你没抱过你妈吗?”
陈疆册说:“记忆里,没有。”
这下,阮雾的嘴也软了:“……你说什么孩子她妈这种话,搞得像是,在偷情一样。”
陈疆册笑:“不刺激吗?你不喜欢这种刺激吗?”
阮雾很是嫌弃:“我这人很有道德。”
陈疆册附和着点头,他低头亲了亲阮雾的耳朵。这个吻不掺杂任何情。欲,只是爱人与爱人之间的一件无意义的亲密行为。
两个人在贵宾室里静静相拥,阮雾忽然问道:“你喜欢男孩还是女孩?”
“男孩吧。”陈疆册说,“那次婚礼,你挽着你爸的手到我面前的画面,我到现在还忘不了。换做我嫁女儿,我的眼泪应该比你爸掉的还多。”
“你可以招上门女婿。”阮雾思维发散。
“我也有想过,但是绵绵,我们的女儿,她看中的男人必须得是世界上最好的、最配得上她的男人。这种男人,怎么会做上门女婿呢?”
陈疆册其实设想过许多,关于他俩的未来。
他们会有孩子吗?或许会有,或许不会。
没有孩子也没关系,他有阮雾就够了。
如果有孩子的话,他希望是个女儿,柔柔软软,白白嫩嫩的,抱在怀里,像棉花糖一样。她长得一定很漂亮,也很会撒娇,像她的妈妈。然后他会抱着她,到处和别人炫耀:“看,这是我家的小公主。”
可是一想到女儿长大后,会和别的男人相爱,会挽着他的手,走向另一段他无法参与的人生。
陈疆册突然间否定了自己的想法。
还是生个儿子比较好。
闻言,阮雾失笑:“你想的还挺多的。”
陈疆册说:“无聊的时候想一想。”
阮雾随口问道:“那你想好孩子名字了吗?”
陈疆册拧眉:“小名想好了。”
“什么?”
“‘落地窗’怎么样?”
“……”
真是好有意义的一个名字。
言简意赅,解释了它的到来。
阮雾一把推开陈疆册,面无表情道:“英文名也一起取好了,Window。”
陈疆册眼梢挑起喧嚣的笑来:“不错。”
阮雾瞪他:“你敢取这个名字试试。”
陈疆册边道歉边把她抱进自己的怀里,阮雾偏不让他抱,“你太不正经了。”
“……我要是正经,还能是我吗?”
“好好好,不叫落地窗。”
“……”
“坚硬的玻璃怎么样?”
“……”
“防弹玻璃怎么样?”
“……”
“要不叫68?”
总统套房就在六十八楼。
阮雾心如止水,平心静气道:“明天去离婚怎么样?”
陈疆册:“撤回,两分钟还没到,我把我说的话都撤回。”
确定怀孕后,阮雾做的第一件事,便是去找旁羡。
工作室如今步入正轨,她越发感觉到疲倦。如她自己所说,她天生不适合当资本家,她的野心和欲望都很浅薄,工作室发展至今,依靠的也不过是她做一件事就要把这件事做好的决心。
其实她和旁羡私底下见过挺多次面的,朋友聚会,亦或者是旁羡来她家蹭饭。
她和旁羡聊过工作相关的事。
当然,都是避开陈疆册聊的。
旁羡曾开玩笑似的提起过:“阮雾,要我说,我把你们工作室收购了呗。收购之后,你们工作室还是独立运营,像现在一样,但公司会给你许多的资源。而且我看你经常为了找演员发愁,收购了就是一家人了,公司所有演员都能任你所用。”
阮雾没有当耳旁风,她是认真思考过这番话的。
她也和陈泊闻讨论过。
陈泊闻的态度是:“说实话,我没管过工作室的事情,一直以来我都挺愧疚的。我觉得,如果旁羡说的是真的,要不你考虑一下?我的话肯定是没问题的,反正股份在,每年的分红肯定不会少。而且我还能拍戏,拍戏的钱也挺多的。对我而言,收不收购影响不大,主要看你,我是觉得你没必要那么辛苦。”
阮雾思考了许久,于是一次又一次地,和旁羡聊过此事。
但基本都是茶余饭后的聊天,没有过一次正式的会谈。
怀孕初期,阮雾度过了无比艰难的孕吐阶段。
过了这个阶段,阮雾才和旁羡约了见面。
旁羡接到阮雾的电话,语气挺不爽的:“疆册哥,你烦不烦?你老婆怀孕这件事我知道了,我听得耳朵都起茧了,怀个孕而已,有必要成天地炫耀吗?你一张嘴一张一合,是不是只能说‘老婆’这个词了?”
“……”阮雾默了默,“我是阮雾。”
旁羡愣了下:“啊,是你啊,不好意思,我以为是疆册哥。”
阮雾:“陈疆册他……”
接连几个月,旁羡备受折磨,忍不住朝阮雾吐苦水:“你是不知道你老公有多夸张,经常大半夜给我打电话,说什么老婆怀孕了好开心,又说什么看到老婆孕吐好难受。不知道的还以为我是妇产科的医生。”
“还有还有。”
“每次出来,他坐不到五分钟就要回家,说什么,老婆想他了,肚子里的孩子想他了。”
“阮雾,请问你的孩子是有什么特殊技能吗,四个月就会说话了吗?不吓人吗,在肚子里就会说话?”
“……”
“……”
陈疆册装的逼惹的祸,到头来尴尬的是阮雾。
阮雾无奈:“你有时间吗,我去你公司聊聊。”
旁羡疑惑:“你找我聊什么?”
阮雾:“收购。”
旁羡呆呆傻傻地哦了声,旋即制止道:“你不用和我聊啊,这件事儿你可以和疆册哥聊。”
阮雾:“和他聊?”
旁羡:“他没和你说过吗?公司他是大股东。所以你和他聊就行。”
阮雾默了瞬:“他没和我说过。”
然后换来旁羡意味深长的话语:“夫妻之间还有这么多秘密,哎,阮雾,你真的得多关心关心你老公了。真的,你有时间就和他聊天谈心,别放他出来和我们瞎逼逼,行吗?我现在听到他的声音就想吐,我怀疑我也孕吐了。”
挂断电话。
阮雾若有所思。
她并没有在意旁羡口中的,夫妻之间还有这么多秘密。
说实话,陈疆册投资的项目太多,投资意向合同堆成小山高。他涉猎的范围尤为广泛,阮雾自己那么一小家工作室都忙的精疲力尽,哪还有时间去管陈疆册的工作。
更何况,结婚了意味着进入彼此的生活,不代表可以插足对方的工作。
陈疆册会和阮雾分享每天要干什么、见什么人,路上遇到一朵云,他都会拍照发给阮雾。
他每天的空余时间,都拿来陪阮雾。
他们有着心照不宣的默契,绝不将工作带入家里。
所以阮雾不知道陈疆册是旁羡公司的大股东,很正常。
只是陈疆册居然是旁羡公司的股东,这件事,听上去很不可思议。
她初初和旁羡共事的时候,并没听旁羡这个傻白甜提起过这件事。
按照旁羡粗神经的性格,外加张口闭口就是“疆册哥”的习惯,这么大件值得显摆的事,他居然一直没说。
下午五点半,阮雾准时下班。
陈疆册的车也准时出现在她面前。
阮雾甫一上车,便长驱直入:“旁羡的公司,你有股份?”
陈疆册弯腰过来,替她把安全带扣好,而后才说:“你怎么和他聊这件事了?”
见他这幅反应,代表着确有其事。
阮雾问他:“旁羡和我提了几次收购工作室,你知道吗?”
陈疆册挑眉:“我不知道。”
他边发动车子边说,“公司的财务和法务部是我的人,我每年年底会和这两个部门的人开会,了解清楚我这一年到底是盈利还是亏损。至于其他的部分,我不清楚。”
闻言,阮雾进一步说:“其实比起当老板,我更喜欢写剧本。之前和你说的三十岁退休,是骗你的,我原本的打算是,三十岁就把工作室卖了或者是另找一个合伙人。我继续我的编剧生涯,因为我其实这几年也赚了不少钱,实现了经济自由。所以以后的话,我想过自由一点的生活。”
陈疆册弯唇浅笑:“可以啊,你想干什么就干什么。”
阮雾:“那收购的事……”
陈疆册说:“行,过阵子旁羡公司的人会联系你。我会和法务部的人提前打声招呼,务必让你利益最大化。”
阮雾:“不是我利益最大化,说真的,在知道你是旁羡公司大股东之前,我对旁羡还是有点儿不放心的,现在我是放一百个心了。有你坐阵,旁羡的公司肯定能够稳定运行。我肯定也还能赚钱,但我退居幕后,我希望的是,工作室还能享受绝对的自由,我的员工们也不收任何束缚。”
陈疆册瞥了她一眼,那眼神里,诸多无奈,阮雾都明白。
但他是陈疆册,是阮雾的陈疆册。
他眼神宠溺,语气纵容:“都按你说的办。”
阮雾少有的撒娇:“谢谢老公。”
陈疆册也少有的不被她讨好到:“你啊——总为了别人和我撒娇,什么时候能够为了撒娇而和我撒娇一下呢?”
阮雾忍不住笑:“如果明天下雨,我就和你撒娇,叫你十声老公。”
陈疆册啧了声,恰好前方是红灯,他将车停下。
然后,拿出手机,打开了天气预报。
十月底,秋意温柔。
未来十五天,全他妈是大太阳。
陈疆册的脸,一下子黑了。
见他突然沉默,面色沉冷,阮雾凑过去,看到天气预报的晴天后,隐忍着笑意。
陈疆册斜睨她一眼:“你故意的。”
阮雾笑了下,到底还是满足了他,温温软软的嗓子,娇嗔道:“老公,我好喜欢你。”
陈疆册清了清嗓。
忍不住。
又咳了几声。
红灯漫长,他胸腔拉扯着安全带,俯身,凑近阮雾的脸颊,轻吻了一下。
“——我也爱你。”
工作室的职员早在半个月前就收到通知,阮雾在工作室群发了通知。
通知大概的意思是,虽然被收购了,但大家的工作制度还和以前的一样,只是换了个老板,其他什么都没换。甚至工作更便捷,因为背靠大树好乘凉,旁羡公司的所有资源,都可以利用上了。
元旦假期前一天,阮雾和工作室所有员工吃了顿饭。
这顿饭后,她不再是阮总,而是普通的编剧阮雾。
她在工作室仍是股东,只是不会再高频率地出现在大家面前。
大家虽有不舍,但尊重她的选择,众人拿着酒杯敬她。
阮雾因为怀孕,回敬大家的是饮料。
那天大家都有些喝多了,哭哭啼啼地拉着她。
“雾姐,这些年真的谢谢你的照顾。”
“以后我们还会见面的吧?”
“等你的宝宝出生,我们来找你啊,你放心雾姐,我们肯定给宝宝一个大红包。”
“雾姐,我们真的不舍得你走。”
“……”
“……”
人生由无数个分离的路口组成,没有谁能陪谁到永恒。
阮雾温声安慰他们:“我还在这个圈子里,以后还是能和大家见面的。而且我有工作室的股份,少不了和大家见面的份。”
她看着一张张熟悉又可爱的面容,眼里漾着无尽的笑。
“其实是我应该谢谢你们,愿意离开原先的公司,跟着什么都没有的我。”
“这些年,真的辛苦大家了。”
阮雾的目光,最后转移至陈颂宜身上。
陈颂宜双眼湿漉漉地盯着她,“嫂子,为什么我这么难过?你是我的嫂子,即便你不在工作室了,我还是能随时随地见你,可是我为什么……就是好难过?”
“可能是因为,以后工作室,得要你挑大梁了。”阮雾拍拍她的肩,“你就是陈总了,陈总,记得公私分明,不要总和旁羡吵架,知道吗?”
“我才不会和他吵架,他太幼稚了。”
“也不要骂他。”
“……哦。”陈颂宜忽然抱住阮雾,眼泪顺势落下,将阮雾的肩头浸湿,“嫂子,我要是做不好怎么办?我要是做不好……把你辛辛苦苦创办的工作室,搞砸,怎么办?”
陈颂宜忽然泣不成声,哽咽着问阮雾,怎么办。
阮雾拍着她的背,轻声安慰着:“不会的,陈家四小姐怎么会做不好呢?我就是因为相信你,所以才让你接手我的位置的啊。颂宜,你真的很优秀,也很有能力,我相信你的。”
安慰的话语没有起到任何作用。
陈颂宜依然嚎啕大哭。
包厢里的人都喝多了,一个个要么在耍酒疯,要么就抱着身边的人哭。
场面一时间很是混乱。
陈颂宜几乎整个人都趴在阮雾怀里,阮雾有些撑不住。
蓦地,她身体一轻。
陈颂宜被人抱走。
阮雾眼睫轻掀,对眼前的状况有些意外,也有些想笑。
“周靖阳?”
周靖阳动作自然,熟络地将陈颂宜背在自己的背上。
继而,才转过身和阮雾说话:“绵绵姐,我先送她回去。”
阮雾意味深长地盯着他,她什么也没说,只是看着他俩,那眼神清淡,不带锋芒,可周靖阳浑身不适,周身起了鸡皮疙瘩。
周靖阳忐忑至极:“我……”
“……那就麻烦你了。”阮雾打断他的话,她笑吟吟道,“记得把你颂宜姐安全送到家。”
不知是哪个字眼,令周靖阳的脸色唰地沉了下来。
他语气硬邦邦的,憋屈又无奈的口吻:“哦,我会把她安全送到家的。”
阮雾坐在原地,目送二人离开的背影,眉梢轻扬。
或许每个人都有各自的缘分。
那天她是唯一一个清醒的,将众人一个个送上出租车,她才让司机过来接她。
原以为是司机来接,结果驾驶座车门打开,下来的是陈疆册。
阮雾:“你今晚不是有应酬吗?”
陈疆册说:“提早结束了。”
阮雾:“合作谈好了吗?”
陈疆册:“谈好了。”
他搂着她坐进副驾驶,然后大阔步回到驾驶座,发动车子回家。
天空飘起了细碎的雪籽。
南方不常见雪,暴雪前会有细小的雪籽作为预告。
辟里啪啦的声音,像是烟火在耳边炸开。
阮雾找了个舒服的姿势躺着,车厢内暖气充盈,音乐缓缓流淌,是她喜欢的歌。
“陈疆册。”
“嗯?”
“我要三十岁了。”她笑。
“嗯。”陈疆册也笑,“三十岁怎么还是这么漂亮?”
他喜欢夸她漂亮,不管她怎么样,在他眼里都是最漂亮的。
阮雾忍不住笑:“因为我本身就很漂亮,也因为被你爱着。”
对于阮雾不再朝九晚五上班一事,最开心的当属季司音了。
要知道,阮雾和陈疆册目前住的房子,和季司音的婚房在同个小区。
季司音比阮雾提早半年生娃,怀孕时战战兢兢。她没有重男轻女的想法,然而公婆的眼神如同一把架在脖子上的利刃,假使她生了个女儿,这把刀依然会停留在她颈间。
好在她生了个儿子,生产完,所有人都松了口气。婆婆也一副宽容优雅地说:“要不要二胎看你们的想法,我们是完全尊重你们的想法的。”
季司音默默翻了个白眼,她没敢和别人吐槽,生怕哪个大漏风把她的话传到她婆婆耳里。
她只敢和阮雾吐槽:“都什么年代了,还必须要生个儿子,我真的服了。”
阮雾说:“幸好你老公争气,让你生了个儿子。”
季司音感叹:“读过书的才知道生男生女是男的决定,你说我要是生个女儿,我婆婆会不会说我肚子不争气?”
“你之前不说了吗,生孩子是任务,现在任务完成,应该开心点。”阮雾在她怒气上升的时候,忙不迭掏出送她的礼物,“——呐,送你的礼物。”
季司音眼前一亮:“喜马拉雅镶钻款Birkin!”
顷刻间,她的怨气烟消云散,取而代之的是兴高采烈:“啊啊啊啊雾宝雾宝,你就是我的宝。你看那些人来看我坐月子,带的礼物都是给宝宝的,只有你,是唯一一个送我礼物的。”
“够了啊,我在你朋友圈看到了,很多人送了你礼物。”阮雾拆穿她。
季司音讨好地笑:“可是只有你送到我心坎上了。”
阮雾坐在床边,左右张望着,问道:“你老公呢?”
季司音说:“上班呢。”
阮雾:“他不陪你吗?”
“他每天下班了就过来,在这里睡一夜,第二天再去上班。”季司音知道她在担心什么,她淡笑着,“其实他对我挺好的,要不然我也不会和他结婚。只是处在这种家庭,很多事,身不由己吧。”
当初那个青涩单纯的小公主,如今眼里也有了世俗的无可奈何。
谁不感慨一句造化弄人呢?
季司音说:“其实结婚的时候我就知道我未来会过什么样的生活了,到现在,我也没后悔过。人生不可能是圆满的,有得必有失,我大部分时间都过得很幸福,这就够了。”
阮雾扯了抹笑,笑意很淡。
“说真的,我一直以来,都很羡慕你,雾雾。”季司音语速慢吞吞地,“读书的时候羡慕你成绩好,后来又羡慕你有工作能力,再后来……羡慕你能和喜欢的人结婚。”
话语一顿,季司音小心翼翼地问他:“陈疆册他家,不会也想要你生个儿子吧?”
阮雾说:“那倒没有,他爷爷态度挺明确的,不管我肚子里的是男孩还是女孩,都一样。”
季司音:“那就好。”
阮雾把后半句话说完:“——都一样要接手银行。”
季司音正在喝水,闻言,被水呛住,咳了出来。
她咳得满脸通红,难以置信地望向阮雾:“陈疆册不是有很多堂兄弟吗?他们的孩子不能接手吗,非得要折磨你俩的孩子?”
“老爷子谁都不信,只相信陈疆册。”阮雾头疼不已。
“那陈疆册是怎么说的?”
“他说话比较难听。”
“我就喜欢听难听的话。”
“……”阮雾也是无语,她尽量美化陈疆册说过的话语,“老爷子今年都八十五了,等我肚子里的孩子大学毕业,老爷子……”
季司音反应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
她啧了声:“陈疆册说话确实比较难听哈。”
阮雾无力地嗯了声。
季司音:“但是真话都比较难听。”
阮雾无语:“我看你俩挺合适的,当初你怎么不找他联姻?”
季司音摸摸下巴:“我和陈疆册第一次见面,就是你俩一见钟情的那天。你说我怎么找他联姻?抢闺蜜男朋友吗?我疯了吗我?”
“而且他家看不上我家,他也看不上我。陈疆册这人,很简单。要么说服他的家庭,要么征服他。”季司音给阮雾竖了个大拇指,“很显然,你是后者。”
阮雾拍开她的手:“少吹我了,我可没征服他。”
季司音乐不可支,过了好久,她侧眸看向阮雾:“不管怎么样,我们都过上了我们想过的生活。”
阮雾轻轻地点了点头。
十七八岁的时候,她们坐在学校操场里,吃着冰激凌吹着风,聊着未来。
阮雾说:“以后吗?想和喜欢的人结婚吧,想每天起来都能看到他,每天都能抱着他睡觉。”
季司音嗤她,说她好天真。
她说:“我想谈很多很多次恋爱,然后找一个合适的人结婚,过一辈子衣食无忧的生活。爱情是会变的,钱才不会变。”
时过境迁,她们居然真的拥有了曾经期望过的生活。
季司音伸手,动作很轻地摸着阮雾的肚子:“好希望是个女儿啊,你和陈疆册生的女儿,情商智商一定很高。谁娶了她谁有福。雾雾,看在咱俩多年闺蜜情的份上,我儿子可以第一个排队吗?我儿子可以做上门女婿的,真的!”
阮雾:“……”
得益于二人住同一小区,季司音出了月子后,三不五时地往阮雾家里跑。
季司音生了孩子跟没生一样,成天不着家,净往阮雾家跑。
每天还跟许愿似的,盯着阮雾的肚子:“是个女儿,保佑是个漂漂亮亮、白白嫩嫩、柔柔软软的小公主。”
陈疆册皱眉:“她这又整哪一出?”
阮雾不敢说出真相,只说:“她自己没有女儿,所以想要个女儿。”
陈疆册:“她不能再生一个吗?”
阮雾说:“她坐月子的时候,她老公结扎了。”
陈疆册沉默了。
阮雾不明所以。
过半晌,陈疆册说:“好提议。”
阮雾:“什么?”
陈疆册说:“等你坐月子,我也去结扎。”
阮雾哽住:“……你不要学别人。”
陈疆册说:“我觉得她老公做的挺对的,反正已经有孩子了,既然不想再要孩子,那么就去结扎,为了以后省事方便。”
但凡他下定决心要做的事,旁人是无法阻拦的。
只是可能真有种说法,自己的闺蜜和自己的老公,是冤家。
陈疆册原先也没有那么强烈地想要个儿子,自打季司音整日祈祷阮雾肚子里的是女儿后。
陈疆册晚上回家,睡觉的时候,都会抱着阮雾:“儿子乖。”
“儿子听话,别闹你妈了。”
“儿子,你的意志力坚定点。”
“绵绵,我觉得以我的能力,只能生个儿子,你觉得呢?”
“……”
“……”
阮雾白天被季司音折磨,晚上又被陈疆册折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