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日游丝,帷幔堆叠,俩人相拥而?眠,身体仍有一丝寒意,心里却暖,鼻尖香气缭绕,分?不清是炉里的熏片还?是花香,或是那悬挂在衣架边的香袋味。
她心猿意马,抿唇道:“不是你笨,猜不透,恐怕药效还?没?过,糊里糊涂,我?有什么难猜,再简单不过,以后只?怕会犯傻,可?不要欺负我?啊,毕竟我?比你大,该尊重的还?要尊重。”
故意这般讲,一边捂嘴乐,不知自己?闯下祸,对面最听不得此?话,怎么到大婚之时还?想着做姐姐长辈,手一弯,便把她放在身下,腰肢太细,又怕折断了?,用另只?手撑住,唇径直压过去。
突如其?来的举动让姒夭叫出声,又很快被吻封住,说不出话,只?剩呢喃,她的手紧紧抓住他的背,身上中单很快落下,露出胸口一抹红艳,一朵兀自长出的花印,朱砂落雪般,开得迷幻,被对方的指尖轻轻捻揉。
“这花,未免妖娆——”丰臣压着嗓音,强忍着性子问:“生下来就有吗?”
姒夭摇头,“谁家?会有这个!”
通体雪白,偏偏落下一点红,触目惊心,他开始信她是花幻成的魂,再不握紧,只?怕瞬间便消失殆尽。
整个人仿佛落到无尽的海,荡悠悠,闯入眼帘的帷幔也像海面乍起之风,似有若无,飘散而?去。
罗裙开,拂花径,小炉火灼,熨烫肌肤。
她脑袋空空,又似乎藏着千军万马,轰隆隆,钟鼓齐鸣,如在战场,终是场近面相搏,也分?不出谁胜谁负,倒是殊途同归。
又做了?场梦,梦里全是前尘往事,不知多久了?,自从与丰臣同榻而?眠,很少再见到那些?真真假假的画面。
与他年少相识,那对飞雁玉觿,自己?在齐王之前哭哭啼啼,又看?他冷若冰霜地说着大道理,再被赐给鲍大将军,日日受欺凌。
心里的恨肆意增长,也不知恨谁,恨这个世道,也恨那个人,忽地又瞧见他在自己?榻边,小心翼翼收起青丝几缕。
乌发烧灰,勾人魂魄,没?准他施展媚术,也把自己?引得神魂颠倒②。
“不管你是谁,到底怎么想——”紧紧抱着身上人,“这辈子却是不能再分?开了?。”
丰臣正咬着她耳垂,滚热的唇顺势往脖颈去,一边笑着,“想分?开也不行,早就注定好的,自从你抢走?我?的玉觿之后。”
也对啊,纳吉用雁,如纳采礼,此?生已定,永不分?离。
她伸手摩挲在他耳边,“想来雁,一生一世一对,真比人强。”
“夫人还?好意思说,你的玉觿放哪里了?!” 这话倒提醒他,齿尖在对方脖颈磨了?磨,抬眼,四目相对,“还?被扔在两箱财宝里吧,谁会对定情之物如此?随意,我?都仔细带在身上,从未离开过。”
她被他咬了?口,并不很疼,叫唤得却凶,“哎呀,我?与你怎么一样?,你不是本来就带着的嘛,再说我?也很珍惜呀,楚国发生那么大的事,不是也没?忘,材质又不珍贵,若非对这只?玉觿冥冥中有感情,早就丢了?。昨天还?让甘棠取出来,放在枕下,以后也不离手,好不好。”
怕他不信,将玉觿从枕下拿出,晃了?晃,得意洋洋像个小姑娘,“怎样?——这回错怪我?了?吧,也有你算错的时候。”
丰臣将那玉觿接过来,笑意却更浓了?,“我?夫人就是嘴硬,明明不在乎为夫,还?非张口抹蜜,你仔细看?看?,这是你那只?飞雁玉觿吗?根本是我?的。”
姒夭愣住,两只?大雁一模一样?,难道还?做记号。
“别唬我?,虽是你的东西?,也跟我?这么多年,有什么区别。”
丰臣起身,穿鞋下榻,从外衣里摘下随身带的玉觿,又进来,把两个放在一起,问:“还?看?不出来,一只?是雄雁,一只?是雌雁,雄雁脖子长,尾巴尖,雌雁正相反。”
姒夭才聚精会神去瞧,果然如对方所说,脸更红了?,“这——谁能看?出来。”
“你带了?好些?年都看?不出来,前几日那对水晶杯,还?说我?粗心。”
他瞧着她笑,姒夭将脸埋进被中,“小心眼,还?记着水晶杯的事,我?早忘了?。”
如今理亏,自然要说忘,丰臣也不追究,将两个大雁玉觿放好,伸手又搂紧她。
“你呀,就是在传说中的自己?为非作歹,别人半点错不能,开始就拿错了?,竟留给我?一只?雌雁,当时在家?里看?到甘棠晒东西?,便偷偷换过来了?。”
姒夭没?话说,确实是她疏忽,谁能想到不可?一世,上辈子口口声声说她是妖妃祸国之人,如今变成夫君,又小心翼翼将雌雄双雁玉觿换来换去,该不会那么早便惦记自己?吧。
心里喜悦,从被子里露出两只?狐狸眼,问:“你——从何?时觉得我?好,都看?不出来,一点表示都没?有,我?看?你那副云淡风轻的样?子,还?以为你清心寡欲,不染凡尘呐。”
“我?一个肉身凡胎,怎么就寡欲了?,明明是夫人瞧不到,也难怪,围在身边的人那么多,多一个不多,少一个不少,又有什么重要。”
妄自菲薄,语气里全是醋意,她原不知道他这样?爱吃醋,没?完没?了?。
咯咯笑出声,“大客卿,我?看?你从此?以后改个名吧,叫醋盏最合适。”
她疯了?,不该这样?招惹他,没?一会儿便得到惩戒,天空依旧将亮未亮,好像故意不让人醒似地,不知何?处又飘来乌云,压在连绵起伏的屋檐。
猫儿在打架,又是那只?狸花与乌云盖雪,为一只?绣金虎闹得翻天覆地,细听却不像,原是两只?猫和好,如胶似漆,又似之前。
喵喵叫着,闹出的动静太大,直至掩盖了?屋内发出的娇哄沉吟,隐隐秘密,不想让人听到。
一夜鱼龙舞,一夜桃花开。
姒夭醒的时候,丰臣已不在身边,她愣了?愣,看?着榻边零落的衣服,趁屋里没?人,先裹着被子,偷偷将衣裙收好,再躺回去。
睁着眼睛,心里噗通跳,听外面有人敲门,肯定是甘棠来了?,侧过身,不好意思吭声。
小丫头自然聪明,将盛满净水的铜盆端到榻前,笑嘻嘻问:“夫人醒了?没?有啊?是洗脸还?是沐浴,好让奴婢快准备。”
看?人家?半天没?反应,心领神会,又道:“哦,客卿刚才出去时交代了?,他去小厨弄早饭,让夫人多睡会儿。”
姒夭一翻身,“什么夫人夫人的,你也叫我?夫人,一辈子都要叫姐姐,不能变。”
“行——那姐姐要沐浴还?是洗脸,隔壁屋里的水都放好了?。”甘棠挑眼打量,“哟,姐姐今日怎么更好看?了?,脸上没?胭脂比有还?红呐。”
姒夭从床上坐起来,忽地冷风直往身上钻,只?得又把被子拉紧,咬着牙,“这丫头,越来越坏,谁教的油嘴滑舌,别只?会傻乐,嘴都歪了?。”
第131章 君子好逑(九)
小丫头笑盈盈,蹲下来,把榻边衣服收拾好,一边整理着?帷幔,“我傻有什么要?紧,姐姐欢心最重要?,咱们还是先找衣服穿上吧,再梳妆打扮,等?客卿回来又是个美娇娘了。”
“少说点话,舌头不用捐。”
姒夭往里靠,瞧自己身上未着寸缕,赶紧又把被子拉紧,“既是会说,赶紧去?找,哪来那么多讲究。”
探头往外看,努嘴埋怨,“这人也是,一大早跑小厨做什么!我看他也别做客卿了,当个膻夫挺好,还安全。”
不免又惦记起昨晚对方被下药,但看后来行为举止生龙活虎的,应该没事。
脸火辣辣,直到甘棠将?衣裙拿来,才?回过神,立刻下床穿好,一条青碧色曲裾,上面绣着?鹅黄碎花,她在铜镜前绕了圈,笑道:“你?可真会选,把我穿得像朵刚开的迎春花似的。”
“哪是我会选,分明姐姐生得好。”
甘棠将?水端来,伺候洗完脸,又拿出胭脂水粉,一边用梳子替她理发,挽着?高髻,满脸喜气洋洋。
“再说迎春花才?配不上,姐姐艳光四射,纵使穿得再素,也是那桃花,山梨花,总之一眼瞧着?就拔不出来。”
姒夭从妆奁里取出个金叶簪,在手里来回拨弄着?,“你?呀,心愿达成了吧,看这高兴劲,倒不像我大婚,与你?大婚一样。”
“姐姐和我有什么不同,只要?姐姐的终身有靠,我跟着?也沾光呀,奴没别的心愿,只想公主好,幸幸福福。”
姒夭心一软,想来人世间待她不薄啊,好赖留了个甘棠,这辈子还能相依为命,再说也不是人人都有重新来过的机会,总是被怨恨与厌弃填满的心顷刻间温情脉脉,竟觉得命好。
幸福来之不易,自然加倍小心。
反手将?金簪别进?挽好的飞云髻里,转身对小丫头附耳,悄声嘱咐:“趁现在没人,叫段侍卫过来,我有事问。”
对面迟疑,新婚第二天便往屋里招人,若让客卿瞧见,虽说关?系近,到底传出去?不好听。
看出对方的担忧,姒夭轻轻推了下,“不要?多想,我有分寸,快去?快回。”
甘棠办事利索,很快将?段瑞安请来,那位也是满脸茫然,还以为丰臣要?见,寻思春宵一刻呐,自从那夜回绝瑶华公主,也明白俩人动?了情,亲亲爱爱还不够,大早上倒想起他这个单身汉。
进?屋只见姒夭坐在妆台边,越发没底,先拱手,“夫人找属下有事。”
姒夭抿唇一笑,招手让对方来到近前,低声道:“我与段侍卫素来亲近,一家人不说两?家话,昨天晚上婚宴,你?可有看到手脚不干净之人。”
段瑞安愣了下,马上回:“赴宴的人虽多,不过都是些达官贵人,不太可能——偷偷摸摸吧。”
显然没听明白,她只有把话说得更直白,“昨日有人在客卿酒里或吃食里下药,你?们都没发现吗?”
这可把段瑞安吓一跳,因是大婚怕出事,之前买回不少五大三粗的家奴,三公子也特意派侍卫巡视,加上又有风岚清与自己?,谁有如此大本事,竟然明目张胆下药。
抬眼扫视屋内,不见丰臣影子,心顿时提到嗓子眼,“客卿他——不会!”
“没事,毒性?不重,已经好了,如今在小厨。”
姒夭看向屋外,再次确定?没人,也不知对方何时会回来,加快语速,“我一大早叫你?,也是怕忘记昨晚的事,要?交个底,你?家公子不想张扬,也不愿让我告诉人,但咱们心里要?有数。”
段瑞安方才?长?出口气,人没事就行,脑子里转了圈,道:“昨晚守卫森严,要?说外面来的歹人,绝无可能,但宾客众多,又非富即贵,也不是人人都能搜身,若有人嫉恨客卿,放点东西?倒也不难。”
姒夭点头,亦认为有理,“我也知这是个无头案,总也查不到,所以才?需步步小心,还没上朝堂就已陷入派别之争,往后还了得。”
“对,肯定?是党派之间互相看不顺眼!”段瑞安直起身,不由握紧拳头,“我就说嘛,那日会见安国君,客卿不答应三公子的提议就是麻烦,安国氏族族虽没太大的权力,毕竟国小民弱,可都是风风雨雨里打出来的,一个个暴脾气,杀人如麻都不过分。”
忽地噎住声,自知失言,赶紧又俯下身,恭敬回道:“属下一定?小心,夫人不必担忧。”
然而说出去?的话,泼出去?的水,肯定?是收不回来了,姒夭笑了笑,“段侍卫是个爽快人,素来不会吞吞吐吐,想来是与我离了心,我本想着?当时在林中,你?差点放了我,后来进?入丰家,又是御右从中调和,咱们的关?系总与别人不一般,无论我变成什么人,坐到什么位置,都不以主仆之分,全当个知心朋友,看来是我多想了。”
对面心里抖了抖,寻思自己?一个在战场上杀伐决断之人,偏被对面捏准脉络,言语里的意思也是太明白,倒比放冷箭还让人心寒呐。
进?退两?难,瞧见姒夭已经不耐烦地站起身,又怕丰臣回来,撞见更说不清,只好狠下心,将?三公子提议迎娶瑶华公主,前后讲个明白。
“公子立刻就回绝了,夫人千万别误会呀。”
他当然不能把丰臣架到二梁上,言之切切,“说实话,属下那会儿看着?都觉得形势危急,也许可以做权益之计,但公子没有半点犹豫,可见对夫人真心。”
真不真心,现在却不是姒夭第一考虑之事,身处异乡,能不能活得安全才?最要?紧。
若以理智来判断,三公子提的才?是最稳妥之道,唯有联姻,可以将?丰臣与王室变得密不可分,与双方有利,而至于为夫人还是做妾室,她自然不愿意,但与生死存亡相比,却也不值得计较。
院子里的猫不停叫,起身往外去?,看到那只绣金虎在树下的石台边打转,一会儿趴下,一会儿起来,瞧见有人便高高地翘起尾巴,蹭在脚跟。
妩媚金光落了满院,把一身皮毛照得波光粼粼,她把它抱起,放到怀里暖和和,听小猫的呼噜呼噜声,抬眼瞧春光无限。
如今已大婚,即便退一步,瑶华公主也不可能进?门,何况对方是个倔强性?子,她早领略过,那要?如何护住丰臣——变法,变法,破旧生新,可摧毁的都是什么人,世世代?代?的贵族啊。
私底下也听丰臣提过,按功论赏,贵族犯法与庶民一样,只这一条就能让天下大乱。
多少年?了,周王室之下等?级分明,连各诸侯国之间也要?分个三六九等?,贵族与庶民天壤之别,如今要?一视同仁,谁听着?不觉得可笑。
到时变法之臣就是个活靶子,君父也曾想过变革,令尹还不是死了,死得那样凄惨,她真不明白,在世上还有什么比自己?的命更重要?。
如何护住他,根本想不出办法,也不认为自己?有这个能力。
如何护住呐。
不觉又开始怨对方,早说过无论大小事宜,凡是牵扯到自己?,绝不可瞒住,既然三公子有想法,就该让她知道,无计可施之时起码也是条能走的路。
一阵风吹过,树影婆娑,光线也随之荡开,青翠欲滴中映出来个人影,原是丰臣手端漆盘,上面放着?刚熬好的花粥与糕点,乐悠悠地来了。
“你?也不多睡会儿,站在外面吹风。”
他笑着?把饭放进?屋,扭头看对方没跟来,只好又走出去?,从怀里接过绣金虎,摸了两?下,放回院中。
伸手揽她的腰,把人往里带,看对方脸色沉沉,笑道:“我不是给你?熬花粥去?了嘛,怎么早上起来不见我,生气了吧。”
姒夭默不作声,坐在榻边,任凭对方把粥送到嘴边,也不张口。
“怎么——”丰臣摸不透,明明昨夜挺好,唇边至今还有她身上的桃花香,又温柔地哄:“你?尝尝,我今日做的比每次都好,加了特别的东西?,不只有蜜。”
姒夭方才?抬起眼,脸色依旧平平,“吃再好也要?气顺,我问你?,可有事瞒着?。”
“我若真有事,也是不打紧的。”看对面表情不依不饶,心里一动?,赶紧换口风,“若是坦白了,夫人能饶恕吗?”
顺手将?粥放好,一副学生认错的姿态,“夫人在上,为夫确实有件事没秉明,但绝非故意,实在事出有因,大婚临近,怕夫人听见会坏咱们的好事,所以就小小地藏了一下,本来今日想讲的。”
他倒会看脸色,姒夭抿唇不接话,只静静地等?。
丰臣继续柔声道:“那日与安国君和三公子商谈变法之事,他们为护我周全,提出迎娶瑶华公主,进?入宗室,但终身大事怎可玩笑,我虽想变法,却也没有把自己?卖掉的道理,何况早与夫人有约在先,不可违背。”
“你?也不问我一声,又不是赶着?第二日成亲,总有商量的余地呀。”
姒夭故意避过目光,瞧着?那碗莹莹白白的粥,肚子里馋虫直叫,仍忍着?不碰,“总让我从别人口中得知。”
“再不敢了,气着?夫人,让我于心何忍。”
他目光缱绻地看她,瞧出对方心思,将?碗端来,“现在舒心了吧,能不能喝一口,再说这事有什么商量,难不成夫人还愿意。”
甜粥仍热着,姒夭迷起眼,“愿不愿意也要我说,你没资格。”
将?碗夺过,自己?拿勺子喝,不给对方献殷勤的机会,继续慢条斯理地念叨,“这不是普通婚配,牵扯到将?来的?日子,有?你,有?我,还有?全家上上下下,赖好十几口人呐,大婚之夜过得都不太平,以后更让人操心。”
丰臣瞧她一口一口喝得起劲,无奈道:“夫人真想?把我卖了,难不成要结这门?亲。”
姒夭抬头?,看对面压下眉宇,忍不住逗人,“我问你,但凡纳妾之事,夫人是不是可以直接做决定!既是如此,就该交给我办,同?意又怎么着,为保安全,一时取舍也是有的。”
真服了她?,虽说早知这位公主与别的?女子不同?,但也没料到连这种事都想?得开,不觉又开始怀疑昨夜的?缱绻有?几分真心,或许她?从未把他放在心上,起码没到不可割舍的?地步。
以往在齐国,形势所迫,终身大事无法做主,如今要开府,竟还要拿来做买卖,天下再没有?的?事,难道他这辈子建功立业,靠的?不是本事,还要拉扯裙带。
“夫人若愿意,现在也可以给三?公子提啊,我又无所谓,不过后院多?个人,没害处。”
话说起身,坐到案几边,执笔书写,新?婚第二日就急着办公,姒夭偷眼瞧过去,暗忖刚才的?话太过,人家在生气。
真是年轻,半点?玩笑?开不得,别看大事上游刃有?余,到家里便傻乎乎。
只好端上半碗粥,悄摸过去,偷偷在人家身后待了半天,瞧对方也不转过来,又往前凑了凑,问:“夫君忙什么?”
丰臣不回应,她?又挪几步,舀了勺粥,绕过去,递到嘴边,“夫君饿不饿,早上没有?吃饭吧,这么忙,想?必腾不出空。”娇娇俏俏,温温柔柔,倒像刚才的?一番谈话从没发?生过似的?,“哎呀,今天的?粥果然好喝,刚才说加了别的?东西?,是什么呐,我也要学,以后也早起熬一碗,让你尝尝。”
丰臣才扭过头?,寻思人家表情一会儿一变,完全摸不着头?脑,好像四?五月的?天气,本是阴云密布,转眼又明媚春光。
“夫人哄我啊!早知如此,何必当初。”
姒夭扑哧乐,“你一个君子,顶天立地的?男人,干嘛小心眼,我又没说要把你推出去,不过想?想?另一种可能嘛,本来人活世上,命最重要,别的?都往后靠。”
眼见对方刚舒展的?神色又沉下去,赶紧话锋一转,“不过当然了,一定我夫君觉得好才行,你若不同?意,我怎么能勉强。”
却看人家依旧满脸凝重,晓得话没说到点?子上,伸手揽他的?脖颈,凑过去鼻尖,“再者我心里也舍不得,嘴上那样,实际好像针扎似的?,就在心口,现在还不舒服呐,要不你来听听,咚咚跳。”
明知对方在胡说,丰臣的?心情却是不得不舒展了,伸手将?人搂怀里,缴械投降,“下次再这样,我可没好答应,夫人记住,以后便是长相守,两心若雁,相知相守,永不离弃。”
姒夭连忙点?头?,楚楚可怜,“我哪敢呀,看你突然就生气,做正经事不理我,慌得很。”
丰臣笑?了笑?,“我哪有?生气,不过心里不舒服罢了。”
说着伸手敲几下案几,姒夭顺势望去,白色绢帛上画着朵鲜亮的?花,形状好似海棠,又若桃花,还有?些梨花样,忍不住好奇,“哎呀,这是什么?你倒有?兴致。”
“夫人仔细瞧瞧,看不出来。”
她?这才凑近,拿起来仔细打量一番,突然脸一红,把帛纸放回去,“画这个做什么,那不是我胸口的?花嘛。
对方嗯了声,仔细将?帛纸摆好,柔声道:“不知画得像不像,昨夜昏沉沉,看不仔细,要是画不成,让挚舍人看到也是麻烦。”又笑?着回头?,嗓音不禁带上诱哄之意,“若夫人得空,不如让我再瞧瞧,也好让挚舍人看清楚,才知要不要紧。
原来担心她?皮肤上凭空生出的?花,开始也觉得奇,但不疼不痒,也不碍事,日子久了便忘记,要不是昨夜——抬头?看外面金光灿烂,摇摇头?,“我才不要光天化日之下让人看呐,你也不行,再说挺像的?,省省吧。”
他知她?害羞,也不勉强,将?纸张收好,搂人靠在凭几上,“行,之前我也瞧过,应该画得差不多?。”
“你以前瞧过!”姒夭傻乎乎地问,立刻反应过来,“山洞那次吧,果然不是好人。”
“我还不是好人呐,只怕正人君子过了头?。”
他俯身吻她?,唇落到额间,“虽说不要紧,还是让挚舍人瞧一下放心,他必定不能真来看你身上的?花,只能画下来,其实我早派人传信,但药童说舍人离开齐国已久,要寻一味药,如今大半年过去,依然杳无音讯,他这个人年少时便云游四?方,倒也平常,本想?着大婚时会见到,可也没人影。”
细致入微,全是为自己?着想?,姒夭没有?不动容的?道理,轻声嗫喏,“我又不难受,而且怪好看的?呐,夫君不是也喜欢嘛。”
此时此刻说这般话,属实危险,纯属撩拨人,丰臣勾头?吻她?的?唇,笑?道:“我虽喜欢,但夫人安康最重要,这朵花很像传说中的?物种,叫做玉树琼花,不知夫人有?没有?听过。”
姒夭想?了想?,好像舍人讲过,想?必也不真,“可能凑巧吧,再说那玉树琼花也没几个人见过,你怎么知道?”
“我见挚舍人画过,据讲此花生长在天山,美丽鲜艳,可以起死回生。”
起死回生,姒夭身子僵了下,莫非自己?重生是由于这朵花,怎么可能,她?又没见过,平白无故,花的?力量也不会落在身上,但为何长出来,细想?就是在那次去上辈子住的?小院之后,捡到快被火烧尽的?字后。
“挚舍人大概很喜欢这种花吧。”
“身为医者,当然对奇花异草感兴趣,不过年事已高,如今还出去云游,半年不归,也让人担心。”
“舍人和?个老神仙似的?,肯定没事,听说他年少时出门?,三?四?年都有?,依我说你也不用派人找,指不定哪天就来了。”
丰臣不同?意,“我等他岂不着急,早点?定下才能安心,几天后便要入朝开府。”
姒夭听着入朝开府几个字,莫名打个寒颤,丰臣会意,“别胡思乱想?,我有?数。”
看对面依旧沉个脸,又乐悠悠解释,“夫人还琢磨昨晚是谁下的?药吧,我知道是谁,但不可声张,对面只想?给我个下马威,若不喝那个药,反而让他们心有?不甘,到时闹出更大的?事,开府在即,安稳才是首要,等我这边一切部署得当,绝不会放过。”
姒夭吃惊,“你居然知道,莫非是那个伍瑟大夫,因为打赌输了。”
对面端起案几上的?花粥,“夫人不是说要喂我,怎么还没到嘴里又惦记别的?。”
她?被他无所谓的?神态气笑?,“与你说正事,倒操心这个,你想?喝,我以后天天喂都使?得,快告诉我是谁,说好不瞒的?。”
丰臣真有?点?饿,不过看人家满脸忧虑,不觉心疼,“夫人想?一想?,自打入安,谁对咱们最在意。”
“三?公子啊——”
“三?公子不算,他与我是同?条船上的?人。”
姒夭鼓起腮帮子思忖,“除了三?公子,咱们只与太师有?接触,但太师怎么会呐,我看他一心想?引荐你给君上,平时又对咱们嘘寒问暖,何况昨夜不是说冬天受寒,开春也要养着,只派他家公子来,我看那位也是仪表堂堂,对你极其尊敬,又送来不少宝物。”
“这不就是了,人活在世上,只有?两种人最关心你,一种出自真情,另一种便是有?恨,想?来情与恨,表现出来的?都一样,你可别被几件东西?蒙住心。”
“少小瞧我,太师乃安国老贵族,一向在公族中威望颇高,听说早就不管事,如何要趟这摊浑水。”
姒夭不明白,“可有?证据,总不好冤枉人,我看他慈眉善目,倒不像争强好胜的?,再说都多?大岁数了,还不找机会颐养天年,如今君王和?三?公子都看重于你,三?公子又马上要立为太子,他又不傻,明摆着与上面作对,做坏名声。”
“他虽不傻,保不住下面的?人傻啊,保不住他的?门?生,他的?孩子不傻。”
丰臣无奈,看自己?新?婚的?夫人对朝堂倒很感兴趣,谁家如胶似漆之时谈论大煞风景之事,外面还不够烦,到家里又像上朝。
伸手把那碗被姒夭放下的?粥端起,凑过来道:“管他们那帮傻人如何,浪费时间,不如先喂饱你夫君要紧。”
“你又不缺手缺脚,自己?不能喝啊,我刚才不过哄你来着,早知你不气,压根不费功夫。”
虽说得起劲,却笑?盈盈的?地将?粥一勺勺放对方嘴里,“好喝吧,对了,你还没告诉我里面加了哪种特别之物呐?”
“加了你夫君的?心,还能是什么。”
第133章 君子好逑(十一)
情话说?得土气,姒夭忍不住笑出声,“你呀,不会说?就别?说?,满脑子只懂大道理,我就担待你一回吧,凑合听?着。”
“你教我不就会了,所谓耳熏目染,多听?夫人讲讲,我也学?得快。”
“想得美,吃还堵不住嘴。”
话虽笨,挡不住里面的?意思甜,她咬嘴唇笑,脸上更像春天绽放的花似地,一边寻思只要丰臣知道敌人是谁就行,以他的?能力,那个太师也过不了几天悠闲日子。
三两下将甜粥喝完,又?见甘棠进来回隔壁的?水已烧好,趁现在沐浴最好,便?起?了身,手?又?被对方拉住,悄声?问:“夫人要不要人伺候呀,我正?好闲的?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