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好端端的,难过什么!”瞧被子?从对方身?上滑落,赶紧又给拽起来,那一径白的手臂便露出袖口,直伸到丰臣鼻尖。
一股冷香,带着温软气息,他昏昏沉沉,想风岚清那杯酒劲可真?大啊,微微垂下头,光滑柔嫩的手臂便触上双唇。
姒夭猛地?一惊,以为出现?错觉,但从小手臂传来的火热却做不了假,一双柔软的唇,正沉醉地?吻着自?己,从手腕开始,一点点下滑。
下意识想抽回来,动了动,却又被对方反手辖制住,其实丰臣的劲并不大,甚至在手与腕部还留有空间,若执意抽回,十分简单。
可最终也只是将拳头紧了紧,没好气道:“你醉了,喝的这样多,人都认不清了吧。”
对方不吭声,手顺势来到肩膀,只把人往怀里拉,她心慌意乱,应是不愿意的,该不愿意,可无奈腰肢太软,来不及寻思便落在怀里,他的唇附上她的耳垂,暗压压道:“我?是酒量不好,还不至于?认不得人。”
“既认得我?,做什么——”
话都没说完,又听对方在耳边呢喃,“夫人有没有梦到过我??”
心忽然?揪起,半天回不了话,只觉得整个人被青麟髓的香味包围,手抵在他的胸膛,掌心触着丝滑绸缎,清楚感受到对方滚热的身?体。
绝不是身?体不舒服的那种热!
脸红如朝霞。
“我?常常梦公?主,有时给我?撒个娇,有时哭哭啼啼,还有一次,居然?梦到殿下不在了,我?去找你,只看到床塌边留下的青丝。”
“什么时候的事——”
姒夭也做过同样的梦,梦境里分不清这辈子?还是上辈子?,在寂静的夜里,整个世界缩小到只有两个人,她感受着他的呼吸,结实的身?体,又听到原来他与她做着同一个梦,奇妙里也带着惊恐。
“能不能给我?多说些梦,想听。”
怀抱越来越紧,脸要埋在怀中,说话都怕对方听不到,他几乎压在她身?上,快将人融化。
“我?也记不大仔细,只觉得心里慌,不知你在哪里,怕我?一不小心把你弄丢,那种无力?感,再不想经?历。”
他用尽全力?抱着她,真?怕人消失般,姒夭靠在宽厚的肩膀,也不急着躲开,推了推,却也是无力?,并没有侵犯感,或是害怕对方做出不知廉耻之事,能够感觉丰臣身?体慢慢放松,只想单纯拥着她入眠而已。
方才讲难过,到底为何,总还没说明白,也罢了,事到如今也不想再追究,就这样彼此依靠,过一个温暖的夜吧。
闭上眼,也睡了去,朦朦胧胧中思绪万千,上辈子?对方到小屋找过自?己,有没有这样的可能,或许人家早认出来,她是那个抢他飞燕玉觿的女孩,因一面之缘,在大战结束之后?去瞧瞧,似乎也说得通。
无论如何都是上辈子?的烟雨,早就没有任何意义,至于?他为何阻止她入宫,又眼睁睁看自?己嫁给鲍司马,都已经?不重要。
人要往前?看,如今的日子?才要紧,这一辈子?人家并没做过任何对不起之事,虽是表面上的交易,实际上以他的位置,就算把自?己卖了,她也没辙,又庆幸丰太宰在齐国的事告一段落,终于?不用再担心那张从火堆里找出来的纸,上面写的事会发生。
动了动身?子?,很快沉入梦乡。
却不知抱着她的人睁开眼,怀里的美人没走,老老实实待着,想着那两个十分丑陋又讨厌的枕头,以后?再不用使?了吧。
果然?乌羊是对的,自?己再饱读诗书,在男女之情上却是个傻子?,早知装着醉酒能让两人更进一步,该喝上几坛。
可惜现?在美,第二日美梦之后?又开始发愁,如何让姒夭明白,他是情之所至,而不是酒令智昏。
思来想去,那盏酒,到底该不该喝啊。
自?小学的条条框框又涌现?出来,圣贤书读的太多,全是发乎情,止乎礼,或许方才做得太过,冒犯到人家,又怕在乘人之危,一个弱女子?,虽然?平时活蹦乱跳,真?到男女对峙时,实力?悬殊,心里不愿意,想反抗也是不成的。
手不自?觉伸开,像做错事的孩子?一样,轻轻将姒夭的头放回枕间,却不想对方哼唧几下,又腾地?倒回他怀中,贴着肩膀往上蹭,仿佛在寻舒服的地?方,直到鼻尖触上脖颈,又蹭了蹭,才停下。
睡了,这次该——睡熟了吧。
他竟满头大汗。
第125章 君子好逑(三)
第二?日艳阳高照,倒是姒夭起?得早,睁眼看丰臣的脸沐浴在金光下,离得那?么近,能看?到皮肤上细致的纹理,比刚从安国乡下出来好多了,那?时灰头土脸,一个?冬天便见了白。
倒底还是生得好啊。
心里喜悦,一点点蔓延四肢,也不知为何?,不晓得那是陷入爱恋之感,飘忽忽欲飞。
她又没喜欢过人?,尤其是男子,远远瞧见,恨不得退避三舍,在漫长又痛苦的记忆中,充满色欲熏心的贪婪目光,厌恶至极。
伸出?指尖,轻轻放在?对方额头,慢慢顺着高挺鼻梁往下延伸,直到隆起?的薄唇峰。
柔软温暖,带着微微拂过的鼻息,让她记起?昨夜的那?个?吻,说起?来也不算是个?吻吧,也不知亲到哪里,然而再多也不过半个?手?臂,却惹得人?到现在?还心惊肉跳。
如?此?明显地表达,想到最近发生的事,她是不得不要面对了,到底相信对方情谊,还是继续装傻,总要有个?决断。
以往寻思着要离开,开间铺子谋生,他对她的作用,不过是院子里夏天开的花,生根发芽的树,点缀而已,如?今却不同,要把人?家完全纳入自己?的人?生,仿佛一个?人?总在?水里潜着,突然却露出?头。
然而水面的风光也很不错,至少亮堂堂,她便和他一起?,无论对方做官还是开铺,两个?人?的日子都?不会变,还像这样每天能见着,说说话?,晚上同塌而眠。
想得面红耳赤,抿唇乐,看?对方睡得正熟,悄悄道?:“你若真心真意,大婚之后与我好好过,若还不交心,总藏着掖着,我就舍下你,下辈子,下下辈子都?不见。”
丰臣被他摩挲得痒,侧了侧身子,姒夭立刻将手?收回,佯装闭眼继续睡。
对方也不醒,大概是怀里一袭温柔,实在?舒服,他也不知想了多久,终于得偿所愿,多睡一会儿?又何?妨。
可急坏外面等着伺候的甘棠,不寻常啊,平时从没如?此?晚,再不叫起?来,耽搁吃饭。
小丫头果然不醒事,乌羊在?旁边挤眉弄眼,“别呀,人?家睡得好好的,你弄起?来,到时候挨打,我可不管。”
甘棠瞅瞅里面,又看?看?乌羊拧起?来的眉毛,似乎意识到什么,笑了笑,再不轻举妄动。
直到瞧见风岚清从院外走来,看?情形心里也有数,笑道?:“都?到这会儿?,不如?咱们先吃吧,段侍卫也来了,外面等着呐。”
“也行,只要给公子和夫人?留下就好。”
乌羊赶紧接茬,拽甘棠离开。
大堂案几上已摆好饭,乌羊与甘棠并不吃,只在?边上伺候,风岚清不适应,招呼他们坐下,“现在?又不像以前,家里那?么多人?,公子与夫人?又不在?,我们几个?还分什么上下呀,对不对?段侍卫。”
正在?夹菜的段瑞安打个?激灵,仿若大梦初醒,哦哦了两声。
风岚清诧异,自从早上碰见对方,那?双眼睛总是若有所思地落在?身上,她抬头,想迎着人?家讲话?,段瑞安立刻错开目光,倒有些?不好意思。
竟露出?腼腆之色,她只得端起?酒,“这段日子多亏段侍卫照顾公主,我先敬你一盏。”
对面嗯了声,也不多说,将杯中物一饮而尽,半晌道?:“风侍卫去哪了,让人?担心。”清清嗓子,又别别扭扭地加了句,“主要是公主担心。”
风岚清会意,直说对不住,又将自己?是墨者之事挑明,“当时有任务,没时间讲,如?今罚酒三盏,算作赔罪。”
说着又倒酒,仰头饮下,那?英姿飒爽的模样直让段瑞安心里打鼓,昨天晚上必定自己?疯了,肯定不会是眼前人?。
他素来性子直,不爱琢磨,事情尽往简单的想,心里豁然开朗,神态举止又恢复正常,“哎,三盏如?何?够!昨日就想与你不醉不归,半天没找到人?,今天虽然是白日,但没事,咱们就喝个?够,反正客卿和夫人?还没起?呐,说不定睡到中午。”
“大白天喝酒,段御右好兴致。”
风岚清笑着,又将酒盏斟满,虽然嘴上并未答应,但一杯接着一杯下肚,显然也没拒绝的意思。
俩人?只顾喝酒,屋里又陷入沉默,满桌菜肴一口未动,甘棠瞧着有趣,“我说两位了不起?的大侠士,若嫌弃菜味道?不好,就让膳夫换了去,省得浪费。”
段瑞安才拿起?筷子,加块鸡肉,嘴里喊着,“行了,行了,我们吃。”
恰巧风岚清也在?装模作样加菜,偏巧不巧落在?同块鸡上,两人?对视一下,又都?松开。
“哦,段御右先请。”风岚清客气。
“啊不,风侍卫吃吧。”那?边吞吞吐吐,忽地又想起?昨夜喝醉看?到的一幕,心里七上八下,实在?不似平常风风火火的作风,甘棠简直愣住,就为一口鸡,满盘子都?是呐,忍不住打趣,“我看?两位醉了吧,先不说鸡肉多的是,就算不够,小厨里还有,怎么让来让去的。”
段瑞安为掩饰窘迫,又端起?酒,寻思自己?怎么也婆婆妈妈起?来,眼前总是浮现出?对面身穿女装的模样,若真是个?女子,哪怕一块鸡也不能和人?家抢啊,他可是个?顶天立地之人?,凭着这一顿不吃,饿上几天,也不能做丢面之事。
因而这顿饭也就吃得尤其磨蹭,耐人?寻味,甘棠惦记屋里人?,没工夫与他们耗,略吃两口菜,喝点粥,又往院内去,乌羊也索性跟上。
远远看?见门半掩着,可见人?醒了,小丫头机灵,连忙拉乌羊去端水再来,进屋见丰臣坐在?榻边,身后帷幔虚掩,被从门缝里吹进的春风一下下撕扯。
甘棠使了个?眼色,乌羊笑着近前,“客卿醒了,我们再弄些?水,好沐浴。”
笑得意味深长,丰臣蹙眉,就像自己?落到好处似的,瞅了眼铜盆,“别啰嗦,拿过来洗脸,大早上沐浴干什么。”
乌羊赶紧恭恭敬敬将铜盆奉上,瞧对面洗完脸,又递手?巾,依旧在?边上陪笑,“客卿昨晚睡得好吧,这么晚才起?。”
许是太高兴了,眉飞色舞,说来他还不是替他操心,马上要到弱冠之年,屋里连个?侍女都?没收过,风光啊,都?是面上的风光,屋里过得好不好,可是另一回事。
丰臣瞧他一脸想入非非,眸光一沉,“睡得一般。”
一般啊,怎么个?一般法。
乌羊满脑子雾水,支支吾吾,“哦,那?客卿再——睡会儿?吧,反正也闲着。”
丰臣没搭话?,扭头吩咐甘棠:“夫人?才醒,只怕还要赖床,我先去小厨弄吃的,你等着吧。”
眉眼已是带笑,乌羊见势,赶紧热辣辣接话?,“哎呀,夫人?想必很累,可要仔细伺候。”
丰臣站起?身,冲对方招招手?,他立刻听话?探头,耳边生风,“乌管家,我夫人?累不累,你比我还清楚啊。”
心里一咯噔,真是个?活冤家,自己?咋说都?不对,昨夜明明还亲昵畅谈呐!
见对方迈腿出?门,小跑跟上,不停念叨:“奴不敢,奴胡说,小厨脏,奴去就可以了,不劳烦公子啊。”
“你去,我不放心。”
乌羊一愣,“哦哟,奴晓得做错事,还请公子赎罪。”
丰臣并不真气,只想堵住外面的碎嘴,今日不过才晚起?几个?时辰,就被琢磨成这样,往后还了得,他与姒夭并未稳定,经?不得风吹草动,万一人?家害羞,或是面上下不来,好不容易迈出?一步,难道?要打退堂鼓。
快步来到小厨,直把膻夫吓一跳,那?位正做完早饭,蹲在?灶边吃剩下的白肉,瞧见主人?来了,瞬间把碗一放,想用袖口擦嘴,又觉得不妥,只偷摸拿下旁边刚晾好的手?巾,在?盆里拧干净擦脸,点头哈腰,“可是奴手?艺不精,竟劳烦客卿到脏乎乎的地方。
丰臣笑了笑,“瞧你们说的,不过油渍多,要是脏,做出?来的饭如?何?下口。”
膻夫是段瑞安随便挑的,当时着急,比在?齐国的自然差很多,还好机灵又肯学,小厨不大,收拾得井井有条。
随手?揭开蒸的碗盖,瞧见里面放着几块花糕,热气腾腾,又见边上摆着一碟水果干,几盘肉,寻思就是特?意留下的饭,道?:“这些?都?不要了,煮点粥吧,越软越好,加点蜜与枣,早上不要吃太腻,闹不舒服,本来就起?得晚。”
膳夫应声说是,伸手?取米洗,生怕有一点耽误,外面还站着几个?帮忙烧火的丫头,看?见主人?在?里面,都?不敢进来,只怯生生等在?院中。
他自然晓得留在?小厨碍事,奴仆素来不喜欢与主人?打交道?,除非别有用心之辈,掏出?圆钱,放到灶台边,顺手?端起?玉浆,转身离开。
只剩膳夫目瞪口呆,自己?家干活,本是拿钱的,包吃包住还有额外的呀,想去捡,却见几个?原本在?外面的小丫头,簇拥到门口,看?见钱自然不会留下,叽叽喳喳捡起?来分了,又风一阵地离开,再去看?,也就剩两个?圆钱。
膻夫拧着八字眉,想骂几句,抬眼见春光里几个?小丫头的青色衣襟飞扬,蝴蝶似的,又有莺歌燕语,心便兀自软了,一边把两个?圆钱塞进袖口,嘴里唠叨,“唉,漂亮女郎就是不忍心说,哪怕粗使丫鬟,也张不开嘴。”
他傻乎乎笑着,整个?脸被蒸汽熏得汗岑岑,突然福祉心灵,明白今日客卿为何?到膳房来,那?是要看?夫人?吃的东西,半点马乎不得,还说加蜜枣呐,明显给女子用的呐,人?说八月剥枣,如?今可难得,贵得很,看?来以后家里要常围着谁转,再清楚不过。
第126章 君子好逑(四)
丰臣回到院中?,瞧见甘棠端水出来,知道?姒夭醒了,也不假手他人,依旧将瓷盅端在手中,将玉浆缓缓倒入两个紫水晶杯,端进来。
乌羊有眼色,早早停在门口,不能再去触霉头,人家既然不想让自己多嘴,那还是乖乖得好。
想来公?子年少羞涩,不愿别人张扬也是常有的事,他在丰家伺候多年,就是落下个温吞性子,凡事总往好处想,方?才能无忧无虑,还等着人家鸳鸯双飞,早生麟儿,也算留个后啊。
姒夭梳洗完毕,发髻松松挽上去,半边青丝垂在肩头,身穿一件薄丝曲裾,因在屋里也不冷,坐在榻边,瞧丰臣慢条斯理地拿起紫水晶杯,笑着来到近前。
“喝点暖胃,一会饭就好了。”说着坐在榻边,递过来一杯,自己也拿着抿了口。
姒夭歪头一笑,“你怎么用我的杯子,真是马虎,这么多日子都分不清,总拿错。”
丰臣将杯子拉开,装模作样瞧了瞧,“两个杯子差不多吧,如?何知道?是我拿错。”
“裂纹不一样啊——”伸手接过,将两个水晶杯放在春日明媚的金光下,晃了晃,“你看左边底座有裂纹,你拿的没有。”
今日阳光真好,一丝丝透过屏风,映射在水晶杯上,那细细的,晶莹的光,全在姒夭眼中?,瞳仁闪射,像只从?深山里刚刚修炼成型的狐狸,带着一种迷幻与新鲜。
丰臣抿唇,仍将没有裂纹的杯子收起,“原来如?此啊,我这个完整无缺的属于夫人,那个残缺的给我,是这样算呐。”
“小?气,给我一个完整的水晶杯,就在这里不愿意?。”
姒夭哼了声,把有裂纹的杯子放到榻边,“偏不用这个,以前是谁说的啊,好东西都给我,不过一个杯子而已,立马变卦。”
也不知真气还是假装,只见红晕飞在脸颊,樱桃小?口微微撅起,一张一合,看得人心慌意?乱。
丰臣附耳,“我也没说不给夫人用,不过刚才喝过,要不今天先委屈夫人用破的,等会儿让甘棠洗干净,再换过来。”
对面扭头,伸手将水晶杯夺入怀中?,“要你费事,我说能用就能用,才不等人。”
一边将袖口挡着,将剩下的玉浆一饮而尽,又侧过脸,心口扑通跳。
做的太直接了吧,本?不该如?此,可昨晚上发生的一幕幕仍萦绕不散,以前是糊涂,从?不曾想过,如?今捅破那层纸,难道?她比他胆子还小?,总不能让人看扁,以为?自己真怕。
难为?她此时此刻还想着强人家一头,倔强得像个不谙世事的小?丫头,早忘记自己曾在男女之间多么游刃有余,勾人心呐,对姒夭公?主来说,只怕乃天下最?简单之事。
屋里很静,静得连光线的浮动声都能听到,然而浮光又怎会有声音,缓了缓神,知道?那是对方?的呼吸,越来越近。
不敢侧身,甚至不敢动一动,只怕稍一改变姿势,便碰到人,然而即便待在原地,仍旧是徒劳。
柔软的唇,又带着屋外的寒气,轻轻靠在耳垂,像是亲到又好像没有,柔声道?:“夫人想用哪个都成,两个杯子都给你也使得,我说过的话素来算数,一字一句,绝不扯谎。”
他还不扯谎,只怕把天下都算进去,骗得团团转,姒夭挑了下眉,用余光瞧,“你的话我能信,敢信吗,先前埋了那么多条线,深深浅浅,硬是一丝风都没透,连我跟着你到乡下都谋算明白,哪天把我卖了也不晓得。”
“我卖你,倒能舍得呐,夫人想想,无论好话坏话,纵然有不得不隐瞒之处,何曾把你置于危难之中?,都是以你为?先啊。”
仔细回忆,倒是真事,不过藏掖着的却不少,姒夭咬紧唇,将脸彻底转过来,这下不只四目相对,连鼻尖都碰在一处,下意?识地往后退,腰际却搭上一双手,将她轻轻往回拉。
六神无主,却不甘示弱,抬起眼,睫毛摩挲着对方?的脸颊,柔声道?:“我说的扯谎意?思可多了,不只明面上,还有背后谋划的事都在内,至少从?现在开始全要算,我不想管你纵横天下的千秋大计,但凡牵扯到我,不需要,也不许瞒,若敢违背,我可翻脸不认人,不管多深的情谊也一笔勾销,别怨我狠心,是你先——”
话音还未落,唇便被另一张唇堵住,他在吻她,温柔又急切,想是等得太久,连句话都听不完,喘息声就在耳畔,明明吻得热烈,又觉得温柔,如?此贪婪,但不让人害怕,她的感触,从?唇部蔓延到四肢,整个人软下去,很快被对方?抵在榻上,再不能动弹。
床榻晃荡,悠悠得仿佛除了她自己,整个世界都在摇晃,不禁有种眩晕感,却又不是真的眩晕,前尘往事,竟在这刻涌上心头。
就在一日之前,哪怕刀架在脖子上,都无法想象,自己能够温顺而乖巧地迎合一个男子的吻,原是最?讨厌的举动,总让她想起晚上在屋檐上一会儿打架,一会儿缠绵的猫,迫不及待喵喵叫着,不讨人喜欢。
可现在的心却欢呼雀跃着,身体比思想诚实的多,竟半点反抗的意?思都没,想是她太乖了,吻得又急促,丰臣松开些,鼻尖却不离开,那眼睛再不是幽深的湖泊,如?春水潋滟,又燃起夏火。
“夫人不愿意?,可以把我推开。”喃喃地说,分不清是在试探,还是询问。
姒夭喘着气回,“你那么大力?气,我哪里推得开。”
“那喊一声也可以,我马上离开,绝不僭越。”
“喊一声,我如?何喊得出来呐,就算能喊也不敢,再把人招来,大白天的,白日宣淫,成什?么事嘛。”
丰臣扑哧笑了,笑意?打在她脸上,毛茸茸的,姒夭方?知自己失言,什?么白日宣淫,真是疯了,胡思乱想。
“你说的对,确实不该白日乱分寸,应留到晚上,夜深人静之时,赖好我也是个君子。”
君子——如?此神色,哪有半分君子样,她咬着唇,别过头,手方?才推了下,“压得我不舒服,小?心人。”
这会儿倒胆子小?,方?才口无遮拦,本?来他忍了一晚,发誓做个君子,却被人随便撩拨,也不能轻易饶了拱火之人。
他错过她的唇,直顺着光滑下颚往耳垂去,温热气息打下来,惹得姒夭浑身颤栗,这一次使劲推了下,脸上染着红霞,“真会进来人。”
原想说得严肃,最?好摆出威严的架势,可声音一出,又娇嗔得很,完全在撒娇,自己都听不过去,只得咬住唇瓣,睁大睛看他,那双狐狸眼水波粼粼,满是羞怯,丰臣从?未见过,心口突突跳,不禁埋怨天气太好,翠鸟莺啼,想继续赖床都没个机会,可若真要耳鬓厮磨,又怕自己做错事,虽然外面早说是枕边人,但他心里清楚,这是要三书六礼迎进来的人,不可有轻薄之举。
手松了松,脸上的温柔仍在,将她凌乱的发丝理好,“都听夫人的,你昨晚睡得也不好,还是吃饭要紧。”
姒夭起身,也伸手弄头发,侧过脸,晓得自己心神不宁,说来昨夜已想好,要与他共过一生,可真到第二?天大亮,对方?齐齐整整坐在面前,心里又生出千丝万缕,说不出的没底。
对方?年纪还小?,虽说成亲也可以,到底不到弱冠,人常说男子心性难定?,何况又如?此年轻,再者以丰臣的能力?,将来必要飞黄腾达,到时又是美人,又是高门贵女,万一再出现个公?主,自己被抛之脑后,要如?何。
细想起来,倒也不在乎,她这个人嘛,只要手中?有财,总是可以好好过,但毕竟上辈子在男女之事上吃了亏,那会儿属于身不由?己,如?今再摔跤,可是自己一头扎进去,不禁害怕。
又寻思她乃明媒正娶,三书六礼啊,即便有什?么,不管娶谁,也在夫人之下,念头刚冒出来,又愣了愣,自己何时有这种上上下下,尊卑之分,说来都是女子,谁又比谁容易,难道?她要的是这个!
屋外有人敲门,噔噔两下,其?实门是虚掩的,但下人有眼色,不敢打扰,丰臣将外衣整理好,道?:“进来吧。”
甘棠和乌羊才笑嘻嘻将花粥与糕点放到案几上,丰臣示意?摆到跟前,俩人弄好,又眉欢眼笑退下。
他拿起粥碗,用勺子搅了搅,先尝一下温度,笑着坐回去,舀一勺喂她吃,却见对方?神情非喜非怒,刚才的红晕也散了去。
“是不是饿坏了,看见吃的都能呆住。”丰臣打趣着,将勺子送嘴边。
姒夭却连看都不看,忽地凶巴巴:“我告诉你,若他日负我,我——就要了你的命,既娶了我,什?么侧室,媵妾,都是不能要的。”
日头生得越发高了,屋里暖洋洋,金光旋落到姒夭脸上,娇俏艳丽又怒火中?烧,显得她像只发怒的小?猫。
丰臣心里如?千树万树梨花开,一片明媚春光。
第127章 君子好逑(五)
丰臣将一勺粥继续往对方嘴边送,含笑道:“婚还没结呐,就想有的没的,把?我当什么?人了?”
“自古丑话都要说到前面,省得你到时叫屈。”
她张开嘴,将粥含到舌尖,清甜甘润,晓得又加了安国的蜜,实在好喝,咽下去,心里?瞬间安稳,但嘴上依旧不依不饶,“你可想清楚,要是?不答应就算了,到时别后悔,再说你又比我小,传出去又讲我欺负人。”
丰臣慢条斯理?舀着粥,送过来,眉眼被阳光照得轻轻眯起,看不清神色。
姒夭着急,本以?为对方?会马上答应,毕竟才表明心意,应是?最如胶似漆的时候,怎么?又犹豫,咬紧牙根,“你不回话,我就当你不愿意。”
对面方?才笑了,凑近些,好避开强烈的光线,“夫人脾气可真大啊,素来不吭声?都是?默许的意思,怎么?到你这里?,竟反着来。”
“我本来就与别人不一样。”将粥夺来,自己?拿勺喝,一边气哄哄地:“在我这里?不是?满心满意,便?是?不情不愿,我如此霸道,也要你提前明白。”
“尽管放心,莫不说纳妾,就算在屋里?,除了甘棠之外,连个侍女都不要,夫人想想,与我在丰家那?么?长时间,何?曾见过身边有女子。”
姒夭愣住,想来真是?,就算风言风语,外面传的无非也就自己?这个枕边人,再者便?是?雪姬,她清楚对方?,若与丰臣关系亲密,也不会连个香袋都没送过,想到这里?,忽地心生凄凉,雪家小娘子,走了快一年时光了。
身子往后退,沉下眸,虽然一口一口仍喝着粥,却尝不出滋味,晓得雪姬有多喜欢这个未婚夫,当时还吃自己?醋,那?会儿可是?明明白白说过,对此人没半点情意,如今又怎么?算,若小丫头在天有灵,会不会怪她!
“其实我与你并不般配。”喃喃说着,不觉失神。
丰臣起身,端花糕过来,歪头看她表情一会儿一变,温善道:“人都说新婚娘子情绪不稳,因没见过未来的夫君,不知将来如何?,我与你早就熟悉,怎么?还怕,脸色都变了。”
“我不是?怕。”挑眼瞧过来,叹口气,“我是?觉得——咱们不太合适。”
“哪里?不合适?我觉得合适得很?,你倒讲讲看。”
她张张嘴又合上,仿佛在仔细寻思,想说却没话,半晌道:“我也说不上来,就是?不太好。”
低下头,眼睛盯着剩半碗的粥,手不停在旁边摩挲,帷幔被风吹了吹,荡到脸上,用手拨开,发丝微乱,显得楚楚可怜。
丰臣将粥放回案上,捡起花糕,在对方?的樱唇上轻轻拂过,眉眼弯弯,“夫人先是?操心为夫年纪小,没有定性,又怕我的官越做越大,将来惹上桃花债,对不对!也可能还担心两箱财宝,若跟了我,岂不是?东西也归夫家,怕我做官做得大,又怕我无所作为,到时还得赔上你的私房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