摸不透也是不敢想?,但凡胆子大点,比方他不是他,她也不是她,一个男人对一个女人做到如此地步,若说毫无情意,实在讲不过?去。
可她又怕,毕竟他是他,她也是她,中间隔着千山万水,上辈子都不曾对人动过?情,这辈子难道要陷进去,心里只打颤。
将喝空的碗再次放下,轻轻道:“多谢你,我现在暖和了,从嘴里暖到心里。”
好像在致谢吧,虽然听起来别扭,语气?也不情不愿,倒不如平日与那些下人们亲密,原是近情情更怯的道理,可惜丰臣也不明白
他沉默,起身将榻桌收好,帷幔放下,小?心把两个高枕捡起,又摆到中间,方才躺回?去。
“殿下,睡吧。”
突然叫了声殿下,姒夭好久没听过?,心里扑通跳,整个身子陷在深渊中,伸手想?抓又抓不住,到底要抓何物,又说不上来。
屋内暗压压,刚灭了灯,月光一时照不进来,她翻个身,仍能看?到两个高高的枕头?,落下无尽黑影,平时不觉得,这会儿方显得高大巍峨,竟隔开两个世界。
丰臣睡觉极安静,想?来他那样的人,从小?便被?绑着睡,规矩自出生便学,与自己大不相同,姒夭虽然身在王室,却是恣意盎然地长着,若不是母亲突然离开,也不至于被?人摆布。
屋外的风愈发大了,吹动衰败枝叶,打在窗楞与屏风上,张牙舞爪,像个恐怖的梦,可她的身子暖融融,由于刚喝下养颜益寿粥,唇齿留香。
无缘无故又念起上辈子,风风雨雨,千回?百转,除母亲与甘棠之外,从未与另一个人同塌而眠。
而如今身边突然有了个人,暖着床榻的温度,弥漫满帐子香气?,自己的香袋每夜都被?仔细放在枕边,兰草的味道已?经淡了,全?是青麟髓的香味,丰臣的味道,偶然半夜惊醒,也有人嘘寒问暖,她不自觉用耳朵靠着软枕,庆幸那些风雨飘摇的梦终于散去,常年被?雨水浸没一半的小?院,以及食不果腹的寒冷冬天,再也一去不复返了。
第119章 宜家宜室(九)
闲适日子?过得快,很快来到仲春时,春分过后,便是千挑万选的大?婚之日,各色各样的礼物如春燕般飞进小院,乌羊站在一棵柏树边,挑着眉毛,拿竹简一下一下记着。
“内监史,十串珊瑚珠坠,御史大?夫,翡翠金丝耳环,二公子?同?梧,鸾凤玉佩,三公子?同?泽,老太师,相国——”
数不胜数,累得他满头发汗,又不敢怠慢,全是价值连城的东西,少一点便要拿命来还。
姒夭与甘棠靠在廊下,看他那副狼狈模样只想笑,小丫头心善,过来帮忙,“乌管家什么场面没见过,还至于忙活活的,像只毛脚鸡。”
乌羊接过对方递来的手巾,擦着汗,“姐姐不知道,如?今不比从前,你?看——就连安国君也派人送来贺礼,哪里马虎得了,何况客卿特意吩咐每一件都?要详细记录,收好放起来,我们家在齐国可是从不收礼,所以这种?点礼物的活啊,奴也是开天辟地,头一次干。”
瞧他说得有趣,甘棠抿唇乐,“多好呀,客卿终于想通,凡做官的哪个不收礼。”随手捡起一件玉钩,晃了晃,“只这一件啊,就能买比现在大?两倍的宅子?,我看咱们在此地也住不了太久。”
“姐姐小心,不敢摔坏!”乌羊看着在手中晃悠的玉带钩,心惊肉跳,赶紧几步向前,小心翼翼去接,“我给姐姐说句贴心话?,客卿啊,心思深,留下礼物要做什么,咱们都?不清楚,总之让好好存着,就好好放着,千万不能出差错。”
甘棠一撇嘴,将玉钩扔给他,“好心来跟你?说话?,还要落埋怨,自己?忙着吧,千万盯住那几个仆人,盯得紧一点,他们毛手毛脚,比我差远了。”
乌羊陪着笑脸,目送对方离开,寻思宁愿再要几个不会?干活的仆人,也比捧个祖宗强,人家至少听话?,不行还能骂两句呐。
甘棠回到廊下,坐在姒夭身边闲闲道:“咱们客卿也是奇怪,兴许开了窍,突然收礼物。”忽地眉欢眼笑,歪头看过来,“指不定为姐姐存的啊,我看以后不只能买间铺子?,还可以买下整条街。
姒夭不吭声,晓得对面在想美事,丰臣的东西每一样必有用处,突然改性子?,肯定有他的道理。
今日一大?早又被三公子?请去,马上要大?婚还那么急急地来找,可见这位三公子?啊,对丰臣始终有莫大?的期望,即便上次被胡乱搪塞了番,仍不死心。
也不知那个鬼能不能给人家说句真心话?,她是太了解他,别看整个冬天都?懒散得很,好像是个富贵闲人,实则心里全是千秋大?计,怎会?甘于平庸。
自己?也不急,静候佳音吧。
可惜凡事总有个变故,丰臣这次被请去,还真不是为谈国家大?事。
因他大?婚在即,想送礼之人太多,又有些无名小吏,没家底,没门路,却不甘心丧失结交的机会?,便一起求到三公子?门下,想做东宴客。
同?泽君素来与人交好,爽快答应,才有了今日之约。
三公子?家门庭若市,私厨一早便开始准备食物,他明白各位小吏的心思,并不自己?充大?方,让仆人特意将送来的钱财与食物通通收下,吩咐膳夫做顿丰盛晚饭。
丰臣来的时候,各路人等业已到齐,只等贵宾入座,他各自拜会?,自是谦逊有礼,三公子?以主家之位邀入上席,举杯笑道:“今日各位同?僚能在我这里小聚,全是托了客卿的福啊。”
众人诺诺称是,将酒一饮而?尽,又闲谈几句,方才轮流与丰臣对弈,他推脱酒量不好,轻轻抿一口便作?罢,想来套近乎的太多,也不能让人家酩酊大?醉,安国虽嗜酒如?命,却也知礼守礼,未见有人劝酒,相处十分融洽。
本来是场你?好,我好,大?家好的聚会?,脸上都?喜气洋洋,正所谓天下之大?,总不会?缺少那专门扫兴之人,士大?夫伍瑟拧着八字胡,很是看不惯众人一副唯唯诺诺的样子?,他今日是被强行拉来,心里也好奇到底何种?人物能让天下谋臣,甚至是君王都?欲得之,而?不惜任何代价。
说起来不就是一个色欲熏心的毛头小子?吗?连弱冠之年都?未到,就为个妾室抛家弃国,这样的人有何抱负。
自顾自地喝下几盏,酒壮人胆,摇摇晃晃起身,一边伸手拨拉众人,“哎,哎,该我了,你?们都?围着老大?会?儿,也让我来见见天下大?才。”
众人都?知他平日乃是个刺头,不好得罪,也有存心看热闹的,帮着拉扯出一条道来,伍瑟借着酒劲,一下扯住丰臣衣袖,皮笑肉不笑,满是狂妄,“久闻客卿大?名,据说你?在齐国变法,弄得昏天暗地,才吞了郑与楚,想来齐已是如?日中天,怎会?跑到我们这种?闭塞之处呀。”
此地无银三百两,话?里有话?,大?厅内嘈杂的声音瞬间消散,趋于沉寂。
同?泽有心解围,旁边笑道:“唉,柳大?夫是不是喝醉了,你?一向爱胡说八道,如?今我有贵客,可要斟酌啊,若是得罪,罚你?在家思过。”
明显开玩笑,周围人附和地笑出声,“大?夫又喝醉了,别贪杯。”
“想来是三公子?的酒太好。”
对面却偏不下台阶,仰头大?笑,愈发无法无天,“客卿不说我也懂,谁不明白呀,客卿屋内藏美,天下第一美人,据说齐王也为美人魂牵梦绕,君臣怎好相争,客卿还是大?智慧,早早做打算,为此等美人,哪里去不得。”
丰臣携姒夭入安,各国之间传闻也多,什么样的都?有,丰臣抿唇一笑,“柳大?夫对艳闻轶事倒感?兴趣,可见平日悠闲,岂不知谣言全乃人为,谁势大?,谁便说得算,有何根据?”
“无风不起浪嘛。”那边不依不饶,得寸进尺,“像我这等人家,想有个第一美人,也见不到啊。”
放肆至极,三公子?的脸沉了下,正欲叫人将他拉下去,却见丰臣笑着走?几步,反而?迎着对方接话?,“其实美不美,不过人云亦云,好似舆情?总是瞬息万变,对于大?夫来讲又有何难。”
伍瑟酒精上头,寻思对方七拐八弯说什么,将酒盏一扔,蹬鼻子?上脸,“我是个粗人,不如?客卿巧舌如?簧,话?说到这里,咱们也不怕别人笑,都?说客卿乃天下第一人,惯有手段,莫不说六国绝色,就算阳城绝色,客卿能在三日之内找来,在下一定奉为上宾,再不多说半个字。”
阳城美色众人皆知,正是当?今君王的妹妹,小公主瑶华,大?家面面相觑,意识到这在是挖坑下套,目光齐刷刷瞧向三公子?。
虽是家宴,玩笑开得太大?,同?泽蹙眉,“伍大?夫休要胡说,不顾体面,乱发酒疯。”
扭头对丰臣致歉,却见对方春风满眼,似乎很有兴趣,“大?夫此话?当?真,我也不该扫兴,咱们来打一个赌,三日之后,阳城第一美人便请大?夫来瞧。”
此言一出,满屋骚动,三公子?想拦也拦不住,寻思对面不会?是温柔乡里呆太久,变傻了吧,瑶华是什么性子??烈马般,岂会?乖乖坐在那里让人来看。
好不容易等席散了,特意把对方留下,又斟杯酒,发自肺腑劝:“客卿啊,今日如?何与那伍瑟一般计较,他不过是个混人,我也知说的过分了些,难免让人生气,只是这种?事,不瞒你?说,众人皆知我妹妹瑶华乃阳城绝色,可是她——你?或许不清楚,莫不说是我,就算君王,我们的太后,依然管不住,天天穿个男装到处乱跑,你?想让她盛装打扮让人瞧,哦不,让人来拜见都?不成啊。
愁眉紧锁,眸子?显出委屈,像个孩子?似的,可见当?了真。
丰臣不禁笑道:“三公子?说的对,属下胆子?再大?,也不敢拿瑶华公主的名誉开玩笑,我自有办法,与公主无关?。”
对面诧异,难道人家要随便找个人以次充好,连忙摆手,“我劝客卿还是罢了,伍瑟为人尖酸刻薄,若不找出个公认的美女,一定不会?善罢甘休,到时岂不难堪,虽说是私下打赌,传出去不好听,客卿尚未入朝,怎能牵扯流言蜚语,以我说当?时就不该接话?,何至于让自己?陷入困境。”
丰臣还想解释,只听外?面一阵喧哗,两三个仆人跑得气喘吁吁,“殿下息怒,息怒啊,三公子?有客。”
同?泽愣了下,顿时意识到谁,立刻起身迎,还不忘给丰臣解释,“真是不敢提啊,才说我妹妹瑶华,肯定是她来了。”
一副慌慌张张的模样,倒让人吃惊,丰臣也站起,正看见前方蹦出来个人影,纤细高挑,腰间佩剑,乍一看,竟有几分凤岚清的姿容。
小公主瑶华气势汹汹站在屋内,目光都?不往丰臣身上落,语气高傲轻慢,“兄长,方才好像听人家说,似乎有些不知天高地厚之人,要拿我打赌呐!”
同?泽陪着笑脸,“诶,休要胡言乱语,怎会?发生此事啊。”
对面哼了声,显然不信,丰臣只好兀自向前,施礼道:“臣见过公主,还请放心,绝对不会?牵连殿下。”
第120章 宜家宜室(十)
瑶华昂着的头方才低下,向?前几步,迎着?丰臣,冷冷道:“好啊,我也知客卿本事,天下无双,咱们有?话说到前面,若此事牵连到我,必要头来见。”
丰臣面色如?常,只轻轻道了一个字,“好。”
他漂亮的眉眼全是云淡风轻,倒让对面的瑶华怔住,寻思此人怕是?疯了吧,旁边的同泽看不下去,肃起脸,“行了,我们还有正事要谈。”
高?傲的小公主这才撅起嘴,扭身离开。
三公子面上过意不去,温善地致歉,“客卿莫怪,虽说我妹妹刁蛮些,你也不必把她?的话放在心上,如?果实在需要,我可以做说客。”
丰臣慢条斯理给对方斟酒,“殿下请放心,在下说话算数,只要肯借我一个人便好。”
“一个人啊,十个都成。”
却见对面抬起眼,扫了下屋内,目光落到个掌灯的小宫女身上,笑道:“便是?她?。”
顺势望去,只见那宫女体态轻盈,面色清秀,倒是?副耐看模样,但眉眼似乎太细些,脸颊过于圆润,总与绝世美人不沾边。
该不会想?用自己的侍女充数吧。
同泽好心,不禁劝道:“客卿想?要美人,我这里多的是?,也能找到更好的,她?只能说是?五官端正,只怕蒙混不过去。”
丰臣摆手,“多谢公子美意,就?是?她?了。”
烛火在暗夜里炸了个响,一簇簇光全落到对面三公子的眼睛里,满是?不可思议。
丰臣与士大夫打赌之事,虽是?私底下玩笑,也传得满城皆知,姒夭当然很?快晓得。
所以说这个鬼呀,简直莫名其妙,好好的谋士与别人逞一时之快,瑶华公主岂是?好惹的,到时候打脸,官更别想?做了。
其实不做也好,她?不是?一直盘算着?开铺子嘛,说起来朝堂风云多变,总也不是?安稳度日的地方,若能远离,俩人做对平凡夫妻,日出而作,日劳而息,对方又有?学问,头脑好,肯定能过上富裕生?活。
姒夭靠在廊下,一边学着?绣花一边琢磨,禁不住唇角弯弯,半晌听?黄鹂声入了耳,指尖的绣花针才颤了颤,简直要疯了,胡思乱想?,还夫妻,她?是?被他灌的迷魂汤太多,也开始猿意马。
可如?今这种想?法?总是?时不时冒出来,若对方回家晚了,她?也要在廊下站着?看一看,晚上躺下,总想?听?人家说几句话,就?算没什么要紧,却觉得心里舒服。
把绣花放下,长出一口气,又忧愁起来,若平白无故依赖人,将来再分开,岂不是?难过。
甘棠从院里来,手上也拿着?个花样,瞧自家公主靠在栏杆边发呆,偷摸过去,指尖一挑,将对方的绣花拿过来,叫了声哎哟,“我的好姐姐,绣了一下午,连个花瓣都没出来,知道的是?你不上心,不知道的还以为我这个师父教不好呐,你不是?说了嘛,要绣两?个枕巾,乱七八糟的怎么行,我看等大婚都过了,你也弄不出来。”
姒夭七魂八魄归位,身子往后靠,歪头笑道:“我本来就?不在行嘛,让你帮着?弄,你非要费心教,如?今绣得难看,咱俩不都急。”
小丫头摇头,恨铁不成钢,坐边上苦口婆心,“姐姐说的不对,枕巾是?拿来大婚用的吧,原是?份心意,绣的好不好有?什么要紧,重要的是?像个样子。”
说着?把那花样又塞回姒夭手中,左右拽了拽,好平整些,“上点心,白生?了聪明的人,怎么还做不来这种事,我笨手笨脚的都行。”
姒夭又懒洋洋拿起针线,漫不经心绣了两?下,顾左右而言他,情不自禁说起烦心事,“我聪明!有?人聪明啊,只往自己揽身上揽祸都不晓得,还大婚呐,我看三天之后,他不让人砍了就?成。”
酸溜溜却透着?担心,甘棠自然听?得明白,捂嘴乐,“什么天大事要砍人,砍谁——”
对面垂眸,鼓着?腮帮子不说话,小丫头又凑近,“想?起来了,是?客卿打的赌吧,闹得满城风雨,不过就?算输了,也不至于砍头啊,姐姐何故担心,再说砍头也好,咱们就?可以拿着?财宝开铺子,再不用见到这个——鬼。”
姒夭伸手打她?,“少胡说,多不吉利,本来明摆着?要输,还不讲点好听?话,总归坐在同条船上,人也罢,鬼也罢,都要讲心。”
甘棠瞧对面脸红了,不再揶揄,低声道:“姐姐别担心,客卿那样的人,自然有?办法?,我给你说啊,刚才外面回来人讲,最近阳城出了件怪事。”
“怪事,什么怪事?天上下金子了,我怎么没看到。”
对面抿嘴笑,“比下金子还有?趣呐,那湄水河畔的空宅里住了个人,说是?从外边来的,凭空而出,你说有?意思不?”
湄水边上素来空着?不少宅子,以前是?个村庄,后来被富贵人家买下建屋,又说湿气太重,不适合住人,他们开春之后,也去附近玩过,空荡荡,并没有?任何特殊之处。
姒夭头也不抬,继续装模作样绣花,“这有?什么呀,又不是?住进会撒钱的大善人,大惊小怪。”
“若是?普通人,自然算不得有?趣,就?算平时,流浪汉也会到里面躲雨呐。”小丫头压低声音,越发神神秘秘,“人们都说啊,住的是?大美人,艳压群芳,所有?阳城美人都比不上。”
姒夭方才听?出名堂,愣了愣,“瑶华小公主住进去了,倒有?意思,王庭里面多好呐,到那里受冻。”
对面使劲摆手,“不对,才不是?瑶华公主,是?——”突然顿住,咬着?嘴唇想?半天,最后干脆拍下手,“哎呀,我也说不好,总之是?个大美人,现?在人们都议论呐,还有?达官贵人慕名去见,全被挡在外面。”
姒夭不相信,“又是?胡说,人都被挡在外面,也就?是?不露面,怎么知道美。”
“也有?见过的人啊,还写了诗,又有?那素来风月巷里的行家,都讲从没见过如?此美人。”
姒夭放下花样,琢磨了会儿,笑道:“听?你讲得有?模有?样,天下之大,无奇不有?,既是?如?此,有?没有?告诉丰客卿啊,让他去见见,说不定能请来,解燃眉之急。”
小丫头也跟着?笑嘻嘻,“怎么要我说,当然姐姐去呀,我的话客卿不定信。”
姒夭嘴上不应声,心里却豁然开朗,总比刚才满头雾水,没个方向?强。
晚上等丰臣回来,热情地把对方衣服挂在架子上,扭头道:“客卿最近回来得早,没什么事吧,想?来外面一片顺遂。”
哪壶不开提哪壶,丰臣坐在案几边,垂眸翻竹简,“夫人还跟我打哑谜呀,我的事你还不清楚。”
“我清楚,我怎么会清楚,天天窝在家里又不出门。”
她?也凑近坐下,双手撑住头,睁着?双大眼睛瞧,“客卿以前说过什么话,一荣俱荣,一损俱损,既然有?事,怎么不来问问我呀?”
丰臣继续翻着?竹简,抿唇不说话,晓得对方不吐不快,总还是?会讲出来。
果然姒夭并不离开,继续道:“行了,最讨厌拐弯抹角,你现?在的事啊,我有?个法?子,不过告诉你,有?什么好处呢?”
丰臣方抬眸,看她?一脸机灵样,“夫人想?要什么,只怕我给不起,我现?在身无长物,所有?财宝不都是?你的。”
话说得中听?,姒夭也高?兴,寻思像丰臣这种人,想?必不会关心小道消息,给他提个醒又抹不开脸,非要说那急人的话,其实她?有?什么,不过想?让他远离是?非吧。
站起身,佯装去铺床,拉着?帷幔又开又合,小声道:“唉,谁让我是?个好人,就?像客卿说的,咱们在同条船上,我给你个消息,听?说湄水边来了个美人,不如?去看看,到时有?个交代。”
转身躺在榻上,将帷幔拉紧,悠悠地:“你要真?想?给我好处,也有?一个,现?在想?不起来,等以后需要的时候告诉你,如?何。”
丰臣起身答应,将灯灭掉,语气玩笑,“不过要等事成才行,所谓无功不受禄,夫人也不能平白得好处。”
姒夭使劲翻个身,震得枕头都动,想?自己一番好心,对方只知算计,还不如?喂狗吃。
“夫人怕我赌输,会没面子吧。”
声音落在耳际,连呼吸声都听?得清,她?惊起回头,见丰臣趴在高?枕上,伸手去拿自己压在枕下的花样,“这是?什么,还藏着?——”
她?赶紧把他推开,咬牙切齿,“和你没关系,我才不担心呐,恨不得你被砍头才好。”
“我又没说你担心我啊,或是?夫人自己没面子。”
“你——我还没嫁呐!”
话说得狠,心里却是?另一回事,以后连着?两?日派小丫头出门打听?,一个甘棠不够,又搭上乌羊,俩人一去一回,都说那美人越来越出名了。
“今日还浩浩荡荡游街——”乌羊躬身,兴致勃勃道:“奴也瞧见了,说实话啊,只是?清秀而已,眼睛细又小,不算美人,但又听?人说,那眼角细长才是?有?韵味,圆润便显得富贵,好像也有?道理,奴大概不懂欣赏。”
第121章 宜家宜室(十一)
乌羊说得眉飞色舞,甘棠还在一边添油加醋,“姐姐别不信,早上的?时候,还有人议论普通呐,到下午时都交口称赞了,如今完完全全的阳城第一美人,好多贵族排着队要见?。”
“对,对,文人写的诗都出来了,什么美女若兰,扶风而过,摇动我心——”
两人你?一言,我一语,姒夭听书?似地,倒底如何,她也不敢兴趣,只要过了伍大夫那一关,便皆大欢喜。
丰臣领一个普通侍女来见伍瑟,对方自然?生气,可?又哑口无言,如今满阳城都认为此女乃绝色,实在是自己技不如人,被摆了一道。
当日做东,摆席陪酒,又请众人来饮,总算下个台阶。
三公子同泽乐开怀,直拉丰臣往自家坐,笑道:“客卿实在让人意?外啊,我那侍女不过一般姿色,居然?摇身一变,成为阳城绝美,才三日而已,如何做到。”
丰臣接过对方递来的?酒,抿了口,淡淡地回:“本就?不难,无非多花钱,只要先将人接入湄水之边的?旧宅子住,引起外人的?好奇心,再找文人墨客写?下诗词曲赋,有美一人,在水之湄,事情便成了一半,当然?了,后面大庭广众之下露脸,必会引起非议,却?也好解决,再花钱找些巧舌如簧之辈,把人夸上天,酒楼饭馆,无处不在,只要夸得好,众人的?感官便会变,说白了,这世上许多东西,本就?可?以人为控制,一个小小的?美人不足为道,哪怕是朝堂上最忌惮的?舆情——又有何惧。”
最后一句话刻意?放慢语速,同泽愣了愣,晓得那是在说给自己听,还以为人家一时急火攻心,跟伍大夫赌气,原来用意?在此,搞这么一出,完全是做给他看。
身边近臣都清楚,三公子的?处境微妙,君王已老,膝下却?没?有能立为太子的?人选,也曾秉明太后,有意?立同泽为储君,二公子同梧乃武将出身,与他的?关系极为亲密,满心赞成,左右看来都是条坦途,可?三公子有顾忌,怕人说他觊觎王权,加上年少时莽撞犯错,曾被流放,身上有罪,不敢轻举妄动。
风言风语,说什么的?人都有,同泽的?心思也摇摆不定。
但丰臣却?不同,并不多话,只用实际的?一件小事告诉他,没?必要担心民间争议,此乃极易被改变之事,不但告诉他道理,更让他明白,对方完全拥有扭转乾坤的?能力。
同泽垂下眸,手?摩挲在酒盏边缘,半晌没?吭声。
丰臣略等?一会儿,又笑起来,“殿下待我不错,今日就?将话挑明了说,之前太师曾让我入朝辅佐君上,在下不才,婉转谢绝,并非不愿意?,只是殿下应该听过,我曾在齐国变法,虽将齐国变强,变法却?未成功,实在是由于齐国氏族势力根深蒂厚,很难彻底清除,我不远万里来到贵国,心愿是希望实现自己的?抱负,需要一位完全信任于我,并且敢于创新的?君王,如今君上虽好,可?惜过于心慈手?软,并非我所?选之王。”
同泽抬起眼,看对方幽深的?眸子,烛火倒影,仿若深湖里燃起的?火,让人不寒而栗。
“先生是说——”
“自在下入安,便认定安国宗室中最能成为明君之人,便是殿下,一直等?着殿下来,之所?以讲了些仁义君道,也是为试探心意?,我知殿下对此并不感兴趣,看来是想听法家学说了。”
“先生肯讲吗!”脸上顿时阴云散去,全是一幅小儿好学的?模样,“先生若愿意?,在下洗耳恭听。”
丰臣慢条斯理端起酒盏,“我的?学说十分简单,立法,遵法,守法,依法治国,摆脱人制,不过嘛——”故意?顿了顿,迎着对方兴致勃勃的?眸子,压低声音,“如今说这些太早,我还需要殿下的?一句话。”
明明白白逼着自己表态,三公子也明白,要立法治法,自然?要君王支持,以他如今的?位置,肯定没?资格,若要得到眼前谋臣,让安国由弱变强,彻底变革,话已经说得很清楚,需迎难而上,做上王位。
烛火炸了个响,噼里啪啦,落在幽静的?密室内,夜已三更,奴仆恭顺地在外面敲门?,“三公子,客卿,天色已晚,该歇息了。”
同泽仿佛像听到某种?命令似的?,挺直身子,目光灼灼,“大丈夫一诺千金,承蒙先生看得起,我也有心整肃安国,不日就?去禀明王上,三日之后,先生同我一起面君。”
他太明白,这是自己最后的?机会,不如放手?一搏。
俩人相视而笑,算是达成协议,同泽还想留丰臣住下,实在太晚,回去也折腾,对方却?摇头?,“三公子不知我夫人心思重,今夜不归,明日恐怕得跪下谢罪。”
说得玩笑,笑意?里却?有几分认真,惹得三公子瞪大眼,“啊,先生这样的?人,还惧内呀。”
“也不知为何,就?是惧。”
丰臣抬头?,看天上一轮明月,眼里也盛满光华。
快到仲春,天气依旧寒冷,他从外面风尘仆仆归家,外衣也沾了一层冰凉露水。
迈腿进院,远远看到屋内的?灯亮着,夜如此深,还不睡,想是在等?自己,身上说不出得暖,那灯火一簇一簇,全落到心尖,引出唇角的?笑,伸手?推门?,忽地看到屏风内站着个人,明显不是姒夭。
他愣住,寻思谁如此大胆,堂而皇之进入自己卧室,看穿着打扮,肯定是个男子,又听姒夭的?声音响起,“终于回来了,别提我多操心,再不来,就?派人去找,挖地三尺也要找到。”
丰臣顿住脚步,明显不是在冲自己说,瞧见?男子拱手?,“害殿下操心是属下不对,当日确实有急事,不好作别,如今听说殿下大婚,连忙带着礼物来了,还请赎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