声音熟悉,原来是风岚清。
难怪姒夭如此高兴,从没?有见?过的?兴奋,伸手?拉对方袖口,他在屏风外看得清清楚楚。
“不怪你?,不怪你?,活着就?好,安安全全我就?高兴,快别站着了,坐下吧,就?在榻上。”
对面似乎犹豫了下,也不算太久,听话地坐着。
丰臣没?再往里去,何必打扰人家两个久别重逢,他早知道风岚清不会死,也预料到大婚之时对方会来,却?没?想到如此快。
只是自己这个大活人站在外面,人家两个你?侬我侬竟没?发现,孤男寡女共处一室,又没?有奴仆跟着,让他心里如何舒服。
转身离开,直接往书?房去了。
姒夭对此浑然?不知,满心欢喜,今日喜事多,先是丰臣的?事得到解决,下午时又看甘棠慌慌张张跑来,说风岚清在门?外求见?。
简直不敢相信,有种?宝物失而复得之感,举起铜灯,左右照着对方看,弯起好看的?柳叶眉,“又清瘦不少,到哪里吃苦去了,总是风里来雨里去,动不动就?没?人影,今日回来,以后就?住下,不说荣华富贵,起码过得自在呀,我可?不会亏待你?。”
对面把灯接来,小心翼翼放下,笑着回:“殿下也太夸张,我哪里有瘦,明明结实不少,只不过黑点,面目可?憎,难看罢了。”
“我们?风侍卫怎会难看啊,不只身为天下第一暗卫,还是天下第一位俊俏呐。”
她温柔地笑着,惹风岚清眸子里柔情浅浅,有段日子没?见?,甚为想念。
但此时匆匆赶来,显然?不只由于思念,也不单为庆贺对方大婚,脸色随即严肃几分,又拱了拱手?,“殿下,臣其实一直有事隐瞒,今夜全给殿下坦白,还望不要怪罪。”
“你?看你?,一口一个赎罪的?,有什么瞒着我都不要紧,没?那么小心眼。”
瞧她依旧眉眼带笑,风岚清心里放松不少,缓缓道:“或许殿下早猜到了吧,我也是墨家人,与月影一样,所?以当时才能把月影带入齐国,上次在路上,遇到太宰派人偷袭,也是墨者来帮忙,事后我便与他们?一同进山,本来要继续练武,但近日听说齐国出事,月影害怕姐姐受连累,才又下了山。”
一边说着,不觉叹口气,对素来面色不改的?暗卫来说,实在少见?,姒夭的?心跟着也紧了紧。
“殿下知不知道,丰太宰,已经死了。”
她怔住,前一段确实玩笑中提过,可?绝没?猜到会成真,连忙问:“所?为何事啊,难道由于我们?出逃。”
对方摇头?,“当然?不是,由于儿子去别国做谋士就?杀人,未免说不过去,他是以叛国罪论处,证据确凿,燕国那边的?奸细都抓到了,在大战之前太宰就?里通外国,给那边送消息,所?以这场仗才迟迟无法结束,上卿与段将军又突然?离开,以至于最后惨败呀。”
叛国——姒夭听不明白,按理来说,丰晏阳铲除异己,为的?是在齐国大展拳脚,处心积虑若许年,只为登上高位,怎会莫名其妙地叛国。
风岚清却?在琢磨别的?事,忧心忡忡,“无论如何丰太宰死了,上卿又到安国,以后天下格局聚变,公主还要多多珍重。”
第122章 宜家宜室(十二)
倒底是自己?人,总也贴心,虽然对方还不清楚丰臣与养父之间的恩怨,却一心一意只?为?她谋划。
姒夭瞧着那绣满银色暗花纹的湖蓝衣襟,露出如玉的脖子,不禁抿唇,“放心,我有?数,你们?入齐遇到难处没,想来太宰罪已定,人也死了,怎会牵连到月知啊!”
“公主有?所不知,太子清上位之后,先处理太宰叛国之事,私底下又秘密召回一个?人,雪家公子——伯赢。”
雪伯赢这个?名字,她是许久没听到了,自从对方被发配到深山劳作,想来也有?一年多?的时?光,偶尔想起,心里感叹,不知对方境遇如何。
叹息两声,笑道:“意料之中,本来雪家公子就与清关系好,之前曾为?太子伴读,如今太子坐上君王之位,为?他翻案,把人招回,倒也不难,只?是考虑到与燕国的战事,如此明目张胆,怕是不妥吧。”
风岚清摇摇头,“殿下多?虑了,太子清如今身为?齐王,实力不比以?前,何况燕国在与齐大?战中得到好处,也不准备翻旧账,关键就如殿下所说,清已为?他翻案,却说那全是齐子鱼捣鬼,出事也是在燕于飞,所以?月影姐姐的日子不好过,我们?才匆忙赶去接人。”
自古一朝天子,一朝臣,真真假假无非是上位者说了算,齐子鱼多?少冤枉,不过想来他那个?人,身上罪孽累累,也算大?快人心。
“咎由自取吧,不知月影姐姐,哦,月知女郎现在如何?”
“我与月影到的时?候,子鱼已被判刑,除了他那位曾为?齐王乳母的亲眷,其余皆下狱,还好赶得及,算是将月知救出,送往墨家总舵。”
姒夭听着安心,月知与齐子鱼不同,后者早该有?报应,乱世之中,女子如浮萍般,对方也是个?可怜的棋子罢了,何况月影当年大?义灭亲,帮自己?不少忙,温柔道:“那就好,若是有?需要,尽管开口,不知你们?那里方不方便收留一个?女子,跟着我也行啊。”
对面愣了愣,当初可是月知怂恿齐子鱼上奏,让雪家灭族,后面才牵连出不断的风波,雪公子又?对自家公主有?恩,哪知人家话语里全是善意。
他也眉眼?弯弯,“殿下放心,我们?那里女子蛮多?,会得到妥善的安置。”
姒夭抬起眼?,唇边露出一丝狡黠,“我听说过墨家总舵女弟子多?,不过女弟子全是女扮男装,对不对。”
风岚清点头,心里却如平静湖面落下一粒石子,晃晃悠悠,荡漾开来。
突然起身,从榻边走向屋内,目光扫视周围,屋子不大?,却布置得异常温馨,飞雁铜炉里熏着香,妆奁半开,珠翠满匣,案几上温着玉浆,旁边是两个?紫晶杯,衣架上还搭着丰臣的外衣。
不觉垂下眸,犹豫半晌,问:“殿下与客卿相处的好吗?”
姒夭依旧靠在软枕上,听他突然讳莫如深地问,心里倒有?点慌,嘴上依旧不饶人,“那个?鬼呀,还行吧,也不必把他当人看,反正一肚子心眼?,但算计不到我头上,你还不知道嘛,无非在相互利用,做个?掩护,当初去他家,现在大?婚都一样。”
说完话,偷偷用余光瞅对面,修长背影被烛火拉长,心口砰砰跳,居然有?种做贼心虚的感觉,好像自己?扯了慌,但明明都是实话呀。
屋里一时?沉默,不知过了多?久,风岚清才又?开口,“只?要公主过得好就行。”
总归都是楚宫出来的人,打?断骨头连着筋,姒夭对风岚清也是掏心掏肺,没半点藏掖,除了甘棠之外,也就是对方了。
“这话呀,你也要常对自己?说。”随手将衣架上的风罩拿起,披在他肩上,又?使劲按住,不让脱掉,佯装肃起脸。
“按我的想法,巴不得你留下来,跟我开间铺子,过安稳生活,但你既然是墨家人,想必也不能了,我知道墨者有?大?志向,让你做一个?王的侍卫,还说得过去,跟着落魄的我开铺子,确实不行,但无论身处何地,可要记住咱们?的情?谊,一定平安,时?不时?来瞧瞧就好了。”
她是认真的,漂亮的狐狸眼?里水波粼粼,想是湿了眼?眶,就像他马上要奔赴战场,或是往赴汤蹈火的地方去,风岚清心里一软,出生便是暗卫,过的是冷冷冰冰,没有?任何情?绪波澜的日子,刀架在脖子上,亦不能皱一下眉头,可自从与公主亲近之后,心便越来越软,总有?一丝柔情?萦绕。
不再挣扎,让那件风罩留在原地,语气温柔:“属下现在有?些事,等处理完一定回来,陪公主开铺子。”
“真的——”姒夭喜出望外,“可不是骗我。”
“怎敢欺骗殿下,若半字有?假,岂不是死罪。”
“又?胡说,就是骗我,我也舍不得动你。”满脸笑盈盈,脸颊红润散了开,如初春绽放的桃花。
听甘棠在外面敲了下门,进?来道:“姐姐,风侍卫,太晚了,明日再说吧。”
夜色弥漫,晚风骤起,再多?待也不合适,赶紧让小丫头将岚清领到偏房休息,出去的时?候又?问客卿还没回来,喃喃道:“如此晚了,他倒还从没夜不归家过。”
小丫头吃惊地回,“咦,我刚才听乌羊说客卿明明早回来了呀,好像去书房。”
姒夭没反应过来,一脸莫名其妙,去书房,大?晚上还睡不睡!难不成秉烛夜读,抬眼?看了下乌压压的天,没好气地:“傻子,春夜也寒,万一冻坏,还不得我伺候。”
甘棠不言语,偷摸笑着,领人离开。
只?留下姒夭在屋内坐立不安,想看看,又?抹不开脸,不去心里又?急,她不知丰臣在生闷气,还寻思?或许今日出事,像只?热锅上的蚂蚁,来回打?转。
夜色朦胧,雾水飘起,院中刚绽开的迎春花被风一吹,又?瑟瑟地落了。
别院书房中,灯火通明,丰臣让乌羊点了三盏灯,把屋内照得如白昼般,仿佛能驱散他心中阴霾似的,才觉得舒服。
乌羊一边看着,晓得自家公子大?概受了气,可不敢细问,只?在旁边侯着,直挺挺熬过两个?时?辰,对方才挥挥手,“下去吧。”
他巴不得一溜烟就跑,嘴上却不能表现。
“奴不累,公子不是还醒着呢嘛,想来是有?事,要不我去通知夫人,让她——”
“不必了,睡吧。”
乌羊脑袋里打?个?转,心知肚明,看来是与那边闹别扭,难道对方被赶出来,今夜只?能孤单单睡书房,所以?说天下大?才又?如何,还是处理不了与枕边人的关系,到时?也得受罪。
顿时?露出同情?神色,砸几下嘴,寻思?国家大?事他是不行,但男女之情?嘛,自己?总要长公子几岁,也不能眼?睁睁看对方犯难啊。
“公子,有?些话,奴不吐不快呀。”一边说一边偷眼?看对方脸色,寻思?要是人家神情?一变,自己?赶紧就溜,却见丰臣面色如常,依旧端着竹简,方长出一口气,继续试探。
“其实天下没什么大?事,再大?的事都不如回到家里舒舒服服,有?个?可心的人说几句话重要。奴伺候公子多?年,今日就壮胆僭越一次,原来那个?家啊,要是没有?老夫人,完全不像家的样子,夫人去得早,公子一直孤苦伶仃,如今好不容易有?了新夫人,会说会笑,每日回来,屋里总是热热闹闹,连我看着都心疼,公子可要珍惜呀,若是平时?拌嘴,常有?的事,有?的夫妻还打?架呐,后来照样抱成团,只?要咱们?态度软一软,让着她们?点,女人的情?绪嘛,总是有?变。”
一股脑说了大?堆,对面虽不接话,但也不打?断,乌羊心里有?了底,那是都听进?去了,只?是搁不下面子,愈发?打?开话匣子。
“公子乃顶天立地之人,在外面过的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日子,但回到家,那就要变成个?贴心人,要不冷冷冰冰的,怎么过呐 。”
竹简啪地一声落到案几,吓得乌羊打?个?寒颤,寻思?自己?刚才那句话是不是说得过分,却听丰臣淡淡道:“如何——放软。”
乌羊好悬没笑出来,这份别扭啊,想问又?端着,仔细看自家公子耳根发?红,可是开天辟地头一回,动了情?。
“好办啊,公子,好办。”
他往前几步,生怕别人听到说话似的,丰臣挑眼?看对方鬼鬼祟祟,怨不得姒夭老说自己?一肚子鬼心思?,就是被这些人带坏了。
“你现在大?声喊,外面也没人。”
乌羊尴尬地笑,“奴习惯了,天黑不该喧哗嘛。”说着又?凑近,伸手放在自己?脸上,连打?几下,绘声绘色,“这放软啊,头件就是把脸面扔了,全扔了,没脸没皮最好!”
眼?睁睁瞧对面眸子一沉,赶紧改口,“当然啊,公子与我们?不同,素来都是天上的人,可话说回来,对自己?女人没必要嘛,你只?要买点好吃好玩的哄一哄,记住但凡对方生气,便是你的错就成了。
“我的错!”丰臣蹙起眉,“那要不是我的错,她的错,我也要认。”
第123章 君子好逑(一)
乌羊愣了愣,自家?公子真不?开窍啊,倒还论起对错来了,急急道:“认下又如何,夫人能犯什么错,公子想一想,家里的事还用争高低啊,是非曲直那是在朝堂上,就算咱们没错,认个错能换来和和美美,也划得来呀。”
“无缘无故认错,假惺惺。”
火烧眉毛还端着,乌羊不?禁啧舌,想来公子由太宰带大,从没与女子亲昵过,果然不通里面的门道,还想开口劝,却听门外响起敲门声,咚咚两?下又停住。
三更半夜谁会来——他脑子里打个弯,寻思不?会是夫人吧,自己在这里岂不?碍事,连忙笑?道:“公子,我去看看是谁?”
打开门,迎面见一个身穿青色衣裙的女子,发?髻高挽,不?带任何珠钗,月色下清丽逼人,他怔住,觉得十分眼熟,可一时又认不?出,问:“新来的,以前没见过啊?”
目光落到对方手?中的漆盘上,放着两?盏玉浆,呼呼冒着热气,对方莞尔一笑?,“乌管家?,奴婢是夫人才招来的侍女,奉命来给客卿送两?碗热酒。”
乌羊点头,到底还是夫人知情识趣,不?像里面的人,硬得跟块石头似地,连忙开门,“去吧,我在外面守着,多说句好话,客卿今夜心里不?顺。”
对面应声,端酒走?进,背影落在烛火中,有种玉树临风之感,倒是十分难得呀,乌羊暗自赞叹,哪里寻来如?此美人,又觉得似曾相识,难不?成是女子气质独特,搞得他也犯迷糊。
书屋并不?大,绕过屏风便?是丰臣的案几,后面堆着一摞摞被红白锦布包裹的书简,隐隐能听到二人对话,原来姒夭派人给自己送酒,他心里顿时气顺了些。
烛火下映照出个秀挺身影,默默走?近,将漆盘放在边上,俯身施礼,“客卿趁热喝吧,凉了伤身。”
声音仿佛在何处听过,丰臣并不?上心,依旧眉目低垂,将书卷又捡起,来回?翻着,“知道,搁下吧。”
略等了会儿,对方却没有离开的意思,一般下人惯有眼色,瞧见他满脸不?悦,早就一溜烟跑掉,偏这位执着,也许新来的不?懂规矩,随即抬起眼,只轻轻扫了下,手?中竹简一晃,差点落地。
“你,你是——”
他不?禁诧异,想了想,还是没把后面那句话问出来。
对方抿唇一笑?,“在下风岚清,见过客卿。”
看对面满脸惊叹,属实难得,风岚清也不?再学女儿家?模样,站直身子,拱手?施礼,“属下见过客卿。”
千真万确,一样眉眼,一样的神情,只不?过从男装换成女装,活脱脱的美丽女子,丰臣很快反应过来,早知对方乃墨者,女弟子素来男装,很快恢复镇定,“我倒不?知道,原来风侍卫竟是个女娇娥。”
对面也笑?了笑?,“并非属下刻意隐瞒,墨家?规矩而已?,何况行走?江湖还是扮男子更方便?些,开始也是被认错,后来便?将错就错,懒得解释。”
丰臣哦了声,已?完全没有方才的吃惊之色,淡淡道:“既是如?此,为何今夜又要以女装示人,难道有事。”
话到此处,烛火适时地炸了个响,两?人都沉默,屋内气氛顿时变得耐人寻味,过了半晌,仍旧是岚清开口,“客卿看到我是女儿身,难道没有如?释重负之感吗?”
丰臣倒被问住,脸上的表情骗不?了人,虽然知道对方乃女子确实意外,但心头千斤重的石头霎时烟消云散,比院内春日?落下的迎春花瓣还要轻盈。
他伸手?请坐,转移话题,“风侍卫身穿女装,按理?与我共处一室不?合适,不?过江湖儿女不?拘小?节,咱们共饮一杯吧。”
举起漆盘上两?盏酒中的一杯,“我看风侍卫也有此意,与我秉烛长谈。”
对面并不?扭捏,也在案几边坐下,明亮的眼里满是笑?意,“上卿乃天下第一聪慧之人,岚清愚笨,并不?想隐瞒任何事,也没这个本事去隐藏,今夜来此,并为长谈,只有几句话想说明白。”
丰臣与他举杯对饮,“有话尽管说,我便?是心怀诡计,也喜欢爽快之人。”
风岚清垂眸颔首,“在下倒是第一次听人说自己心怀诡计,许是公主说得多,上清也听惯了吧。”
对面不?言语,眼底泛起一丝不?知名的情绪,海的深处起了波澜,却又被表面平静尽数隐去,显然在等她继续讲。
将酒一饮而尽,“客卿其实猜得到吧,在下今夜挑明身份,全是为公主,我知道你们彼此有意,只是公主吃过不?少?苦,自小?困在楚宫,身不?由己,还请客卿用心,我身为属下,只盼望她可以平安幸福过下半辈子,若真情实意,不?如?将话说清楚,方能让女儿家?放心。”
今夜是怎么了!有太多的人让自己多走?一步,他又何尝不?想,可每一次伸出橄榄枝,对方都毫无波澜,而且就在半个时辰前,还心如?死灰,以为姒夭中意风岚清,没信心至此,哪敢轻举妄动。
无奈摇头,“女子心思难猜,我恐怕心有余而力不?足。”
“上卿此话差异,你——可是天下第一人啊。”风岚清不?觉想笑?,对方坦白里又带着委屈,简直出乎意料,“去猜一个有心于自己的女子,何必作难。”
“她对我有心,只怕风侍卫哄我吧。
丰臣由无奈变成苦笑?,“你虽然女扮男装,不?过她倒是很喜欢。”
“喜欢我!”
如?今换做风岚清愣住,不?过一瞬,又牵起唇角,“客卿误会了吧,公主早就知道我是女儿身,不?过怕在下尴尬,所以从未挑明。”
大概从什么时候开始呐,应是从安国回?来,受伤沐浴时被撞见,被人家?看个一清二楚,仔细回?忆从那次后,公主便?对自己格外亲密,如?果她是男子,对方断然不?肯。
想来仍是自己愚笨,没猜到对方了然于心,风岚清起身,再度施礼,“客卿,天色太晚,还是不?要一个人在书房得好。”
转身离开,余光还能瞧见乌羊靠在栏杆下打哈欠,这是她十几年以来第一次穿上曲裾,迈不?开步,伸不?展臂,若是前面来个敌人,剑都拔不?出,寻思还是换掉吧,早就已?经不?适应女儿身。
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再不?想穿女装,若非为解开两?人之间?的误会,为了公主,绝不?会如?此。
其实让对方误会着也没什么不?好,倘若她能再多待些日?子,或许腾腾燃起的醋意还会让人家?越发?情深意重,可惜大婚之后就要赶回?墨家?总舵。
尽早让两?人明白心意,公主的日?子安稳,她才可以了无牵挂,到底丰臣是不?是个好的人选,目前仍拿不?准,毕竟谋士之心,诡谲多变,可对方的醋意不?假,进屋瞧见自己又离开,隐忍不?发?,所谓千金易求,真心难换吧。
也就不?得不?赌一次,倘若错了,脚步顿住,看春夜露水在枝叶间?摇摇欲坠,风吹树摆,月色中倾泄而下,倒像有雨似的,不?禁咬紧牙,若输了,她便?接公主离开。
琢磨得太认真,完全没注意到从书房出来,便?有目光紧紧追随,段瑞安站在屋檐下,简直快呆住,不?停对自己说刚才喝太多,连男女都分不?清。
他听人说今日?风岚清来,想对方还活着,十分高兴,拿两?坛酒到后院碰运气,准备痛饮一晚,哪知路过书房时看到个熟悉身影,因喝醉不?敢确定,快步向?前,发?现真是对方,正欲开口唤,却有灯火打在脸上,五官一清二楚,才傻了眼。
风岚清竟然身穿女装,姿容甚美,如?何可能!他虽一直认为对方女相,但从没想过真是女人,又寻思是不?是亲戚,奴仆认错,无论如?何,段御右对自己的神智都产生怀疑。
索性从腰间?卸下酒壶,整整灌下去,嘴里念叨醉了,醉了,肯定醉了。
夜更深,万籁俱寂,各家?心思,姒夭躺在榻上,烙煎饼似地翻来覆去,把两?个高枕一会摞起,一会儿散开,心里飘乎乎,晓得自己想去书房看,又拉不?下脸。
正在辗转反侧,却听门吱呀一声,有人来了,三更半夜,她素来不?喜欢侍女在屋内,乌羊身为男仆,更不?敢推门,心口扑通跳,总不?会是那个鬼终于忙完吧。
屏气凝神,全心贯注用耳朵听,眼睛只盯着荡悠悠帷幔的影子,飘在墙壁。
对方小?心翼翼脱外衣再上榻,轻轻躺着,动作轻柔,就怕把她吵醒,姒夭咬紧嘴唇,素来心里有话,从不?藏掖,索性翻个身,恰巧那两?个枕头被踢到脚下。
毫无阻挡,四目相对。
眸光相触,纵然在暗夜里,瞳仁也被银月照得雪亮,她迫不?及待地开口:“我问你,为何睡到书房!今夜与伍大夫会面可出了事,明知人家?在等消息,竟一个字也不?讲,真靠不?住,得到好处就把我忘了,是不?是已?经办成,却存心耍赖,再说天那么冷,你待在书屋,万一冻坏,生病还不?是我照顾,全是坏心眼。”
第124章 君子好逑(二)
姒夭越说越火,非要撒气似的,刚才等的时间太长,所有委屈一股脑往外?倒,“以后有事再别告诉我,也别问?我?要法子?,我?都不管,想出去就出去,想回来就回来,当我?是什么!就算屋里的小猫,小狗也要说一声呀,你——怎么回事,为何不回话!理亏嘛。
丰臣抿唇,“夫人一下说这么多,让我?回哪句啊,再说当初可是你问?的我?,并非我要你想办法吧。”
“这个鬼,好心当做驴肝肺。”
她砰地躺回去,将被子?裹紧身?体,再不吭声,心中翻江倒海,兀自?生闷气。
其实仔细想想,便晓得对方在撒娇,实在太明显,连丰臣这般从不曾涉足情爱之人,也看出不同,又或许是刚才与风岚清解除误会,心里产生异样。
软一软,好像也没那么难。
他将自?己的被子?拉开,抖了抖,轻轻给姒夭盖上,语气温柔,“夫人别气,今晚上确实冷,我?在书屋冻得不行,所以回来了,你也别只盖一床被子?啊。”
姒夭不理,咬着牙根,“算了吧,别把你冻坏,大客卿。”
“咱们家穷到这个地?步了,连多床被子?都不行,一会儿再拿。”
“我?不冷——”使?劲扭了扭,将对方的被子?拽下,又扭头瞟了眼,夜色中满眼凌厉,“你冷,记得多盖几层,把家里被子?都盖上。”
果然?女子?的气性?大,不过几句话,至于?如此火,丰臣往前?凑近,放低语气,不觉生出几分娇哄意味,“那我?要如何做,夫人才肯消气呐,我?也不是非要去书房,白白让人担心,只是回来的时候,看到院里的几只猫打架,心里难过罢了。”
姒夭素来喜欢小动物,平日院里养着不少野猫小狗,平时闲的时候会逗一逗,几个猫打架争地?盘,不过常事,竟还觉得心里不舒服。
未免好奇,侧过脸问?:“什么,猫儿打架还值得难受,要是一天不打,反而还不精神呐。”
丰臣笑着回:“若是平常打架,自?然?无碍,今日不同,咱们最喜欢的那只绣金虎,与乌云盖雪的关系多好啊,今夜却和个狸花猫如胶似漆,绣金虎看着岂不难受,才打起来。”
姒夭睁着双大眼睛,夜里如两个夜明珠似的 ,不解地?问?:“狸花猫,就是前?一段突然?走失,好多天没来的吗?”
对面点头,“便是那一只,不知为何又回来。”
“有什么嘛,猫本来就是走来走去的啊。”
她噗嗤笑了声,方才的火顿时没影,也开始认真?寻思,又道:“本来那只绣金虎就与狸花关系近,好久不见又遇到,肯定更亲,我?看是乌云盖雪不懂事。”
满心满意在说猫,完全没往自?己身?上想,很高兴俩人又有个话题,睡之前?随便讲几句话,心里也踏实。
丰臣却摇头,看她一脸天真?,心里又气又想笑,“殿下何出此言啊,关系再好,也是自?己离开的,人家乌云盖雪这段日子?天天在跟前?晃悠,经?常给绣金虎舔毛叼食,有好的东西都要分出去一分,如此情谊,全算了。”
多大点事,说得一本正经?,姒夭又懒洋洋躺下,“客卿真?有趣,是不是天下大才与凡夫俗子?想的都不一样呐,无非是只猫,今日好,明日闹,什么情义不情义,过两天啊,三只就能一起过,你为这事心里不舒服,又去书房折腾,难道要在里面冥思苦想,找出对策调教人家呀,管的也太宽了。”
愈发忍不住乐,用被子?捂住嘴唇,咯咯笑。
她那样漂亮,像一尾鱼裹在锦被里,缎面闪着细腻的光,如荡了月光里的影,波光粼粼。
霎时将丰臣的思绪拉回十几年前?,对方戴着帷帽,坐在桃花树上,也是这般的笑,但却含着泪,不如此时来得轻松欢喜。
他也像着了魔,偏就喜欢她肆无忌惮的模样,明媚春光,冬日暖阳,都不及此时此刻的身?边人,不由又靠近些,俯身?而下,温热气息便落在姒夭鼻尖,也让她不得不抬起头。
“你,喝酒了吧,酒量不好,还不知道悠着点。”闻到对方身?上的酒气,下意识地?伸手推了下,“是不是醉了 ,才胡思乱想猫啊猫的——”
“夫人没听过,酒不醉人,人自?醉,我?琢磨猫的时候,可清醒得很,但心里难过,才喝酒。”
难过——他还能难过,破天荒第一次,姒夭放下被子?,露出头,“难过什么,难道今天伍大夫那边的事没解决,不该呀,对你来讲算什么,不是找到人!”
却见对面轻轻喟叹,“伍大夫,他是谁我?都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