满堂兮美人(重生)by春潭砚
春潭砚  发于:2025年02月01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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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岚清不可?置信,“你确定?”
寒玉惨淡一笑,眼里升起无可?奈何之色,“我?还能胡说啊,记得那夜下雨,冷夫人自己?去对方宫里,我?因怕冷,给她送衣服,你也知白夫人素来?冷淡,宫里没几个侍从,四处静悠悠,无人通报,我?走到屏风外,却瞅见冷夫人独自在里面喝酒,又?偷偷往酒盏里放粒药丸,白夫人那夜便去了,难道不是她!”
原来?如此,想来?寒玉说的话八九不离十,风岚清的心忽地揪起来?,意识到月影与姒夭正在隔壁。
仿佛能听?到公主在呜咽,他坐立难安,也不知月影那个家伙年轻,懂不懂得安慰几句。
心急如焚,恨不得现在冲过去,脸色实在不好?,对面还以为被吓住,毕竟宫里人都以为白夫人身体不适才离开,哪知背后真相。
其实只要仔细想一想,自从冷夫人进宫,受宠的妃子一个接一个没了,难道全是巧合,只不过她风头盛,倍受宠爱,即便真闹出来?,君王也不会如何。
隔壁的姒夭也料到,那会儿小,确实不曾琢磨过,千头万绪涌上心头,像刚被捅了一刀,当即觉不出疼来?,惊诧更甚。
怪不得母亲榻边留有舜华香,定是冷夫人带来?,对方肯定也中毒,活脱脱女闾的探子,后来?闻不到也正常,人家已经?拿到解药。
她呼吸不稳,脸上毫无血色,在黑漆漆屋里也一眼可?见,月影低下头,轻声道:“殿下——”
姒夭像被叫了魂,茫茫然不知该回什?么,也许什?么都不用讲,而?对方也哑口无言,这样的时刻,又?能说什?么。
默然良久,月影只得用胳膊轻轻碰了下,“咱们离开吧,也差不多了。”
姒夭昏沉沉点头,还没迈步,却见月影的脚步又?顿住,想必听?到别的。
她便也停下,瞧着眼前模糊的影子,静静等。
屋外起了风,夏日的风,再呼啸也带着一丝暖意,轻轻打在脖子上,不知为何,竟让人想起冬日,母亲离去的夜晚,风雨交加。
不知多久,月影悄悄附耳,“殿下,刚才寒玉又?说了几句话,我?再复述一遍。”
“风侍卫,别嫌我?啰嗦,拿今晚的话当耳旁风,我?让你离开公主,也不是乱讲,先不说别的,就算楚郡守,别看君王在朝堂有意于涵,旨意可?还没下,一日无旨,一日就定不成。算了,给你直说吧,冷夫人不日就会入宫,你也知她在君王前的本事,到时哄得齐王前后找不到北,楚郡守的人选换一个也不难。”
冷夫人要入宫,姒夭才意识到事态严重,一旦王上改主意,就算丰臣也没辙,而?且寒玉说得不假,冷夫人对男人的功夫,她可?晓得。
连忙道:“能不能给岚清递个话,让他问何时会入宫。”
月影点头,贴着墙壁悄悄言语几句,即便姒夭在身旁也听?不清,但风岚清一定明白。
又?着急地将?耳朵贴过去,这一次隐隐听?岚清在问:“冷夫人真要去,宫里也不是说进就进,我?看你小题大做。”
对面显然不服气,“你怎么又?犯傻!我?早告诉你,她后边有人,就在中秋之时,我?也不会跟着。”
姒夭得到想要的答案,忽觉身子一软,差点跌倒,她是坚持太久,心早就乱如麻,裂成碎片,被刀割得一块一块。
月影连忙扶住,从后门匆忙出去。
“殿下,节哀。”直到驻足在姒夭门前,才又?开口,“自己?身子骨最重要,若不爱惜,也不能报仇雪恨啊。”
报仇——姒夭呆呆地想,是要报仇,世间再没有找到杀母仇人,还置身事外的道理。
张口想回话,半晌只落泪,月影很明白,拱拱手?离开。
留姒夭独自坐在榻上,屋里真静啊,唯有甘棠均匀的呼吸声,伸手?碰了下对方柔软身体,感觉到从指尖传来?的温度,又?泪如泉涌。
母亲已经?过世很久了,按理早该习惯,可?难过的不单由于对方被害,还在于若许年来?,她对她无缘无故的怨,恨她不好?好?保养自子,性子太懦弱,有人说病了,有人说自杀,受不住深宫寒凉,无论如何都一样,丝毫不能减轻她心里的怨。
明明身体很好?,怎么突然走了,思来?想去,冥冥中认定母亲由于失宠而?自甘堕落,越发恨了。
还有孩儿,为何要为一个男子所谓的宠爱便不想活,君王又?如何,君王不也是个普通的男人。
她这辈子就不会为情爱损害自己?,天下的男子,无论是谁,也不及身上一根汗毛重要。
心里又?起了股气,却是恨自己?,如今才知全是她想错,恨错,也不知对方在那边能不能安生。
实在可?笑,胸口的气来?回窜,哪里能睡下。
站起身,走出屋,在桃花树下来?回踱步,闻着淡淡的桃花香,情绪才稳定,偶然间透过院门,瞧见有烛火摇曳,暗忖他又?来?了。
他——丰臣,前几日不就遇见,反正这人总鬼鬼祟祟,想着便往前走,不觉心里有点热,也不知为何要热,反正暖融融。
推开门,却见风岚清满是关切的眸子,“我?就知道殿下没睡,难过了吧。”
姒夭哦一声,虽不是自己?所想之人,但对方也亲近,不觉又?湿润眼眶。
风岚清带她到梧桐树边的石凳坐下,掏出手?巾给对方擦泪,“殿下,事情已经?过去那么久,总要往前看。”
姒夭嘴上答应,心里依旧翻江倒海,才平复的心绪又?被温柔软语带出来?,惊涛骇浪决了堤,再次泣不成声。
“我?从没想到母亲如此委屈,我?还恨她,大不孝。”伸出手?,使劲拽住眼前人,“风侍卫,不能这么完了,我?一定要帮母亲讨回债,你可?要帮我?,一定要帮我?——”
情绪崩溃,眼神凌乱,直抓得风岚清手?臂火辣辣疼,连忙将?她颤抖的双肩揽住,“公主放心,属下一定听?从公主,为夫人报仇。”
姒夭顺势落在他怀里,心里很明白,现在不是时候,如果把冷夫人杀了,一来?边境有事,内朝不稳,丰臣不会答应,再者?对方突然死了,别人都会怀疑涵。
气得咬紧唇瓣,仇人在前却无计可?施,委屈与怨恨全化做泪水。
“但不行,不行——有太多层层叠叠的关系,要考虑大局。”
凌乱得像朵被风吹散的蔷薇花,惹风岚清的手?又?紧了紧,“我?——只在乎殿下的喜乐,别的都不管。”
他是她的侍卫,本来?就不在乎其余的一切。
蔷薇花架下腾冉蹦出只猫,细看还是那只捉蟋蟀的虎皮猫,怔怔看了他们两眼,又?去寻不远处花架后站着的人,靠着对方长衫打滚,呼噜呼噜。
丰臣将?灭了的灯提起,转身走进夜色中,满眼都是依偎在树下的两个人,一个梨花带雨,一个情真意切。

第91章 芝兰玉树(五)
今天晚上气候不好,又晴又阴,乌羊靠在廊下打?哈气,听雨水落在池塘里噼里啪啦,伴着?蛙叫声,到处闹哄哄。
隔会儿瞅着雨不那么大,懒洋洋起身,捡一根竹竿,直往门外的池塘去,把杆子扎在水中搅和,嘴上叫喊着?,“散了吧,散了吧,别大晚上乱叫,吵的人睡不好。”
难为他把个蛙当人般,两三下大汗淋漓,扭头看一盏夜灯摇曳,晓得公子回来,连忙把竹竿一扔,迎上去。
抬头笑意满满,正对上对面冷冰冰的眸子,心里打?个寒颤,如何高高兴兴出去,幽幽怨怨回来,他是在身边伺候惯之人,深知主人性情,定是遇到极不顺心之事,否则不会喜怒全在脸上。
随即压低声音,恭顺道:“这都快夏末了,怎么天气还?没个准啊,刚才?下雨,公子淋到没,都怪我,应该跟去。”
对面依旧不应声,顺手将灯给过来,只往院里走。
他只好在后面屁颠颠跟着?,进屋先递干净衣服,又去打?水,刚把铜盆放下,只听丰臣一边理着?袖口,一边吩咐:“告诉段御右,明日启程去边境。”
明天就走——乌羊诧异,虽说鲍大司马已带兵出发,但他们没必要?如此急吧。
“公子,这是不是太匆忙,小人还?来不及准备。”
“带上几件衣服就成。”
丰臣淡淡地说,语气不容置疑,乌羊再也不敢吭声。
走就走吧,豁出去今晚忙个大半夜,也不知对面祖宗是不是一大早就出发,来不来得及给家里捎个信。
接着?忙得团团转,又叫侍女来帮忙,总算把行李收拾好。
天蒙蒙亮,鸡叫了几声,乌羊才?睡回榻上,眯会儿又醒来,晓得今日可不是打?盹的时候。
果?然丰臣也起得早,直接到老夫人和太宰身边,秉明要?去边境。
丰晏阳嘱咐几句,也知迟早的事,并没太多情绪,倒是老夫人哭天抹泪,“哦哟,明明内朝上的臣,怎么还?要?去打?仗!你又不是武将,刀剑不长?眼,虽说有段瑞安护着?,还?是让人寝食难安。”
顿了顿,又想起什么似的,“让桃姜跟着?吧,有个机灵人我也放心。”
丰臣听到对方名字,不免心里扎了下,“祖母不用担心,孙儿也不是第一次上前线,早就习惯,何必带着?她,一个女子混在男人堆里,实在不方便,又艰苦,有乌羊伺候便好,孙儿要?去打?仗,不是郊游。”
老夫人当然晓得,实在心里急,又呜咽几下,被众人劝了劝,才?嘱咐乌羊带好东西,顺手又赏不少?衣物与生活用件,生怕边境贫苦,委屈自己的宝贝外孙。
丰臣带乌羊与段瑞安很快出发,等姒夭与甘棠到老夫人跟前请安,对方早就离开。
她听到消息,不禁吃惊,虽然也知对方会去,却?没想到如此快,又觉空落落,好像失去主心骨,想来有趣,难道自己还?能赖着?人家。
肯定由于昨日听到母亲的事,心神不宁,其实就算丰臣在又如何,总不能让对方替自己报仇,国事为重,私事又算什么。
一边又琢磨若人家能在中秋之前回来,倒也可以商量,毕竟冷夫人牵扯女闾,这条线丰臣肯定在乎。
神色恍恍惚惚,老夫人也瞧出来,一边拉她的手,又开始抹泪,“唉,我知道你好,必然担心,我也是,又没办法!我本意让带上你,又怕你吃苦,我倒不知他还?会疼人。”
姒夭勉强挤出个笑容,疼爱她,哪里的事,恐怕担心自己乱跑,无缘无故惹麻烦吧。
对方天天挂到嘴边——公主好好待着?。
可面上不能讲,依旧楚楚可怜,“上卿多虑,我跟他去,可以左右照顾,吃苦算什么。”
她是会说话的,人尽皆知,老夫人听着?心里舒坦。
边境开战,齐国上下人心惶惶,虽知两国实力悬殊,毕竟打?仗,总有人要?上战场,气氛顿时紧张,姒夭抽空去传旅瞧涵,看锦夫人的肚子愈发大了,马上要?临盆,叹口气。
“妹妹不好,竟拖了这么久,等打?完仗一定——”
涵依旧温谦有礼,连忙摆手,“妹妹别说这种话,都是兄长?连累你,如今齐王在朝堂上已表明态度,咱们等着?罢了。”
姒夭点头,又拉锦夫人到里间说话,深知对面才?是最委屈之人,张口又不知如何劝慰,默默无言。
倒是锦夫人比她洒脱,垂眸抚摸着?肚子,无论?如何到底自己孩儿,看姒夭满脸愧疚,心里不是滋味,她曾那样看不起对方,如今还?不是靠人家左右周旋。
“都好着?呐,孩子生在齐国也成,我信你,一定能办好。”
不信也得信,除丰家之外还?能靠谁,好在已占上风,只等大军凯旋。
从传旅出来,顺道去崇子牛的衣服铺子,如今丰臣不在,怕不安全,没敢多留,匆忙买几匹料子,又上马车,快过巷口时,听外面响起嬉闹声,她探出帷幔,见?一帮孩子在不远处点火,就在自己上辈子住的那处破院子前,门大开着?,男孩女孩蹦跳着?往火里扔东西,乌烟瘴气。
不由想起鲍夫人,寒玉说得清楚,对方与女闾无关,害她只因为郑国灭了,想来流言蜚语满天飞,恨自己的人也多,全郑国百姓都恨吧,可她又何其无辜。
一时百感交集,喊声停下,“咱们到那边去。”
风岚清知她心绪不佳,能到处转转,透气也是好的,立即吩咐调转马头。
车里的甘棠好奇,“姐姐干什么?几个小孩玩罢了。”
姒夭抿唇,“我听那笑声喜气洋洋的,去凑个热闹,看一看。”
说话间便来到院门前,小孩子们也听到动?静,抬头看来人各个锦衣华服,也知非富即贵,其中有个年纪略大的往前走了走,歪歪扭扭施礼,“夫人,有事吗?”
甘棠瞧她细条身材,葱段皮肤,倒是个美人胚子,“我们路过,看你们在烧东西,大白?天的,又不是祭祀。”
对面又拜了拜,稚声稚气地回:“我们都是住在这条巷子里的人,那个——屋子是鲍大司马的,他们说不要?了,准备重盖,这几天院门开着?,我们就进去——帮着?收拾,没用的东西便烧了。”
说着?脸红,手不停拽衣角,甘棠和姒夭都明白?,这是穷人的孩子,看大户人家要?修房,进来拿东西,又怕人瞧见?,所以点堆火玩,做障眼法吧。
姒夭给甘棠使眼色,对方从身上掏出几个齐刀,递过去,“我们家夫人乐善好施,如今遇到你们也是缘分,拿去吧,别再烧火,万一引来人,再出事。”
小孩子们看见?金灿灿的齐刀,顿时兴高采烈,撒欢似地散去,临走之前还?不忘将火熄灭。
“这帮孩子,傻乎乎的。”甘棠抬眼瞧着?,阳光太盛,用手遮住眉头,“今日天气倒不错。”
姒夭已来到火堆边,惊鸿一瞥,看到仍在冒火星的灰烬里藏着?半张帛纸,密密麻麻写满字,心里不知为何揪紧,伸手去捡,风吹过,灰尘乱飞,目光一落,禁不住打?个冷颤。
十月既望,旧伤复发,遣甘棠去寻大夫。
十一月,大少?司马出征。
一字一句,不正是她上辈子写的。
如何这辈子却?有,心里慌乱,又用手去拨那灰,想看看还?有没有别的。
手腕忽地被拽住,风岚清俯身,“殿下小心烫伤,要?找东西,属下来吧。”
姒夭忙把纸握在手里,“没什么,我刚才?看到里面好像有个镯子,成色蛮好,扔在这里可惜,不如也让那帮孩子拿去,却?是阳光照下来,并没有。”
风岚清瞧她神色慌张,兀自走到那堆灰边,伸手拿起木棍翻了翻,确定都烧成灰,回头道:“殿下可怜那帮孩子,我再给他们送些钱。”
姒夭连忙应声,“好呀,那就麻烦你了,有月影和甘棠陪我就好,以前在崇子牛铺里做活时,孩子们常在巷边的树下玩,肯定还?在。”
风岚清笑着?离开,只要?能做一点让对方舒心之事,他便知足。
瞧着?人走远,姒夭方才?舒口气,直觉手心冒汗,连忙往里跑,掏出纸,已被揉得乱七八糟,但字迹十分清晰,真是上辈子被鲍夫人困在院内,无聊时所写。
心腾然骤紧,夏末阳光依然璀璨,一条条打?在断臂残垣上,映满眼帘。
仿佛时空转换,又回到备受屈辱的岁月,本是繁茂盛开的桂花树也衰败了,横七竖八倒在地上,杂草丛生,被薄雪掩盖,屋子依旧破烂,门晃晃悠悠。
她迈腿进去,眼前忽地暗下来,望着?那熟悉的破榻,倒吸口冷气。
好像什么都没变,仿若这辈子重生不过是个梦,如今才?真真切切。
屏住呼吸,心口狂跳,顺手去摸榻边墙壁,空心的,又推了推,黄土裂开,哗啦碎了满地。
显然被孩子们动?过,这是上辈子自己藏钱财之地,怕人知道,特意敲松又填了层土,可如今时过境迁,她并没在此住过,如何还?在。

光线穿透落了一半的窗棱打进来?,三白墙土落下?,起了层烟尘飞扬。
她怔了怔,想来?突然重生,其中又有说不清的缘由,或者方才的感觉并没错,现在只是个魂而已。
一阵风吹过,帛纸哗啦翻飞,那?些?在悲苦屈辱中写下的字又出现眼前,提醒着她用尽全力想忘却的痛苦。
手不经意一松,纸张从指缝滑落,俯身去?捡,又瞧见几行清秀小?字,意识到并不是自己笔迹,仔细分辨,原是甘棠所写。
次年春,齐国上卿丰臣以叛国罪论处,丰家上下?几百口斩与东市口。
丰家——上辈子被斩首,就在自己离开几个月后,整个家族一个不留。
心口震了下?,险些?站不住,连忙扶榻而坐,寻思到底怎么回?事,丰臣如今变法大成,又去?边疆为?国而战,无论如何也不会与叛国罪牵扯到一处,即便有人?陷害,丰家如日?中天,谁又有这份本?事,况且对方不是要做齐王贵婿了。
前后琢磨,弄不明白,凭空生出?一身冷汗,听院外响起脚步声,想是甘棠来?了,连忙把帛纸塞好,掏出?帕子擦脸,竟火辣辣得烧手。
真是奇了,自己的前世今生还闹不明白,反倒担心起丰臣,说?来?对方死不死,活不活,与她有何关系,嘴上这般讲,心里的慌乱却掩饰不住,知道还是操心,冥冥中不想让对方出?事。
总算帮过自己,就算做交易,人?家也没对不住的地方,又不像上辈子。
不禁叹口气,“唉,谁叫我是个善心人?呐。”
“什么人?——”甘棠走?进?来?,屋里到处飘灰,忍不住打个喷嚏,用帕子扇了扇,“姐姐快走?吧,快拆了,有什么可看的,屋里森森的,刚走?进?院门就浑身不舒服,不吉利。”
姒夭抬眼看,小?丫头今日?穿得朴素,一条萱草黄曲裾,别枚珍珠簪子,到底年轻,背靠着金光,像朵幽暗里开出?的花,也不知对方是不是有记忆,竟也觉得不好。
心里缓过来?,过来?拉她的手,“行,咱们现在就离开,我也觉得不合适,以后再别来?了。”
“对呀,还是鲍夫人?的屋子,那?个人?心眼不好,明明郑是齐灭的,与公主有什么关系,不敢挑衅大的,专捡软柿子捏,不就是看咱们孤苦伶仃,没人?管,幸而如今有丰——”
话音未落,又被姒夭捏鼻尖,“晓得了,又要给他唱赞歌,我明白。”
小?丫头莞尔一笑,寻思承情就行,天上掉下?来?的贵人?,一定要牢牢靠着,不——攀上去?才对。
出?来?招呼月影与风岚清,想着已许久没去?瞧挚舍人?,如今世事多变,也不知将来?有没有机会。
马车很快出?城,赶在夕阳西下?时来?到竹林,远远看见两个药童带着子璐儿在采花,嬉笑一片,十分热闹。
甘棠忍不住惊叹,“哎哟,舍人?就是厉害,你看现在的子璐儿唇红齿白,脸色都?红润。”
姒夭放下?心,暗自感叹虽然除不掉毒根,总算有挚舍人?帮着,也能平安。
对方远远看见他们,笑着迎接,几人?进?屋,药童出?去?拿糕点,甘棠是个热闹人?,子璐儿也活泼,俩人?叽叽喳喳,倒是姒夭朝周围看了圈,问?:“舍人?不在吗?”
子璐儿扭头回?话:“在的,只是这段日?子不太出?门,天天把自己锁屋里,好像要研制药方,又寻不到药材,正拿医书看呐,别提那?成堆的书啊,再也没瞧见过的,不愧天下?名医,竟都?要看懂,还有一些?什么文,完全不认得。”
紫葳旁边端着花糕,笑道:“那?叫做天书,还有金文,回?鹘语,虫鸟书,确实不是咱们一般人?能懂。”
天书——不是传说?里的事,姒夭好奇地问?:“啊,你真见过!该不会唬我们玩吧。”
后边端着米浆的紫菀也过来?,满脸认真,“桃姜女郎,咱们的关系还与你胡说?啊,若是远的人?我们才不会言语,真是天书,舍人?屋里好东西可多了,也不是老师不教,实在徒儿们愚笨。”
姒夭哦了声,想来?如舍人?这般名医,自然有来?历,天下?之大,无奇不有,不该大惊小?怪。
“我去?瞧瞧。”
说?着起身,穿过一道窄小?的竹廊,看那?竹叶隐隐绰绰,在金光里上下?扭转,心里说?不上的感觉,母亲的事压得她难受,又不知如何做,岚清到底只是个侍卫,做不得主,最能帮忙的人?却不声不响,突然打仗去?了。
又开始埋怨对方,这人?不知想什么,一阵一阵的,上次见面还没定日?子,立刻就不见,又想起纸上的话,心里七上八下?。
伸手敲半掩的门,满面忧愁。
挚舍人?没料到是姒夭,顿了下?又眉眼弯弯,“怎么今日?有空来?看师父啊,哦不,你才不会瞧我,想必是担忧子璐儿,我知你对她费心,也在想办法。”
姒夭勉强挤出?个笑容,虽然心里乱,嘴依然甜,“看师父说?的,我也没什么事,上卿去?打仗了,老夫人?前几日?也离开家,日?日?无事,当然要来?啊,子璐儿有师父照料,怎会不放心。”
对方笑着让她坐下?,经过那?次熬药时的谈话,彼此关系亲近许多,看姒夭故作欢心,掩不住眉宇间的失落,揶揄道:“君泽才走?没几天,你就这样,早知惦记,当初不如跟上。”
姒夭脸一红,“我才没那?么小?心眼,走?就走?呗,反正人?家也没打招呼,我——心里有别的事。”
语气越来?越低,眼眶也红了,似有千般委屈,以往她为?达到目的,也会扮做楚楚可怜,但这一次绝对真情实感,定是遇到不小?的坎。
挚枫荷将刚配好的汤药递来?,“喝点舒心汤,烦心事都?能烟消云散。”
姒夭拿手巾抹下?眼眶,“还有这种东西,师父该早告诉我,何至于让徒儿如此难过。”
一边伸手端起,抿了口,满嘴甜香,确实好喝,但她不傻,晓得只是普通米浆加上雪山蜜,原来?挚舍人?也会哄人?开心。
心里一酸,又落下?泪,越发收不住了。
对方并不吭声,伸手轻轻拍上她的肩,“有话不妨讲出?来?,我已年过花甲,你放心,起不了风浪,记性也不好,绝不会泄露秘密,今日?你说?完,转头也就忘了。”
天气太好,光线热烈,好像不太适合谈起悲伤之事,但心里又波涛汹涌,不吐不快。
抬眼看对方,眉眼尽是慈爱,想着上次挚舍人?说?过,在安国也认识眼下?长红痣之人?,还问?母亲是不是同脉,当然这种事实在没影,可如今哪怕只有一丝牵连,也让她倍感温暖。
“我——”张口又合上,悲伤不已。
挚舍人?也不急着问?,扭头看层叠竹影打在窗上,慢悠悠地:“你知为?何古往今来?,凡是隐世皆爱在院中种竹呐。”
“竹子高洁挺拔,自然世外之人?都?爱。”
对方点头又摇头,“我看未必,竹得风,其体夭屈如人?之笑,你仔细想想,一个笑字上是不是有个竹啊,我看那?些?人?太无聊,种竹好提醒自己,生活需时常找乐子。”
姒夭抿唇,“我看是舍人?这样想吧,以后我也要常来?,多看看竹子,必会满眼带笑。”
“是不是我想出?来?的,也无所谓,此时此刻,咱们舒心了便是。”
从进?门到现在,她一副哭丧的脸,倒要人?家年过半百之人?说?笑逗乐,实在不成体统。
擦干泪,眼里感激又崇敬,“舍人?真是豁达的好性子,出?尘超然,只可惜俗世纷争,不是每个人?都?有修为?,比如我就不行,如今仍被些?枝枝蔓蔓缠住,心里忽上忽下?。”
挚舍人?仰头笑,“女郎今年芳龄几何啊?”
她呆呆地答,“二十有六。”
“对啊,你不过才活了二十六载,怎能超然,我都?多大了,比你足足年长四五十岁。”
一边乐得撵胡须,眸子清澈有光,姒夭暗自赞叹,舍人?年少时想必也是光风霁月,俊美绝伦。
“等你到我这个年纪,想不超然都?难,指不定比我更得道啊。”
姒夭苦笑,“我这种人?,一辈子和得道扯不上关系,不过是俗之又俗的一个人?,来?到世上要把该办的事办好,然后再逍遥。”
瞧她比刚才精神许多,挚舍人?心里安慰,方才问?:“桃姜,倒底有何事啊!”
姒夭长出?口气,从心里喜欢对方,愿意坦诚相待。
“我身上有仇,报仇又不知该如何做,可仇人?就在眼前,没有不报的道理。”
挚舍人?蹙眉,“你年纪轻轻,如何有仇人??”
“我的母亲,原本?以为?她日?子过得不好,自己不想活,没想到竟被人?毒死。”
义?愤填膺说?着,保留最后的理智,没把自己乃楚国公主说?出?来?,只道闻见舜华香,一定是女闾探子下?毒。
没注意对面人?脸色苍白,半晌才回?过神,也不顾她哭得上气不接下?气,急急问?:“你确定与子璐儿身上的毒一样!”
姒夭忙不迭点头,“是呀,其中还有缘故,我仍理不清,但此毒千真万确。”

第93章 芝兰玉树(七)
挚枫荷彻底愣住,之?前听到白薇死了,本已十分震惊,又是?被毒死,实在不?可思议。
不禁喃喃道:“怎么会,不?会——不?应该这样。”
姒夭只当对方替自己伤心?,真?是?个?大善人,明明无?关之?事,竟比她?看上去还要难过。
不晓得挚枫荷心如针扎乱麻,剪不?清,理还乱。
当年由于要去寻玉树琼花树,他执意离开?,对方不?愿意,但也倔强地不?开?口,其实两?人之?间又有什么纠缠呐!谁都不?曾提过,只是?一种默契,慢慢生根发芽,却在一个?全心?全意想完成宏图大业之?人的心?里,被忽略了吧。
人的精力总是?有限,不?可能面?面?俱到,年轻的他不?懂,也是?如今才悟透,可清楚记得在找到玉树琼花时,曾托人将树种送到安国,交给?白薇,此乃还魂丹,拥有起死回生之?效,服用之?人百毒不?侵,怎会被毒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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